007 社會性死亡

瘋子驢唇不對馬嘴的吟詩一首，這才拖着死豬一樣的周皓，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朝公寓方向駛去。兩人離開后，可樂從前台大廳內走出來，看着遠去的出租車，表情複雜，耐人尋味。

好不容易將周皓扶上樓，瘋子早已累的氣喘吁吁，蹲在門口緩了好一陣，望着即使睡夢中依舊不斷念叨着‘秋雅你快回來’的周皓，長長吐了口氣。

按照周皓當初擬定的先驅者計劃協議，所有植入微晶片進入系統的人，必須接受記憶移植，先驅者的記憶都會被封存在他們所攜帶的微晶片上，只有將晶片先激活，並在合適的時機喚醒封存在晶片內的記憶。

可隨着潛伏的時間越長，微晶片被系統同化的可能性就越大，直至最後徹底淪為‘夢遊者’。

瘋子深知周皓已經在被同化的邊緣，否則晶片的專屬代碼根本不可能失效。

但瘋子更擔心的是，就算把周皓成功激活，以他現在的狀態簡直廢人一個，甚至於他目前的虛擬記憶將封存的記憶徹底覆蓋，這對先驅者計劃將是致命打擊。

“實在不行就只能……“瘋子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兇狠，旋即苦笑起來：再怎麼我行我素，也總比軟弱無能強。”

“不管怎樣，總得先試試吧。”瘋子小心翼翼的替周皓關好門，走出了公寓。

次日，周皓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

對昨天的記憶沒什麼太大的印象，隱約記得從新郎手中接過了什麼東西，隨後腦子裏只剩下賓客們的哄堂大笑以及許秋雅憤怒的眼神。

想來昨天的醜態已經被所有人看在眼裏，不過以他目前在公司里的存在感，無非也是多加一條笑料。

一個人能在這麼大的壓力下生存這麼久，周皓的心裏承受能力已經堪稱變態。

對於瘋子的神出鬼沒周皓倒沒有放在心上，難得的吃了一頓早餐后，周皓這才不緊不慢的朝公司走去。

一路上努力他回想着昨天發生的種種，到了公司，早到的同事們果然三五成群圍在一起，隱約有不着調的歌聲從人群中傳來。

“一次就好，我帶你去看天荒地老，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開懷大笑……”有人看到周皓進來，遠遠打了聲招呼：“hello啊皓哥，歌唱的不錯嘛，跟誰學的啊？有空教教我唄。”

又有人打趣道：“皓哥你是不知道，昨天你一首感人肺腑的歌險些唱的許秋雅回心轉意跟你私奔，新郎那張臉，老綠老綠了。”

“害，咱皓哥就是非同一般，情聖啊。”

眾人哄堂大笑中，周皓的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歌聲剛剛落下，周皓口齒不清的說話聲響起：“秋雅，我放不下你啊，你跟我私奔，我撿瓶子養活你。”

許秋雅的尖叫聲旋即響起：“周皓你想幹嘛？你放開我。”

劈里啪啦……期間夾雜着新郎的怒吼和錄製視頻的人幸災樂禍的嗤笑聲。

周皓老羞成怒，擠開人群要搶奪手機，兩個同事將他攔住了，嘴裏嚷嚷着：“嘛呢嘛呢，咋還開不起玩笑了？”

周皓氣的渾身哆嗦，結結巴巴的說著：“你把視頻刪了。”

“就不刪，你打我啊？”

“我不僅不刪，我還要發到網上去，標題就叫‘窩囊前男友婚禮現場橫刀奪愛，帥氣新郎官挺身而出嚴厲制止’，橫批‘一次就好’。哈哈哈哈！”

周皓重新被擠出人群，像一隻斗敗的公雞，耷拉着腦袋，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之火徹底熄滅。

看別人笑話和被別人當成笑話是兩個概念，這些年哪怕鞍前馬後被人當成窩囊廢，但那畢竟只是肉體上的些許痛苦。

然而越是懦弱的人越是愛面子，如今丟臉丟到全世界，周皓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邁着老弱殘兵的步伐回到屬於他的辦公區，地上散落着的零食不斷刺痛着周皓的神經。

一牆之隔的辦公室內，鬨笑聲還在繼續，期間夾雜着張丹極力的為周皓辯解的聲音，只可惜螳臂當車，過不了一陣便被淹沒在人潮之中。

周皓緊緊的捂住了耳朵，內心的悲苦無處釋放，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倉庫外面的辦公室逐漸變得安靜下來，嗒嗒嗒的打字聲響起。

也許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看了一場由周皓主演的喜劇，至於喜劇的核心是什麼，他們不會去想也不願去想。

就這樣一直枯坐到下班時間，等到隔牆另一面再沒有任何聲音，周皓才從倉庫里走出來，再看着空蕩蕩的大廳時，周皓的內心反而變得安穩下來。

也許當一個人對生活失去了所有的期盼，反倒能夠獲得片刻的寧靜。

到了家裏，瘋子依舊沒有回來，但這個時候周皓已經不在乎了，換了一身於他而言相對較貴的西裝，像是即將燃盡的蠟燭，準備最後一次燃燒自己的生命。

結果剛剛走出房門，房東劉嬸已經站在門外等候多時。

劉嬸橫眉豎眼的打量了周皓一陣，陰陽怪氣的開了口：“穿的不賴嘛，有錢了？”

周皓搖了搖頭。

“沒錢裝什麼大尾巴狼，穿的跟人模狗樣的，骨子裏還是個窩囊廢。三個月的房租，加上利息，一共五千塊，你要是掏不出來，今晚甭想回家了，睡你的大街去吧！”

周皓握緊了拳頭，死死的看着劉嬸。

劉嬸毫不畏懼的回瞪着他：“咋地，還想打人，今天你要是敢動手，老娘訛到你連褲×子都賣掉！”

周皓長長的出了口氣：“最遲今晚，我把欠你的房租結清。”

劉嬸不依不饒的嚷嚷着：“不行，現在就給，五千，不然我就報警！”

這句話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哈哈哈哈……”

周皓神經質的笑了幾聲：“你贏了，你們都贏了！感謝你們這麼多年來的白眼與嘲諷，真的很謝謝，謝謝你們全家祖宗十八代！”

不等劉嬸反應過來，周皓大步流星的走向樓梯口，他已經做了最終的決定。

“如果真的是夢，我希望我能通過這種方式醒來，如果不是夢，我也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結束。”

天台上，周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對着今晚異常明媚的月亮輕聲呢喃着，腳下狹窄的花池殘留着歲月剝落的痕迹，周皓小心翼翼的挪動着身體，探頭向下看去。

這條無人問津的巷子早已廢棄多年，前年市鎮環保整改，索性連出口一併堵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紡織廠租客們扔垃圾的地方。陣陣酸臭味即使隔着7層樓都能聞得一清二楚。

周皓自嘲的笑了笑：“挺好，大家都是垃圾，也算是死得其所。”

再次仰起頭，原本晴空萬里的蒼穹上，一朵烏雲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遮擋了月色，整個世界變得昏暗了很多。

晚風襲來，冰涼刺骨。

周皓閉上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邁出了最後一步。

嘭！

天台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了，去而復返的瘋子怔怔看着眼前一幕，破口大罵了一聲：“真他媽的窩囊。”

甩開膀子追了上去，毫不猶豫的緊隨着周皓的腳步躍出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