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完蛋了
周皓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民營企業的物流公司，不到兩百人的公司里，每日充斥着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裙帶關係盛行——
有能力的在前線，靠系的在揚鞭；溜須拍馬的全成了領導，經驗豐富的老員工只能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身為一個入職12年的老員工，周皓的工作能力同事們有目共睹，工作上一些無法處理的疑難雜症一旦到了他手裏必定藥到病除。
然而眼看着後進來的徒弟都成了班組長，而他至今還在一線奮鬥，同樣是後來入職的車間主管王二強美其名曰：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周皓其實早已將這一切看的明明白白，但有的人生來就是賤骨頭，畢竟一個月四千多的工資，在這個人均收入不到兩千五的18線小城市裏，已經能過上相對小資的生活。
正如瘋子所說的，相對體面的工作令性格本就懦弱的周皓始終提不起勇氣離職。
那一聲飽含驚恐的‘卧槽’恰恰說明了周皓此時在公司里的處境。
他已經想像到待會兒去了公司后王二強那張令人噁心的嘴臉，有時候恨不得一拳砸過去把他變成一坨爛西瓜。
可俗話說的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越是芝麻大的領導越是能擺架子，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箭，好似深夜裏的蚊蟲，總會以一種異常刁鑽的方式出現在你的耳邊，當你想要將它拍死的時候又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就是這樣的角色，恰恰是大家最畏懼的。
這種人別看好事難成，可要從中作梗輕而易舉，這種感覺比吃飯的時候再碗裏看到一隻蒼蠅還要噁心。
周皓顧不上洗漱，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就往樓下跑，以往對劉嬸強顏歡笑的問候都被他拋擲腦後，只盼着能在王二強上班前抵達公司，畢竟丟一次人和丟十次人，性質已然截然不同。
況且人王二強已經放了狠話，只要周皓再遲到一次，就趁早捲鋪蓋滾蛋。
周皓騎着那輛陪伴了他四年的小鳥電動車，油門已經擰到頭，偏偏速度慢的像是老烏龜散步，基本的交通安全知識更是拋擲腦後，連着闖了好幾個紅燈，眼看着馬上就要遲到，好死不死的，電動車拋錨了。
周皓恨恨的踹了一腳，電動車迴光返照的發出一聲咻咻，用最後的生命完成了對周皓的嘲笑，宣告罷工。
周皓只能將電動車扔在了路邊，一路連滾帶爬的去了公司，王二強已經拿着堪比索命符的記工單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候。
周皓趕忙放慢了腳步，硬着頭皮朝王二強走去，到了近前，王二強露出了趾高氣揚的小人嘴臉，冷冷的盯着周皓：“知不知道幾點上班？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了？”
周皓低着頭不敢去看王二強的眼睛，囁喏了一陣，低聲下氣的開了口：“記得、記得，您說只要我再遲到就……”
王二強啪的一聲合上了文件夾，假裝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周啊，雖然你入職比我早了兩年，你的個人能力在咱們車間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但在為人處事這方面，你連新入職的小何都比不上。”
嘴臉之可惡，表情之做作，十裡外都能感受到他的虛情假意。
周皓忙不迭的點頭稱是：“王工您說的是，這次實在是個意外，我的車在半路上壞了，我是一路跑過來的，還請領導能夠法外開恩，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遲到了。”
周皓雖然窩囊，但好在不算木訥，知道該求情的時候還是得低頭。
王二強嗤的笑了一聲：“保證下次？？”
王二強板起了臉，臉色轉變之快，令人瞠目結舌：“周皓你TM是給臉不要臉！你自己算算，今年你總共遲到了幾次？你知不知道你的作為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車間的作業紀錄？
你的行為不止是可恥，而是可惡！你以為自己是老員工，有一點能耐是不是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把公司當成什麼了？公共廁所嗎？你把我的話當放屁是怎麼做到的？”
說話聲透過隔牆清晰的傳到辦公室內，正在埋頭工作的同事們爆發出一陣哧哧的竊笑，隨後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低聲議論着。
“王工今天火氣很大啊，周皓雖然勞動紀律差了點，但這幾年確實做出了不少成績。”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如果換做是你，你是不是挑軟柿子捏？”
“其實周皓也是活該，你記不記得年前公司選先進個人，上頭的要求是每個人都可以毛遂自薦，其實這也就是一句空話，但周皓這人實在是太實誠，竟然真的推薦了自個兒，導致王工一票落榜，白白便宜了業務車間的主管”
“情商低，沒辦法，活該他倒霉，依我看吶，咱今後儘可能的離周皓遠一點，小心別被他的霉運傳染。”
“哈哈哈，瞧你說的，奪筍吶。”
議論聲逐漸蔓延開來，隔音效果本就不好的辦公室外，站在門口的周皓聽的一清二楚，他能夠想像到這些人在說出這番話時落進下石看熱鬧的醜惡嘴臉。
這個時候的他突然很想找到瘋子問個明白，怎樣才能醒來，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窩囊的生活。
周皓的精神變的恍惚起來，彷彿又回到了昨天那個夢裏，瘋子的話還在耳邊縈繞：“你是聯盟領袖……如果你再不醒來，不只是你，我們都要完蛋。”
王二強的訓斥聲在他耳邊變成了蚊蟲鳴叫，眼前的世界變得扭曲……20、46、11、23、07、15……瘋子的話在他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我們都要完蛋！我們都要完蛋……”
王二強的一聲怒吼將周皓重新拉回了現實：“周皓，你TM完蛋了！”
……
“你TM才完蛋了!不就遲到了一分鐘，誰不知道是你把時鐘故意調快，目的就是為了從我們這些底層員工身上壓榨出最後的一點油水。你不過就是個靠溜須拍馬上位的小人，仗着芝麻大的官在車間裏橫行霸道。”
周皓喘了口粗氣，眼神變的凌厲起來：“王二強，你記不記得前些年因為你的失誤，險些給公司造成巨大損失，是TM老子替你背的黑鍋。你還記不記得你當時是怎麼求老子的，你給老子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要我幫你！”
大抵是昨晚接到前女友的那通電話已經在周皓的心裏埋下了一堆乾柴，王二強及同事們的冷言冷語成了點燃這把乾柴的烈火，多年的積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開來。
周皓一把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衝著辦公室內大聲叫嚷着：“王二強給老子下跪過！給我周皓跪下過！”
原本熱鬧非凡的辦公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如此勁爆的消息比羞辱周皓更加來的震撼，所有人看向王二強的目光充滿了疑問。短暫的沉寂過後，議論聲再一次響起，這次的話題全都集中在了王二強的身上。
有當年的知情者已經開始偷偷摸摸的跟同事訴說這段原本屬於周皓的屈辱史，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其中過程竟然會這麼曲折。
“一百多萬？我的天吶，周皓怎麼想的，這鍋他也敢背？”
“誰不知道周皓那傢伙腦子裏缺點東西，而王二強這個當徒弟的又偽裝得太好。”
“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還能怎樣，背鍋的周皓成了烏龜，甩鍋的王二強成了王八蛋。”
哧哧哧哧，一連串的竊笑聲。
王二強漲紅了臉，怒視着周皓，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周皓你TM少信口開河，老子什麼時候給你下跪過？”
周皓冷冷的瞪着他，這一刻，他終於挺直了腰板，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着比他矮半頭的王二強：“王二強，老子TM的不幹了！你愛tm找誰找誰去，但你給我下跪這件事，老子吃你一輩子！”
破罐子破摔，就是對周皓此刻最好的形容。
周皓再不去看王二強憋屈漲紅的嘴臉，嘭的一聲摔上了門，頭也不回朝公司大門走去。
仰天大笑出門去呀，老子豈是蓬嵩人！
周皓的內心說不出的暢快，在所有人的目送下，如慷慨就義，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司大樓。
曾經他有太多的在乎與顧慮，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這些後顧之憂不過是為懦弱找的借口。周皓知道，王二強是鐵了心的要開除他了，這樣一來，倒也不用在低三下四的懇求別人放他一馬。
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死個痛快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爺處。
一邊自我安慰着，一邊在路上漫無目的的遊走，可每一步前進的腳步都像是在消耗着他剛剛撐起來的自尊。
當站到公寓外的那一刻，周皓僅剩的一點尊嚴終於消磨殆盡。
欠了三個月的房租也該交了，信用卡還沒還，當初為了討好那個女人，周皓幾乎掏空了所有的一切，卑微的想着只要在一起了，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可結果呢，除了落個遍體鱗傷，什麼都沒給他留下。
窩囊廢前男友嗎？
周皓的眼睛有些刺痛，他心想：大概是陽光太刺眼了吧。
格外冷清的街道上，失魂落魄的青年，早已淚流滿面，用只屬於他自己的方式，默默祭奠着自己悲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