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柳綿綿19

楚柳綿綿19

蘇柳之回杭州的事情,並沒有和蘇家提前打招呼。她是自己提着行李箱到了家門口,才被門童認出來的。

她進了家門,把東西交給了丫鬟,就去了蘇老爺子的書房。老葛身為蘇家的管家,是看着蘇柳之長大,自然很清楚她。也沒有說派人去請她父親回來,只和她說了這書房每天都按照她的要求在打掃。

茶具定期用茶水滋潤,沒有乾裂;棋盤上也還有棋局,像是有人剛剛還在博弈。

但,過於一塵不染,少了煙火氣息。

蘇柳之坐在了羅漢榻上,伸手從棋碗內拿顆棋子,想像以前一樣和蘇老爺子對弈一番。可都要落子了,她又收回了手。

靜坐了很久,她才開口。

“爺爺,綿綿在上海認識了個人想同爺爺說一說。他叫喬楚生,從小父母雙亡,是個孤兒。他是小時候村裡鬧旱災,逃難到的上海。他呢,在十六鋪扛過大包,在碼頭表演過戲法……後來,機緣巧合遞了拜貼,入了青龍幫。赤手空拳,拿命相搏,成了上海灘的八大金剛。大家會稱他一聲喬四爺。如今他是上海租界巡捕房的探長。”

“他,不是個君子,但絕非小人;他並不光明,但非常磊落。他……是綿綿的心上人。”

“綿綿,想嫁給他。”

她從小就是佟氏教養,但是佟氏終究過於嚴肅。大概是隔代寵吧,蘇老爺子對她卻是從小的疼愛。在感情上,祖孫兩人更為親厚。

從小到大,無論有什麼事情,她最想先分享的,也都是蘇老爺子。

這些話,雖然是女兒家的心思,她在喬楚生面前也還有三分害羞。可此時此刻,她說的卻極為坦蕩。就像是小時候吃到了一顆從沒有吃到過得糖,就會歡喜的和蘇老爺子說一說一樣。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舒展了笑顏。大概是把心思吐露了出來,一些決定也變得越發明朗了,所以自己也感到了輕鬆。

她父親是在天色變暗的時候才回來。蘇柳之去到前廳的時候,她的父親坐在主位,臉色不是很好。

看見蘇柳之,臉色更是沉了一分:“你還知道回來。”

蘇柳之挑了下眉,有些疑惑這個開場白。

畢竟沈紹榮他們也都為了這件事情特地趕回了杭州給他們家老太太一個交代了。蘇荔松的事情,怎麼著都應該傳回來了。不然,他們的神情也不該會是如此。這次不是什麼小偷小摸的事情,她父親不好直接發作。可李氏怎麼也如此這般沉得住氣了?

她掃了眼對面坐立不安的李氏,淡淡的開口:“與其被你們打電話叫回來,不如就自己回來吧。”

“你到底把我兒子怎麼了!”

李氏終於按捺不住,在蘇柳之都還沒完全入座前就自己跳了起來。蘇柳之沒理她,坐下之後,還低頭喝了口茶。

“你說話呀!你到底把我兒子怎麼了!”

“我無話可說。你應該去問問你兒子,他自己做什麼。”

“他……就算他做了什麼。那他好歹是你哥哥,我們好歹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不能回家說?非要鬧到巡捕房,弄的這麼人盡皆知,蘇家的臉面都沒有,難道你自己臉上就有光彩了?一個女人,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害臊!”

呵!

蘇柳之冷笑了一聲:“我可沒你這麼大度,把他當自家人。不過,你放心,我在上海灘還算有幾個朋友。蘇荔松是誰沒人知道。蘇家的這層臉面,也還在。”

李氏被噎的死死的,卻又不敢對蘇柳之發作。只好轉身去和蘇父哭訴:“老爺!你都聽見了吧!你聽見蘇柳之是怎麼說的了吧!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肯定是蘇柳之這丫頭使壞!我們荔松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就中計了呀!小時候,小時候她就打過荔松,你忘了嗎?我們荔松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了呀!”

“當年你兒子怎麼挨的打,你不知道嗎!她打完之後,主動認了家法。你兒子回來之後敢認嗎!你兒子如今的下場,全都是你慣的!”

蘇柳之面露了一抹嘲諷。對她父親而言,她全是她母親教的;蘇荔松就全是他母親慣的。左右,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老爺!!”李氏哀嚎了一聲:“荔松他是不懂事,但是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呀!是我慣壞了他,那我替他受罰。求您把他從牢裏救出來吧!如今這天寒地凍的,兒子他嬌生慣養的,怎麼吃的了這個苦啊!”

“好了!”

“老爺!”李氏不依不饒:“他可是蘇家唯一的兒子啊!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蘇家是要絕後的呀!”

“行了!你給我下去!這裏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蘇柳之作壁上觀,一句話都沒講。看着李氏憤憤不平的離開,她面色不改,心底卻也是有點奇怪的。

因為,蘇父對李氏的態度,真的很奇怪。若是按照以前,那可是……

“李氏雖然不懂規矩,但她有句話說的沒錯,畢竟是一家人。”

哦,是她想太多了。

“家醜不可外揚,我明白。所以,剛才也說了,在上海的時候也不曾聲張。”

“你是在指桑罵槐?”

“是受教。”蘇柳之站了起來:“父親沒什麼事情的話,我舟車勞累,想先休息了。”

“你站住!”蘇父喊住了蘇柳之,問她:“你還是覺得當年的事情是我錯了?”

當年的事情……

蘇柳之輕笑了一聲:“子不言父之過。”

“好一句子不言父之過。父之過……養不教啊!蘇家百年清名,竟然出了你們倆個不肖子孫!你,我問你。你和我說實話,你和那個喬楚生,究竟,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蘇柳之轉回了身子,毫不猶豫:“兩情相悅。”

“大小姐!”

“老葛你別插嘴!讓她自己說!你再說一遍!”

“說幾遍都一樣。兩情相悅,非他不嫁。”

“你還有沒有禮義廉恥之心!”蘇父被氣的連着拍了兩下桌子:“你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他現在是租界探長,可他以前吶!那是個黑幫!無賴!你簡直,你簡直……”

“我若有違家訓,願領家法。”

蘇父大概是被氣得不行了,聽見這話,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

蘇柳之根本不是為了蘇荔松的事情回來的。而是為了喬楚生。今天她受了家法,以後誰也不能在這件事情上說事。而且,第二天就會有消息傳去北平,她的外祖父不出幾天就能知道她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她是回來,就是來表明自己的態度的。

蘇父連說了幾個“好”,指着蘇柳之:“你不要以為我對你心懷愧疚,我就真的不敢打你!”

“我從未如此想過。”

蘇父怔然,亦是勃然大怒。

“……老葛!上家法!”

老葛依舊面露不忍,可蘇柳之本人卻是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那是祠堂的方向。

蘇柳之脫了外套,摘了自己的首飾,跪在了祠堂正中央。

“老葛,給我打!打到她認錯為止!”

老葛拿着戒尺,沒有動手。

“打吧。”蘇柳之說。

老葛嘆了口氣,揚起了戒尺。蘇柳之決定的事情,就算是她爺爺也改變不了。

一下又一下,打到了蘇柳之的背上。

蘇柳之挺直着自己的脊背,望着前面的祖宗牌位,一聲不吭。

她心悅喬楚生,也心疼喬楚生。喬楚生的過去,她沒有參與。雖不介意,卻也無法改變。既然沒有參與,也無法改變,那就和他一起承擔。

他在這顛簸流離的社會上赤手空拳闖出了一番天地,快意恩仇,也從未犯過江湖大忌,從未泯滅良知。因為她而被人指指點點的這些繁文縟節,她替他受下。

杭州的冬天,其實是濕冷的。蘇柳之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寒風一吹,更是冷到了骨子裏。這樣的溫度,戒尺打到身上,就算不是皮開肉綻,也是瞬間紅腫。

蘇柳之攥緊了手,緊緊的咬着牙關。

老葛皺着眉,打完了所有的戒尺,連忙想去扶她。可卻被蘇父制止。

“你可認錯!”

蘇柳之抬頭,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父親:“何錯之有?”

這個眼神,讓蘇父想到了蘇柳之的母親。他怒極,從老葛手裏奪過了戒尺:“好一個認罰不認錯!你當真和你母親一樣,永遠都不知道服軟認錯!為父今天一定要打到你認錯為止!”

“啪!”

戒尺落在皮肉上的聲音,比剛才的都要清脆——蘇柳之徒手接住了那一下戒尺。右手握着戒尺,略有踉蹌的站了起來。

她直視自己的父親,目光森森。她可以受家法,但是對她實行家法的人,絕對輪不到他的父親。況且……

“未娶先養外室欺瞞正妻的是你;不顧綱常倫理獨寵妾室也是你。犯錯的是你,卻要我母親先服軟認錯?這是個什麼道理!”

蘇柳之天生一雙桃花眼平添多情。即便沒什麼表情,也總是醉人的。可如今,這雙眸子目光如炬,迸發出寒光,讓蘇父身為父親卻心頭一顫,往後跌了一步。

蘇柳之看着自己的父親如此,忍不住苦笑一聲:“父親,母親對我嚴苛,可卻從沒有逼迫我什麼。她雖然惱我不愛學規矩,也有過嚴厲的責罰。可罰過了,也就過去了。唯獨一件事情,她雖然從不罰我,可卻是要我一定要做的。那便是和我說,你永遠是我父親。”

蘇父錯愕不已。

半晌,他像是要解釋一般的開口:“我,我……我當初,當初同意沈家的提親。其實也是因為,沈家人和我說那是你母親給你定下的婚約。我,其實是想……為她做點什麼。”

這,也是蘇柳之不知道的。

她好似明白了一些李氏和她父親之間微妙的變化。或許對她母親而言,是些許慰藉,可對她並不是。她亦沒有任何的感動和無憾,相反覺得可笑。

她也的確笑了一聲。

“母親生前,你無所作為。死後……這般惺惺作態,又有何意義?”

蘇柳之離開上海的第二天,租界又發生了一件命案。死者是《新月日報》的主編,何有為。由他牽扯出來的,是十年前的一樁歌女殺夫案。當時作為調查記者的何主編對這件事情進行了持續報道,使輿論嘩然。歌女葉瑛頂不住社會壓力,承認了罪行。

喬楚生和路垚排查了和這件事情相關的所有人,認為剛剛從法國回來的楚家少爺,楚銘有很大的嫌疑。

楚銘曾經瘋狂追求過葉瑛,後來葉瑛嫁給了別人逐漸退出演藝圈,也就不了了之。後幾年葉瑛重回演藝圈,楚銘又展開了追求。葉瑛殺夫的事情發生后,楚銘還為她作證,稱當時兩人在一起共進晚餐。後來葉瑛殺夫事件不斷的發酵后,楚銘被認為是葉瑛的同謀,受不了輿論的壓力就去了法國。

雖然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但是如果一個人心裏有恨,那這十年,也就不算什麼了。

但是,他們前腳剛去過楚銘家,後腳第二天,楚銘就“畏罪自殺”了。死法和當年歌女殺夫案中的死法一模一樣。

現場像極了自殺。但是兇手卻露出了破綻。第一,楚銘有強迫症,酒櫃裏的酒都是一樣的擺放,唯獨一瓶的商標方向反了。第二,楚銘有潔癖,所有的餐具洗完之後都必須要用乾淨的毛巾擦乾,但是桌子上倒扣的酒杯上面卻有水漬。第三,楚銘吃藥已經習慣了用紅酒就,可這次現場卻故意留下了一杯水。

“那你覺得是誰呢?”

“我覺得童麗很可疑。她不是想和我們合作知道案情的進度來寫報道在大公報立足嗎?”路垚振振有詞:“這樣,我們將計就計,晚上你去和她吃飯,就說楚銘是畏罪自殺。在給她的案件里信息里挖兩個坑,看她會不會露出破綻。”

喬楚生眉頭一皺:“憑什麼要我去啊?”

路垚一本正經:“不是,我連長三堂的姑娘都搞不定,更別說這個童麗了。她一看就是道行比她們高的多得多了。這種,只有喬探長你這樣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才能應付啊。”

“誰,誰經驗豐富,身經百戰了!路三土,我警告你,別以為綿綿不在你就能胡說八道。”

“喲喲喲,瞧你這樣子,蘇柳之沒告訴你她不喜歡這個乳名啊。”路垚極其嫌棄喬楚生現在這副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的樣子,隨口懟了一句。

“為什麼不喜歡啊?”

路垚愣了一下,接着又從善如流:“……你去和童麗吃飯我告訴你。”

“我看你是想和貝姐吃飯吧?”

看見沒有自己腳大的狗都能一蹦三尺高的路垚:“不帶你這樣威脅恐嚇我的。”

“行了,你不就是想要人家給你的二百大洋嗎!”喬楚生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童麗也是新月日報的記者。如果說白幼寧和蘇柳之就是掐兩句的關係,那她和這個童麗就是死對頭。何有為被害之後,新月日報沒了主心骨,童麗就想要跳槽去大公報。並且,想借這個案子的追蹤報道在大公報立足。

為此,還膽大包天的開車跟蹤了他們,為的就是想知道案件的進展。並且願意給出二百大洋的線人費用。

被戳中心思了的路垚舔了舔嘴唇,嘟囔了一句:“那畢竟是錢啊……”

喬楚生翻了個白眼,對他的財迷行為不作點評:“要去你自己去啊。我反正不去。”

“但是,童麗是真的可疑。她和白幼寧死對頭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怎麼就這件事情跳出來要和我們合作了?而且那天去報社你也看見了,何主編又是給人送水果又是給人帶特產的,很明顯是對她很照顧。我也問過了白幼寧了,平時童麗和主編的關係很不錯。很多報業聯誼,主編都是帶她去的。我還去問過申報的人了,日常聚會,童麗和何主編的關係很融洽。現在主編出事情了,她扭頭就跳槽,一點都不難過,你不覺得奇怪嗎?”

見喬楚生有了鬆動,路垚再接再厲:“你該不會是憐香惜玉了吧?還是你看她知性優雅,風情萬種的,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我揍你一頓,你看看我會不會手下留情。”喬楚生陰測測的威脅道。

路垚一點都不害怕:“反正你要不去的話,我現在就給蘇柳之打電話說你見異思遷。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這案子沒破也去不了。這個誤會夠你喝好幾壺的。”

“寧拆十座廟,不壞一樁婚,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所以你要是去吃飯了,我就和蘇柳之說你這幾天肝腸寸斷,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喬楚生:……

他指着路垚憋了半天:“她說的沒錯,沒什麼報應比認識你更恐怖的了!”

於是,喬楚生應邀去和童麗吃了頓飯。

他擅長交際,一頓飯吃的,公事公辦,滴水不漏的。

“我還以為會是路先生過來,沒想到會是喬探長你。”

“他膽子小,怕幼寧打他。但又實在捨不得你給的這筆費用。”

童麗笑了:“那你呢,不怕蘇小姐吃醋嗎?”

喬楚生舔着后槽牙低頭笑了笑:“報備過了,經過批准的。”

童麗笑得更燦爛了:“沒想到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喬四爺,居然懼內啊?”

喬楚生絲毫不覺得丟人。畢竟是自己選的姑娘,得寵着。至於一不留神寵成個小祖宗,那也只能供着。

不過,在面上,他還是裝模作樣回了一句:“是尊重。”

童麗低頭笑了笑,沒有在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繼續聊了聊案情。

因為喬楚生把消息給了童麗,童麗自然就寫了這片報道。何有為是被一隻鋼筆戳破了大動脈而死。但是這點,喬楚生並沒有告訴童麗,更別說是什麼牌子了。但是童麗卻寫的很精準。

而且,他們為了逼真,這件事情沒有告訴白幼寧。童麗的報道出來之後,白幼寧自然拉着路垚去了大公報鬧了一場。路垚當時手上拿着法棍,在爭吵之中不小心掉了一根。童麗撿起來,還特地將它換了一邊放進購物袋。把法棍換一邊放進袋子裏,這是法國人才有的習慣。

以這兩點為突破口,順藤摸瓜,他們確定了童麗就是當年被親戚接去法國撫養的,葉瑛的女兒。只不過在法國的時候,和真正的童麗換了身份回了國。這兩起案子,都是她做的。

童麗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她很清楚當年的案子,根本不是她母親乾的。可她認為,就是因為何有為的報道,和楚銘的銷聲匿跡才害得她母親如此下場。所以,她恨這兩個人。

但其實,十年前的殺夫案,應該是殺父案。

十年前,童麗她的父親染上鴉片,經常虐待她和母親。童麗當時建議她的母親離婚了,可她母親卻因為捨不得她而沒有同意。於是,她為了保護母親,就痛下了殺手。原本,她也應該死於那場一氧化碳中毒的。只可惜,造化弄人。

葉瑛用生命換來了自己女兒能重獲新生的機會。只可惜,她還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童麗是很可憐,但她卻也實在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判何有為以及楚銘。更沒有資格,行使這樣的權利。

把童麗送進了巡捕房之後,喬楚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想到了自己的小姑娘,當年是先自己受罰之後,才以家法論家法的。

“想什麼呢?”

“沒什麼。”喬楚生隨口回了一句。然後又問:“你還沒說,她為什麼不喜歡自己的乳名呢。”

路垚噎了一下,他當時就是隨口一說的……但他急中生智:“因為她這兩個名字加起來,就是枝上柳綿吹又少。後半句,你懂的啊。”

喬楚生:……

※※※※※※※※※※※※※※※※※※※※

蘇軾的《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

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鞦韆牆外道。

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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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糖[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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