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弦斷相思
第八章弦斷相思
雪海書院裏,少女們像一隻只小麻雀一樣說笑交談,不時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而被她們團團圍住的朱倩雪則像一個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臉上的笑容燦爛如花。
綠翹一臉期待地問:“倩雪妹妹,我最近總是覺得皮膚鬆鬆垮垮的,感覺自己好像老了好幾歲,真的是鬱悶死了。”
朱倩雪笑呵呵地道:“綠翹姐姐這麼年輕漂亮,怎麼會老呢?其實皮膚問題是每個女孩子都關心的。綠翹姐姐只要先用芳妍齋的桂魄梨花膏將肌膚表層的皮脂、污垢洗去,再用白雪堂的晶花乳以按摩方式塗抹在臉上,肌膚吸收營養物質的同時,還能促進皮下的血液循環,從而加速肌膚新陳代謝,對於養分滲入皮內、柔潤肌膚也更為有利。只要綠翹姐姐按照這樣的方法連續做七天,保證姐姐的皮膚比嬰兒還要好。”
綠翹聽了之後眉飛色舞地笑道:“呀,倩雪妹妹真是個美容大王啊,難怪妹妹的皮膚這麼好。”
佳欣拿着一本書湊到朱倩雪的身邊,問道:“倩雪妹妹,這是花美書盟關於今年春夏兩季的少女服飾的推薦,我自己拿不定注意,想請倩雪妹妹幫我參考參考。”
朱倩雪拿過書,信守翻了翻,便對佳欣笑道:“佳欣姐姐文靜嫻雅,自然不能穿這種茜素紅的辣妹勁裝。我覺得這款桑蘭雛菊的衣服比較適合佳欣姐姐的氣質,尤其是這件淡黃色的百褶裙,配上佳欣姐姐蜜色的皮膚和苗條的身段,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佳欣激動得給了朱倩雪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蘭也按奈不住了,抱着一個漂亮的盒子跑到朱倩雪身邊,急切地道:“倩雪妹妹,我今天要和趙公子去賞花,你說我該戴哪件首飾才好啊?”說罷她打開了首飾盒,裏面的珠光寶氣便散了出來。
朱倩雪在盒子裏翻了翻,選了一個翠色的翡翠戒指、一串碧色的瑪瑙項鏈、一對淡藍色的寶石耳環和一朵粉色的珠花。她笑吟吟地說:“既然小蘭姐姐是去賞花,自頭以下應該搭配些冷色的珠寶,才能和暖色的花朵形成鮮明的對比,讓姐姐在萬花從中猶自傲然玉立。而姐姐頭上的粉色珠花在藍天的映襯下則能為姐姐增添一分可愛與溫柔。這副耳環是和項鏈搭配的,而珠花和戒指則是和姐姐這身衣服搭配的。對了,小蘭姐姐最好換一雙青色的小蠻靴,這樣就更完美了。”
聽了朱倩雪的建議,小蘭痴痴地笑了,她彷彿已經看見了楚楚動人的自己在花叢中被趙公子輕輕牽起了手。
朱倩雪在珠寶盒裏拿出了一塊紫色的玉佩,皺眉道:“小蘭姐姐,你這塊玉佩是假的,根本不值幾個錢。”
小蘭一聽,驚道:“怎麼可能,這可是我在翠珍鋪買的,張老闆還說這塊玉產自東瀛,是不可多得的良玉呢。”
朱倩雪道:“小蘭姐姐,你受騙了。相信我,這塊玉頂多值一兩銀子。”
小蘭恨恨地說:“可惡的老闆,竟敢騙我。”然後她對朱倩雪感激地笑道:“倩雪妹妹,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姐姐我上當受騙了還被蒙在鼓裏。”
眾少女紛紛請朱倩雪幫忙,朱倩雪也是忙得不亦樂乎。女孩們真的很開心書院裏來了一個這麼惹人喜愛的小姑娘,聰明伶俐,漂亮可愛,真的是人見人愛呢。
這時,一個清泉般的聲音在朱倩雪的頭頂響起,“倩雪,你在這裏還挺開心的嗎。”
朱倩雪抬起頭,就看見了段晨浩線條利落的臉,燦爛的陽光將他的臉照得金燦燦的,高大挺拔的他此刻恍若光芒萬丈的太陽神。朱倩雪仰着頭,笑着撲進了段晨浩的懷中。
段晨浩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了玉簪,在她眼前晃了晃,放進了她的手心裏。
朱倩雪握着簪子,感覺那上面還留着哥哥手心裏的溫度。想到哥哥為了幫她尋回簪子一定是歷盡艱辛,她心裏就感覺酸酸的。陽光照進她的眼睛裏,暖暖的,可是她好想哭,於是眼淚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
“哥哥為了幫我奪回玉簪,一定吃了很多苦,是倩雪不好,連累了哥哥。”她邊哭邊說,聲音斷斷續續,她似乎已為段晨浩擔心了好久,直到這時隱藏的擔憂才完全爆發。
段晨浩安慰道:“倩雪別哭,哥哥這不是回來了嗎,哥哥可是堂堂大俠,天下無敵,哪有那麼容易出事。再說為了打垮嚴嵩、為百姓討回公道,哥哥助你奪回簪子也是義不容辭。”
“況且有聰明絕頂的本小姐在,他當然可以天下無敵。”凌芷涵笑盈盈地走了過來,身邊還跟着湄兒。
女孩們見被玉扇公子抓走的湄兒安然歸來,每個人都喜出望外,紛紛向湄兒和凌芷涵圍了過去。
雪海書院裏喜氣洋洋,所有人的臉上都帶着盎然的笑意。
接下來的日子裏,段晨浩和朱倩雪便在雪海書院住了下來。正如凌芷涵所言,書院裏的學生大都是武林名宿和朝中重臣的女兒,況且朱倩雪又是娉婷郡主,因此陳延喜明明知道他要找的人和東西就在書院裏,卻不敢公然進書院抓人。
朱倩雪接到了七王爺的傳書,知道父親不日便會到達揚州城,心中十分歡喜。到時她會將寶鏡和玉簪交給父王,讓父王親自取出鏡子裏的密函。
等待七王爺的日子裏,段晨浩和朱倩雪玩遍了揚州,有了凌芷涵這個免費的導遊,他們的旅途既輕鬆又愉快。
“看,看啊,那裏就是蒼茫山。”朱倩雪指着遠處的小山,興高采烈地對段晨浩說。她還在那裏開心地蹦蹦跳跳,雙頰因為奔跑而泛起了淡淡的嫣紅。跑着跑着,她居然和身旁的凌芷涵嬉鬧了起來。
段晨浩行雲流水地跟在她們身後,看着孩子氣的凌芷涵,他覺得很開心,也很無奈。他忽然發現凌芷涵特別可愛,淺淺的夕照披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分外靈動起來。
雖然他嘴裏還叫他小辣椒,可心裏卻已把她當成了好朋友。經過了玉扇莊裏的共患難,他們似乎都已經忘了以前對對方的不滿。雖然他們還經常鬥嘴,可那卻是作為他們生活中的調味劑、讓他們感到輕鬆而愉快。
在他們兩人日漸增多的微笑中,似乎有什麼在悄然改變。
夜晚天空中朔月初生,登月湖上飄着各色船舫,船上花燈照彩,弄得湖面上光彩熠熠。晚風習習,隱隱傳來遠處高樓上裊娜的琴聲,吹入人們心裏。
由於凌芷涵趕回書院做晚課,漂亮的遊船上就只剩下段晨浩和朱倩雪。春波月夜,良辰美景,他二人泛舟游湖,心情自是大好。
遊船漸漸向前划行,那原本飄渺朦朧的曲聲也漸漸變得清晰。箏音如水,清和緩暢,柔和悅耳得宛似雨夜中情人的低訴,雖然乍聽柔情蜜意,然而音音曲曲輾轉之間,卻隱藏着一種濃郁得化不開的哀愁。意綿綿,心有相思弦,指纖纖,終曲復牽連。曲凝心音,弦斷相思。
朱倩雪靜靜地聽着,待那一曲終了,才黯然嘆息:“好一首哀婉凄傷的《漪蘭操》,竟似聲聲都能彈出心血,泣出眼淚。想必撫琴之人的心一定傷得很深。”
此時船已經劃到了一座水榭竹樓旁邊,這立於水上的竹樓之下,除了朱倩雪的遊船,竟也泊了十多條其他的船,這些船的主人應該也都是被這琴聲引來的。
雖然段晨浩對音律不甚了解,但也能聽出這曲中的悲切情意。他好奇向地向旁邊船上的人問道:“不知道樓內撫琴之人是誰?”
一個同為知音的人道:“撫琴之人便是雪海書院的風蘭夫人。夫人每月的今夜都會在此撫琴一曲,我等同為知音,每月必會在這裏準時相候夫人超凡的琴音。”
段晨浩心中一奇,原來奏琴之人竟是風蘭夫人。雖然他和朱倩雪已經在雪海書院待了一段時間,然而招呼他們的卻一直是凌芷涵。至於書院真正的主人風蘭夫人,他們至今竟也無緣見上一面。
朱倩雪道:“哥哥,好巧啊,我們竟然能在此地和風蘭夫人相遇,應該上去拜會才對啊。多虧了夫人收留我們,我們如今才能安安穩穩地在這裏游湖。”
段晨浩點頭表示贊同,然後便攜着朱倩雪下了船。
水榭門口圍滿了人,紛紛伸頭向室內張望,卻似乎都心中有所忌憚而不敢踏入室內半步。門口並無人守衛,這些人所畏懼的乃是風蘭夫人的風儀和威望,還有她高強的武功。
段晨浩牽着朱倩雪在門口停了下來,他們見眾人止步門外,也不好輕易入內,這樣未經傳報而貿然闖入,無疑是對風蘭夫人的褻瀆。
方才那琴聲是如此扣人心扉,段晨浩只嘆自己不通音律,否則也可以琴簫之音回贈夫人,以示拜訪道謝之意。
今夜星光燦爛,朗月照花,水榭前種着幾棵鳳尾竹,俢直沉碧,宛如玉雕翠刻一般在夜色中輕盈搖曳。
段晨浩心中忽然也被這月光照亮,轉頭對朱倩雪朗然一笑道:“倩雪,你放心,我們很快就能進去拜見夫人了。”
說罷他已凌空躍起,點水踏月,用手摺了一根竹枝,以竹代劍,當空施展。他的姿態瀟洒而寫意,宛如閑庭信步、投壺行令一般悠然自得。竹影碧光相扶相攜,在眾人頭頂灑下一片空濛,漫天月華在他衣袖間閃耀不定,如同收攏了萬點流螢。眾人但覺一股清越的風聲拂過耳畔,身心忽然變得舒爽無比。
每一次竹枝揮出,都會帶起一陣柔和的風的聲音。隨着竹枝不斷揮出,那風聲漸漸變得連貫和諧,竹枝如弦,節奏輕快地撥弄着夜風,便有一種極為自然的律動漣漪般盪了開去。
段晨浩搖身一變,已然是一個月下弄音的樂府之匠,將風之靈音巧妙地控於竹上。但聞清風徐徐,如玉石瓏璁、環鳴佩搖,和天地萬物的聲音產生了和諧的共鳴。
他只是隨性為之,竟沒想到以竹弄出這等天籟之音,心中自然非常歡喜。一曲奏罷,段晨浩落回了地面,對這水榭拱手一禮道:“晚輩段晨浩,承蒙夫人關照,今日特和舍妹倩雪前來向夫人道謝。聞聽夫人妙曲,不禁心為神往,本想以神音回禮,無奈晚輩不通音律,是以斗膽借樓前碧竹月下試劍,拙為入耳之音,還望夫人不要見笑。”
雖然他平時弔兒郎當沒正經,但在風蘭夫人面前,他也不自覺地變得莊嚴肅穆,連說話都是斟言酌句,文質彬彬,和平時大不一樣了。
室內毫無預兆地傳來了風蘭夫人的聲音,來得卻並不突兀。“段少俠自謙了,少俠以自然之物奏自然之音,渾然天成,所窺所得乃是天地萬物的奧義。如此一來,我的凡曲倒是在這風月之音中稍現拙短了呢。”風蘭夫人的聲音真如風中搖曳的蘭花一般,溫婉而宏闊。
“段少俠不必客氣,和倩雪一同進來便是。”
聽到風蘭夫人如此自然地喚自己的名字,朱倩雪心中竟生出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他們二人緩步走入室內,就只見敞開的珠簾后坐着一位中年美婦,容貌端莊秀雅,氣質高貴雍容,一隻手尚自放在古箏的琴弦之上,鳳目凝注着窗前的燭影,似是在沉思着什麼。
見他二人入內,風蘭夫人回神含笑道:“二位不必拘謹,隨便坐便是。”說罷她命侍女奉上了香茶和點心。
段晨浩道:“晚輩和倩雪承蒙夫人相助,才躲過了東廠陳公公的追殺,夫人庇護之情,我們兄妹二人感激不盡。”
風蘭夫人笑了笑,道:“你們是芷涵的朋友,她是我最疼愛的學生,她的朋友有難,為師的又怎會坐視不理呢?況且……”她將頭轉向朱倩雪,目光變得慈愛而柔和,“況且倩雪的母親和我是好朋友,而我與七王爺也有些交情。若是早知道倩雪來了揚州,我早就把她接來書院了,又怎會讓東廠的人有機可乘呢?”
朱倩雪忽然怔住了,她從不知道風蘭夫人和自己家有這麼深的淵源。母親在自己七歲的時候就患病離世了,她從此便只能抱着對母親的回憶生活。風蘭夫人居然會是母親的好朋友,忽然之間,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觸動了她心中最隱秘最柔軟的部位,令她產生了一種想要哭泣的衝動。
風蘭夫人來到朱倩雪的身邊坐下,仔細打量着她,笑容親切,“倩誰蕭索暮歸塵,雪蘭風動瀲素妝。厚情驚比笑石尤,煦光暖照聽香謝。倩雪,你的名字就是這首詩前兩句的首字,這首詩還是當年我和蕙風一起寫的呢。”說這些話的時候,風蘭夫人目光幽遠,笑容柔和,似乎回憶起了年輕時候的美好時光。
朱倩雪不知自己的名字還有這番典故,她安靜地看着風蘭夫人,喃喃:“夫人……”
風蘭夫人道:“倩雪,你可知我為何明知你在書院,卻不露面?那是因為我怕看見你會想起你的母親。蕙風走的時候,我竟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我真是……”她的聲音哽咽下來,然後,她竟然哭了。
朱倩雪也落下了眼淚,“夫人,您不要難過了,見您哭,我也想哭了。”
風蘭夫人拭去眼淚,勉強笑了笑:“好了,我們兩個都不要哭了。倩雪,你也不必叫我夫人,就喚我蘭姨吧。你放心,有蘭姨在,一定會護你周全。”
她對段晨浩道:“段少俠,謝謝你一直保護倩雪,真是辛苦了。”
段晨浩笑道:“倩雪是我的好妹妹,我當然要保護她,夫人不必言謝。”
風蘭夫人道:“段少俠你少年英雄,天縱奇才,竟以竹代劍奏出自然之聲,真的是靈心獨具,器宇不凡,將來必成大器。”
段晨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謙虛地笑道:“夫人您過獎了。”
風蘭夫人慈愛地撫摸着朱倩雪柔順的長發,而朱倩雪也非常喜歡風蘭夫人指間的感覺。她悄聲笑道:“蘭姨,您可以替我梳頭嗎?以前娘總是替我梳頭。”
風蘭夫人道:“當然可以啊。”說罷便取來了梳子。
段晨浩見朱倩雪在風蘭夫人身上找到了母親的溫暖,而風蘭夫人似乎也把朱倩雪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他知道她們二人有很多話要說,自己是個男子,自然不便聽她們的閨中之語,於是道:“夫人,倩雪,你們慢慢聊,我去門口給你們守着。”
風蘭夫人和朱倩雪談了好多,她們都從對方的笑容中得到了心靈的慰藉。
第二天,從三水鎮趕來的白水嬸嬸為書院的女孩們帶來了她們朝思暮想的刺繡。白水嬸嬸手藝高超,針技非凡,繡的東西栩栩如生,深得女孩子們的喜愛。
小蘭輕輕地展開了白水嬸嬸遞給她的手帕,帕上繡的是趙公子的畫像。聽了朱倩雪的建議,她和趙公子的進展可謂突飛猛進,此刻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她的甜蜜和欣喜是藏不住的,這幾天臉上總是洋溢着笑容。
佳欣聽了朱倩雪的話,穿着那款“桑蘭雛菊”的春裝后整個人都煥出一種艷麗的光彩。還有綠翹,按照朱倩雪的護膚方法連做七天,此刻她的皮膚比白皙水潤,比嬰兒的還要好。
凌芷涵也拿到了自己定做的手帕,這些手帕她每月都要買兩條,不為別的,只因為她快要放假回家了,回家之後要拿這些綉功高超的手帕假冒成自己的作品,以此來敷衍給她訂下了九九八十一條淑女準則的母親。
凌芷涵問道:“白水嬸嬸,您平常都是下午才來我們書院的,怎麼今天上午就來了?”
白水嬸嬸皺眉道:“唉,別提了,三水鎮由於前夜的那場暴雨,山裡發生了山體滑坡,把連接三水鎮和揚州城的那條路給堵死了,我為了不耽誤姑娘們的刺繡,提前一天從三水鎮出發,繞道來到了揚州城,那條路沒個三五天是通不了的。”
凌芷涵道:“啊,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白水嬸嬸,真是辛苦您了。反正您還要繞道而行,不如在我們書院先住下,等路通了再回去。”
白水嬸嬸喜道:“如此一來,真是再好不過了,老身謝謝凌姑娘了。”
今日到雪海書院的並非只有白水嬸嬸一人,另外兩人的到來也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花園的涼亭里,朱倩雪坐在石椅之上,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她面前恭謹地單膝跪下。
“石旭、展毅,參見郡主。屬下救駕來遲,還請郡主降罪。”
段晨浩和凌芷涵聽說有人來找朱倩雪,還以為是七王爺終於到了揚州城,沒想到來的卻只是王府中先行通風報信的兩名護衛,他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朱倩雪道:“你們起來吧,我不會怪罪你們的。對了,父王不是飛鴿傳書說他今日會來揚州嗎,何以來的是你們二人。”
石旭道:“稟郡主,王爺那封密函實際是想讓郡主今日做好準備,王爺本來的計劃是派我們前來接郡主去和王爺會合,而並不是王爺親自來揚州,否則勢必會打草驚蛇,驚動東廠。”
朱倩雪嘆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父王今天就能來呢。你們二人是何時到達揚州的?”
展毅道:“屬下昨天就已到達,花了一天的時間輾轉調查,才發現郡主在雪海書院。而石護衛則是今日凌晨剛到,馬上就和屬下會合。由於屬下平日的消息是石護衛負責傳達,因此屬下也是今日剛剛得知要接走郡主的任務。我們隨行帶來的三十名暗衛已經潛伏在揚州的各個角落,只待郡主令下,便會立刻護送郡主同王爺會合。”
朱倩雪道:“讓你們連夜趕來,真是辛苦了。”
石旭和展毅齊聲道:“郡主言重了。”
凌芷涵皺眉看着石旭,心裏卻泛着嘀咕:“奇怪,這石旭是連夜趕來,臉上非但沒有倦容,衣衫還如此整潔,莫非他有所隱瞞?”她心細如塵,凡事觀察入微,無論多麼微小的細節,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於是凌芷涵鎮定自若地笑道:“不知石護衛是從哪裏趕來的?”
石旭道:“石某乃是從三水鎮趕來的,昨夜走出了通關峽道,今日凌晨才到的揚州。”
凌芷涵心裏一沉,默嘆道:“這個石旭分明是在說謊,那通關峽道前天由於大雨而堵塞,沒個三五天通不了,哼,居然睜着眼睛說瞎話,姑且先讓本姑娘看看你究竟想玩什麼貓膩。”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問道:“倩雪妹妹,你作何打算?”
朱倩雪想了想,道:“我打算明日一早啟程。兩位護衛一路奔波而來未曾休息,我想讓他們休息一天養精蓄銳,再隨我出發。”
石旭和展毅道:“多謝郡主體諒,屬下定當為郡主和王爺鞠躬盡瘁。”
夜晚天空上一輪冰月大如銀盤,低低地掛在樓檐之上,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摘到一樣。星光疏淡,夜霧瀰漫,雪海書院中寂靜闃然。
忽然,一扇木門在月夜之中悄悄打開,“吱呀”的開門聲在這個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一個黑影迅捷地從門后竄了出來,然後凌空一躍,宛如一隻黑色蒼鷹挪地而起,一閃便劃過了月亮,隨後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這時,段晨浩懶洋洋地從屋頂上坐了起來,笑着伸了一個懶腰,對着黑影消失的地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城郊的一個小酒館裏,石旭揭下了臉上的黑巾踏入室內,坐到一個獨自飲酒的男子對面。
玉扇公子給石旭倒了一杯酒,笑道:“你遲到了半個時辰。”
石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道:“沒辦法,眼看大事在即,凡事都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出什麼差錯。”
玉扇公子道:“明日你只需按計劃行事,陳公公自會掌握一切。你作為東廠密探被安插在七王爺身邊多年,只要這次成功,你就可以功成身退,帶着你的一萬兩黃金逍遙快活了。”
石旭舒了一口氣,道:“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來了。”
悄悄躲在客棧屋頂的段晨浩衝著屋裏的石旭瞪了瞪眼睛,然後惡狠狠地沖他比了個“戳他腦袋”的手勢。
第二天早上,一頂漂亮的轎子停在芳雅園裏,段晨浩則笑嘻嘻地站在轎子旁。石旭見段晨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禁皺眉道:“怎麼,段少俠還不離開,莫非是要跟着我們一起去拜見王爺?”
段晨浩道:“那是自然,我是你們郡主的乾哥哥,當然要保護她直到安全為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石旭,心裏得意地道:“哼,一會有你好看。”
石旭不想多段晨浩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大敵,臉上的表情很難看。可展毅卻熱情地笑道:“有段少俠相助,我等求之不得,如此一來就有勞段少俠了。”
段晨浩道:“好說,好說。”
轎子被抬到了一個荒僻的山谷中時,展毅忽然命轎夫停下,然後吹了一個口哨,便有將近三十個身着銀色鎧甲的人從山谷各處現身。展毅對段晨浩道:“段少俠,這三十個人都是武功高手,我們王府里最優秀的人,有了他們保護郡主,段少俠想必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段晨浩的眼睛始終看着石旭,笑容意味深長,道:“我看未必。”
展毅疑惑地皺了皺眉,道:“段少俠此言何意?”
段晨浩道:“你難道沒有發現,這三十個護衛臉上全都沒有鬍子嗎?”
還不等展毅開口,石旭突然冷笑道:“段少俠倒是觀察得很仔細嗎,只可惜,如果你早一點如此仔細,命或許還會長一點。”
說罷他一揮手,三十名東廠番子假冒的護衛全部迅速而整齊地聚攏在他身後。
展毅臉色駭然大變,不可置信地喃喃:“石旭,你……你居然勾結東廠?”
石旭道:“你錯了,我本來就是東廠的人。王爺他本來就打算親自來揚州,只不過會比計劃晚一天,是我假傳了他的旨意,騙你將郡主誘出揚州。”
展毅似乎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顫聲道:“那你是帶郡主來見誰?”
“當然是本督。”一個陰沉的聲音如同雨前的悶雷,毫無預兆地在眾人頭頂炸響,黑影一晃,陳公公不知何時已落到了他們的前方。他瞄了一眼段晨浩,陰惻惻地道:“臭小子,上次讓你跑了,這回你可沒這麼走運了。”
段晨浩錚然拔劍,傲然笑道:“老閹狗,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
陳公公冷冷地對殺手命令道:“給—我—殺!”
那三十個殺手得了命令,手裏的鋼刀同時出鞘,刀光一晃,空氣中彷彿結了一層寒霜,變得雪亮而冰冷。強烈的殺意窒息般地瀰漫開來。
殺手們顯然訓練有素,雖只是圍攻一人,卻並沒有一擁而上,他們次序井然地層層遞進,攻勢展開,竟圍成了若干個圈子將段晨浩包在了其中。眾殺手的刀有的當頭劈下,有的迎面撲來,有的從背後刺出,有的從腳底削起……所有的刀從不同的方位重重擊下,那氣勢便是要把被圍的人剁成肉醬,就算那人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招架。
段晨浩卻不緊不慢,凌空三丈,劍光如雪。蒼龍一樣的劍勢帶起長天大海般的劍氣怒嘯而下,招雖只有一招,然而劍意卻彷彿有千千萬萬,無處不在,寒光千重,光華氤氳流轉,那匯千萬劍於一劍的力量似乎具有神奇的魔力,將春天的荒野變成了蒼茫冥海,狂卷的劍氣則如同翻湧的波浪,攪起了一股不可抗拒之力。
那些殺手的刀只斬到一半,便再也斬不下去了,漫天劍氣卷得地上的枯草飄了起來,而殺手們的手此刻竟要比那枯草還無力。
段晨浩如龍游大駭,嘯騰九垓,時而騰身而起,時而急速穿行,長劍所過之處,血花紛紛揚起,然後那些殺手的手臂上便會綻開一道口子,手裏的刀頹然落地。
石旭見段晨浩勇猛無敵,怎敢攖其鋒芒,他見那頂轎子還停在原地未動,心想先殺掉郡主,向陳公公邀上一功再說。他毫不猶豫地躍起四米,一個跟斗便翻到了轎子旁邊,手裏的劍迅速遞出,帶着必殺的一擊刺入了轎簾之後。
轎子裏的凌芷涵雙手一夾,刺進來的劍一下子就停在她雙掌之間。“好一個心狠手辣之人,竟想對倩雪妹妹下此毒手,今日本小姐就替倩雪妹妹好好教訓你這個吃裏爬外的奴才。”說罷她雙掌翻出,並指一彈,那口劍便如同游龍擺尾一般被她彈得彎將了回去。
石旭大吃一驚,突然覺得虎口又麻又疼,那長劍的劍尖突然從帘子后探了出來,嗡嗡之聲如同鼓噪霜鳴,劍尖急顫,寒芒閃爍,朝着他的面門急刺過來。石旭本能地仰身閃躲,那柄迂迴的劍就這樣擦着他的額頭堪堪刺了過去。
石旭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氣,驚魂尚未安定,就聽“轟”得一聲,轎子頂端被人用掌力打翻,凌芷涵從轎內衝天飛起,凌姿綽綽,縵影沉紗。她衣袖一揮,纖指彈出,滿天花雨凌空灑下,轟轟發發而成紅粉之流,卷舒浩瀚而起。不僅打得石旭東躲西藏,許多殺手也為其所傷。
就在此時,又有三十個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原來在剛才的激戰之中,展毅已經放出了示警的煙火,叫來了真正的王府三十暗衛。先前這些假冒的護衛都是石旭帶來的,因此展毅並不知道他們全是東廠番子。如今情勢突變,他必須叫來更多的人才能扭轉戰局。
在三十暗衛的協助下,東廠殺手節節敗退。
看着眼前的局勢,陳公公怒道:“哼,都是一群飯桶,連幾個小輩都對付不了,明天沒飯給你們吃了。”
他目光冷銳,臉色極為難看,雙掌一翻,一股陰柔詭異的力量從他猩紅的指甲中化開,赤紅的血光頓時大盛,如同太陽轟然炸開,怒流潮卷,剎那間形成一股狂放的力量。
離他最近的兩名侍衛,忽然被這股妖異的力量吸了過去,如同兩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布偶,被牢牢地吸在了他的手掌之上,而他們的內力則失去了控制,全部流進了陳公公的體內。然後他們便如同失去引線的操控一般,頹然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陳公公臉上的笑容瘋狂而囂張,笑聲猙獰如夜梟,“哈哈哈……今天你們統統要死。”說罷他陡然加力,除了段晨浩和凌芷涵功力稍強,所有的侍衛包括陳公公的手下,都已經如同失去重力一般浮了起來。血光鑽入他們體內,如同血螲一般瘋狂地吮吸着他們體內的力量,然後再將這些力量傳到陳公公的體內。
段晨浩和凌芷涵在周身佈下了護身真氣,才未被這吸功**所傷。
陳公公長發迎風亂舞,蒼白而病態的臉上卻始終帶着一抹胭脂般的血紅。
段晨浩忿忿地道:“這變態的老妖怪好狠的心啊,連他的手下也不放過。”他眼中怒火熊熊,足尖點地,身子已如離弦之箭急速射出。日光漸漸強盛,段晨浩卻逆着陽光直衝而上,身姿矯健颯爽。然後俯衝而下,連人帶劍一起向著陳公公的顱頂刺去。
陳公公詭異一笑,收起了吸功**,所有侍衛一同墜地。然後他驅指點出,駢手夾住了矯電般沖射而下的荻蘿劍。段晨浩那一劍就這樣堪堪停在了空中,再也刺不下去了。忽然,一股陰寒的氣息宛如急速轉動的漩渦透入了段晨浩的體內,那道力量陰柔詭譎,彷彿附着一個巨大的吸盤,竭力地吮吸着段晨浩的內力。
段晨浩知道陳公公又使出了吸功**,當下心念電轉,急中生智,暗道:“死閹狗,你不是願意吸嗎,本大俠就讓你吸個夠。”他當下暗運火雲真氣,霎時間,一道耀眼的赤芒宛如經天而起的絢爛長虹,灌入了荻蘿劍之中。原本色做墨綠的長劍忽然通體赤紅,宛如在烈火熔爐中正在接受鍛造的劍胚,騰起一股灼熱浩莽之力。
陳公公的吸功**已運到極致,而段晨浩的火雲真氣本就至陽至剛,龐沛霸猛,此刻經吸功**這麼一吸,就如同為其中注入了一道催化劑一般,使其更加狂放,宛如火山爆發而噴湧出來的熾熱的岩漿,盡數向陳公公的體內涌了進去。
火雲真氣是如此強悍,而陳公公的武功偏陰柔一路,此時經火雲真氣這麼一攪,不由得氣息一滯,一口鮮血噴出。
然而陳公公也不是吃素的,他眼中寒光一閃,雙指一扣,強大的寒氣夾雜着一層冰霜,如同爬山虎一般順着荻蘿劍爬了上去。段晨浩的劍忽地寸寸冰封,凝凍起來。
展毅見段晨浩和陳公公斗得不可開交,也不禁擔心起如今的情勢,於是大聲喊道:“段少俠,凌姑娘,我現在就回書院請風蘭夫人過來幫忙。”
展毅剛走,段晨浩便破開了封劍的寒冰,萬千冰片一齊裂開,如同被打碎的玻璃散了開來。與此同時,他縱撲而下,長劍一掃,盪起漫空銀光,那些正在下墜的冰片忽然變成了無數振翅的白蝶,向荻蘿劍周圍不斷聚攏。碎片盤旋繚繞,在他劍氣的牽引下井然轉動。
驀地,段晨浩手腕一抖,冰片翻飛翔舞,順着他這一劍之力轟然散去,彷彿天空的雲朵剛剛墜落到他的劍鋒之上,就已經被無形的劍氣割成了千片萬片。
碎片疾風驟雨般砸向了陳公公,不留一絲間隙。但見陳公公長袖一展,袖口鬆開,那裏面彷彿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騰起一股狂風,將碎片全數吸了進去。
段晨浩長劍刺出,陳公公徒手招架,一來一往,一進一退,他二人斗得愈來愈烈。
展毅狼狽地跑回了書院,就只見朱倩雪果然是和風蘭夫人在一起,一切和他所料想的一樣。他跌跌撞撞地跪倒在風蘭夫人身前,失聲道:“夫人,凌姑娘被陳公公所傷,現在命懸一線,而段少俠正和陳公公殊死搏鬥,恐怕也撐不了多長時間了,還望夫人施以援手,速速前去搭救。”
風蘭夫人大驚失色,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你說芷涵她……”時間緊迫,情勢危急,她來不及多想,轉身對朱倩雪道:“倩雪,聽蘭姨的話,乖乖待在書院裏不要亂跑,蘭姨已經在書院周圍設下了落英九天大陣,東廠的人是進不來的。”
朱倩雪聽話地點了點頭,道:“蘭姨,你放心,我會保護自己。蘭姨您趕快去吧,我不想凌姐姐出事。”
風蘭夫人最後看了朱倩雪一眼,然後便轉身奔了出去。
朱倩雪扶起了展毅,關切地道:“展毅,你沒事吧。”
“郡主,我雖沒事,但你卻要有事了。”展毅忽然抬起頭,臉上的笑陰森而狠辣。他的眸子裏,滿是勝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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