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百屍夜行
第十五章百屍夜行
夜色深沉如海,暖暖的夜風在氤氳的霧靄中灑下一片夜露,溫潤而清涼。透過頭頂那個小小的洞口,凌芷涵看見夜空中的漫天星斗。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身處這樣一個深坑,和自己最討厭的人一起看星星。夜風拂過,頭頂的洞口有花葉簌簌落下。
她偷偷地瞄了段晨浩一眼。月光幽幽地映照着他俊朗的面容,此刻的他安然寧靜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再也不是她眼中那個調皮、沒正經的討厭鬼了。
段晨浩的身影在月光中顯得模模糊糊,似真如幻。一時間,凌芷涵竟生出了一種錯覺,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彷彿成了那個在月下沉吟的魏晉公子,以風月為詩,朝露為酒,卓然輕舉,寂寞淡遠。
隱隱約約的,凌芷涵竟覺得這個夜晚是溫馨而美好的,她的心裏也不那麼生氣了。
忽然,散開的雲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捲動,狂亂得漫天飛騰。滾滾的雲層聚集起來,瞬間便遮蓋了當空的明月。他們的四周,忽然傳來了詭異的嘶吼聲,猶如無數黑烏鴉在暗夜中簌簌抖動着翅膀,又似沉睡在遠古洪荒的猛獸突然驚醒,發出了一聲嗜血而殘暴的吶喊。
那聲音由遠及近,逐漸襲來。聽方向,竟是從地坑周圍的土層後傳來的。
聽得如此恐怖的嘶吼,凌芷涵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剛要張口說什麼,忽見段晨浩朝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方才欲言又止。
段晨浩湊到凌芷涵身旁,悄聲說:“我覺得這聲音有點古怪,很像那夜我聽到的殭屍的吼聲。我們還是小心一點,乖乖地待在這裏別動。”
凌芷涵贊成地點了點頭,此時此刻,她竟有些依賴眼前的少年了。若是遇到危險,他應該會保護自己吧。
正當她出神之際,那團喑啞低沉的嘶吼變得越來越清晰了。生與死似乎只隔了一道石壁。倘若地洞裏阻隔着他們和聲音源頭的石壁坍塌,便會有無數魔鬼從對面衝過來,把他們撕成碎片。
想至此,凌芷涵的身子抖得更加厲害,她竟不自覺地抱緊了段晨浩的一條手臂。
段晨浩心中雖也有些突兀,但他卻未亂了方寸,雙眼緊盯着近在咫尺的石壁,荻蘿劍橫在胸前,隨時準備應對。
驀地,石壁猛烈地顫動了一下,然後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的顫動,都會有泥土和石塊從石壁上脫落。這個狹窄的土坑,應該是連着另一個巨大的地下密室。
終於,那道石壁塌陷了,無數人影黑壓壓一片,一種**頹廢的氣息撲面而來。
藉著月光,段晨浩看清了那些人的樣子。不,準確的說,那些應該是殭屍,和他在馮家宅院裏看到的殭屍一樣。
他們披頭散髮,骨瘦如柴,面無血色,眼窩深陷。蒼白冰冷如幽靈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活氣,眸子裏毫無光彩,大塊黑斑在他們的肌膚上蔓延着,他們的身體彷彿一大半都浸在黑暗的深淵中無法自拔。
殭屍們動作僵直,喉嚨中發出可怖的嘶吼,一見到眼前的一男一女,原本灰暗如死的眸子裏竟煥發出一種興奮的光彩。他們吼叫着,緩緩地移動過來。
見到此種情況,段晨浩也先是一驚,然而旋即又回復了鎮定。有了上次和殭屍戰鬥的經驗,他不再慌張,心念電轉,當下奮力一斬,荻蘿劍宛如一泓冷水,橫盪開來。劍勢連綿,自上而下,在他身前劃了個弧月形,劍光連震,如同波光跳躍一般,這一招正是“天羅星輝劍”中的“青浪矯龍”。
藍色的劍光一閃如電芒,劍風衝天而起,宛如天狼怒嘯,化成一道橫亘天地的匹練。這劍光犀利無比,所過之處,空中響起一陣裂帛之聲,所有圍過來的殭屍全都被震了出去。
趁着這一空當,段晨浩拉着凌芷涵從石壁上的裂洞來到了另一個地下洞**,也許在這裏能找到出路也說不定。
然而,他卻大錯特錯了。
土坑連接的另一端,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天然洞**。這裏的陰氣極重,有冰冷的水滴自洞頂的岩石滴落。怪事突兀嶙峋,在幽暗的火光之中如同一個個呲牙咧嘴的怪獸。巨大的地下洞**彷彿是一個猛獸的口腔,充斥着腐朽破敗的氣息。
無邊無際的黑暗嚴密地裹住了段晨浩和凌芷涵,唯有那點點閃爍的猩紅的火苗微弱地跳動着、舞蹈着,猶如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充滿着鮮活氣息的少男少女。
然而令段晨浩和凌芷涵心慌的卻不是如幽冥地獄一般的洞**,而是那幾十個張牙舞爪、緩緩向他們走來的殭屍。
數十個殭屍面色鐵青、眼神發直,一步步向段晨浩和凌芷涵逼近。殭屍們秩序井然地圍成了一個圈,把他們二人嚴密地包圍在中間。
段晨浩和凌芷涵背靠着背,積蓄力量,準備奮力一站。
“小辣椒,沒有別的辦法了,看來我們只能殺出去了。”段晨浩手中的荻蘿劍青光閃爍,劍身周圍隱隱浮動着真力的波旋,“我先前遇到過殭屍,他們是打不死的,後來我聽說對付他們的唯一辦法就是砍掉他們的腦袋。”
“萬萬不可。”凌芷涵有些焦急,“這些未必是殭屍。前幾日璟睆姐姐抓來了一個殭屍,但她卻發現那殭屍尚有一絲活氣。她說城內有一些百姓好像中了一中奇特的毒,從而變成了殭屍。杭州城內一無墳冢,二無亂葬崗,根本沒有孕育殭屍的陰邪之地。所以這些殭屍應該就是中了毒的百姓。娘和璟睆姐姐正在想解救的辦法,所以我們萬萬不能傷害這些百姓。”
“那該當如何?”段晨浩又急又憂,倘若這些殭屍真的是中毒的百姓,他又怎能濫殺無辜。
凌芷涵道:“想到了,只要在他們胸前畫上萬字法印,就可以暫時制住他們。”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殭屍便瘋狂地朝她撲了過來。凌芷涵左手一拂,一股內息如同起伏的海潮連綿而出,那殭屍身子一傾,隨即向後倒下。凌芷涵足尖點地,如一隻翩躚的小黃雀輕巧地在空中掠過,寶劍順勢一劃,殭屍胸前赫然多了一個萬字法印。他好像中了某種神奇的術法,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段晨浩見此法有效,立刻如法炮製。一片青光隨着荻蘿劍那孤傲的劍意捲起,化成一道道濃深的劍光,裂電般擊向最先衝到段晨浩身前的殭屍。那殭屍狂吼一聲,被這劍光斬過的前胸,宛如破了個氣泡,體內的鮮血立刻染紅了刻在胸前的萬字法印。
鮮血並沒有落地,反而化成了一道赤流倒卷而上。段晨浩已化成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影子,追逐在荻蘿劍之後。
“哧哧”,又是幾劍劃過,又有幾個殭屍應聲倒下。
洞**內潮濕陰冷,似乎從未見過天日。殭屍的血一落地,便濺起了滿地的腥臭。段晨浩對這樣的環境厭惡透了,他真想趕快結束這場戰鬥。
他奮然一躍,整個人立刻飛到了空中,手腕急轉,長劍幻化清影萬千,無數雨絲一般的光華自劍中飄落,紛紛揚揚,飄飄蕩蕩。那些光如同鋒利的針,刺入殭屍的前胸,讓他們一個個倒在了地上。
這頭段晨浩斗得正酣,那頭凌芷涵也不甘示弱。只見她輕靈跳躍,靈活翔動,如同一隻靈巧的鳥兒東飄西盪,把那些殭屍耍得東西不分、南北不辨,然後碧劍輕挑,殭屍的胸前便多了一個血色的印記。
凌芷涵輕舒羅袖,一股無形的氣流宛如漲潮的湖水,自她臂間一層層盪起,在她身前交織成一片朦朧的光幕。那光幕當真如浮在半空的湖面,其間清波蕩漾,光影離合,蒸蒸如煙,裊裊似霧。
這一招正是“鎖春十八式”中的“芹泥雨潤“,劍意飄渺,空靈無定。
見遇上了如此厲害的對手,一聲聲憤怒的咆哮與嘶喊源源不斷地聚集,猶如最惡毒的詛咒。殭屍猙獰而扭曲的面容在劍光的映照之下變得異常恐怖。
凌芷涵撩劍一挑,碧光擊倒了一群殭屍,她卻看見一根石柱自洞頂直插地心,在那石柱邊上,卻赫然盛開着一朵巨大鮮紅的五瓣之花。
地洞之中無水無光,連地面上也佈滿碎石,那朵大如鑼鼓的紅花,竟是硬生生地紮根在石塊之中。沒有水和光,紅花竟可以在黑暗之中開得如此絢麗。
凌芷涵一時好奇,那朵花里究竟藏着怎樣的玄機,於是她搶步上前,向花朵之中看去。
然而只是一眼,她便險些暈厥了過去。
花瓣層層向外舒展,裏面漆黑一片。然而,卻有一雙亮如妖鬼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冷冷地注視着她。
那雙眼睛雖然不大,卻彷彿具有某種魔力,在凌芷涵看到它的第一眼開始,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被它吸走了一般,全身忽然變得僵硬。
那雙眼睛彷彿在黑暗之中沉睡了億萬年,此刻剛剛睜開,烏黑的眼珠里含着兩點慘白的光,猶如破曉和月牙交替的夜空,帶着灰濛濛的霧氣好奇地打量着第一眼看到的世界。
那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美杜莎之眼,只要被它注視過,便會化成石像。
正是這一剎那的驚懼,讓那些殭屍有了可乘之機。一個殭屍快如鬼魅地飄到了凌芷涵身前,他那長而尖利的指甲是黑色的,上面隱隱浮動着毒霧。尖利的指甲一揮,凌芷涵的右肩便裂開了一道口子。
剛剛噴出的血轉眼就變成了黑色。凌芷涵感到一陣劇痛如火一樣在全身蔓延。她的頭忽然好暈,眼皮越來越沉……她站不穩了,好像是被風吹進了泥沼之中,不由自主地一點點下墜。
見到黃衣少女再也無法支撐,殭屍們便肆無忌憚地涌了上來。
“小辣椒!“段晨浩見凌芷涵被殭屍所傷,一顆心如墜深淵。他再也顧不得這些殭屍的性命了,當下猛揮兩劍,震開了身旁的殭屍,然後猛然躍起,如一顆白色的流星當空劃過。待飛至凌芷涵上方是立刻俯身而下,長劍陡然劃出數道圓弧,將凌芷涵護住,劍芒飈飛,盪開了圍上來的殭屍。他落地抱起凌芷涵,在殭屍圍上來之前再一次點足掠出,帶着凌芷涵退到了土坑的石壁入口。
所有的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際。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做到這一切,看似簡單,卻已是他一生武學修為的極致。
段晨浩抱着凌芷涵單膝跪在地上,經過連番惡鬥,殭屍也製得差不多了,只是剩餘的十多個殭屍扔不甘心,步步緊逼了過來。
段晨浩心中登時一真煩怒,體內一股內息一下子匯於劍中。他一聲清嘯,寶劍已凌厲地斬下。劍光順勢劃出,宛如銅山崩倒,霜柱轟鳴,一股浩茫之力震天動地而來,猛然激發、猝然成震,挾着雷車風暴之勢,如雪崩海嘯般怒踏而來,又如同狂奔的火山熔岩,席捲過蒼茫大地,烈烈湧向蜂擁而至的殭屍。
一陣風雲激蕩之後,所有殭屍頹然倒下。
段晨浩額上已經沁出了汗珠,他只是微微舒了口氣,轉而又將目光急切地望向了昏迷的凌芷涵。
他將她放在一堆乾草之上,讓她的背輕輕靠着石壁,然後微微搖晃着她的身子,焦急地說:“小辣椒,快醒醒,快醒醒啊。”
他瞥見了凌芷涵右肩的傷口,心中不禁一震。那傷口中留出來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她顯然中了殭屍的毒。他當下封住了傷口處的**道。
聽到了急切的呼喚,凌芷涵微微睜開了眼睛,“段晨浩……殭屍都處理了嗎?”
段晨浩點點頭,道:“你先別動,我幫你把毒清了。”
凌芷涵此刻察覺到了自己受了傷、中了毒,忽然,她哭了,“糟糕,我中了殭屍的毒,會不會也變成他們那個樣子?完了,這讓我以後怎麼見人啊。段晨浩,你還是一劍殺了我吧,我寧可死,也不願變得那麼丑、那麼嚇人。”
段晨浩道:“說什麼呢。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救你。”段晨浩說這話時眉峰微斂,目光不聚,顯然是在思索着什麼。
凌芷涵苦笑道:“算了啦,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只是我就這麼死了,未免太窩囊了,我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呢。段晨浩,說心裏話,你這個人其實挺好,只是你總愛和我作對,我才……”
段晨浩突然出手,點了她的亞**,然後有接連點了她的五樞、維道、還跳等幾個**道,一來阻止毒性擴散,二來讓她動彈不得。
他的眉毛動了動,道:“小辣椒,真沒想到你中了毒,話還這麼多。”
然後,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他斬釘截鐵地說:“凌大小姐,得罪了。”
他輕輕揭開了凌芷涵黃色的紗衣,露出了被殭屍指甲划傷的右肩。那裏雖然是一道漆黑的血痕,然而周圍的肌膚卻是雪白如凝脂,宛如最光滑的絲緞。
段晨浩的臉微微一紅,然後他緩緩地俯下身,將嘴唇覆在了傷口上,將毒血一口口吸了出來。然後他抬起頭,挽起衣袖,用劍割破了自己的手臂。他的血如同紅色的碎玉一滴滴墜落,流進了凌芷涵的口中。
做完這一切,他將凌芷涵的衣衫理好,扶她做起,把自己的內力輸給她。
待他解開了她的啞**之後,眸子裏失去了往日桀驁不馴的光芒,彷彿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低下了頭,淡淡地說:“你想罵就罵吧。”
凌芷涵望着段晨浩閃閃發亮的眼睛,一時無語。此刻的她彷彿是一個小女孩,被英俊的大哥哥親了一下臉,然後便僵在那裏,不知所措。
段晨浩的血似乎有着奇異的功效,凌芷涵忽然覺得舒服多了。一股睡意襲來,她載進了段晨浩的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石室中,藍夜盯着鼎中那朵在藥水中盛開的虛幻的花朵,心頭的震驚久久不能平息。
“凌夫人,璟睆姑娘,原來這碧練蠶是和毒菱花混在了一起,是以產生了使人屍化的奇異之毒。只是毒菱花若要發揮功效,是要吸食活人鮮血的。也不知是什麼人,居然使用如此陰毒的方法。”
凌夫人和璟睆也震驚於此法的狠辣殘忍。以活人之血供奉毒花生長本已是傷天害理之事,如今竟又衍生出使人屍化的毒藥,真不知這一系列罪惡的幕後黑手究竟是何人,那人又有着怎樣的居心。
璟睆道:“藍公子,既然已經知道是毒菱花為禍,不知公子有何解毒之策?”
藍夜道:“毒菱花依毒而生,依血而飲,是所有毒物中毒性較強的。若要解毒,必然需要另一種聖潔之花。此花名為剎那芳華,是一種稀有的曇花,顧名思義,此花剛剛開放,轉眼就會凋謝,如果要靠它解除毒菱花的毒性,是要在它剛剛開放之時取出花朵之中的一枚靈珠。這顆靈珠蘊含了剎那芳華的全部精華,我會以次為藥引,再加以其它方法配成解藥。剎那芳華生於林間罅隙,性喜濕潤。天地萬物相生相剋,既然毒菱花出現在杭州城內,那麼剎那芳華也一定生在杭州城裏。”
忽然,石室外傳來了寧兒的聲音。凌芷涵是下午出去的,可是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她卻還沒回來,這可把寧兒急壞了。她也顧不得許多,索性就在石室外大喊了起來:“夫人,小姐下午出去,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您看……”
凌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師妹,藍公子,看來我這刁蠻女兒一定又在外面闖了什麼禍,我這便去尋她回來。”
璟睆道:“師姐,我同您一起去,杭州城內如今殭屍橫行,我擔心芷涵會不會是遇上殭屍了。”
藍夜道:“在下也隨二位前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凌夫人點點頭,隨即施展傳聲搜影的道法,很快就感應到了女兒在杭州城的南郊,便帶上了山莊的人同璟睆和藍夜一起去尋人。
黑暗的地洞中,凌芷涵靜靜地伏在段晨浩的懷裏沉睡,宛如一朵嬌羞的黃色小雛菊,在濃郁而沉靜的夜色中悄悄吐露芳華。
段晨浩見凌芷涵屍毒已解,臉色漸漸變得紅潤,不由展眉一笑。他忽然覺得熟睡的凌芷涵非常可愛,就像一隻安靜的小鳥,在溫暖的巢**中做着美夢。
女孩子始終是女孩子,就算再怎麼刁蠻任性,始終都有溫婉如花、嫻靜如水的一面。
可一想到剛才自己為凌芷涵吸毒,段晨浩的臉就紅了下來。雖然剛才情況危急,他迫不得已才那樣做,卻不知這刁蠻的小辣椒能否原諒他莽撞的行為。
段晨浩挑了挑眉,幽幽地嘆道:“小辣椒,看來我們是註定要成為鬥來鬥去的冤家了。”
這時,他聽到外面傳來了喊聲,聽上去竟是藍夜和璟睆的聲音。他心中好奇他兩人怎會遇上,看來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
段晨浩大喊道:“快來人,我們在這裏。”
聽到了地洞裏傳來的喊聲,藍夜和璟睆急忙趕了過去。藍夜對着洞口大喊道:“段兄,是你嗎?”
段晨浩道:“是的,藍夜,我和玉茗山莊的大小姐在一起,麻煩你和璟睆想辦法將我們弄上去。”
聽了段晨浩的話,璟睆揮了揮手,林地上一根粗大的藤條彷彿受到操控的蛇一般,滑進了洞**深處。
聽到了喊聲,凌芷涵也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就聽到了璟睆的聲音。“芷涵,你還好吧。”
凌芷涵道:“璟睆姐姐,我沒事。雖然遇上了殭屍,但都已經被我們解決了。”
段晨浩扶着凌芷涵、順着藤條輕身而上,很快就躍出了地洞。
見到凌芷涵肩上有傷,璟睆皺眉道:“芷涵,你受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凌芷涵微微笑道:“沒關係的,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是段晨浩他……”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到最後幾乎微不可聞,“是他為我解了毒。”
璟睆好奇地道:“哦?他又不懂醫術,如何替你解毒呢?”
凌芷涵支支吾吾,段晨浩也左顧右盼,一時間他二人的臉都微微有些泛紅,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璟睆。
好在凌夫人在這時趕到,見女兒沒事,便也放心了。只是聽段晨浩講起這荒郊地**竟發生如此詭異之事,心裏不免有些后怕。
凌夫人道:“這次真是多謝段少俠救了小女。對了,看段少俠身後背的寶劍,乃是逍遙天闕的荻蘿劍,不知尊師可是逍遙天闕的掌門鐘山君?”
段晨浩道:“正是家師,莫非夫人認識家師?”
凌夫人笑道:“豈止認識,山君他與我家老爺是多年好友,每年五月份都會來我們玉茗山莊,和老爺品嘗新出窖的烏龍茶呢。我們也知道山君有一個好徒兒,卻沒想到是段少俠這樣的少年英雄。”
聽凌夫人這麼一說,段晨浩才知道自己的師父每年五月份都偷偷離開忘情峰的原因,原來是會老朋友。這也難怪,“神拳醉劍”鐘山君被譽為“武中聖皇”,若是在江湖上隨便現身,還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轟動。
段晨浩道:“夫人,凌姑娘只是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夫人大可放心。”
凌夫人道:“芷涵她總是莽撞,給賢侄你添麻煩了。賢侄也不必見外,喚我伯母便是。今日賢侄力戰殭屍,相比也是很疲憊了,不如你們先回山莊休息,這裏交給我和師妹處理。”
凌夫人望了一眼漆黑的洞**,神色擔憂地道:“這地**之內暗藏玄機,我須和師妹下去一探究竟。杭州城最近怪事不斷,定和這地**殭屍脫不了關係。”
段晨浩道:“還請伯母多加小心。”
地洞之中,璟睆看着滿地的殭屍,眼中現出一絲悲憫的神色。她緩緩走進那朵紅色的花朵,卻見花瓣張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裏面逃了出去。而被紅色花瓣裹住的,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而且,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屍體。孩子不到十歲,眉頭緊皺,嘴角都被咬得出血。雖然早已死去,巨大的痛苦似乎依舊停佇在他冰冷的小臉上,不曾安息。
孩子衣衫破碎,四肢已殘,鮮血淋淋,胸前被剜開了一個大洞,心臟已經不翼而飛。花朵之中猶自殘留着森然白骨,峭楞楞的,觸目驚心。
看來這朵花應該就是毒菱花了。這洞**之中的只是其中的一朵,這樣的花還不知有多少。看來如果要徹底解決杭州的災難,單靠他們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璟睆彈指一揮,一道靈符自她手心飛出,貼在了毒菱花的花瓣上。一瞬間,那朵花便兀自燃燒起來。猩紅的火光照亮了潮濕的石壁,原本碩大肥艷的毒菱花剎那枯萎,在熊熊烈火中一寸寸焚化,猶如皺縮的宣紙,一點點委頓乾枯,連那個孩童的屍體也一齊化為灰燼。
那是紅蓮赤炎,焚盡三界的一切罪惡,將無辜的靈魂渡往彼岸。
凌夫人一一檢查了倒在地上的殭屍,他們果真是中了屍毒的百姓。這地**處於杭州城陰氣最重的位置,最適合毒菱花開放。孩童純凈的精血便是供這朵花生長的最佳肥料。由於體內已有屍毒,因此這些百姓全都聚集到這裏。若是這個地**再晚些被發現,那麼這些百姓將徹底變成殭屍,成為沒有思想、受人擺佈、戰鬥力極強的殺人工具。
也許這幕後黑手的目的,就是製造一批不怕死的殺手吧。
璟睆為那個無辜的孩子念了一段往生咒,大火也隨之熄滅了。她暗自發誓,一定要親手結果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她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紫玉令牌,眼中似乎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光芒,如同黑夜之中唯一的皓潔,卻是那麼孤獨、悲傷。
凌夫人見了那枚令牌,急忙握住了璟睆的手,道:“師妹,你要想清楚,你和我一樣,已經脫離了天玄道宗,那便是再沒有回去的必要了。師父已經仙逝,師兄也已經……天玄道宗如今只剩下千道心,那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家了。況且師妹你還這麼年輕,師姐不想看到你為了除魔衛道而耽誤了自己。你也知道,道心訣如果再練下去……”
璟睆無奈地嘆了口氣,她的眼睛彷彿是冰做的星星,瀰漫著一種凄涼的寒意,卻也飽含了無奈和沉重的哀傷。
“師姐,謝謝你如此關心我,可我是道心訣的修鍊者,我的宿命早已被註定。師姐,無論如何我是逃不掉的。既然如此,我便要承擔起我的職責,我不想讓師父失望。我已經逃避了多年,是時候該履行我的使命了。”
望着緋衣少女,凌夫人只是無奈地嘆息,“也罷,師妹,師姐尊重你的選擇。你放心,師姐一定永遠支持你。對了,接下來師妹你有什麼打算?”
璟睆道:“千道心如今正在閉關,若要鎮住城裏的屍毒,還需要天玄三將的協助。師姐,你明日就遣人帶着天玄令去帝都,詔天玄三將來杭州城鎮壓毒性。天玄令在手,他們不敢不從。”
凌夫人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天玄三將只能將毒性暫時以道法震住,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找到剎那芳華,讓藍公子早日研製出解藥。”
幽宅庭院,和風輕拂。
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整個杭州全都染上了富麗堂皇的氣息。然而這個花園之中卻是素凈如雪,唯有一池荷葉亭亭搖擺,柳絲在四月的風裏飄蕩,拂過白玉棋盤。
一枚白子準確地落在了棋盤上,看似無關緊要的一招閑棋,竟然頓時改變了全盤的局勢,白子解了圍,黑子卻一下子窮山惡水起來。
年輕人放下手裏拈着的棋子,修長的手指穩定而輕捷,一下子點死了對方的棋局。,卻神色不變。冷寒碧臉色白皙,有一種世家貴族才有的散淡超然氣質。衣帶在風裏輕輕飛舞,神色猶如山頂皚皚積雪,冷冽不可親近。
“公子似乎心不在焉。”坐在他對面的黑袍僧人將手裏的黑子投入盒中,長笑不已,“他們的試驗如今看來效果不錯。那些中毒的百姓,若是在十五月圓之夜抵受過蠶卵噬心之苦,便會徹底屍化,成為我們陰世魔羅最強悍的殺人工具,公子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說話之人名為鬼僧,乃是陰世魔羅元老級的人物,更是冷寒碧的老師。只是他前兩天才匆匆趕來杭州城,卻不知所為何事。
良久,冷寒碧才緩緩開口,道:“老師,我只是擔心若然能解蠶蠱之毒的剎那芳華被人尋獲,那他們的試驗也就前功盡棄,對我們也是一個大大的損失。”
鬼僧沉吟片刻,道:“剎那芳華乃是稀有之花,傳說六十年才能結出一枚花苞,而那花苞也只會一瞬間開放,隨即凋零。就算等到花開,若不能用正確的方法取出花朵里的靈珠,那也是徒然。”
冷寒碧眉峰微斂,盯着棋盤上的棋子沉默不語,彷彿那些黑白雙子是兩派廝殺不休的人馬。“就算機會如此渺茫,也終究是有機會的。”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要讓這絕無僅有的機會也徹底消失。”
冷寒碧走出亭子,孤身登上了高樓。遠處彩舟雲淡,星河露起,旖旎的春光延綿無盡。他憑欄遠眺,西子湖畔煙波裊裊,空濛澄澈。最後,他將目光收回,落在了對面的莊園之中。那裏,依舊盛開着繁茂的桃花,掩映着園內的一切。即使武功高絕如他,也無法洞察分毫。
那個庄園裏,究竟住着怎樣的人。那些粉牆黛瓦、雕樑畫棟之中,又到底藏着些什麼?
乳白色的霧氣無聲瀰漫,粉紅的桃花亂落如雨,在地上鋪開一層厚厚的錦繡。夭紅點點,如同綺夢的碎片在風中孤獨地旋舞。
忽然,那夜天籟般的簫聲再次響起。柔軟的音韻清麗脫俗,清絕萬古,彷彿雪夜之中花兒開放的聲音,然而低頭的一瞬,看到的卻是一地碎落的花瓣。
冷寒碧漆黑的眸子專註而深邃地望着那片燦爛的桃花。簫聲彷彿一道從九天銀河上裁下的光芒,連綿悠長,緩緩在碧桃之間滑過。聽到那樣悠揚的簫聲,他的心跳微微加速,心中安然寧靜。那一刻,他彷彿再度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所有塵世的冰冷和骯髒都離他遠去,剩下的只有潔凈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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