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銷贓
“等一下,我活動活動,禱告一下。”陳寶怡忽然出聲道。她很認真地搓了搓手,然後雙手合什,閉上眼睛。其實這個小姑娘除了偏瘦一些外,算是長得不錯的,那清麗的容顏,再配上一些頭飾,白紗的話,就有些像縮小版的觀音。
陳寶珠暗笑了一下。把她說成觀音太抬舉她了,觀音可是救苦救難的,絕不會是外表柔弱內心陰險這一款的。
陳寶怡的眼眸雖然垂下,但垂下的睫毛微微顫動着,顯示着她內心的不安份。她在察覺到無人注意的時候,快速地把目光從睫毛下透出一些,飛快地朝翠濃掃去。
翠濃是一個很會看眼色的丫頭,一見自家小姐這般模樣,馬上明白了怎麼回事,悄悄的就移到了陳寶珠的後面。
陳寶珠恍然未覺,翠微的眉毛已經皺了一下。她看了四小姐一眼,由於自家小姐沒有出聲,她一個做丫頭的也不好出聲拂了三小姐的面子,但裏面,卻有着忿忿之意。
小孩子之間的玩耍,最講究公平,忌諱的是耍手段,這位三小姐也太不厚道了吧?
三小姐陳寶怡見事情已經按照她的意思辦妥了,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開始吧。”
兩個小女孩把手放到身後,這是規矩,為了避免對方看到。然後,陳寶怡口中數着數:“一、二——”她把尾音拖得稍長了些,是為自己創造一些時間。
很好,事情照着她預計的方向發展。她看到站在陳寶珠身後的翠濃,快速地朝她晃了一下手勢。
“剪子!還是剪子!”陳寶怡心裏面一陣歡喜。哈哈,這一次,我准贏了吧?
“三!”陳寶怡很堅決、很果斷地自口中吐出一個字的同時,她也把自己的手伸出來了。是一個赫然的“鎚子”的手勢!
“鎚子”克“剪子”,這局她還不贏嗎?
可惜,她還是高興得早了些。
幾乎在同一時間把手伸出來的陳寶珠,這一次出的並不是兩根手指,而是五根手指:“布!”
“布”克“鎚子”,陳寶珠又一次贏得天經地義。
又一次希望幻滅,陳寶怡的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她又是氣又是惱地狠狠地瞪了翠濃一眼,扭頭就走!
翠濃呆在原地。她也很無辜啊,她這一次睜大眼睛,明明看到四小姐藏在身後的手勢是“剪子”啊,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變成“布”了!
看到自家小姐怒意沖沖地走了,翠濃着急起來,忙抬腳追趕:“小姐,你等等我啊,別丟下奴婢……”
“你以後別跟着我了。”三小姐陳寶怡撒氣道。
“這哪成啊……”翠濃臉一垮,一副要哭的樣子,“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笨……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陳寶珠嘻嘻地笑着,單純得讓人有一種錯覺,這就是一個十歲孩子的笑容,親切可愛,又可親。但是細看之下,就會發現,她的眼皮眸深處,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長而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那道光芒便隱去了,宛如流星劃過天際,轉瞬間便失去了蹤跡。
她朝一旁站着的翠微擠擠眼,翠微馬上緊走幾步,喊道:“三小姐,東西還沒給呢。”
三小姐陳寶怡一聽,臉上怒意更甚,轉身從翠濃的手中搶過袋子,取出一個很細小的銀環子,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去了。
翠濃忙不迭地緊步跟上。
翠微頗有些無奈。這個三小姐就是如此,玩不過人家,還發脾氣,怪不得全府上下,不管是奴婢還是僕役,都不太愛跟這個爭強好勝的三小姐玩。
她走上去,把銀環子拾起來,不要白不要。這些東西怎麼說也是戰勝品啊。
陳寶珠望着憤憤而去的三小姐陳寶怡的背影,她一臉無辜的表情,還不忘擺手道:“多謝怡姐姐了,有空的話再找我玩啊。”
這個時候陳寶怡已經走過了轉角,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如果這句話被她聽到的話,非得氣得吐血不可。
陳寶珠笑笑,把胖乎乎的小手收了回來。她很喜歡這樣的遊戲,就像抓到老鼠的貓,又不想一下子把老鼠弄死,就這樣一放一抓的,好玩極了。
一個十一歲智商的小女孩竟然想跟她這麼一個擁有二十歲智商的大女孩斗,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她說過,她有的是時間,慢慢跟這位居心叵測的三小姐玩!
翠微喜滋滋地掂着沉甸甸的錢袋,笑眯眯地回過頭來:“小姐,你看,我們今天贏了這麼多!”
陳寶珠看看那個小小的錢袋,雖然沉,其實也不多,不就是一些碎銀子,還有一些不太值錢的銀鐲子,玉串子之類的東西。
“拿去當了吧,能值幾兩銀子是幾兩銀子。”陳寶珠道,“當回來的銀子,你與綠意分了吧。記住,給張媽媽留一份。”
張媽媽就是她的奶媽,對她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好得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五年前她溺水的時候,張媽媽哭得眼睛快哭瞎了,三日來天天守在她的床頭,滴水未進,嘴唇都乾裂開了。後來還挨了二十板子,可張媽媽一點怨言也沒有,反而說值得,能夠讓三小姐醒過來,就是拿她的命去換,她也是願意的。
陳寶珠心想,這份恩情,她會永世記得的。
翠微微皺了眉頭道:“小姐,如果直接給銀子,張媽媽可是不會要的。”
陳寶珠想了想:“也對哦。”這個張媽媽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了,她從來就不計較銀子的事情。其實這哺育之恩哪能用金錢衡量得了的呢?
“那就先幫張媽媽存起來吧。”陳寶珠道,“等張媽媽逢年過節要走家串戶什麼的,就幫她多準備一份賀禮帶去便是了。”
這個張媽媽,是寧氏娘家那邊的人,原本是有個幸福家庭的。丈夫是一個搬運工,生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可惜的是天災人禍,丈夫在一場意外中身亡,家裏斷了生活來源,而未滿月的女兒又不幸夭折,雙重打擊令得張媽媽欲哭無淚。
後來,寧氏生下孩子,正愁奶水不足。聽說張媽媽這個事情之後,便把她接入府來,讓她全意全意照顧自己的小女兒。因是娘家的人,所以比外頭尋的要放心多了。
說也奇怪,整天餓得哇哇直哭的女嬰一見到張媽媽,居然不哭了。而張媽媽,一看到粉雕玉琢的女娃子,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兒一般,百般愛護,似乎要把自己對死去女兒的歉疚全部補償給這個女娃娃一般,視若己出,比寧氏照看得還要周到,這讓寧氏放心不少。
外頭的人都紛紛稱奇,按理說剛出生不久的女娃娃,最熟悉的是自己母親的味道。這個時候的嬰兒是最認生的,總要有個與奶媽的適應期。但是陳府這個女嬰就是跟張媽媽有緣,一點也不認生,吃足了奶,就在張媽媽的懷中安安靜靜地睡去,不哭也不鬧。讓張媽媽看得熱淚盈眶。這副滿足的小模樣兒,簡直就是自家女兒的翻版啊,莫不是自家女兒感應到做母親心中的悲苦,還魂回來了?
翠微看着獃獃出神的四小姐,知道她又在想張媽媽的事情。一個主子,能夠時時關顧着底下的奴才,這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來說是很少見的。而且,主子尊重底下的奴才,這無形中就抬高了那些做下人的身份與地位。翠微很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
“四小姐你就放心吧。以前給張媽媽的銀子,我都仔仔細細放好了。”
陳寶珠點點頭,露出一朵甜甜的笑容。對於翠微的工作能力,她還是信得過的。雖然翠微的年紀也不大,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但是很早熟,為人也極為心細,做起事情面面俱到,讓陳寶珠很是放心。就單這一“銷贓”的事情來說,就從來沒有出錯過。
翠微想了想,有些疑惑地問道:“小姐,我剛才看到翠濃走到你身後的時候,就知道三小姐動了歪心思。當時奴婢可為小姐擔心呢,小姐怎麼就知道三小姐要使詐,並且還這麼漂亮地贏了她呢?”
“我背後長了眼睛啊。”陳寶儀笑嘻嘻道。
那個十一歲小女孩子孩的心思,她豈能猜不出來?
只不過,退避三舍可不是她陳寶珠的作風。來者不拒,接受挑戰,這才贏得精彩。
她的作風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而且還要狠狠地犯!
這樣的鬥爭,經歷無數次,她總結出一個經驗。一則她是嫡女,嫡母就是她的生母,自然就沒有要看嫡母的臉色這回事。二則是三小姐陳寶怡先挑起事端的,即便是告到陳父那裏去,三小姐也是理虧。何況,三小姐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膽子。
這位陳家三小姐,她名義上的姐姐,也只有欺負她年紀最小,不諳世事,這才在她的面前囂張了些。如果換作在自己母親面前,那是一副低頭順目,比綿羊還乖巧的樣子。
陳寶珠也很聰明,當然不會拿這些小孩子之間玩鬧爭鬥的事情去大人面前告狀。這樣一來會給人以一種以嫡欺庶的印象,二來嘛,沒必要讓自己的父親覺得,自己故意挑起姐妹間的不和氣。所以,要贏就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贏她,讓她吃啞巴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