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最後的寧靜 上
遠遠地目送蒙兀人橫渡怯綠連河，都蘭苦澀的回過頭，閉上了眼睛，內心中幾乎有一股命令麾下兵馬半渡而擊蒙兀人的衝動。可是，戰端不能這樣開啟，七千帳蒙兀人，這股力量遠遠超出了轄麥里部所能抗衡的極限！
算了，事已至此，還是等待下次機會吧。都蘭神色複雜的瞥了一眼被他裹挾的其他各部頭人們，淡淡笑道：“各位友部的貴人們，此番都蘭多有得罪。雖然我們沒有遭遇馬賊，建立功勛，在下仍要感謝諸位親附轄麥里的誠懇態度！今日之事，萬望各位多多包涵，日後我部首領必有重謝。事已完畢，你們可以自行離去了！”
各部的眾位貴人們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了片刻，一番客氣后，先後結隊而去。
“大人，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嗎？首領和少主的吩咐，我們沒有完成啊！”一名貴人打扮的壯碩青年忿忿來到都蘭身旁，不滿的質問道。
都蘭冷冷瞥了他一眼，反問道：“那你想怎樣？屠了這些人，還是蠻不講理的跟蒙兀人拚命？哼，機會已經錯過，而過錯在我，某自會向首領請罪！傳令撤退，與少主會合！”
三十裡外，游弋着一片如雲精騎，足有兩三千之眾。都蘭率部與之會師后，便徑直去了中軍，面見轄麥里部的少主，這支軍隊的統帥德爾布。
“都蘭，你就是這樣完成我所付任務的？”一臉陰鷙的德爾布壓抑着滿腔狂怒，緊握馬鞭厲聲喝問道。脖頸上跳動的青筋顯示了此刻的怒火，為了這次行動，部落徵發了七成兵馬，由他負責，竟然一無所獲，讓他怎能不暴跳如雷！
都蘭惶恐的匍匐跪下，恭謹地答道：“少主，請允許您忠誠的獵狗都蘭稍作解釋。……”詳細把剛才所發生的經過說完，都蘭五體投地，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小人所說絕無虛言，否則甘受夷族之罰！請少主明鑒！”
“什麼，你說那個忽必烈說他們來自合剌赤惕和豁羅剌斯？人戶七千帳！哼，好個克魯兒，這條老狐狸竟然瞞報了最重要的一條消息。該死的，這個老傢伙是想坑害轄麥里，陰毒至極！都蘭，你做得不錯，起來吧。”
德爾布被都蘭帶來的消息驚呆了，頓時咬牙切齒的怒罵連連。原來，前幾日他曾拜訪了克魯兒，詢問周虎赫等人的來歷。當時克魯兒神色輕鬆、輕描淡寫地說，那些人不過是蒙兀野人的幾個小部落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就是得了這個消息，才有之後的行動。現在一看，德爾布猛然發現自己險些被克魯爾陰了！
不提德爾布的懊惱與慶幸，還有因為得到轄麥里人沒敢動手的消息而憤怒的克魯兒。卻說周虎赫一行渡過怯綠連河后，快馬加鞭，幾日後趕到瞭望歸山西部。
“禿黒哈安答，我們是在這裏分手，還是你順路去我的部落看看？”周虎赫在顛簸的馬背上對禿黒哈笑道。
“呃，按說為兄是該去合剌赤惕拜訪的，可是北地形勢未定，篾兒乞強盜日夜窺視我們的牧場和牲畜，兒郎們離家已經有些時日了，歸心難遏。忽必烈安答，禿黒哈深感愧疚啊，這次恐怕不能去你的帳篷里飲酒歡歌了！請你務必見諒！”禿黒哈遲疑許久，很不好意思的對周虎赫說道。若不是戰雲密佈，他也很想順路去自己這位安答那裏逛一逛，可惜，篾兒乞人破滅了他的奢望。
意料之中，情理之內，周虎赫也沒做挽留，他勒住馬，輕輕地點着頭向禿黒哈說：“安答，草原男兒向來豪爽樂觀，多餘的話我也就不說了。咱們便從這兒分道揚鑣吧，祝你一路順風，早日回到嫂子的勒勒車邊！哈哈，明年若是有空，務必要來我的部落小住些時日，可否？”
“行，咱們就一言為定，忽必烈你要備足酒肉啊，我的胃口很大！哈哈……”
禿黒哈伸出手掌，與周虎赫重重一擊，兩人開懷大笑。
“再見，我的安達！願長生天祝福你！”
“豁羅剌斯的雄鷹，你的兄弟忽必烈也在為你祈禱，讚美永恆至大的長生天！”
目送豁羅剌斯騎士們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合剌赤惕人放開輕盈的步伐，朝着近在咫尺的念唐寨飛馳而去。
“吹雪兄，看見那片蒼青色的山脈了嗎？以前的念唐寨就在那座大山之中，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決定搬遷出山了。哈哈，而且我們還打算建造一座城池，足夠兩千戶人口居住，現在已經動工了！到了念唐寨，你會感到很親切，那裏跟草原人的生活差異很大，頗有中原風情，你們肯定會喜歡上的。”折彥沖喋喋不休地對西門吹雪說道，引得同行的西門慶直翻白眼。
不得不說，變態的西門吹雪果然很厲害，這才七八日，身上的傷勢便好了七七八八，兩日前就能在馬背上生龍活虎了，讓人詫異不已。
總是面色沉靜的西門吹雪順着折彥沖的手指，眯起眼睛打量那遠處青黑色的望歸山，眼睛中閃過一抹好奇的神采。百年來，河東、河北、關中胡虜橫行，幾半漢人。胡兒兇悍，依託部落為組織，欺凌漢人，可謂無惡不作。難以想像，在這胡人腹心，竟會^/class12/1.html頑強的生活着一支漢人族群！
“你們真是了不起……不過，想必也很辛苦！”
一句話，讓折彥沖鼻頭一酸，差點沒有流出眼淚。三代人，幾十年的爭鬥，多少好漢流盡了血汗眼淚；一甲子，做牛做馬，吃不飽穿不暖苦了多少人！
傍晚時分，遠歸的行人們趕到了家，受到熱情歡迎。念唐寨的軍士們歡天喜地，與親族們言笑晏晏。合剌赤惕兒郎們也並非毫無依靠，駐屯此地的合剌赤惕士兵和築城人員多達千餘眾，這片草原充滿了歡聲笑語。
“狄公、楊公，兩位長者的氣色好了很多，看來定有喜事噢！哈哈，確實有喜事，折彥沖，還不快快上前，有請吹雪大哥。”在依山建造的臨時營寨大門外，周虎赫爽朗的大笑着對出迎眾人的狄楊二公道。
狄喻和楊衡俱是一愣，笑逐顏開的臉膛上頓時浮上了詫色，視線移向周虎赫身後，便見折彥沖陪同一名陌生青年走出來。好一個俊俏青年！兩人不約而同的讚歎道。劍眉星目，面色如玉，沉靜嚴重，頗具古之君子之風采。
“叔父，這位豪俠西門吹雪來自河東沁州，乃故國之人！吹雪，這位是我念唐寨主事家叔狄喻公，另一位是楊衡公。”折彥衝上前介紹道。
“小兒輩西門吹雪見過狄叔父、楊叔父，祝兩位長輩身體康泰！”西門吹雪斂衣深深行了一個大禮，恭敬道。
狄喻和楊衡呆了，直到西門吹雪行完禮，這才反應過來：“西門賢侄快快請起！哈哈，過去幾十年我輩不得一見中原來客，本以為此生就會這般了！豈料皇天有幸，竟然老夫二人朽死之前，連見兩位故國的少年英傑。何其幸哉！”
“狄公、楊公，日子只會越過越好，過去的苦難再也不會發生了。你們為年輕輩鋪好了路，彥沖他們會站在你們的肩膀上看得更遠，沿着你們的足跡走得更長！西門吹雪一家將在咱們念唐寨居住一段時間，可要好生安排。”周虎赫微笑道，眼光投向營寨內。
“好哇，好哇，正好我們也豐收了，款待貴客也有資本啦！瞧我老朽了，竟讓你們站在大門外吹風挨凍。大家趕緊走，都到屋裏坐下，喝一碗果酒解解乏。應麒那個小兔崽子呢，快去讓婦人們準備酒食，殺豬宰羊歡迎客人！”狄喻大喊道。
人群中，正盯着西門吹雪看不停的楊應麒趕緊應了一聲，轉頭跑向建在營寨外廚區。
進了客廳，眾人坐下后，幾個少年擺上酒碗，大夥飲了果酒，熱烈的談笑起來。無外乎圍繞着西門吹雪，大家所感興趣的是中原現在如何。西門吹雪一一回答，描述了如今漢地的境況。說到皇帝陛下出奔長安以避黃巢之亂，眾人咬牙切齒，很得不將逆賊啖而食之；言及藩鎮橫行不法，禍國害民，大夥一陣唾罵，捶胸頓足。
“唉，中原竟然如此，我輩恐怕不能得見王師了！蒼天啊，胡禍何日才得終止，天下何時才得撥亂反正！”狄喻老淚縱橫，悲戚道。古今中外，最是愛國的大抵莫過與位卑者。除了愛國，他們也許別無所有。
“狄公，若是中原自有明主，乃我輩之幸：倘無，吾等收集人民，集聚力量，總有一天可以殺到陰山河套，為天子誅滅逆胡亂臣，匡扶天下！”周虎赫豪氣衝天的笑道，似乎是在開玩笑。
“對了，秋收已經入倉了吧，今年的收成如何？”為了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周虎赫問道。
果然，談到現實的吃飯問題，狄喻立即精神煥發的大笑道：“今年不錯，收成太好了。山外收成3870石，山裡2260石，秸稈7萬束！”
聽到這個好消息，周虎赫頓時拊掌大笑，喜悅的不可自禁。付出，果然就有收穫，未來將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