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選拔

這時，麥格教授也收起了羊皮紙和分院帽，離開了——分院儀式終於結束。阿芒多·迪佩特從主賓席中央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很老了，幾乎像一碰骨架就會散架似的；面龐也消瘦不堪，灰白的長發稀疏零落。

“歡迎，呃，大家，來到霍格沃茨，開始，唔，新的學年，”迪佩特的語速緩慢得驚人，而說是歡迎，但大概沒人能看出他臉上的表情算不算笑容，“差不多了……我不多說……我宣佈，宴會開始。”

最後幾句幾乎是低聲自語了。緊接着，迪佩特就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坐回了椅子。

“他是不是睡著了？”佩吉一邊跟着大家稀稀拉拉地鼓掌，一邊忍不住懷疑地問——在後排，他們幾乎看不清這位校長的眼睛是不是睜着。

“不知道啊，”伊狄答，也跟着鼓起掌，問道，“他究竟有多少歲了？”

掌聲逐漸停下來，然後一瞬間，面前桌上空空的金盤子上便裝滿了豐盛的食物，伊狄從未見過這麼多食物堆砌在一起：烤牛肉、烤子雞、豬排、羊羔排、臘腸、牛排、煮馬鈴薯、烤馬鈴薯、炸薯片、約克夏布丁、豌豆苗、胡蘿蔔、肉汁、番茄醬，而且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還有薄荷硬糖。

佩吉看得眼睛發光，還沒等伊狄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拿起金光閃閃的刀叉往自己的盤子裏裝牛排和馬鈴薯了。馬爾福在旁邊似乎相當看不過眼，避開了被佩吉叉過的所有食物，往他的盤子裏從容地裝了一些烤牛肉和布丁。

“至少也有上百歲了吧，”佩吉嘴裏鼓鼓囊囊的，這才顧得上回答她剛才的疑問，“我聽說他早就該退休了，只是目前霍格沃茨找不到其他理想的人選。”

伊狄把臘腸往嘴裏送的叉子頓了頓，“是嗎……費因斯教授，或者麥格教授不是理想的人選？”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佩吉似乎對此毫無興趣。

伊狄遺憾地搖了搖頭，正準備咬下一口蘸着番茄醬的臘腸，卻聽馬爾福沉聲解釋道，“麥格的成就不夠大——而費因斯教授，是因為他年紀太輕了。”

她手中的刀叉頓了頓，對他參與他們的話題有點驚訝，微微轉頭。

但是馬爾福連視線都不曾轉過來，該怎麼用餐還是很標準，似乎剛才只是她的幻聽。

伊狄扭頭看回也是一臉奇怪的佩吉，這才確認剛才那個主動解釋沒有出言諷刺的傢伙的確是馬爾福無疑。

但她們都很有默契地沒再出聲，在周圍刀叉輕輕碰撞和低聲交談的響動中，各自低着頭狼吞虎咽般將美食盡數塞進肚中，直到最後，餐桌上的布丁消失，大堂的長桌上恢復了空空蕩蕩。副校長麥格教授早就回到了主賓席用餐，現在她站了起來，翠綠色的長袍顯得格外油亮。

“現在，看來你們都吃飽喝足了，”麥格教授的咬字清楚婉轉，但聽上去就令人感到一種不可忽視地嚴厲，她肅穆着臉望着所有的學生，“現在，由我宣佈本學期的幾點注意事項。”

“一年級新生注意，校園裏的樹林一律禁止學生進入——有些老班的同學也要好好記住這一點。”不知是不是伊狄的錯覺，她覺得麥格教授凌厲的目光特地往格蘭芬多的長桌掃了一圈。

“再有，管理員費爾奇先生也要我提醒大家，課間不要在走廊里施魔法。

“魁地奇球員的審核工作將在本學期的第二周舉行。凡有志參加學院代表隊的同學請與霍琦夫人聯繫。”

一提到魁地奇，不少原本無精打採的學生——包括佩吉，就立刻顯得興高采烈起來，大多數學生都躍躍欲試的樣子。

“可惜一年級通常進不了學院的隊伍，”佩吉悄聲表示遺憾，但她似乎仍然對進球隊勢在必得，“但就算在斯萊特林，我相信今後我也一定能當上找球手的。”

就在這時，麥格教授宣佈大家最後唱一曲校歌。於是在曲調亂七八糟的高歌中，晚宴結束了。

就寢時間一到，各個學院的學生就都起立，跟隨各自的級長往他們的寢室走去。

斯萊特林的新生跟着二年級的級長福林特穿過嘈雜的人群，走出餐廳，沿着大理石階梯往地下走去。一路上佩吉不停地打着哈欠，整個人快靠在伊狄身上了。這導致她們一直落在隊伍的最後面，馬爾福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最後隊伍停在了地下室一堵濕乎乎的、不起眼的石牆前。

伊狄隱隱約約聽到福林特說，公共休息室的口令每兩星期會改一次，在公告欄上公佈。然後他低低地喊了一句“龍骨”，石牆就猛地旋開了，人群魚貫而入。

她拉着睏倦的佩吉跌跌撞撞地往裏面走，可快到門口時，兩人卻被前方突然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攔住了。

是沃倫。

緊接着，伊狄就被他那隻看上去瘦削但有力的胳臂拉扯到了門邊的陰影處，後面剩下的少數幾個斯萊特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這邊。佩吉被她同時拉了過去，她這時似乎立刻清醒了，瞪大了眼睛望着這個古怪的男孩。

他這時已經摘下了龐大的兜帽，灰白色的臉龐和狹長的眼睛都露了出來，在陰影下深黑色的瞳仁彷彿峽谷中的裂縫似的，聚焦時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伊狄努力回憶着第一次她見到他的樣子，好像有一些變化。但她來不及細想。

沃倫緩緩張開了口，他的嗓音倒仍像最初見面的時候一樣，很輕，近乎氣音。

“老師要我把這個給你。”

佩吉驚慌地拉住伊狄後退了一步。

而她只感到手上一涼，一個長長的墨綠色的紙盒被塞到她的掌心裏。

這盒子的形狀她再熟悉不過了。

佩吉戰戰兢兢地看伊狄把蓋子輕描淡寫地揭開，果不其然，裏面靜靜地躺着一根外形普普通通的黑漆漆的魔杖，長度不長不短，估摸着十英寸左右。

伊狄握住魔杖拿起來，手感依舊平平無奇，只是出乎意料地，很輕。

“這是？”

“學校替你找到的魔杖，”沃倫的表情依舊木木的，語氣冰冷地解釋，“並不是最適合的，但它的特性使它比其他的魔杖更能被你使用。”

伊狄很快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麼說，是臨時的？”她詢問。

沃倫頷首，“如果找到合適的，這個學校會自動回收。目前算借給你用。”

伊狄皺着眉頭打量着手裏質感堅硬細膩的黑乎乎的木頭，實在不懂什麼叫“比其他魔杖更能被自己使用”。

但她沒有多問，點了點頭，“謝謝你，也拜託替我向教授道謝。”

至少她有魔杖了。

“不必，”沃倫緩緩搖了搖頭，“你一會兒就明白了。你需要它。”

兩個女孩對視了一眼。

“參加級長選拔。”沃倫最後拋下了一句話。

伊狄困惑地盯着沃倫遠去的背影，握着手中的新朋友有些發愣。

“真古怪，”佩吉和她一樣，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不過還是先走吧，”她催促她，“不管怎麼回事，咱們先倒頭睡一覺，說不定一覺醒來，就什麼都明白了。”

睡一覺能不能明白不知道，但她知道最好還是不要錯過二年級級長的訓話。

於是她回過神來，兩人一起往公共休息室里走。

他們的休息室的屋頂是一塊半圓的水晶，那上面閃着粼粼波光，似乎在湖底。鐵鏈拴着的泛綠光的園燈垂下來，映襯着壁爐里瑩瑩的火光，顯得如夢似幻。

所有的新生都被集中在兩個樓梯間的過道里，福林特被圍在中間，正高聲對他們宣讀什麼。

她們擠進人群，到前端時，恰好聽見福林特說道，“……因此，在院長的大力促進下，斯萊特林包括新生在內，每年都要進行以比賽方式選出新的級長，而不再由校長任命。”

“今年你們一年級的級長，將在今晚通過比賽決出。下面，我請有意向參與競選的學生出列，男生在右手邊，女生在左手邊。”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人都竊竊私語起來。一時間，只有一兩個學生願意走出人群。

“你看，馬爾福！”佩吉壓低聲音喊道。

伊狄看過去，果然馬爾福一個人站在福林特右側，孤零零的淺金色頭髮依然很耀眼。

就在這時，一個陰影擋住了她們的視線。沃倫·諾菲斯走了過去。

她想起他之前要她參加級長選拔的最後一句話，不禁搖了搖頭。

“很好，男生這邊已經有好幾個競爭者了，”福林特高聲說道，企圖蓋過底下嗡嗡的議論聲，

“女生這邊呢？”

“哥哥！”伊狄聽到莉雅尖銳的叫聲從人群後方傳來，人群讓開了一個口子，她們便看着莉雅驚慌失措地衝到福林特旁邊，抱住了沃倫的胳膊，然後開始小聲帶着哭腔拚命說著什麼，但伊狄和佩吉都聽不清了。人群又恢復了議論紛紛。

“這兄妹倆在幹些什麼呢？”佩吉抱怨道。

伊狄也有點奇怪，但她沒作聲。

“學長，”這時有人在人群中舉手問道，“比試有危險嗎？”

學生們頓時安靜了許多，顯然，這是大家共同關心的問題。

“哦，”福林特笑着回答，“請不用擔心，我們有嚴格的比賽規則和監督，參與競選的學生會安然無恙的，我們可以保證。”

他話音一落，許多人便立即轉變了想法。最明顯的是，女生那邊的參與者一下子多了五六個。這時佩吉也想起沃倫最後那句話了。

“伊狄，之前那個古怪的傢伙不是讓你參加級長選拔？”她悄聲問道。

伊狄搖了搖頭，此時，她遠遠注意到沃倫甩開了莉雅的手，雙方的臉似乎都綳得很緊，“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我不會參加的。”

“為什麼？”佩吉對她的堅定有點疑惑，“可當了級長是有很多特權的，而且就算沒成功，也不會有什麼壞處。我要不是困死了，也試試，至少碰碰運氣唄。”

這時又有一兩個女生把她們擠到一旁，走到福林特身側去了。

“我這輩子還沒用過一次魔杖呢，”伊狄相當清醒地看着那些躍躍欲試的競爭者們說，“上一秒剛拿到魔杖，下一秒就去比賽，就算我有和他們一樣的優勢，也贏不了的。”

何況競選一年一次，她不需要着急。

“也是，”佩吉尷尬地摸摸下巴，看了一眼手上的魔法手錶，上面澄黃的月亮已經浮動在淺藍色的背景中了，“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那……我們差不多看個熱鬧就能回去休息了？都八點了。”

“也許吧，”伊狄瞧了她的表一眼，不確定地說，“希望快點結束。”

說到這裏，福林特周圍的參選者也差不多站滿了。

“好了，”他擊掌示意，“我們的報名者基本到齊了吧？”

伊狄緊了緊手中的魔杖。她聽到這裏，忍不住越過人群，望了其中的沃倫一眼，卻震悚地撞見了他掃向她如針的銀色目光，彷彿毒蛇。

她呆了呆，與此同時，沃倫似乎抬起了魔杖，指尖顫了顫。

就在一瞬間，伊狄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意識被抽離身體的恐懼。

果然很快，她就絕望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正控制不住地掙脫身後的佩吉，在她驚訝的喊聲中筆直朝福林特身側的女生參與者中走去。

“嘿！”佩吉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決絕”的背影，十分不理解地嘀咕道，“剛才是誰說‘絕不參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