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寒山望月任我行 第九章:驚鴻倩影何所似(下)

第三卷:寒山望月任我行 第九章:驚鴻倩影何所似(下)

劉黑豹蠕動着脊背,向後爬去,語氣驚恐萬分,甚至於有些顫抖了。沒來由的想起了那些曾經慘死他手之人,在臨死之前也是這樣的卑賤與可憐,登時啞口怔住。

趙雪驥面無表情,道:“你這狗賊作惡多端,可還記得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么?哼!今日能夠死在沖虛劍氣之下,是你的榮幸,你可以瞑目了。”

“啊——沖虛劍氣,原來你是南劍的......”

不等他一句話說完,趙雪驥一劍掠過,已割下了他的人頭,就用他的衣服包裹了,系在腰上,上馬返回。

此刻的破廟之中,白衣男子與杜瑤光已經停下了合奏,二人相視一眼,心下均感惺惺相惜,對視而笑。

杜瑤光開口道:“閣下的這一曲《大浪淘沙》變幻莫測,格調高遠,令人深深為之沉醉,實在是不同流俗。在下杜瑤光,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白衣男子微笑揖手,道:“杜兄謬讚啦!不才姓孔,賤名燕回。”

杜瑤光眼珠一轉,又佯作訝色,問道:“我觀孔兄如此佳人,必然是出身於名門高第,何以竟會與‘太原六煞’這等腌臢之輩結下了梁子?”

孔燕回微笑搖頭,道:“此番截殺這太原六煞,並非是因為個人恩怨,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而已。”

杜瑤光道:“哦?原來孔兄做的竟是這份行當,只是天下‘夜堂’多如星數,不知孔兄卻在何處高就?”

杜瑤光所說的這個“夜堂”,其實是一句江湖上的黑話,泛指那些收錢殺人的刺客堂口。二人在合奏之時,杜瑤光就已聽出了此人的內功修為極為高深,隱隱還要在他之上,心中早已起疑,所以才有了探究之意。

孔燕回滴水不漏,輕輕搖頭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杜兄,你我以曲會友,貴在音律傳情,又何必執着於彼此的身份呢?”

杜瑤光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卻不打算這樣放過,點頭道:“是杜某起了結交之心,一時唐突了,還請勿怪;請問孔兄,這太原六煞在貴堂價值幾兩銀子?”

孔燕回搖頭不語,不願回答;卻見那名胡服女子走了進來,冷聲道:“太原六煞只值二兩銀子,大家萍水相逢,無緣無故,奉勸閣下還是莫要多問的好!”

杜瑤光給她嗆得微微一窒,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稱讚道:“小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劍術,在下以前只當這‘離手劍’的功夫應以點蒼派的《無量劍輪》為尊,今日一見姑娘的飛魚神劍,方知當今之世,能人輩出,在下是蛤蟆坐井,觀天甚狹啦!”

胡服女子見他眼光放肆,微微着惱,哼了一聲,側過身去,擰了擰濕漉漉的衣服,綰了綰黏貼額畔的青絲,才淡淡地說道:“小乞丐,你有這會兒功夫打探我們的來歷,還不如前去接應你的那位同伴,那虯須鬼狡詐多端,你的同伴獨自追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杜瑤光嬉笑道:“呵呵……不如在下就和姑娘打個賭,我那同伴若是一去不回、或者無功而返,在下就蹲在這裏學三聲狗叫,反之,則請姑娘將這惱人的面紗揭下,讓在下等人一睹芳容如何?”

一旁的雷震忍不住對趙青罡道:“杜老大這廝不出三句就要露出本性來,適才還裝的很像個正人君子呢!”

趙青罡莞爾一笑,亦露出些許古怪之色,好像杜瑤光這樣的高手,卻總是渾話連篇,沒個正形兒,難怪齊掌柜和“趙江南”都把他叫做杜渾兒,也真是貼切。

胡服女子瞪了瞪眼,徹底轉過身去,不再理睬杜瑤光。反而是孔燕回心懷好奇,問道:“杜兄,怎麼那黑衫漢子果真有這樣的好本事?”

“不錯,你別瞧他長得丑,其實本事可大着呢!”杜瑤光將目光轉向廟外,眼中滿是戲謔。

等不多久,像是在證明他的話,只見那廟門外重重疊疊的雨幕之中,漸漸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孔燕回露出一抹驚色,因為他不僅看清楚了馬上的趙雪驥,而且看到了他腰間圓滾滾的包裹。

趙雪驥拴好馬匹,箭步奔進了破廟,先向孔燕回和胡服女子輕輕點頭,隨即解下腰間的首級,放在神像下的供案上,一言未發,自顧走向角落的火堆,烘烤取暖。

孔燕回與那胡服女子上前打開包裹,發現果然是虯須鬼的人頭,看着那一張猙獰之中更有七分驚恐的表情,倒似是臨死之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二人對視一眼,皆有些驚異莫名,同時也覺得太快了,這才過去多久一會兒?而且那虯須鬼武功不弱,兼之陰險狡猾,是這樣好對付的么?

其實他們都想錯了,虯須鬼論身手的確可與趙雪驥周旋一二,但可惜他一上來就掉以輕心,終究是小看了趙雪驥灌入沖虛真氣的全力一劍,一擊之下已受重創,才會給人如此輕易的割走了首級。

趙雪驥滿身水淋淋的好不難受,已脫下了外衣,正架在劍上反覆烘烤。就在這時,忽聽一陣腳步聲挨近,微微側目,就見一雙前端尖尖的牛皮小靴,他微露詫異,抬頭去看,只見那胡服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胡服女子作揖告謝,肅聲道:“若非閣下在緊要關頭拔劍相助,此賊逃走以後必將潛藏起來,再想找到他可就難了,小女子在這裏先行謝過!”

趙雪驥淡笑道:“這伙兒敗類臭名遠揚,江湖之上人人得而誅之,此等分內之事,姑娘又何須言謝?”

胡服女子輕輕點頭,又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趙雪驥道:“不敢,在下趙江南,只是一介無名草莽而已。”

胡服女子“嗯”了一聲,微微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猶豫着什麼,隨即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枚大約有二兩重的小碎銀,伸直了手掌,道:“喏,給你。”

趙雪驥看了看那枚髒兮兮的碎銀,且聽出胡服女子聲音中微微有些不情不願,頓感莫名其妙,啞然一笑,問道:“姑娘,不知你這是何意?”

胡服女子仍舊伸着手,道:“這是此次截殺太原六煞的酬金,既然虯須鬼是死在了閣下的手中,小女子不敢冒領,這份酬金當然要交給閣下。”

趙雪驥暗暗好笑,搖頭道:“若是讓太原六煞知道了,你僅僅只收了二兩銀子就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恐怕會被氣得死而復生也不一定啊!”

胡服女子卻是不苟言笑,嘆道:“如果你知道這二兩銀子的來處,恐怕也會和我一樣笑不出來。”

趙雪驥露出異色,正容道:“願聞其詳。”

胡服女子點了點頭,緩緩道:“閣下可知道,給我這二兩銀子的僱主,只是一個年不滿十三歲的小小少年,而這區區的二兩銀子,乃是他每日裏起早貪黑,連續上山砍了七個月的樹,變賣成了薪柴才積攢下來的。你當然想不到一個十三歲的單薄少年要經歷過多少艱辛,才能賺到這區區的二兩銀子,因為你不曾看見他那雙滿是凍瘡與爛痂的手掌,也不曾看見他除了一雙執拗的眼睛尚有生機,渾身上下皮包骨頭,距離死人只剩一口氣而已。”

“這個少年郎好生堅韌的心性,難得,難得呀!”趙雪驥心懷惻隱,微微動容,忽而心中一動,道:“難道說,那‘獅子林’與‘紅卿樓’……”

說到此處,隱隱感覺有一樁極大的慘事即將被她提起,不由得長嘆一聲,終止了詢問。

“你猜的不錯。”胡服女子微微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接着道:“這太原六煞兇狠狡猾,一年之前他們六人在魏州城時,化身當地一位富翁的護院。在博取了那位富翁的信任以後,在一個深夜,他們終於向富翁一家伸出了毒手,整個大宅足足三十七口人,老弱婦孺以及青壯男子全遭他們殺害,之後就近將屍首埋在了城外的獅子林中;

為了躲避官府追查,他們又將那些年輕的女子賣到了汴州城的妓院紅卿樓。而那些被賣作娼妓的女子年長的有三十歲,年幼的才不過十五歲,皆是知書達理的良家女子,豈堪如此凌辱?終於先後懸樑自盡。到了最後,全家就只有這個少年躲在了糞池之中,才僥倖的逃過一劫。”

“這伙兒狗賊,當真是喪盡天良,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虯須鬼這個賊首死得也太過便宜了!”

聽她說完,趙雪驥早已是咬牙切齒,義憤填膺,一掌揮出,直打得旁邊的椽柱嗡嗡劇震,險些倒塌。

當即擱下寶劍和衣服,長身站起,鄭重其事的、以雙手接過了那一枚髒兮兮的碎銀,摩挲一圈碎銀的稜角,嘆息不住,道:“姑娘,可否見告那少年的名字?他日若是有緣,在下很想親眼見一見他。”

胡服女子收回了手,也輕呼了一口氣,在轉身之前說道:“那少年名叫邢小樓,我已經收他做了徒弟,日後若是有緣,或許可以相見,我也會將你的名字告訴他。”

胡服女子走到破廟門前,看了看外面此刻已經放晴的天空,朝着孔燕回點了點頭,二人先後邁出了破廟。過了一會兒,卻聽她的聲音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倘若四位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隴州的天外金,我勸四位及時勒馬止步,隴州城內近日裏將會有一場大兇險!”

四人心頭俱是一震,接連衝到破廟門前,可是放眼望去,卻哪裏還看得見那二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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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負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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