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在床上青年的臉上,愉悅歡快的鳥叫聲嘰嘰喳喳地在耳邊響起。
耀眼的光芒照得夏安睜不開眼,他捂着眼睛,艱難地從溫暖的床上爬起來。微微露了一條縫的窗戶這下被全部打開了,清新的空氣迫不及待地涌了進來,帶來一陣清爽的涼意,讓夏安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新的一天開始了。”夏安看着正歇息在窗台上的小鳥,他自言自語道。
在簡單的洗漱和穿着之後,夏安在穿衣鏡前仔細端詳着自己的樣子,見衣着整齊沒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他這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睛看着大門,靜靜等待着。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到。”夏安低着頭,手裏正小心地拿着兩人親手寫的檢討書。
說來也奇怪,都說字如其人,在夏安看來,明明衛烈內心敏感脆弱,可他寫出來的字,每一筆一劃中,都帶着勢不可擋的固執和無人可擋的堅硬,字裏行間,絕對看不出來他的柔軟。
反倒是夏安的字跡符合他自己的性子,一筆一劃規規整整。
門外,蓋着薄外套正靠坐在門上的男人,他的耳朵時刻注意着來自門內的聲音,等到裏面的人的輕微的響聲消失,他這才舒展着自己因長時間沒動而僵硬酸痛的身體站了起來。
早起路過的其他業主奇奇怪怪地看了一眼這位在門口坐了很久的男人,心裏還在納悶,沒鑰匙進不了門,為什麼不叫物業。
衛烈珍惜地將身上的外套摺疊起來,又理了理自己睡了一晚的頭髮,他這才指節輕輕扣響了小小的門。
“咚咚咚。”
“咚咚咚。”
有節奏的聲音在這套房子裏傳播着,微風從窗戶進來,拂過整套房子,茶几上杯子裏的水以肉眼看不到的程度微微盪起波瀾,好像也在用它的方式歡迎着衛烈的到來。
夏安放下手裏的檢討書,快步起身,鞋子在地板上踩出沉悶的聲響,他扭動門把手,在咔噠的轉動聲里,門開了,一張期待已久的熟悉的臉映入眼裏。
“你來了。”夏安抬頭,正對上衛烈的眼睛。
“嗯,我來了。”衛烈低頭,眼神柔和地看着夏安。或許只有夜知道,他從未離開過。
兩人一高一矮,一低頭,一抬頭。明明昨天才剛剛見過面,卻又好像一眼萬年。
兩人站在門口姿勢保持不動,莫名的氣氛圍繞在兩人周身,正僵持着,衛烈突然笑着道:“你不請我進去嗎?”
夏安這才回過神來,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
“吃點早餐再去吧,我準備了兩人份的。”夏安關上門,還不等夏安指引,衛烈就已經熟練地坐在餐桌旁了。
“夏安,這是你的外套。”衛烈將外套遞給夏安。
夏安伸出手去接,手才剛剛碰到外套,他的身體便愣住了,只感覺一陣暖意傳來,似乎這件外套才剛剛脫離人體一般,還殘留着人類的溫度,而衛烈的手臂卻冰涼得有些過分。
夏安看了一眼衛烈,在衛烈如常的笑容里,他拿過來外套。
兩人吃喝完畢,這才一人拿着一份檢討書,走出了門。
此時,已經是早上八點鐘,小區里已經慢慢開始有了人氣,稀少的人們走進走出,保安半耷拉着眼睛,偶爾抬眼望一眼路過的人。
這個小區中心有一塊集中的公告牌,所有的公告不僅僅會通過手機通知和所屬樓層通知,還會集中在這裏。
夏安和衛烈兩人慢慢地走在去中心的路上,而這時,一群老年閨蜜團和一隊青年閨蜜團正好經過他們身邊。
說起八卦,大概是不分年齡的吧,小到四歲稚童,大到暮暮老年,他們總是同樣的好奇心重,同樣的喜歡新的事物。
“誒,你聽說咱們小區發生的事情了嗎?”一位穿着漂亮花裙子頭髮銀白的老奶奶四處張望了一圈,看似小聲卻聲音大得周圍所有人都聽得見。
“什麼事?我昨天白天不在家,晚上才回來,快給我說說,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另外一位穿着灰色漂亮長裙的老奶奶好奇地豎起耳朵靠近她。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咱們小區有一對情侶鬧矛盾,也不知道是什麼天大的矛盾,另外一個人想不開,就捆着繩子掛在5樓的牆外了,他想用這樣的方式殉情,最後不僅沒有殉情成功,也沒有達到目的,請了收費的救援隊來這才把他救下來。”花裙子老奶奶唏噓着說道。
夏安和衛烈對視了一眼,夏安只覺得這些話聽在耳朵里有些令人尷尬,尤其是“殉情”這兩個字聽得夏安眼神都不自然了。
“我喜歡'情'這個字。”衛烈側頭,早上的陽光將他的睫毛都照得有些虛幻了。
“殉情?那屋子裏的男人是有多好啊,值得那個女人這樣做。”穿着黑色漂亮裙子的老奶奶張嘴露出潔白的假牙,八卦地搖搖頭感嘆道。
而這時,走在夏安和衛烈另外一邊的青年閨蜜團開始說話了。
“牆外的是個男人,屋子裏的也是個男人,老奶奶,您說錯了。”女孩子糾正着對面人群里的錯誤。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能理解了,一定是他們兩個男人在一起,被父母阻攔,屋裏頭的那個男人被父母安排了訂婚對象,馬上就要結婚了,屋外的男人苦苦相求,淚流滿臉,不敢置信地找上門,對屋裏的男人說出至死不渝的諾言,想要和他一起共同面對,結果屋內的男人因為家裏人的威脅害怕愛人會受到傷害,為了保護他所以狠狠地拒絕了他,屋外的男人便想以死明志,他想和屋內的男人一同殉情,將他們之間本該無堅不摧的愛情永遠留在時間裏。”穿着黑色漂亮裙子的老奶奶眼裏閃着感動的光,似乎在為他們無疾而終的愛情而感嘆。
這話聽得夏安和衛烈兩人都面面相覷,夏安甚至一不小心被口水嗆到,咳了出來。
這種情節連電視劇都不怎麼拍了,怎麼這群看着年邁心態卻一點也不老的老奶奶們這麼清楚呢?
更何況現如今能理解同性戀的老一輩本就很少,這一下子出現這麼多,還都愛八卦,這讓夏安有些吃不消。
如果是辱罵的話夏安還能理直氣壯地對他們解釋,可她們這種語氣讓夏安不知該如何做出反應。
“咳......咳......”夏安正強忍着喉間的癢意,而衛烈也在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這時,夏安和衛烈左右兩邊的人群的視線突然全部集中到了夏安身上,或老或少,都在等着夏安的回應,還以為夏安對他們說法不滿呢。
“你們繼續,我只是嗆到了,無意打擾你們的談話。”夏安在眾多刺人的目光下,勉強地說著。
兩邊的談話這才繼續,他們就好像完全忽略了正站在他們兩隊中間的夏安和衛烈。
“您說得我都快相信了,我還以為長輩們都不會認可這樣的感情。”青年閨蜜團的女孩驚嘆地看着黑裙子老奶奶。
只見那老奶奶雖然年紀有些大了,滿頭銀髮,可那眼睛裏的光卻還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充滿了好奇。
“這都沒什麼,電視劇都這樣演,我平時就愛跟着我那孫女一起看劇,我都見多了這些事情,我覺得,他們兩個的事情,肯定不止我說的那麼狗血,一定會更加刺激!”黑裙子老奶奶驕傲地擺手,嘴裏說著謙虛的話,那神情卻得意極了。
夏安看着他們的談話往更加危險的方向跑去,心裏只覺更加驚悚了,在衛烈帶笑的眼神下,拉着衛烈的手腕便想遠離這裏,只是才剛走一步,就聽見青年閨蜜團里的一位女孩子突然開口說出來更加夏安覺得丟臉的事情。
“我都打聽清楚了,這對情侶被舉報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因為這種事情被抓進jinchaju抄小學生的思想政治課內容和作檢討的,聽物業說,他們今天會去公告欄貼檢討書呢!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遇到他們。”女孩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這件事情着實好笑。
夏安快步離去的步伐突然頓住了,連帶着衛烈堅硬的胸膛也撞在夏安的背上,被撞得彈了一下。
衛烈正想說什麼,就只見面前矮他一頭的夏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拉着衛烈的手腕飛快地跑了,只留下原地還在討論着的兩隊跨年齡閨蜜團。
兩人氣喘吁吁地避開其他人來到小區中心的公告欄處,因為突然地快速奔跑,夏安雙手扶着膝蓋平緩着呼吸。
一滴汗從夏安的額角流下,夏安側過頭望向衛烈的方向,只見衛烈的氣息平穩,竟然連一點呼吸急促都沒有,他臉上帶着帥氣漂亮又明艷的笑容,甚至那眼裏也全是輕柔的笑意,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夏安,就好像視線從未離開夏安一樣。
“你還笑。”夏安沒好氣地對衛烈說道,他們談論的對象還有衛烈呢,可衛烈就好像一點也不為此感到羞恥。
“我們得趕緊貼了,不然一會兒會有人來圍觀的。”衛烈走上前,扶起夏安,帶着夏安走到公告欄的面前。
這話可提醒了夏安,剛才聽那兩對閨蜜團的意思,她們似乎好像要來這裏堵他們,想要見一見這被罰抄政治理論和檢討的兩個大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事情是不是按照她們猜想的思路一樣發展。這要是當面被拆穿身份,可真是會尷尬羞恥得整個人都想埋進地裏面去。
“快,我貼左邊,你貼右邊,這是物業專門給我們留的位置。”夏安拿起手裏的工具就往公告欄上粘,手臂用力在公告欄上留下膠水的痕迹,然後趕緊將檢討書貼好。
夏安側頭看向衛烈,只見被他催促了很久的衛烈還手裏拿着檢討書站在那一動也不動,他唇角勾起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這樣看着夏安的身後。
“快呀,你還沒動手。”夏安只覺得每慢一秒,那些想來圍觀的人就會越多,他們就會更快地靠近這裏。
夏安急得直接從衛烈的手裏拿過檢討書,盡量穩固地貼在公告牌上,正當夏安將最後一個角落按在公告欄上時,一頂鴨舌帽從天而降蓋在了他的腦袋上,將夏安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衛烈!”夏安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耳邊又聽見了那群老年閨蜜團的聲音,她們八卦的聲音大得隔了老遠夏安都能聽見。
“他們真的來貼檢討書了,我們去看看!看看裏面寫了什麼!”身老心不老的她們一溜煙地往這邊趕來。
夏安把手按在鴨舌帽的邊上想將它掀開,重新歸還自己的視線,只是下一秒夏安只覺得身體懸空,他不算健壯的胸口就這樣靠在了堅硬寬闊的背上,結實的肌肉給人帶來無限的安全感。
夏安掀開鴨舌帽,露出那雙清澈的眼睛,他的視線範圍突然高了許多,他甚至還能清楚地看到衛烈的頭頂,那黑亮的頭髮。
這是夏安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看到衛烈的頭頂,這也是夏安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背起。曾經不知道多少次,夏安用他瘦弱的背背起了高大健壯卻又柔軟脆弱的衛烈,而這次,衛烈背起了他。
就如同那個下午,在夏父夏母的小區里,面對步步緊逼求着夏安相親的那個大嬸,夏安背起了穿着高跟鞋的衛烈,裙擺在風中飛起,長發亂舞,那個背着比自己還重的女人的男人,腳步穩健地飛快地越過大門,門禁關閉,沒帶卡的大嬸在那邊懊惱,而這邊男人女人相視着,暢意大笑。
“衛烈,你放我下來。”夏安待在衛烈的肩膀上,有些不自然地掙扎着。
夏安總是習慣地保護着別人,他總是將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上,他保護着體貼着身邊的所有人,他從未覺得自己需要保護。
衛烈的手卻收得更緊了,他猛地把身體前傾,突然失去重心的夏安不受控制地往後仰,雙手抱緊了衛烈的脖子,這才保持平衡。
耳邊又傳來人聲,夏安扭過腦袋往後看去,之間一群想要看八卦的人們正往這邊衝來,甚至還有人舉着手機開始錄像,不管什麼大事小事,只要有人關注,那就會有人迫不及待地揭開所有的關注點,只為獲得一點點熱度。
夏安着急地回過頭,催促着衛烈放他下來,重逢以來,一直對夏安言聽必從的衛烈,此刻卻一點也不順從夏安的話。
那邊是人聲鼎沸匆匆忙忙,這邊是一人着急一人平靜,衛烈突然開口道:“夏安,戴好帽子。”
“什麼?衛烈,你要幹什麼?”夏安不自覺地伸出手壓實了自己頭頂的帽子,不解又焦急地問道。
“衛烈,你快放我下來,我們得趕快走了!平時我都由着你,現在不行。”夏安在衛烈的耳邊說道。
帶着肥皂氣清香的氣味瀰漫在衛烈的鼻尖,就如同夏安這個人一般清澈乾淨。
“夏安,現在輪到我了。”衛烈側頭,眼神柔和地看着正伏在自己脖子上的夏安的腦袋。
“誒?”夏安道。
衛烈沒再說話,他背着夏安,腳步穩健地往遠處跑去。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露了出來,深藍的天空再也遮不住它的完整的身影,耀眼的金光灑落人間。
在這被金光籠罩的羊腸小道上,高大的男人背着不算強壯的另外一個男人,漸漸遠去,將身後緊跟着的人甩得遠遠的,直到完全看不見一點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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