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今天早上昆無看見唐無期的第一眼,也不知道做什麼反應好——只見唐無期腳下晃虛地從屋子裏飄出來,還帶着嚴重的黑眼圈,手上束髮地動作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人也不說話,一頭栽進昆無懷裏就睡覺了。
和昨晚全是混着做夢的狀態不一樣,唐無期在昆無懷裏睡的倒是安穩些,不過相比前幾日,狀態還是不大對。
這是怎麼了?昆無看着夢中也有些皺眉的唐無期,自己想着。
今天的訓練方式已經換了,從立柱樁子變成了虛空的小段繩,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反正就是一小段一小段的繩子虛空飄在眼前。
唐無期看了也沒有多驚訝,安安靜靜地去訓練了,因為有了昨天唐無期差點摔下去的事情,昆無今天沒有離開。一天下來,昆無覺得自己的決定當真是無比正確。唐無期一整天都精神不好,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從段繩上摔下來多少次了,再加上這段繩本就比之前的立柱樁子高了一倍之多,這昆無要是走了,指不定回來的時候唐無期還在不在了。
唐無期又掉了下來,從最高的那根繩子上。
昆無接住他,看了看天色,正要說話,就覺得腰間一緊,被唐無期抱了緊。懷裏的人在發抖,開始小聲地啜泣起來,昆無心頭一慌,手足無措的。
“昆無…”唐無期開口叫他,昆無輕應了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昆無知道我母后葬在哪裏么,今天是母后的生辰,我想她了。”唐無期小聲輕輕地,卻全是說不出的心酸與難過。
昆無聽唐無期啞着嗓子說完話,搖了搖頭。
唐無期沒再多說話,收了收情緒,又說一句“回家吧”就閉了眼。
到了家唐無期還是只吃飯不說話,吃完飯就回房睡覺了。
唐東玄也是疑問啊,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去問問唐無期的時候,昆無走了過來。
“殿下。”
“嗯,”唐東玄應了一聲,也沒問昆無放下唐無期後去了哪裏,抓緊問了唐無期的情況。
“九殿下說今日是先帝后的生辰。”昆無答,唐東玄頓時明白了。
可是這先帝后的陵寢夜帝是守的極秘密的,唐東玄也不過是聽說過些許秘聞,可這準確位置到底是不知道的,他也想不到除了夜帝還能有誰知道了。
“派多些人去查一下先帝后的陵寢,看看能不能趕得上子時之前帶她去一趟。”
唐東玄剛吩咐完,昆無就回了話。
“承情山,山峰北側,湖泊南面的小懸崖。”
唐東玄看着昆無微微驚愕,原來剛剛他離開是去打探這個去了,說了句“做得好“就閃身去了唐無期那邊了。
進了屋子,唐東玄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皇兄有事?”唐無期先開了口。
“無期去過先帝后的陵寢么?”唐東玄看着唐無期,有些底氣不足地試探着問,“皇兄現在帶你去你可願意。”
唐東玄生怕唐無期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連聲音都是輕的。
只見唐無期眼中儘是驚愕,然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唐東玄笑了笑,等唐無期收拾好,帶着唐無期轉身就走了,過了約一個時辰,終於到了帝后的陵寢。
唐無期着了地,看着全是正常山林草木,要說不同也就是景色好些,他很是疑惑唐東玄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唐東玄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想什麼,沒說話,轉而出手運靈,成了一個個落繁花模樣,吹到空中。只見那花到了一處,全部化散成了朵朵花瓣,成了花雨,落了下來。
唐無期見着這落幡花雨不禁一陣悲傷湧上心頭,眼中睜紅,卻沒留下眼淚,接着感覺像是有一種力量在引着他向前走。他只覺得全都不由自己控制,就一步步向去。到了一處,只覺得身子一輕,眼前的景色竟然全變了。
山林草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輝煌富麗的鳳棲宮,唐無期瞬間明白,原來是夜帝造了一座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奢華的鳳棲宮給母后做了陵寢。
唐無期不由得心中冷笑,人已經死了,要這何用。不過轉而又想,不知如今鳳棲宮那位主見了這個場景,會是什麼表情。
唐東玄也隨唐無期進來了,說實話,見到了裏面的情況,他也是吃驚不小。他沒想到夜帝竟然做到如此。
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到過這裏來。
先帝後下葬之後,帝後身邊的老嬤嬤就一直守在這裏,無論誰到這裏,都要像剛剛那樣做一朵先帝後生前最愛的落繁花,若是下了花雨,便是可以進,否則,你就只能在外悼念,就算夜帝也是如此。據他所知,除了夜帝進過兩次,再無人進去過,這次他也是沾了唐無期的光了。
二人正各自想着,就聽着個低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殿下。”
二人聽了齊齊朝那人看了過去,正是唐東玄回來前夜,去看過唐無期的老嬤嬤。
老嬤嬤穿了一身青藍麻衣,頭髮盡白,一雙湛藍色眼瞳依舊炯炯有神。唐無期見了她,忙跑了過去,軟軟地叫了聲,“嬤嬤。”
那老嬤嬤聽了瞬間就濕了眼,撫着唐無期的頭,激動的說,“殿下您終於來了,帝后她等你好久了。”
“嗯,無期知道。”將頭埋在令嬤嬤懷裏,說。
“殿下,您快去吧。”令嬤嬤在唐無期眼上一撫,唐無期瞬間就消失在了眼前。令嬤嬤放眼看了那殿中,全是動容。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去見唐東玄。
“五殿下恕罪,老奴一時抑制不住激動,失了分寸。”
“無礙,嬤嬤您是帝後身邊的老人了,見了九弟自然會如此,真情流露,有何罪之有。”唐東玄溫笑着看着令嬤嬤說。
令嬤嬤讚賞地看了看唐東玄,“五殿下要是不嫌棄,可以移步去敝處喝杯茶。”
唐東玄笑了笑,“勞煩嬤嬤了。”就與令嬤嬤一同去了大殿旁的一處竹廬。
“聽聞五皇子,七年長戰歸來,又被封了國首,風頭正盛,不知是否也想一承大統。”令嬤嬤用了很傳統的法子為唐東玄煮了茶,遞了過去+。
唐東玄恭敬地接了過去,心裏很是明白,這個令嬤嬤雖說是身在陵寢,可一切像是都逃不了她的眼,也就很誠實地說了,“是,東離是有那樣的心思。”
“你倒是直白。”令嬤嬤笑了笑,飲了口茶,“唐承寒是垂涎大權,早就野心勃勃,那你又是為何?”
“為天下黎民,央央百姓。”唐東玄沉了眼眸,“雖說這些年我是在戰場上,可是民聲民怨我也是知道不少,如今不僅對百姓賦稅繁苛,連朝中也是烏煙瘴氣。我只是不想看着,我拚死守的這濯夜國,沒落下去。”
“可如今唐承寒有帝后相持,在朝中早已根基深穩。而殿下常年在外,朝中勢力並沒多少,如何相鬥。”令嬤嬤從坐着的椅子后抽出一本書,翻閱起來。
唐東玄聽了,也是沉了臉色,但是卻肯定地說,“我想,雖然朝中是奸臣當道,但是中正之士也是不少,我對濯夜還是有希望的。”
令嬤嬤聽了沒說話,過了些時候終於合上了手中的書,遞給了唐東玄,“還請勞煩殿下待他出來時交付與他。”
唐東玄不解,“您為什麼不親自給他?”
令嬤嬤沖他搖了搖頭,身子竟然開始變的透明,“殿下沒有察覺到么,老奴早就只是殘靈一個了,如今不過是一副靈化的樣子,維持不了太久,老奴不想讓他傷心。”說著就化作一縷清風飛進了一旁的盒子裏,養靈去了。
唐東玄看了那養靈盒子,起身拜了三拜,就拿着書走了出去,去等唐無期了。
唐無期被令嬤嬤遮了眼,再一睜開,眼前就是青凝帝后的冰棺了。唐無期看着那棺中就像是睡著了的人,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母後生辰,不孝孩兒來看你了。”
跪了許久,噎着嗓子說,“孩兒現在一切都好,您不必掛心。只不過…”
說著唐無期臉上逸着濃濃的悲傷,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串串地流下來,“孩兒好久沒吃過母后親手做的穌花糕了,好饞,而且現在孩兒長大了,也很想喝一口以前您總不給的千夢酒,還有您做的糖醋魚,孩兒都好想好想。母后,母后,孩兒好想你,我好想你……”
說著就將手搭在棺蓋上,出乎意料的是,這手竟然一下子就穿過冰棺,伸進了棺里,這讓正傷心的唐無期一驚。轉而,青凝帝后屍身胸前的一塊藍寶石精光大作,只見空中一下子就出現了青凝的臉,嘴角還不住得流着血。看樣子,應該是從祭台一躍以後的場景。
“無期,”帝后喚了一聲,吐得血更多了,“你別恨他,不要恨他…”
剛說完,帝后的景象就消失了。
唐無期只覺得腦子裏“轟”地一聲,身子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手緊緊的攥着那塊藍寶石,像是要扣進骨肉一般。
再沒其他,只是拿着那塊藍寶石在冰棺旁立着。
過了許久,吸了口氣,把那寶石鏈子又放回了棺里,轉身走了出去。
唐東玄看着從大殿中一步步走出來的唐無期,有些擔心,忙迎了上去。只見唐無期有些發獃,唐東玄剛想問他是否還好。沒等唐東玄開口,就聽唐無期搶了先。
“皇兄你說,真的有一生一代一雙人的愛情么?”唐無期將自己眼光全佇在他的臉上,等着答案。
“我想是有的。”唐東玄走上前,伸手撫了撫唐無期的頭,“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唐無期搖了搖頭,“咱們回府吧。”
唐東玄也沒多問,應了一聲,抱緊了他,就御風飛了回去。回去的路上,唐無期一直很安靜,安靜的讓唐東玄有些害怕。
到了府邸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唐東玄想將唐無期着地時,才發現原來他竟是睡著了,口水流了自己胸前滿身。正無語呢,就見唐無期睜開了眼,吧嗒吧嗒嘴,一臉無辜地看着唐東玄,“皇兄,我好像餓了。”
“要吃什麼?”
“要不,去邱記嘗嘗醬豬肉吧,怎麼樣。”
“好。”唐東玄笑了笑,起身又騰空飛向了邱記。就在他們身後,一道影子也隨行消失。空中唐東玄眼中閃過笑意,他早就感覺到有人暗中跟蹤,只是不以為然罷了。
醉生夢死樓里,一個房間老遠就能聽見鶯鶯燕燕的,進去就見大名鼎鼎的風流皇子唐松藍正與姑娘們飲酒作樂呢。正開心呢,只聽“嘭”地一聲,一個人冷着臉走了進來,“主人,少帝尋你。”
“鳩,你說我該怎麼說你。”唐松藍全是不爭氣地看那人,從女人堆了掙脫出來,與那叫【鳩】的人一起到了隔壁。
“怎麼,有事?”唐松藍扯了扯露了肩頭的衣服,懶懶地看着對面坐着的唐承寒。
唐承寒瞟了一眼唐松藍,陰沉着臉說,“唐東玄帶唐無期去了帝后的陵寢。”
唐松藍聽了全不在意,悠揚一聲,“那又怎麼樣?孩子去看看娘親,這事兒你也管。”
“他們進去了。”唐承寒此話一出,唐松藍也是一愣,轉而又是弔兒郎當地說,“那可見先帝后的確是想孩子了。”
唐承寒看了他一眼,“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不過有件事要你去辦。”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了張紙遞給了唐松藍。
唐松藍順手接了過去掃了一眼,抬頭嘲諷地對唐承寒笑了笑,“就這麼確定他不知道這些年那些事都是你做的,你以為唐無期他傻么?”
唐承寒聽了,輕蔑一笑,“他不傻,他只是無能罷了。就算他有所懷疑,他又能奈我何,難不成向他那個國首皇兄,唐東玄哭訴么?要不是母后堅持,本宮也不想在他身上費這些心思。”話中全是不屑。
唐松藍聽了,運靈將那張紙瞬間燒毀,“行,我去做就是了。”
唐承寒看着他點了點頭,起身就要出去了,就在出門的那一刻,忽然補了一句,“我今早聽聞,宜妃娘娘這些日子又病了。”
唐承寒揚了嘴角輕笑,唐松藍卻從頭僵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