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人
風間徹承認,新之助說的沒錯。
自己為了維護廉價的面子,為了遮掩窘迫與醜態,習慣地喜歡擺出高高在上的聖人姿態,露出一副看淡世事,雲淡風輕的高人模樣。
只不過,這一套行事的理論在別人的面前無往不利,卻在新之助的面前屢屢碰壁。非但不能維護自己的尊嚴與驕傲,反而將自己推向更窘迫、更醜陋的境地,使自己淪為徹底的小丑。
很可笑!
風間徹為自己定論。
而如今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本繼續維持高高在上呢?
想到這兒,風間徹鼻頭一酸,心臟絞痛了起來。
他怔怔地看着鏡中搔首弄姿的人。
鏡中人面容扭曲、頹喪,沒有絲毫光彩可言,與搖尾乞憐的喪家犬沒什麼兩樣。
這個可憐人是誰?是我嗎?
風間徹不敢相信。
然而,相同的眉眼、鼻子、嘴巴、下巴、脖子、胸膛、小腹,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鏡中的蒼白、瘦弱的人就是他自己,叫做風間徹的人。
風間徹將右手從頭髮中抽出,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添上血色,眼睛死死盯着對面的自己,顫聲說:“是我,真的是我?我為什麼不認識我了?為什麼?”淚水從他的眼角悄然滴落,順着洗臉池的白瓷池壁流進排水口,消失不見。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風間徹從浴室走了出來,形容整潔,頭髮蓬鬆光滑,劉海撥到一旁,卷翹着,一成不變。
風間徹快步走到樓下,匆匆向牆壁一瞥。石英鐘的時針和分針相差一格,7:05了。
他嘆了口氣,心說:“果然晚了。”
舒舒服服地享受早餐是不能的了。
他不想因為在上學路上狂奔而毀壞自己的儒雅、穩重的完美形象,只好速速穿上昨天晚上忘記熨燙,有些褶皺的制服,從冰箱裏拿了一個三明治和一盒牛奶塞進書包,檢查一遍家中的水電,確保不會發生意外,然後走到玄關。
穿好鞋子后,習慣性地面對一旁的鏡子,從頭到腳打量自己,沒發現有丟臉的地方,風間徹抓起鞋柜上的鑰匙,向前走了一步,握住門把手,輕輕一轉,拉開一條門縫,頓了頓,回頭看一眼昏暗冷清的走廊,嘆息一聲,走出了家門。
陽光明媚,幾朵白雲掛在湛藍的天空中,標準的初夏的早晨。
空氣中還有暴雨過後遺留的濃重的水氣,混雜着泥土、樹葉、汽車尾氣的味道,怪怪的,聞了之後會讓人覺得胸悶氣短。
風間徹放棄了邊吃邊走的念頭,餓着肚子,走街串巷,在7:45到達琦玉高中。
在學校門口,風間徹遇到了妮妮、正男和阿獃。
四人互相道早安,一同走進校內。
妮妮笑道:“風間,我還以為你會跟小新一起來呢。”
風間道:“妮妮,今天小新要打工,不從家裏出來,我們在路上碰不到。”
正男接口道:“是啊,妮妮,你怎麼忘記了,今天是周四,小新肯定是要在最後一刻奔進學校的。”
妮妮臉色一沉,橫了正男一眼,突然發作,大聲道:“我當然知道今天是周四,我也知道小新要打工,我的腦子很好用,記得清清楚楚,不需要你提醒,早上的聊天就是隨便聊聊,這麼認真做什麼,難道咱們四個要默默無語地走進教室嗎?你懂不懂什麼叫做尷尬?”
正男皺着臉,小聲道:“妮妮,不要這麼大聲啦,人家都在看啦。”將書包舉起,擋在眼前,只露出一雙顫抖的眼睛。
妮妮雙手叉腰道:“看又怎麼樣?難道你見不得人嗎?如果你怕見人的話,麻煩把你的御飯糰腦袋用帽子遮好,哼。”
正男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了妮妮,為了安撫她,委屈道:“對,對不起。”雖然已經是高中生了,正男還是難以擺脫對妮妮的懼怕,認命一樣,任妮妮數落,不敢反抗,只知道認錯。
風間勸道:“妮妮,不要欺負正男。他對你很好的,如果換了別人,早就對你大吼大叫了。”
阿獃點點頭。
妮妮顧左右言他,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指着正男道:“他就是因為一直唯唯諾諾的,才會被別人欺負,哪有男人的樣子。我是在幫他,不罵醒他,他怎麼知道成長,怎麼明白社會的陰暗面,人性的醜惡。你們平時就是好話說太多,幫他太多了,有求必應,讓他依賴性這麼強,正男才會變得這麼懦弱。”
恰好走到高二一班門口,妮妮不等風間和阿獃說其他的,擺擺手,說道:“好啦,我進教室了。”順手將正男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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