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寺麗人
龍飛與路明在敘述這些往事時,就像在眼前展現出一幅幅生動的畫面,又像演電影一樣在眼前一幕幕迭現。
龍飛說:“干咱們這一行隨時都有犧牲的可能,自從選定了這個職業,我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還有,有時你把保衛工作想得很細,但是首長從體諒老百姓利益的角度考慮,又有一些別的要求,因此凡事要考慮周到,照顧全面,妥善安排,既要完成任務,又要照顧群眾的利益。”
路明說:“我聽說羅部長對毛主席的安全考慮就非常周到。毛主席每逢要到一個地方做報告或開會,他事先都要親自考察會場,甚至連毛主席坐的椅子也要親自試坐,生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
這時,路明屋裏的電話鈴響了。路明拿起電話,對方說要找龍飛。
龍飛接過電話一聽,是楚雄飛的警衛員小黃打來的。
小黃在電話中說:“剛才我去後園上廁所,發現亭子上有個人在吸煙;我上了假山,影影綽綽發現亭子上坐着吸煙的人是老蔡;可是當我上了山,那個人不見了。我感到很奇怪,於是按照你給我的電話號碼掛了電話,對方在電話中給了我這個電話……”
“我馬上就去!”
龍飛掛斷電話后,和路明立即開車馳往楚雄飛家。
二十分鐘后,龍飛和路明已經走進楚家,楚雄飛已經歇息,小黃迎上前,帶領二人直往後花園。
後花園靜悄悄的,已是初春,迎春花先開了,透出幽幽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一些樹木綻開了新綠,淡淡的綠意蕩漾在假山上,顯得生機盎然。
小黃帶着龍飛和路明登上了假山,沿着石徑直達朱紅小亭。亭內空無一人。
龍飛打着手電尋覓着,他在兩側的座位下發現了一些煙灰。
龍飛捻起煙灰,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是北京哈德門香煙。老蔡平時最喜歡抽這種煙。
老蔡三更半夜來這裏幹什麼?此時龍飛已搞清,老蔡是黃妃的得力幹將,是梅花黨黃系的潛伏特務。
“秋涼,你看!”小黃突然指着龍飛曾經住過的房間。
“那裏有亮光!”
只見在樹木掩映中,龍飛、金陵梅等人曾經居住的房間亮起了一片光暈。
龍飛說:“走,下去看看。”
三個人迅疾下山,來到那一片平房前;只見金陵梅、楚秋曉、龍飛、楚春曉、白薇曾經居住的房間都亮着燈,門鎖都被扭斷了。
龍飛、路明、小黃挨個房間查去,沒有發現新的線索,只是每張床的被褥都翻過了,桌子的抽屜都打開了。
龍飛說:“老蔡顯然來過這裏,他在尋找什麼呢?是武器?是**?還是什麼別的重要的情報?……”
金陵梅是白系的人,是白薇的得力助手,老蔡是黃系的人,那麼他到這裏究竟來尋找什麼呢?
龍飛突然想到:趕快到老蔡的房間去看看。
龍飛帶着路明、小黃來到老蔡的住房前,房內一片漆黑,門虛掩着——他走的時候就是這種狀態。
龍飛、路明、小黃走進老蔡的房間,龍飛去拉開關,電閘的掛繩斷了。
龍飛扭亮手電,在老蔡的床上、衣櫃、地面一一晃過,沒有發現新的線索。
小黃說:“自從老蔡走後,這間房間的門一直虛掩着,沒有發現有人進來過。”
龍飛問:“楚老的情緒怎麼樣?”
“已經穩定下來了,他一直打太極拳,盡量集中精力,使心態平和。秋涼,你想,兒子死了,女兒瘋了,他的心情能好嗎?”小黃嘆了一口氣。
這時,龍飛忽然覺得脖頸上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有水滴。他將手電筒向自己頭頂照去,只見房樑上趴着一個人!那人的身材瘦小,腦袋小得出奇。他緊緊貼住房梁,雙腿抖個不住,一滴滴熱尿順着黑色的褲腿淌了下來……
四天後的深秋,梅花黨白系的代表人物蔡若媚與黃系的代表人物黃妃終於在紫金山西南麓附近的半山寺會晤。
根據蔣介石的密電指令,梅花黨白系和黃系要精誠團結,攜手並肩,協同作戰,共同完成刺殺毛**的重任,此次謀殺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蔡若媚一副老尼姑的裝束,禿頭上戴着僧帽,穿着一身灰色僧袍,雙手作揖,隱身在一棵古槐之後。
黃妃身穿白衣白褲,拎一隻白色手包,盤着髻發,眉清目秀,顯得格外嬌美。
起初,黃妃擊掌三聲,然後蔡若媚現身於古槐之後,合掌作揖,口中念念有詞:“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黃妃道:“我尋老尼已久,不遠千里,來到此寺,聞得老尼大名,求老尼點明前程。”
蔡若媚道:“終日看山不厭山,買山終侍老山間。山花落盡山長在,山水流空山自閑。”
黃妃吟道:“折斷梅花獨抱山,出魂一縷飄雲間。日高山寺尼未起,名利算來不如閑。”
暗語對上,黃妃打開白色手包,摸出一隻鑲有金色梅花的小繡花鞋,遞給蔡若媚。
蔡若媚在月亮下仔細看了,也從懷裏摸出一隻小繡花鞋,與黃妃手裏的繡花鞋剛好是一對。這雙繡花鞋只有十厘米長,是一雙工藝鞋,是白蕾的生母王璇當年在北京同陛和鞋店訂做的。
蔡若媚淡淡地說:“隨我來吧。”
黃妃隨她穿過一條甬道,來到西側的一間僧舍;只見花木掩映,細竹簇擁。蔡若媚推門進屋,一張硬木黑漆桌,兩旁有硬木黑椅,雕刻極為細緻。旁邊有一僧床,佈置整潔。壁上掛着一幅觀音菩薩圖,觀音面帶微笑,手持凈瓶,這幅四尺圖下面設一黑軸,甚是肅穆。屋角有一青色大瓷瓶,插着數部黃卷。硬木桌上,一盞枯燈,燈油將耗盡,一閃一滅……
蔡若媚請黃妃一邊坐了,她坐在對面。
蔡若媚道:“黃小姐辛苦了。”
黃妃左右瞧瞧,問道:“這裏安全嗎?”
蔡若媚點點頭:“萬無一失。這裏離城東七里,離紫金山主峰七里,北宋時是著名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的住處,王安石在晚年把半山園及附近田產,捐獻僧人,改做僧寺,名為半山寺。這裏有王丞相和佛家保佑,你儘管放心。”
“白薇姐姐呢?”
“她不在這裏。”
黃妃似乎放心了,坐定了屁股。
蔡若媚雙目炯炯,緊盯黃妃。
“想不到黃小姐如此年輕,就像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黃妃心下一動,說:“我在美國長大,那裏的環境和條件比這裏強多了。您是老前輩了,您一直住在這裏嗎?”
蔡若媚聽了有些不悅:“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說的內容,還是先談談我們將要執行的計劃吧。”
蔡若媚脫下右腳穿的皮鞋,揭開鞋底,摸出一顆藥丸,她把藥丸遞給黃妃,說:“這是美國中央情報局試驗成功的一種肉毒桿菌毒丸,在猴子身上進行了試驗,取得很好的效果。以前,美國中央情報局僱用了一個德國美女瑪麗·洛倫茲,她是古巴總理卡斯特羅的朋友;中央情報局給了她兩顆毒丸,讓她接近卡斯特羅時下毒;瑪麗小姐把毒丸藏在一瓶冷膚霜里,到了哈瓦那以後,她拿出冷膚霜,發現毒丸不見了,原來,毒丸被冷膚霜化了。”
黃妃把毒丸小心翼翼地放入手提包。
蔡若媚說:“卡斯特羅在古巴民眾中影響很大,對整個拉丁美洲也有影響。他講話時聲音渾厚,慷慨激昂,極有感染力,一講就是幾個小時。針對卡斯特羅這個特點,中央情報局計劃在播音室里撒下一種類似***的藥品,人一走進播音室就會神思恍惚,頭昏腦漲,但是這種藥品的性能不太穩定,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後來,中央情報局的技術部門又發明一種能使人暫時失去判斷力的藥物;這種藥物如果塗在香煙上,也會產生效果,中央情報局指望卡斯特羅在演講時能抽上一支。”
黃妃望了望窗外,說:“我明白你說的意思,要吸取美國中央情報局刺殺卡斯特羅的教訓。可是毛**不像卡斯特羅,他不太喜歡演講,自從一九五九年辭去****退居二線后,經常出頭露面的是劉少奇,他卻深居簡出,不常露面,那羅瑞卿、汪東興等人又護衛得緊,不好下手。”
蔡若媚嘆了口氣:“是啊,他不像蘇聯布爾什維克的領導人列寧,喜歡演講,一講就是幾個小時,而且喜歡到工人中去演講,所以讓白俄的女刺客得手了。卡斯特羅蓄有一把大鬍子,中央情報局認為這是他男性的魅力所在,於是籌劃在他去國外訪問的時候,在他下榻的賓館裏把一種鉈鹽撒到他的皮鞋裏,這種鉈鹽脫毛能力極強,它可以脫光卡斯特羅的大鬍子,但是這一計劃也落空了。另外,中央情報局在卡斯特羅經常去游泳的海灘安置有**的海蚌殼;為卡斯特羅制潛水服,讓他穿后重病不起等,但這些做法都失敗了!”
黃妃讚歎道:“這個美國嘴邊的巨人命運真好!”
蔡若媚從供桌上的香爐里抽出一束香,打開那束香,抽出兩支香煙,說:“這兩支香煙就是我給你說的劇毒香煙,聞起來非常有味道,可是點燃后,觸到嘴唇,一分鐘后中毒身亡;現在我把這兩支香煙交給你。”
黃妃緊張地問:“這兩支煙你是從哪裏弄到的?”
蔡若媚毫無表情地說:“這是紀律,自有它的渠道。”
黃妃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飾有梅花圖案的金屬煙盒,她按了一下機關,煙蓋自動彈開;她熟練地取出其中兩支香煙,放入香爐,然後把那兩支特製的劇毒香煙放入煙盒。煙盒啪地合上了,她把它放入包中。
蔡若媚瞟了一眼觀音菩薩的畫像,然後又說:“美國中央情報局還曾經派出一名美籍印第安職業殺手預謀刺殺朝鮮的領導人金日成,負責此項秘密刺殺行動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官員漢斯·托夫特上校;殺手長相酷似朝鮮人,是個神槍手,擅長爆破,曾有軍人經歷。然而,當托夫特上校按事先約定的時間在日本東京某個街頭等了整整一天後,那名殺手蹤跡皆無,這簡直成了一個懸念。黃小姐,你分析一下,這名印第安職業殺手究竟到哪裏去了?”
黃妃道:“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他改變了主意放棄了。另一種可能是,北韓諜報部門搶先一步,先幹掉了他,但后一種可能更大。”
蔡若媚冷笑道:“據我所知,朝鮮的諜報部門十分厲害,手段也非常狠辣。黃小姐,咱們這次行動,台灣方面非常關注,老頭子時刻都在密切注視,親自部署和指揮。中共建國初期,毛人鳳領導的國防部保密局曾在大陸潛伏了許多特工,毛人鳳利用這些潛伏人員,籌劃了一系列刺殺毛**等中共領導人和親近中共的知名人士。在毛人鳳的刺殺名單上,中共****毛**位居第一。一九四九年六月,北平特工獲悉毛**等中共領導人將於七月一日在先農壇參加紀念中共成立二十八周年集會。毛人鳳即派特種殺手崔鋒前去刺殺。崔鋒號稱‘賽金豹’,為人兇殘,雙手使槍。他進入北平后住在前門外大街69號,這是一座四合院,崔鋒居住北房,東房和西房無人居住。一天,中共特工人員包圍了這座四合院,他們登上西屋和北屋,佔據火力控制點;一個中共特工朝北屋扔了一塊瓦片;崔鋒聽到動靜,沒有貿然出屋,用竹竿挑開窗帘一角,通過屋內的鏡子觀察院內動靜。這時,中共特工人員向他喊話,讓他投降,把槍扔出來,崔鋒扔出了兩支槍。一個中共特工順着牆角滑下來,準備上前拾槍,兩腳剛着地,崔鋒便從屋裏朝外開槍。這時,中共特工又從煙囪里丟下大石頭,幾個中共特工一擁而入,擒住崔鋒。毛人鳳逃到台灣后,仍念念不忘刺殺毛**。當時毛**率領一個中共代表團到蘇聯參加斯大林七十壽辰慶祝活動,毛人鳳便組織特務在途中暗殺毛**。中共特工部門從破獲的一個電台資料中獲知,毛人鳳命令東北技術縱隊在滿洲里、哈爾濱、長春三地進行三次行動;作戰計劃分為三路:一路正面攻擊毛**專列,打快速殲滅戰;一路從背後堵擊,以絕退路;一路迎擊中共援軍。但是中共特工在哈爾濱抓獲了毛人鳳派來領導地下東北技術縱隊的張大平和於冠群。然後,一名中共特工化裝成毛人鳳的特派員,在哈爾濱松花江飯店與東北技術縱隊的隊長馬耐接頭,在馬耐說出具體行動計劃和交出東北技術縱隊的人員名單后,逮捕了他;整個刺殺行動破產,毛**再一次化險為夷,毛**乘坐的專列順利返回北京。”
黃妃道:“一群廢物!這次看我的。”
蔡若媚正色道:“可不能輕敵喲,任何細小事情出現疏漏都會帶來滅頂之災。我給你講一件真實的故事。一九三七年夏天,日本女間諜南造雲子兩次謀刺蔣委員長未遂,委員長大為震怒,召集軍統頭子戴笠、中統頭子徐恩曾、憲兵司令谷正倫訓話,要求立即破案捉拿刺客;當時懷疑委員長的私人顧問兼行政院機要秘書黃浚,因為中央軍校刺蔣未遂案件中,兩個日本特務乘坐的正是黃浚的轎車;委員長要去上海督戰因軍務纏身未去險些被炸,知道委員長將去上海督戰的只有黃浚等四個人;於是軍統收買了黃浚住宅的丫環蓮花監視黃浚。一天,蓮花密報黃浚的司機王本慶從外面回來,把一頂禮帽交給了黃浚。炎炎夏日,哪裏有人戴禮帽?這頂禮帽肯定有問題!軍統特工盯住王本慶。第二天,軍統特工跟着王本慶進入國際咖啡館,只見王本慶把一頂禮帽掛在牆邊的衣帽鉤上,然後坐到一旁桌前喝咖啡。特工注意到衣帽鉤上已經掛着一頂和王本慶掛上去的式樣與顏色完全相同的禮帽。不一會兒,一個喝咖啡的日本人離開座位走到衣帽鉤前,伸手取下王本慶的禮帽戴在頭上,走出門去;此人就是日本駐華大使館的小河次太郎。隔了一天,小河次太郎頭戴禮帽騎着自行車又去咖啡館,途中被一個騎車人撞倒,摔得滿臉是血,禮帽被路人撿走;這個肇事者和路人都是軍統特工所扮。特工撿起禮帽檢查,發現裏面有日本駐華大使須磨給黃浚的指令,便換入一封事先寫好的假信,內容改為指示黃浚明晚深夜十一時,聚集間諜小組所有成員在黃浚家裏,由須磨大使親自頒發獎金。不久,一名軍統特工騎車趕往國際咖啡館,看見有一頂顏色相同的禮帽掛在衣帽鉤上,就伸手換了一頂退出門外,回去發現帽內果然有黃浚向須磨大使提供的絕密軍事情報,內容是蔣介石調動六個精銳師從無錫、蘇州晝夜開拔,劃為張治中指揮,趕往淞滬前線支援當地駐軍,另外還有南京下關明堡暗堡群落、岸炮火力設置圖等。九月十六日夜裏,谷正倫親自帶領憲兵到黃浚家裏將黃浚等一網打盡。與此同時,小河次太郎和被稱為日本‘帝國之花’的南造雲子也被逮捕;黃浚被處死,小河次太郎被軍統特工擊昏后裝進麻袋扔進了黃浦江。南造雲子因為交代徹底,被判無期徒刑,關押在南京老虎橋監獄。南造雲子以她的美色,曾經與軍統頭子載笠、中統頭子徐恩曾、國民黨元老戴季陶共度溫柔鄉,同樣以美人計征服了黃浚。在獄中,她又施展美人計,勾引獄卒,讓獄卒隨意撫摸,與外面的日本特務機關聯繫,成功越獄后又殺死獄卒。戴笠獲悉她逃走,下令抓住此人格殺勿論。太平洋戰爭爆發后,南造雲子擔任上海日軍特務機關特一課課長,她先後誘捕了幾十名軍統特工人員,摧毀了十幾個軍統聯絡點,積極協助汪精衛特工部76號發展組織,晉陞為日軍中佐。一九四二年四月的一天晚上,她獨自駕車行至上海法租界霞飛路的百樂門咖啡店門前時,遇到軍統五名男女特工的阻擊;身穿中式旗袍的南造雲子身中三槍,在被日軍憲兵送往醫院途中,因流血過多死去,時年三十三歲,這朵帝國之花就這樣凋落了!”
黃妃笑道:“美人計如此厲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蔡若媚彈了一下煙灰,舒展眉頭說:“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知道黃小姐一共使了多少美人計?”
黃妃輕描淡寫地說:“我使的再多也比不上老前輩,畢竟是村后的池塘——淺得很,我聽說老前輩也養了不少面首。”
蔡若媚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但很快就消失了:“唉,咱們做女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不顧臉面,只求成功。”
黃妃冷笑一聲:“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蔡若媚說:“此話怎講?”
黃妃道:“想當年中共的特工龍飛和你的親生女兒白薇,不就是一個典型事例嗎?”
一聽這話,蔡若媚的臉色變得蒼白,轉而又是鐵青。“黃小姐,此話差矣!龍飛和小薇開始戀愛時並不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他們開始是一見鍾情,墜入愛河。”
“可是她引狼入室,險些毀了梅花黨的大業。”
蔡若媚知道她是指一九四八年龍飛潛入紫金山梅花黨總部竊取梅花圖一事,那一事件使丈夫白敬齋驚魂不定,整整兩夜失眠,白薇被關禁閉兩周。起初,白敬齋竟然氣得不讓丫環翠屏給白薇送飯。
當時蔡若媚正在上海,負責秘密監視上海警備司令湯恩伯,因為蔣介石感覺湯恩伯有投靠共產黨的企圖。當金老歪的電話打到上海她的秘密住所時,她大吃一驚,火速駕車趕回南京。
這時天色大明,蔡若媚把轎車停好,正遇到金老歪前來迎接。
“大奶奶回來了。”金老歪說。
“小薇在哪兒?”
“在地下室。”
“快帶我去!”
金老歪帶她來到後面一座小白樓,通過一條秘密通道,曲折來到地下,在一處鐵柵欄門前停下來。從鐵柵欄往裏望去,只見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白薇無精打采地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床頭柜上僅放着兩瓶白水。
“小薇!”蔡若媚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白薇看到了她,急忙赤着雙腳下了床,母女倆熱淚盈眶,手和手攥在一起。鐵柵欄上拴着一副沉重的鐵鏈。
“小薇,我都知道了,你怎麼這麼糊塗?怎麼把共產黨都帶到家裏來了!”
“我……我哪裏知道他是共產黨,他的腦門上又沒寫着‘共產黨’三個字。”
蔡若媚轉身問金老歪:“老歪,鑰匙呢?”
“在白主席那裏。”
蔡若媚用手掌去削那大鐵鏈。大鐵鏈紋絲不動。
“媽媽,你不用管我,我死在這裏好了。”白薇用凄涼無神的大眼睛望着蔡若媚。
蔡若媚用手拂了一下白薇額上飄動的亂髮:“小薇,你那麼愛他嗎?”
白薇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我心裏很亂,我愛了不該愛的人……”
“你跟他睡了嗎?”
白薇的臉色通紅:“媽,你還是改不了山上的習慣,能不能問得文雅一點兒?”
蔡若媚驚恐得睜大了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你讓他睡了?”
白薇搖了搖頭。
“我的女兒不能讓共產黨睡了!”
蔡若媚回頭問金老歪:“她幾天沒吃飯了?”
金老歪回答:“有兩天了……”
“我去找那老東西算賬去!”她氣哼哼地走了出去。
金老歪隨着蔡若媚又來到第一片樓前,蔡若媚闖入了西側樓,兩個站崗的梅花黨成員端着美式***正在聊天,看到蔡若媚來,攔住說:“大奶奶,老爺有令,任何人不許進去!”
“什麼屌命令!”她一掌打翻一個,順手奪過一支***,沖了進去。
穿過一條通道,蔡若媚闖入白敬齋的卧室,正見白敬齋摟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赤身裸體敘話。那少女嬌艷粉嫩,媚態娛人,一頭瀑布般的秀髮挽成髻,別著蝴蝶造型的發卡,狀若冰清玉潔。粉嘟嘟的兩片櫻桃小嘴,正貼住白敬齋寬闊的胸膛;她滿臉潮紅,做小鳥依人之狀。
那少女一見蔡若媚滿臉兇相闖進來,一聲驚叫,滾下床來。
白敬齋不動聲色,喝道:“若媚,你要幹什麼?不在上海,跑到南京幹什麼?!”
蔡若媚恨恨地說:“你把我的女兒整得好苦!”
“你的女兒?我是在執行紀律,她身為梅花黨的上層要員,卻與**分子打得火熱,險些誤了我的軍機大事!這事還沒有傳到老頭子那裏去,要是傳到老頭子的耳朵里,你我的性命都難保。老頭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翻臉不認人,以前戴季陶跟他是把兄弟,後來怎麼樣?李宗仁曾是老頭子的同僚,老頭子現在又令軍統暗殺他。老頭子準備了三套方案,一是公館設伏,軍統已在他的住處設立了一個舊書攤;二是利用李宗仁外出的時機,讓殺手以車脅迫李宗仁的車停下,然後狙擊;三是利用李宗仁乘坐飛機的機會,製造空難。”
蔡若媚用槍指着萎縮在床下的那個少女問:“她是誰?”
白敬齋瞟了一眼一絲不掛的少女:“是秦淮河上的歌妓。”
蔡若媚一聽,鳳眼圓睜:“你連**也泡,也不覺得掉價!”
白敬齋一揮手:“你和璇子都不在嘛,解解悶而已。”
砰,砰,槍響了,那少女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之中。
白敬齋嘆道:“若媚,你這是何必呢?你要不高興,讓她滾就是了。”
槍聲一響,幾個梅花黨成員持槍沖了進來。
白敬齋一看,急忙扯過被子捂住身體喝道:“把那個小女子拉出去處理了。”
幾個人拖着那少女的屍體出去了。
蔡若媚說:“你把小薇放了,她已經人事不省了,這是你的親生女兒!”
白敬齋驚道:“什麼?人事不省了,我只是在氣頭上給她點兒懲罰,快叫醫生去!”
金老歪一直隱在門外,聽說白敬齋叫請醫生,溜了進來。
“老金,你去辦這事,請醫生,喂飯,快去,解禁吧。”
金老歪點頭哈腰地出去了。
白敬齋朝蔡若媚笑道:“怎麼樣,大奶奶,這下滿意了吧?”
蔡若媚拋下***,趁勢擁到床上,一把摟住白敬齋,咂巴幾下,叫道:“小薇可是咱們的金枝玉葉啊!”
白敬齋道:“打是愛,罵是疼,真金不怕烈火煉啊!干咱們這一行,不能有一絲閃失,否則,一棋下錯,滿盤皆輸啊!”
蔡若媚飛快脫個精光,像一尾鰻魚游近白敬齋,擰着他的胖大耳朵說:“我是為你好,你剛才在那小騷狐狸面前泄露了老頭子的機密,我這是殺人滅口啊!”
蔡若媚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黃妃的問話打斷了她的回憶。
“大奶奶,我聽說你們已經搞到了大批**,能不能分我們一些?”
蔡若媚說:“你們消息好快,到時候我會給你們的。咱們兵分幾路,各施手段,難道這條大魚還能撞得出大網?黃小姐,你姐姐黃櫨去年不幸為黨國殉難,你也不要猜疑是我們白家人乾的,此案還沒有一個了斷;從現在開始,咱們要以黨國利益為重,顧全大局,精誠合作,不要因為誤會或仇怨而起內訌,誤了黨國大事。”
黃妃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你我都心知肚明,不必再提這些了,咱們言歸正傳吧。”
蔡若媚不緊不慢地將煙頭掐滅在煙缸里,徐徐道來:“剛才我跟你說了這麼多的例子,目的是咱們梅花黨應該吸取以往的經驗教訓,以便更好地對付共產黨。老頭子撤到台灣后,曾在大陸潛伏了大批特務,以後又派遣了大批特務,但是都失敗了。依我看失敗的原因有三個:一是共產黨深入人心,國軍大勢已去,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腐敗斷送了老頭子的政權;二是我們的許多特工貪生怕死,考慮自己個人利益多,一旦被捉,全盤托出;三是急於求成,有的訓練不到位,未及成熟,倉促上陣,就連一是潛伏、二是行動的長線特工也衝鋒陷陣,簡直是亂了方寸。一九五五年的克什米爾公主號事件被吹噓為是顛覆活動的傑作,但是炸的是無關緊要的人物,中共總理周恩來溜之大吉。”
黃妃道:“中共特工部門早在一個月前得到情報,因此周恩來沒有登上克什米爾公主號客機,而改道安然抵達印度尼西亞,幸免於難。”
蔡若媚說:“美國中央情報局籌劃在一九四九年共產黨開國大典時炸毀天安門城樓,但是也歸於失敗。日本投降不久,在北平東四三條有一個美國新聞處,這是美國中央情報局駐華機關的分支機構。美國駐華使館武官包瑞德發展了意大利人李安東、哲立,日本人山口隆一,德國人甘納斯等為間諜。北平被攻佔之前,包瑞德帶着情婦、哲立的妻子撤往台灣。哲立家的門衛是中共特工的內線,他向中共特工彙報哲立家裏出現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叫程娜;她是北平師範大學音樂系的助教,以前跟哲立的妻子學過鋼琴。中共特工跟蹤程娜,發現她的姐姐程夢剛從**回來探親。他們對程夢的住宅實施秘密檢查后,在她的袖珍脂粉包里查出包瑞德的半張名片。經過做工作,程夢和程娜如實交代了問題。想入非非的李東安等人正焦急地等待包瑞德從**送來的聯絡暗號,只要對上名片就能得到包瑞德向他們下達的命令。他們計劃在一九五〇年十月一日中共國慶大典期間,在李安東居住的東城區甘雨衚衕乙17號大院裏架設一門迫擊炮,炮口對準天安門城樓;當國慶大典的禮炮響時,連續發射三顆炮彈,每發炮彈的爆炸威力是一百二十平方米,只要有一顆擊中,天安門城樓就會變為一片廢墟。正在天安門城樓上檢閱的中共主要領導人毛**、劉少奇、周恩來等在所難逃。兇手要乘亂經天津從海上逃走,造成重大國際影響。結果中共特工部門逮捕了李安東、山口隆一、哲立、甘納斯等間諜,查獲六零迫擊炮、手槍、炮彈、手**及各種子彈五百餘件。軍統特工在刺殺毛**失敗后,又派特工朱山猿去上海刺殺陳毅,當時陳毅是上海市市長,朱山猿一面通過軍統特工趙自強的女友關係,設法接近陳毅;一面去無錫聯絡**地下武裝頭目潘震,讓他帶隊伍到上海市郊指定地點,配合完成任務。當時陳毅常去某劇團團長家裏做客,特工便計劃做成一個能藏在熱水瓶底墊中的烈性**,陳毅去那位團長家時,設法送進去,只要用它沖茶,便引爆**。但是後來中共特工沈伍打入朱山猿領導的上海特別行動組,找到朱山猿潛藏的嚴家閣住處,將上海特別行動組一網打盡。朱山猿在一九五〇年九月一日被槍決。朱山猿的上海特別行動組失敗后,毛人鳳又組織暗殺組刺殺廣州市長葉劍英。軍統特工黃強武從**潛入廣州。他們分析了葉劍英的活動規律,一是常乘珠江輪巡視黃埔等處;二是由於忙於統戰工作,葉劍英常在西園酒家宴請賓客。於是軍統特工郭祿混入西園酒家當廚師,企圖當葉劍英在這裏設宴招待賓客前,事先在他的座位下安放定時**,同時在飯菜里投毒。另外在葉劍英乘上珠江輪之前,以找駕駛員為由,混入輪船上,安放定時**。然後乘汽艇於行駛途中靠近珠江輪,用手**將珠江輪炸沉。結果由於軍統特工鍾嘉變節,結局是一敗塗地。軍統還發動大陸山區、邊境、農村的敵特武裝起事,開展形形**的暗殺破壞行動,一九五〇年一年內僅廣西一地便有七千多名中共幹部和積極分子被殺。大陸西南地區的潛伏,本意是開展持久游擊戰,但是大多成為顯示力量的犧牲品,幾乎耗損了毛人鳳精心佈置的大部分潛伏家底。雖然從一九五〇年五月一日起,毛人鳳開始向大陸投入新的潛伏力量,但是總的來看效果不佳。”
黃妃說:“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看來真正能夠與中共特工部門抗衡的只有我們梅花黨了。”
蔡若媚贊同地點點頭,說:“老頭子對梅花黨寄予了很大期望,十年磨一劍,說現在是揚眉劍出鞘的時候了!”
黃妃問:“也不知咱們梅花黨究竟有多少黨員?”
“我也說不好,大概有幾百人吧,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多,而在良。梅花黨的組織聯絡形式是單線聯繫,不易被中共一網打盡,況且這些成員又多是智勇雙全的人物。”
“我聽說梅花黨中女人居多。”
蔡若媚點點頭:“我也感覺是這樣,女人有女人的優勢,其實我更提倡用變性人。”
黃妃接過一杯清茶,用嘴輕輕吹開浮在水面上的幾片茶葉,輕輕地喝了一口。她揚起臉笑道:“早就聽說變性人是您的傑作,現在的科學技術進步了,您的傑作更是如魚得水。”
蔡若媚道:“對於特殊行業,這種變性人更利於隱蔽自己,開展活動;不知你注意到沒有,當年刺殺蘇共領導人列寧的那個女刺客,很有些男性化的味道。”
黃妃蹺起二郎腿,扭動着右腳,把她的皮鞋在桌腿上蹭了蹭。“我看過一部電影,叫《列寧在1918》,那個刺殺列寧的女特務眼睛裏冒着仇恨的火焰,那目光令我終生難忘。”
“那是電影,是演員。現實生活中的女殺手未必是那個模樣,讓我看一定是男性化。”
“女人狠起來要比男人兇殘,歷史上的呂后、武則天、庄妃、慈禧太后,哪一個不是滿腹心機,殺人如麻?”
“是啊,韓信戰功赫赫,威名遠揚,還不是讓呂后輕易地殺了。武則天統治時間很長,還養了不少男寵,可是滿朝文武哪一個能算計過她?庄妃是蒙古族人,年輕美貌,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奠定了大清一統中原的帝業。慈禧歷經咸豐、同治、光緒、宣統四朝,權傾一時,王公大臣,新舊將領,唯命是從,你說女人厲害不厲害?”
正說著,忽然壁上的觀音菩薩像動了動,然後掀到一邊,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門迫擊炮的炮口直對着黃妃,伸了進來。
黃妃一見,大吃一驚,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地,摔了個粉碎。
蔡若媚看到黃妃驚慌失措,臉色陡變,轉過身來,也看到炮口,她刷地拔出手槍……
龍飛幾天前秘密去了北京,見到了公安部首長,首長對他面授機宜,然後龍飛匆匆離京,又秘密回到了南京。他的這一次入京,只有路明一個人知道。
這天晚上,龍飛接到那家精神病醫院一個醫生的電話,那個醫生在電話里對他說,楚春曉失蹤了。在住院期間,她一直呼喚龍飛的名字,她可能回到了楚家。
龍飛聽到這個消息,也來不及通知路明,獨自一人來到了楚家。那時天色墨黑,楚家大門虛掩,龍飛輕輕一推,走進了院子。
龍飛先來到楚雄飛的警衛員小黃的住處,只見房門掛鎖。因為他的到來讓楚家增加了不少麻煩,他覺得無顏再見楚雄飛。雖然是在完成任務,但是客觀上對楚雄飛的傷害太大,他覺得與楚雄飛那劍一樣的目光相遇,顯得十分尷尬。但是此時警衛員小黃不知到哪裏去了,在這座宅院裏只有面對楚雄飛了。一番思索之後,他決定硬着頭皮去見楚雄飛。
楚雄飛居住的小庭院裏,迎春花已悄悄地綻開了,院內蕩漾着花香。楚雄飛房間的窗戶上掛着天藍色的窗帘。門前的台階上有幾片落葉。
龍飛來到楚雄飛住房的門口,心情格外沉重。他遲疑再三,還是舉了右手,在門上輕輕地叩了三下。沒有人應答。他又叩了三下。還是無人應答。
“楚老……”他小聲地叫道。
房內鴉雀無聲,沒有一絲亮光。楚雄飛習慣於滅燈躺在床上靜思,他喜歡在黑暗中思索。
龍飛感覺房內無人,於是去推門。門是暗鎖,沒有推開。龍飛悄悄地離開了楚雄飛的住房。
后花園裏死一般的沉寂。那高大的松柏像一個個人威嚴肅立,在晚風中瑟瑟發抖。高大的梧桐樹滿目斑駁,彷彿長滿了白癜風,假山之巔的山亭影影綽綽。
龍飛沿着甬道走着,他發現山亭上似乎有個人,靜靜地倚在那裏,遠眺着遠方。
是楚雄飛,還是他的警衛員小黃?這似乎是個剪影,模模糊糊,恍恍惚惚。
龍飛走上石徑。剪影愈來愈近,已經看清亭子的檐角。
那亭子的欄杆旁果然坐着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楚楚動人的女人——楚雄飛的女兒楚春曉。
楚春曉從精神病院跑出來果然回到了楚宅。龍飛有點喜出望外,他三步並作兩步奔了上去。
“春曉,春曉!”他大聲地呼喚着。
楚春曉穿着一件湖藍色的旗袍,齊耳的短髮,白玉般的臉龐鑲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此時正怔怔地望着月亮。
月光如水,一瀉千里。
“春曉!”龍飛已經走近山亭。
楚春曉就像一個美術模特,默默無言,正等待着畫師的素描;她又像一幅油畫中的人物,一動不動,閃爍着油彩。
龍飛挨近楚春曉,他的手已經觸到了楚春曉的胳膊。他突然感到一陣冰冷,就像摸到了一尊冰雕,一陣恐怖、一種不祥的預感猛地襲上心頭。職業的敏感使他本能地後退,後退,再後退……
轟的一聲巨響,楚春曉爆炸了,巨大的氣浪席捲着龍飛,把他推下山去。龍飛失去了意識……
龍飛醒來時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見到了憂戚的路明,路明的旁邊是南京市公安局局長。
“我在……哪裏?”龍飛問。
“你終於醒了,你已經躺了兩天兩夜。”路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是怎麼回事?”龍飛拚命地追憶着。
路明告訴他,敵特殺害了楚春曉,把她製成了人體**,置於楚家後花園假山亭上,引誘龍飛前去,引爆**,妄圖殺害他。那個精神病院的醫生是敵特冒充的。
楚家的後花園假山亭已經在爆炸聲中炸成碎片。
爆炸聲過後不久,路明和南京市公安局的公安人員在假山的半山腰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龍飛。龍飛的傷勢不重,腦部震蕩后處於昏迷狀態,身上有山石磨傷。
那時楚雄飛在警衛員小黃的陪同下正在海南島的一處休養地休養。整個楚宅空無一人。
蔡若媚和黃妃在半山寺的僧房裏正在敘談,壁上觀音菩薩畫像一掀,露出黑黝黝的迫擊炮的炮口。
蔡若媚拔出手槍喝道:“誰?!”
迫擊炮後傳出嘻嘻的笑聲:“我是白薔!”
此人便是梅花黨主席白敬齋的大女兒,白薇的姐姐白薔。
蔡若媚聽出是白薔的聲音,喝道:“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還開這種玩笑!”
一個風流嫵媚的女人端着一門迫擊炮走下洞口。這女人四十來歲,穿一件黑色旗袍,鬢髮上別著一個梅花形的發卡,穿着一雙時髦的紅皮鞋。
白薔見到黃妃,吃了一驚,問道:“這是誰?”
蔡若媚道:“黃家的二小姐,怎麼,你沒有見過她?”
白薔露出笑臉:“原來是黃家的二小姐,久仰久仰!我從小生活在美國,只聞黃家二小姐的名聲,並未見過面。”
蔡若媚道:“原來你們沒有見過。”她指着白薔對黃妃說,“這是白家大小姐白薔。”
黃妃有點緊張:“哦,原來是有名的閃電手白薔小姐,幸會幸會!”
白薔對蔡若媚說:“家父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一場惡戰,於是把我從巴黎調來參戰。我從梅花黨一個潛伏人員手裏設法搞到這門迫擊炮,這是當年日本人留下來的,算是立了頭功。可惜我設計於掉龍飛的計劃失敗了。要不然他會和那個痴迷的漂亮女人一起碎屍萬段,這一次他又逃脫了。”
蔡若媚喜道:“原來那顆人體**是你的傑作!”
白薔冷笑道:“我不會辜負閃電手的綽號,不過龍飛的命也實在太大了。”
黃妃贊道:“白小姐真是厲害,果然名不虛傳!”
蔡若媚小心翼翼地撫摸着迫擊炮,說:“有了這玩藝兒,真是如虎添翼啊!有炮彈嗎?”
白薔點點頭:“當然有,要不然就會變成不下蛋的雞。有一箱炮彈呢。”
蔡若媚喜上眉梢,說:“太好了,小薔就是能幹。”
蔡若媚對黃妃說:“白家大小姐就是厲害,她是製作人體**的專家,去年她女兒受赤化影響太深,她就把自己的女兒製作成了人體**,大義滅親!”
黃妃聽了,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對白薔說:“白小姐怎麼對這裏如此熟悉呢?”
白薔神秘地一笑,“我自有引路人,這次我是隨旅行團來的。”
蔡若媚說:“先把這門迫擊炮保存好,很快就會有用場。”
一會兒,進來一個小僧人,趴在蔡若媚耳邊耳語幾句,然後出去了。
蔡若媚說:“這次又讓龍飛逃掉了,現在他住在一個醫院裏,據說受了一點輕傷……”
蔡若媚俯下身在白薔的耳邊耳語幾句,白薔聽後點點頭。
這天晚上,龍飛喝了路明送來的銀耳湯,感到十分可口,他與路明敘了一些話,便催路明回去了。
龍飛一個人靜靜躺在病床上,凝視着天花板,想着下一步的行動。
走廊里也是靜悄悄的,初春的夜風順着窗戶的縫隙,飄了進來,帶來了一陣陣花香,也帶來一絲絲涼意。
龍飛身上的挫傷已經不那麼明顯,有的已經結疤,呈紫紅色,痒痒的。
這時,病房裏的燈忽然滅了,呈現出一片黑暗。
“停電了!”門外走廊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然後是雜亂的腳步聲。龍飛聽出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燈仍然熄着,還沒有來電。病房內仍是一片黑暗。走廊里也是一片黑暗。龍飛立即感到了一種不祥。
走廊里靜得出奇,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門開了,進來一個女護士。她輕盈的身影一閃,已來到了龍飛的床前。她戴着一個大白口罩,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顯得有幾分憂鬱。
“小劉護士到哪裏去了?”龍飛問。
“她家裏有點事,回去了,我來替班。”
女護士說著,從兜里摸出一個亮晶晶的體溫表。
“試試表吧。”她把體溫表塞進龍飛的左腋下。
“有什麼不舒服嗎?”她的聲音有幾分柔媚。
龍飛搖搖頭,笑道:“好多了,我想我應該出院了。”
往常護士給了體溫表就出去了,可是這個女護士卻搬來一張椅子,安坐在那裏,和龍飛聊開了家常。
“敵特真是太歹毒了,製作了一個人體**想殺你,幸虧你命大……”她嘆息道。
“你都知道了?”龍飛注視着她的眼睛,黑暗裏雖然看得不甚真切,但是她的眼睛波光閃閃,十分耀眼。
“醫院裏誰不知道你是個偵察英雄?南京這地方,自古是帝王之鄉,蔣介石把南京定為國都,也是風水師點撥的結果。可惜日本人打進南京,屠殺了三十多萬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和放下武器的士兵,一時間血流成河,裸屍遍地,慘不忍睹。”女護士似乎有些傷感,不願意再說下去了。
龍飛緩緩地說:“蔣介石縱有八百萬軍隊,可還是失去了南京,失去了大陸,失去了他的寶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女護士幽幽地說:“南京曾是蔣介石精心築就的老巢,同時也佈下了不少特務……”
龍飛說:“這些特務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惶惶不可終日。”
“狗特務太可恨,險些炸死你。哦,都過了二十分鐘了,體溫表……”她從龍飛的左腋取出了體溫表,走到窗前藉著月光看了看,“你還發燒,有三十八度呢,我給你打一針退燒針……”說著,她從兜里取出一支針管,來到床前,一把剝下龍飛的睡褲,揚起針管,往下便扎。
龍飛一閃身,針頭落了空。
“你這個病人怎麼如此不聽話?!”女護士嗔道,她舉着針管朝龍飛紮來。
龍飛與她搏鬥起來,這是一場無聲的搏鬥。龍飛儘力躲過針頭,與她盤旋着。
女護士有些焦躁,用力太猛,一針扎空。
龍飛瞅准了,照着她臀部踢了一腳,女護士針管脫手落地,滾向一邊,她也哎呀一聲撲倒在地。
龍飛趁勢騎在她身上,拉過床單,撕了一條,將她綁了。
女護士已是氣喘吁吁,汗水津津。
燈亮了。病房內重現一片光明。
龍飛一把拉下女護士的大白口罩,不禁失聲叫道:“白薔!”
白薔的臉色通紅,眼睛裏露出絕望的光。隨即龍飛一掌搗開她的嘴,拔掉了她口中的那顆隱藏着毒囊的假牙。
龍飛押着白薔走出了病房,在護士台給路明打了電話。
一會兒,路明帶着公安人員趕到現場。
警車朝市公安局馳去。龍飛坐在白薔的對面。白薔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往日的風采一掃而光。
此時龍飛已換了中山裝,他對白薔說:“我已等了你多時,你終於來了。”
白薔就像一隻困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的思緒滾動着,追溯着往日的歲月。
那是難忘的一九六三年。
與我國山水相連的友好鄰邦緬甸,那是一個美麗富饒的熱帶國家,它的版圖猶如一片楓葉,國內山川秀麗,素有“森林之國”、“稻米之國”的美譽。坐落在仰光河畔的首都仰光,是一個充滿濃郁東方色彩的熱帶城市,它洋溢着一種幽雅而靜謐的氣息,到處綠樹婆娑,芳草萋萋,鮮花盛開;街頭舉目可見金碧輝煌的寶塔。
夜晚,仰光是一片流光溢彩的世界,尤以迷人宮最動人心弦,遠處望去,猶如一顆水晶葫蘆,在半空中搖曳,閃閃發光。迷人宮富麗堂皇的大廳上,吊著藍色精巧的大宮燈,燈上微微顫動的流蘇,配合著五彩繽紛的塑料花木和天鵝絨的紫色帷幔;樂隊奏着豪放粗獷的西班牙舞曲,一群珠光寶氣的艷裝婦人,在黯淡溫柔的光線中,被摟在一群着裝時髦的先生的胳膊上,婦人的皮鞋後跟響着清脆的聲音。
龍飛身穿筆挺的西裝也出現在舞會上,他的西裝是白色的,為的是襯出胸前那枚梅花形紀念章。他繫着一條鮮紅的領帶,彬彬有禮地站在一旁觀看。沒人注意到這樣一位中國人,龍飛等了約有一個小時,也沒有看見一個胸前佩戴梅花形紀念章的女人。
他沮喪地來到休息廳里,這裏燈光很暗,軟椅上坐着各種各樣的人,有的在調侃,有的在絮絮不休地說話,還有的在靜靜地喝酒。
這時,龍飛的身後傳來一個女人柔美的聲音:“您也是華人?”
龍飛回頭一瞧,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時髦中國女人,她身穿灰色的巴黎式長裙,頭戴白色領巾,雙眉呈現出勻稱美麗的線條,細而長的秀髮一直垂到胸前。龍飛有點兒掃興,因為她的胸前並沒有佩戴梅花形紀念章。
那女人大膽地坐在龍飛的旁邊笑着說:“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了您。我也是華人,家住**,來此旅遊;您在跑買賣嗎?”
龍飛不願與這個華裔女人糾纏,想儘快結束與她的談話,他搖搖頭道:“我的家在印度尼西亞,路過仰光,逗留幾天後到巴黎去辦事。”
“哦。”女人眉毛一揚,臉上漾起兩個酒渦,往前湊了湊,一股濃烈的法國香水味刺激着龍飛的鼻子。龍飛往後挪了一下身子。
那女人善談,一會兒聊到仰光的名勝古迹,一會兒又扯到印度尼西亞總統的軼事;一會兒談到**電影,一會兒又講起巴黎女人的時裝。
龍飛恐怕影響正事,想儘快擺脫,於是站起身來說道:“我想到裏面看看。”
那女人也站起來,扯開隨身帶着的那個奶黃色的小皮包:“我這裏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不知你是否認識?”
龍飛抬頭一看,一下驚呆了,照片上的女人正是白薇,是在南京中山陵前照的,十四年前那少女的影子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我還有件東西。”女人說著解開薄薄的上衣,蟬翼般的胸衣上現出一個梅花形紀念章。
此人就是白敬齋的大女兒白薔。
“請跟我來。”白薔小聲命令道,龍飛隨她走出休息廳,來到迷人宮外面的花園裏。
桂花飄來陣陣清香,二人穿過常春藤,來到紫丁香叢邊的一個雙人椅坐下。這裏很靜,沒有旁人。
“禮物帶來了嗎?”白薔緊張地問。
龍飛點點頭。
“快給我。”
“不,我要親自交給你的父親。”龍飛平靜地說。
“什麼?你想親自請功?”白薔不滿地問。
“當然。我不想再回去了,你們在外面過着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生活,可我們卻像地老鼠一樣熬着日子。”
“我知道你們夠苦的,妹妹一定很苦……”白薔說到這時,鼻子一酸,眼淚涌了出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龍飛嘆了一口氣:“她變多了,再沒有照片上的風采;現在正是大陸生活最困難的時期,自然災害,窩頭、鹹菜,相比之下兩者差遠了,你們整天牛奶、麵包、罐頭……”
“阮明怎麼沒來?”白薔忽然問道。
“他被你妹妹幹掉了。”
“為什麼?”白薔聽了,神經有點緊張。
“他把發報機丟在路上了,又不肯交出全部經費。”
白薔仰天鬆了一口氣,倚在椅背上說道:“怪不得沒有發報,你在那邊是什麼身份?叫什麼名字?”
“我在霓市四中教書,叫鄭雲亭,是白薇的聯絡員。”
“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你?”
“你沒聽說的人還多着呢。”龍飛神秘地一笑,“名單上有我。”
白薔用腳踢了一下地:“好,我們明日一早就坐飛機去台北,飛機票已經買好了。”說著,他遞給龍飛一張飛機票。
“你住在哪裏?我們在哪裏見面?”龍飛問。
白薔咯咯笑着:“你不是住在暢歡賓館嗎,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來送禮物,各方知道了都會蜂擁而來,我負責在暗中保護你。”
龍飛隨白薔來到迷人宮門前,走進白薔的福特汽車,白薔熟練地駕車飛快地朝暢歡賓館駛去。突然,她小聲道:“後面有尾巴。”說著,駕車奮力疾行。這時,前面也出現了飛快行駛的白色轎車,發瘋般朝龍飛坐的汽車開來。白薔熟練地一轉方向盤,福特汽車巧妙躲過,那輛白色轎車撞上後面的一輛汽車。
白薔咯咯笑着,飛快地駕車穿過幾道街市,來到暢歡賓館。
二人走入電梯,龍飛欲在十層樓下。白薔道:“我已經為你換了房間,在十五層1511房間,我在1512房間。”
電梯停在十五層,二人走了出來。白薔笑着對龍飛說:“祝你做個好夢。”說完,進自己房間去了。
龍飛拿着白薔給他的鑰匙打開了1511號房間。
然後到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又從冰箱裏取出一瓶啤酒和一個牛肉罐頭,大口地吃起來。正吃着,猛聽窗外有動靜。他猛地熄滅電燈,抽出手槍伏在窗戶處。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正伏在寬敞的窗戶外,透過紫色窗帘,龍飛發現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圓乎乎的東西貼在玻璃上,用力一拉,沒有任何動靜,玻璃露出一個洞,一隻戴着軟皮手套的手伸了進來,打開了窗戶。龍飛正要抓那個人,只聽那人慘叫一聲,從十五層樓窗台上栽了下去。
龍飛想:他一定會跌個粉身碎骨,他是小偷?是間諜?是失足墜樓?還是被白薔乾的?……
這酒中可能有葯,一會兒龍飛便覺得恍恍惚惚的,想睡覺,他伏在柔軟溫暖的床上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龍飛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白薔在門外叫道:“鄭先生,該起床了,不要誤了飛機。”
龍飛手忙腳亂地洗了一把臉,刷了牙,然後打開屋門。
白薔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怎麼?昨晚的夢一定很美。”
“當然很美。”龍飛打了一個哈欠。
“禮物沒丟吧?”白薔有點漫不經心地問。
“當然!”龍飛幽默地一伸舌頭。
“你這個猴精!”白薔罵了一句。
從仰光開往台北的飛機準時起飛,蔚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絲浮雲。白薔在飛機內對龍飛說:“天氣晴朗,真是天助我們。”
龍飛笑着說:“天有不測風雲啊!”
一個風姿綽約的服務小姐走了過來,她的手裏端着一盤食品,有口香糖、檸檬茶和餅乾。
龍飛接過口香糖,正要往嘴裏塞。白薔用胳膊碰了碰他,小聲說道:“記住,路上不許隨便吃東西。”龍飛把口香糖放在口袋裏。
白薔拉開自己的皮包,從裏面拿出一袋果脯遞給龍飛。“這是菠蘿乾,嚼起來蠻有味道。”
龍飛撕開菠蘿乾的膠袋,取出一塊放在嘴裏,甜絲絲的。
龍飛拿過白薔的皮包,問道:“裏面有報紙嗎?悶得慌。”
白薔一把奪過皮包:“人家的皮包怎麼能讓你隨便翻。”她把皮包牢牢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白薔望了望機窗外的白雲,嘆了口氣:“我們姐妹三個,真是來去匆匆如浮雲,天南地北諸山隔啊!妹妹後來成家沒有?”
對於白薔提的這個問題,龍飛感到有點兒突然,他頓了一下,說道:“結什麼婚?你妹妹眼光那麼高,在大陸看得上誰?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
“真是慘透了,都三十三歲的人了,我的孩子都已成人了,她還形影相弔呢!”白薔又開始傷心地拭淚。
台北,松山國際機場。一架飛機徐徐降落,機艙里走出中外旅客,龍飛和白薔也在旅客之中。龍飛見台北氣候宜人,它南接挺秀的雪山山脈,北臨東海萬頃碧波,是一個河川交錯、人口稠密的城市。
白薔的心情顯得非常愉快,她叫來一輛汽車,二人上了汽車;汽車往西行了一段路程,迎面見中山橋飛架基隆河兩岸,橋東北河灣是著名的劍潭,橋西南岸邊的小丘是圓山,劍潭北岸一脈是劍潭山。
汽車在劍潭山麓的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式建築物前停下,龍飛走下汽車,只見上面寫着“圓山國際大飯店”幾個金字,這座飯店巍峨端莊,富麗堂皇,樓身丹檐朱欄,紅柱玉階。
白薔對龍飛說:“因為你是從那邊過來的,組織還準備做一番考察,這是組織的規矩,你也不必見怪。我為你安排了十二層3號房間,走,上去吧。”
兩個人走進圓山飯店,只見大廈內整潔寬敞,服務員躬身而立。
二人走入電梯,來到十二層3號房間。一進房間,只見佈置非常雅緻,均為中國古典式陳設,彷彿置身於中國古典藝術廳。
白薔說道:“雲亭,把那件禮物交給我吧,我去交給父親。”
龍飛平躺在席夢思床上,慢吞吞地說:“我要親手交給你父親。”
白薔面有不悅之色:“這麼說,你還信不過我。”
龍飛淡淡地一笑:“這也是組織的規矩,是你妹妹白薇女士親自交代的。”
白薔見他不肯交出那張名冊,氣呼呼地走了,走到門口時,叫道:“好,三天以後我帶你去見我父親。”
龍飛見白薔走後,關好門,仔細打量着房間。水曲柳製成的拼花地板,鋪着大幅的紅色暗花地毯,牆上鑲嵌着工藝精緻的護牆板。穿過房間有一條晶瑩透明的暖廊,室內陳設富於中國的民族特色;傢具用核桃木製成,端莊高雅,閃着柔和的自然光澤和華貴的花紋:寬大的沙發和軟椅套着絲絨的座面,白色的組合柜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緻工藝品,有木雕、根雕、泥塑、麵塑、景泰藍、雕漆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動物造型;正中還擺着一個電視機。
龍飛來到涼台上,放眼眺望,秀色盡收眼帘。基隆河蜿蜒迴流至大廈草坪前,匯成澄澈的劍潭。劍潭山巍松蒼竹翠,嫩綠欲滴;圓山秀麗的曲線倒映在寬平若鏡的河面;向南可俯瞰台北繁華市區的車水馬龍,向北可以看到劍潭山後露出的大屯山尖,融融春色挽留住悠悠白雲。
中午,龍飛在麒麟廳用過飯,回到自己的房間,只見已有人送來一堆雜誌和報紙,有《中央日報》、《新生報》、《生活》雜誌等,龍飛倚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看着報紙。一會兒。他感到有點疲倦,於是倚在沙發上酣然睡去。
他醒來天已全黑,一看手錶已是晚上八時多,便慌忙來到麒麟廳。只見廳內沒有客人,只有幾個女服務員在那裏閑聊。
“小姐,我太累了,睡過了晚飯時間,抱歉!”龍飛帶着歉意說。
“沒有關係。”一個女服務員謙和地說著,進入裏間,一會兒端出一盤菜肴,彬彬有禮地放在龍飛面前。
龍飛一瞧,只見是一盤原汁牛肉,一個香菇魚翅羹砂鍋,兩隻龍鳳腿,一碗米飯。
有些餓了的龍飛,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女服務員是個苗條的女子,活像個小瓷人,她見龍飛那副樣子,笑道:“先生,您的領帶都濕了。”
龍飛低頭一瞧,領帶上沾了湯跡。龍飛問她:“你是台北人?”
女服務員答道:“父母是大陸浙江寧波人,我是在台北出生的。”
“喜歡干這個職業嗎?”
女服務員雙手一攤:“沒考上大學,當然就要干這個職業啦。”
龍飛問:“你父母在哪裏工作。”
女服務員答道:“父親是一個老兵,現在退役了,母親在台北市一家玩具廠工作。我們可比不上人家有錢有勢的,考不上大學只好在這裏端盤子啦!”
女服務員忽閃着大眼睛問:“您是從**來的吧?”
龍飛點點頭:“對,來台北辦事。
“今天上午跟你來的那位太太是你什麼人?”
龍飛知道她是指白薔,於是說:“她是我的一個朋友。”
女服務員撫了一下漂亮的鬈髮說:“她可是個闊太太喲,她經常來我們這裏,在飯店包了好幾個房間。”
龍飛一聽,立刻問道:“除了我住的那個房間,還有哪些房間?”
“你隔壁1204號也是她包的,還有1101、1102號房間。”
“哦……”
匆匆吃完飯,龍飛來到1204號房間門前,伏在門上聽了聽,屋內沒有任何動靜。他走回自己的房間,又來到涼台上;只見大街上華燈齊放,幾十萬瓦的霓虹燈把大廈打扮成輝煌的燈山,無數盞街燈把台北市熔成一片閃閃爍爍的廣袤燈海。那基隆河、淡水河搖曳着彩虹、光柱,幻化成一道五彩斑斕的洪流,漾動於星的海,燈的天,真是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龍飛攀着牆壁試圖看看隔壁房間的動靜,他趴到隔壁房間的窗口一瞧,只見房內空無一人,正對着自己的櫃內有一個電視機,屏幕上顯現的正是自己房間內的陳設。啊,原來敵人一直在監視自己。他感到自己有點兒粗心,要不是女服務員的一席話,自己險些會做出使敵人懷疑的事情。
門這時開了,一個妖媚十足的女郎走了進來,她穿了件黑色的吊袋連衣裙,貼身是一件半長袖襯衣,這件襯衣真是一件漂亮精美的絲綢製品,用紅色、藍色和綠色染印出美麗的花紋。她長着一頭濃密柔滑的黑鬈髮,雪白髮亮的肌膚,閃動的明眸,筆直的鼻樑配着膩膩潤潤的柔唇,大圈圈的金耳環,她好像是個混血女郎。
龍飛恐怕她在電視屏幕上看到自己所為,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躺在沙發上,百般無聊,於是打開了電視機。
龍飛正在看電視,只見房門上的把柄徐徐旋轉。門開了,隔壁那個女郎笑吟吟地出現在門口。
“先生,您不感到寂寞嗎?”女郎說著,將門關上,款款走了過來。
“你是誰?”龍飛問。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也不要問我到哪裏去……”她輕輕地說著,倚到龍飛身邊。
龍飛聞到一股濃烈的法國香水味。
“知道台北的歷史嗎?”女郎快活地說,長睫毛一閃一閃的。
“說來令人難以置信,今日台灣第一大城市台北在島上各城市中竟是後起之秀的晚輩!台北市區原是一片沼澤密林,鄭成功驅逐荷蘭人後,派兵來此開荒。康熙年間,有個福建移民陳賴章在此地建成村莊,而當時的台中市、嘉義、鳳山、新竹、彰化都已是繁華之地。光緒年間,清廷欽差大臣沈荷禎奏請設台北府獲准,台北才躍居政治中心的地位。”
這時,龍飛驚異地發現,女郎身上根本沒有襯衣,而是文身。
女郎見龍飛看着自己露出驚異的神色,自豪地說:“我這是文身,半身文,怎麼?沒有見過吧。”
女郎輕輕走到電視機旁,按動按鈕,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對裸身男女,發狂得令人作嘔。龍飛不忍看下去,只覺一陣頭暈。
“在大陸沒有見過這種精彩場面吧?”女郎微微笑着。
龍飛知她是梅花組織派來考查自己的特務,為了不露出破綻,只得硬着頭皮看下去。
“用它來調劑一下生活,有什麼不好。你成家了嗎?”她問。
龍飛點點頭。
女郎倚在席夢思床上,快活地說:“我到過許多國家,各國有各國的情趣,僅國名就有一大堆故事,你願意聽嗎?”
未等龍飛回答,女郎就喋喋不休地說起來:“你知道澳大利亞的首都坎培拉是什麼意思嗎?據說早在十九世紀就有一些牧羊人在那裏定居,有個牧場主稱牧場為坎培拉,坎培拉在當地語言中意為女人的**,因為那裏有兩個圓錐形的小山,你說逗不逗?”
女郎又興緻勃勃地說下去:“我去過西班牙,西班牙的首都馬德里來自一個民間傳說……蘇丹首都喀土穆美極了,在那裏觀賞青尼羅河和白尼羅河,如同久別重逢的兩個親姐妹,在喀土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成為尼羅河的主流,向北經埃及,最後注入地中海。青尼羅河水色湛藍,白尼羅河水色瑩白,猶如兩條色彩截然不同的色帶平鋪在一起,蔚為奇現。十五世紀,大批阿拉伯人來到這裏,發現青、白尼羅河匯合處的地形頗似一隻象鼻子,便把這個地方命名為喀土穆。在阿拉伯語中,喀土穆就是象鼻子。我還去過尼泊爾的首都加德滿都,加德滿都四周群山環抱,四季如春,素有‘山中天堂’之稱。那裏有眾多的廟宇、寶塔、殿堂,大小寺廟有三千多座。十六世紀,有個國王在市中心用一棵大樹修造了塔廟式建築,在梵文中意為獨木之寺,後來簡稱為加德滿都。”
這時龍飛已發出輕輕的鼾聲。女郎一見,罵了一句:“睡死蟲!”怏怏地出去了。
第三天的下午,白薔出現了。她告訴龍飛,白敬齋要在台北市北郊陽明山別墅召見他。
陽明山位於台北市北十六公里處,是台灣最大景色最美的郊野花園。龍飛坐在雪弗萊小轎車裏,欣賞着周圍的景色。進入山谷,只見亭台樓閣,星羅棋佈;林泉岩深,櫻樹叢生,真是美景如畫。這時天漸漸黑了下來,轎車開到前山花園,穿過中山紀念堂,來到陽明山莊;庄前約一百公尺處有一泉池,沸揚騰涌,隱隱有聲,四周岩石呈淡綠色。
白薔告訴龍飛,這泉水就是有名的陽明溫泉,它與恆春半島的四重溪溫泉、台南的蘭子嶺溫泉齊名。
兩個人走進山莊,只見門口和庄前有不少全副武裝的警衛。白薔帶龍飛穿過游廊,來到一間燈火輝煌的廳堂,只見通紅的旗幟上綉着pp兩個金色英文字母,一個七旬老人坐在轉椅上,嘴裏叼着雪茄;他身穿一件寬大的絲綢衣服,枯萎的臉上帶着難以揣摸的神色,而兩隻眼睛則像石鑿般泛着光輝,兩撮銀白的壽眉更給他增添了神秘的色彩。老人佝僂着脊背,兩個肩頭微微聳起,他那曾經殺人無數的大而有力的雙手筋絡畢露,一根根指頭就像被撅斷的冬天的枯枝。在老人的下首坐着的正是曾到龍飛房間裏來的那個女郎。此時她換了一件白色套裙,外罩一件米色馬甲,梳着波浪披肩發,穿着奶白色高跟鞋,睫毛如簾,正笑吟吟地望着龍飛。
這老頭正是梅花組織的頭子白敬齋,女郎名叫米蘭,是白敬齋的女秘書。
“爸爸,這就是從大陸來的鄭雲亭先生。”白薔介紹道。
“唉,我那苦命的女兒!”白敬齋說著,眼淚竟滾了下來。
龍飛說道:“白薇女士很好,她托我向您問好,她說作為您的女兒不能親自來服侍您感到深深的內疚。”
白敬齋重重嘆了一口氣,眼淚簌簌而落。
一會兒,白敬齋問道:“見過阮明了?”
龍飛搖搖頭,淡淡說道:“我和白小姐一直是單線聯繫。”
白敬齋吸了一口雪茄,問道:“那個名冊帶來了?”
龍飛說道:“帶來了。”
白敬齋驚喜得站了起來:“拿出來我瞧瞧。”
龍飛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瓶,端坐在那裏,徐徐脫去西服、襯衫和背心,露出上身。
白敬齋、白薔、米蘭一看都怔住了。
白敬齋問:“名冊在哪裏?”
龍飛道:“白小姐把名冊寫在我背上,只要用這小瓶里的藥水往上一塗,字跡就會顯現出來。”
白薔接過小瓶用力撬開瓶蓋,把藥水抹在龍飛的背上;一會兒,出現了字跡,那字極小,有人名和住址。
這時,只見白敬齋一抬手,一支毒鏢飛了上去,只聽一聲慘叫,一個人從大廳的窗戶栽了下來。
白薔和米蘭進去一瞧,是白敬齋身邊的一個女傭,只見她手裏拿着一個微型照相機。白敬齋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道:“不知是誰派來的,拖出去。”
米蘭應聲,把那具女屍拖了出去。
白敬齋對白薔道:“把這個名冊拍照下來。”
白薔找來一個小照相機把龍飛背上的人名冊全部拍攝下來,然後她拿着膠捲出去了。
白敬齋與龍飛交談。白敬齋問了他的身世、工作經歷以及大陸的形勢,龍飛對答如流。
這時,米蘭回來了,靜靜地坐在一邊。
白敬齋看看手錶,說道:“雲亭,我今晚請你品嘗台灣的風味飯菜。”
幾個人來到旁邊一間豪華餐廳,依次坐在餐桌旁。兩個年輕嬌美的女傭端上一盤盤菜肴和食品。
白敬齋興緻勃勃地介紹道:“這是台北的碧潭香魚,碧潭是台北市郊新店溪的一個深水灣,綠水一泓,凝碧流玉,出產一種香魚,鱗細背黑,腹黃吻紅;這種魚喜歡吃細沙,漁人捕魚后,先養於清水之中,讓它吐沙靜腹,然後烹調。這種魚可連頭帶骨頭、魚肝和魚腸子一氣都吃下去,香酥無比。因此詩人有‘碧潭香魚久著名’、‘寶島鄉味稱第一’的讚美名句。”
他又指着桌上的食品一一介紹:“這是貢丸,這是蜜豆冰,這是高雄六合夜市貝類海鮮……”
白敬齋請龍飛吃了一頓豐餚的美餐后,便派米蘭送龍飛回圓山飯店,並囑咐米蘭近日可帶龍飛到台北市和附近的名勝古迹遊玩。
龍飛回到圓山國際大飯店后,在房間洗了一個澡,然後登上瞭望台,放眼望去,秀色美景盡入眼帘。
龍飛憑欄眺望了一會兒,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着報紙,忽然發現門柄搖動,他立即熄了燈,躺在床上。
門悄悄開了一道縫,憑藉走廊的燈光,龍飛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人悄悄溜了進來;她穿着一件墨色的旗袍,矇著黑紗巾,輕輕走到龍飛的床前,小聲叫道:“龍飛,龍飛!……”
龍飛聽了,大吃一驚。她如何知道我的真實名字?莫非我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