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戲與人生

伊蕾躊躇着要不要去圖書館，已經磨磨蹭蹭了很久了。但看來不去圖書館就完成不了老師佈置的功課了，所以只好硬着頭皮去了。圖書館裏的人不是很多，本來認真的人就不多。伊蕾在找一本《古生物大全》的書，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於是，她就到管理員小姐那裏查詢。費盡千辛萬苦終於，還留有一本。根據管理員小姐的指點，她總算找到了。

緩慢的走向閱讀桌，江一帆正在奮筆疾書。伊蕾抱着又陳舊又沉重的《古生物大全》來到他的面前，“砰”《古生物大全》扔在桌子上揚起一層層灰塵。江一帆聞聲抬頭見到許久不見的伊蕾很是高興，自從上次之後，他們就一直都沒有聯繫。“好久沒看到你了？你怎麼跑來了？”江一帆微笑着問道。“我來完成我的作業！老師給我們佈置了一篇關於三葉蟲的報告。”伊蕾如實的回答，但臉上的笑容不太自然——接下來，倆人又一如既往的各干各的，互不打擾。一直到很晚，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注意到時間真的不早了。於是，倆人手忙腳亂的整理着書本。《古生物大全》不允許帶出圖書館，伊蕾只能把它搬回原處，想在明天還要再來。江一帆抱着自己和伊蕾的書本等在圖書館門口，伊蕾找到他后，與他一同去往食堂方向。食堂里瀰漫出來的飯菜香，讓飢腸轆轆的人們更是餓得十分煩躁。今天的食物果然十分豐富，伊蕾和江一帆都挑選了喜歡牛肉麵。人真的是種神奇的生物，不經意間會發現彼此之間的愛好和品味是如此的相似！這樣會被別人說是有緣，但緣分這種東西也分很多種，他與她的又是那一種呢？——解決了腸胃問題，他們離開了食堂，走在校園寬廣的街道上，伊蕾想起一件事便對江一帆說：“司徒的話劇社有一出新戲要排練，王靜請我們去看，你有興趣嗎？”“噢，是嗎？我挺感興趣的，什麼時候可以看？”江一帆來了興緻，“後天，後天下午，他們排練，我們可以去看！”伊蕾說著卻在心裏起了嘀咕，為什麼想要和他一起去呢？到時候會有很多人陪自己的呀！到了寢室樓下，伊蕾和江一帆同時停止了腳步，伊蕾輕聲說道：“不用送了！”江一帆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點點頭，抱着書本轉身離開。看着江一帆漸行漸遠的背影，伊蕾的心裏莫名的泛起一種落寞的感覺——微風吹過，有黃葉飄落。

王靜在寢室里興奮的邀請大家去看司徒泓羽的話劇表演，但當何娜問她是部什麼戲以及司徒演什麼角色的時候，王靜又神氣的不肯說，神神秘秘的樣子。隨便怎麼問都只給一句“保密”或“看了就知道了！”——伊蕾到現在才明白被別人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魯晴總是陰陽怪氣的，但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過分的舉動。比如現在，魯晴冷冷的看着剛走進寢室的伊蕾。

在圖書館翻找了一下午的書，真的有點累了，眼睛更是酸疼。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咦？為什麼後腦勺涼涼的？唉，第六感告訴她，只有她在寢室里，只要魯晴也在寢室里就絕對會有一雙美麗但冷漠、陰鬱的眼睛盯着她的。這讓伊蕾想到蛇，蛇就會如此緊盯獵物的。面對這樣費神的事情，伊蕾也只能在心裏嘆口氣。多想無意義，還是寫自己的作業比較實際，伊蕾開始翻開自己的專業書。忽然，一本明顯不屬於自己專業的書籍映入了眼帘《元照英美法大字典》，好沉重的書啊，是江一帆的參考書。一定是剛才忙亂中錯拿了，伊蕾拿出手機寫了一條短訊——

翌日，伊蕾認真的上了一天的課，下午還和同學們一起在實驗室里製作一隻罕見的背波鮮蝶的標本。為了年終的評分！當然啦，製作一隻蝴蝶的標本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完成的。5點過後，伊蕾還是跑到圖書館去繼續昨天未完成的工作。今天江一帆不在，伊蕾忙了一整天都快忘記了那本書還沒有還給他！於是，伊蕾決定親自去還書。先回寢室把書拿出來，經過小竹林，第一次來的男生寢室樓。她詢問男寢室樓的管理員，管理員正在看報紙，聽的伊蕾問江一帆住幾樓幾號寢室，他連頭都沒有抬就說：“501室。”——伊蕾懷抱着厚厚的書走上樓梯，這種時間段，男寢室樓里沒什麼人。偶爾路過的男生看到一個女生走進他們的地盤早就習以為常了。伊蕾聽着自己的腳步聲來到5樓。501室就在拐角處，門沒有關好，伊蕾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但說什麼？聽不到！伊蕾本想敲門，揚起了手，可是，卻在門縫裏看到——手無知無覺的推開了門，頂燈照亮的寢室里，曖昧的空氣使伊蕾差點窒息——魯晴的雙臂吊在江一帆的脖子上，嘴唇緊緊的貼在他的唇上——門不知趣的發出“嘎吱”的聲音，打破了此親密二人的好事。魯晴和江一帆雙雙轉過頭望向門口，尷尬的伊蕾僵硬地揚了揚嘴角，說：“對不起，我忘記敲門了。江一帆，這是你的書，還給你！”她就近把書放在了一張書桌上。江一帆推開魯晴，十分尷尬的傻站着，魯晴不滿的站在旁邊瞪着江一帆又瞪了瞪伊蕾——伊蕾無語，轉身走人，還沒有走到拐角處，就被江一帆追上，他一把拉住了伊蕾的手。停滯，過了會兒，伊蕾深吸了口氣，慢慢地轉過身，江一帆張了張嘴，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伊蕾努力讓自己看着江一帆的眼睛，儘管變得越來越難。她嚴肅地問道：“那個時候，阿鑰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景象嗎？”江一帆怔了怔，不自知地點頭，但立刻說：“不是這樣的！”而伊蕾卻突然露出了漂亮的微笑：“阿鑰已經不在了，你和魯晴可以順理成章的在一起。這樣不是很好嗎？”“不是這樣的！”江一帆說大聲了些，可除此之外還是說不出別的什麼，“不是這樣的！”他又重複了一遍。伊蕾仍然笑着：“魯晴其實挺好的，漂亮、可愛又聰明，和你蠻合適的！如果阿鑰在天堂看到也一定會有同感的。”——

江一帆回過身看到魯晴撅着嘴站在門口，他對這個任性的女孩毫無辦法。伊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男生寢室樓的，好像是雙腿擅自行動的。她站在湖心亭中央看着安靜的湖面，胸口有點悶、還有點，是痛嗎？

新月市私立大學的校園西側有大體育場，大劇院。有什麼體育比賽和大型表演通常都會在這裏舉行。每年都會有各地區各高校的體育和文化交流會，事實上，就是比賽。比如，這次司徒泓羽參演的話劇就是要參加今年的文化交流評比。前三名的優秀話劇可以在劇院售票演出，很多年輕人（不只是學校的學生）都願意出這份錢。不過，排練自然是不能進大劇場的，好在學校方面是非常重視話劇社的。給他們很大的空間，有個小劇場就直接交給他們使用了，每次編排新劇都是在小劇場。

話劇社的這部新戲是講述一個愛情故事：一對親密好友愛上了同一個男生，男生喜歡的是女主角的好友，女主角成全了他們。真是個善解人意且大度的好女孩。如果是這樣的大團圓結局，這個故事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所以，就在這個時候，女主角被發現得了白血病，沒有多久好活了。而且，她有個最終的夢想，就是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心愛的人在一起，直到靈魂入土。女主角的好友同意男友幫助女主角完成夢想。即使知道是假的，安慰自己的，自欺欺人的，但想要得到愛情的心情依舊不變，這是什麼邏輯？司徒泓羽在這部戲裏當然不可能是男主角啦，也不是女主角、女配角。而是要男扮女裝演一個女主角的病友，台詞寥寥無幾，但對於一個一年級新加入的話劇社的新成員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了。這完全歸功於他的長相。伊蕾來了才知道，原來本來這部戲的女主角是讓柳希言扮演的，現在柳希言不在了，只能由其他的演員代替。柳希言是個好演員，所以她的死亡對於這部戲來說也是個打擊。指導老師對現在這個女主角不是很滿意，老是跳上舞台親自示範。不過，司徒似乎很有天賦，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被批評。王靜帶着大家坐在第三排中間的位置，看得比較清楚。除了他們幾個還有幾小群觀眾，八成也是參演演員的朋友們。現在的這幕戲是司徒扮演的病友臨終了，“她”長發飄飄，一襲白裙，弱質纖纖地躺在鐵架病床上。聲音微弱：“對不起，小雨，我要先走了。”女主角含着眼淚握着“她”的手說：“你不會死的！”“她”微微搖搖頭：“沒關係，以後我會在天堂為你祝福，為你祈禱的！”——唉，真是個惡俗的故事。王靜和何娜都看得特別認真，庄俞沒有來，聽說是和何娜吵架了。江一帆也如約來了，但伊蕾和雅婷、幼敏湊在一塊。伊蕾實在想不出和他說什麼好！——現在，是最後一幕了，女主角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她也躺在了病床上，已經呼吸困難了，男主角跪在她的床頭，流着淚對她深情地說：“我愛你！”女主角的嘴角露出了虛弱的笑容，閉上了眼睛。女主角的好友，站在床尾掩面哭泣。帷幕緩緩的合上，眼前漆黑一片——真是個毫無創意的故事！但即使如此還是很有殺傷力的，尤其對於那些感情細膩又極度浪漫的小女生來說。伊蕾不知道該怎麼感動，不過從這部戲裏，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表演結束了，王靜着急着要去後台看司徒，何娜、雅婷和幼敏也跟着去了。大概是故意想給伊蕾和江一帆留下一點空間。伊蕾和江一帆肩並着肩的離開了昏暗的小劇場，來到外面的世界彷彿重新獲得了新生。一直沉默無語的兩個人，走着走着走到了小竹林。雖然，命案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人們心中的烏雲沒有散去，所以這裏仍舊沒人敢來。伊蕾卻開始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裏很安靜。她大膽的走進了小竹林，江一帆緊隨其後。小竹林還是老樣子，竹香依然如此清新，風兒一吹，竹葉就會隨風搖擺，腳下走起路來沙沙作響。伊蕾始終走在前方，江一帆在後面的腳步突然止住，伊蕾也不再往前走。沒有了沙沙聲，小竹林變得死一般的寂靜。“伊蕾，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和你說清楚！”江一帆的聲音並不大，不過在寂靜的小竹林里卻很響亮：“我和魯晴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她和我雖然是從小就認識，但我並不喜歡她！”——“唉！”伊蕾嘆了一口氣：“江一帆，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是應該解開了。因為你說的一句話對我們都產生了不該有的影響！”“什麼意思？”江一帆問，伊蕾又嘆了口氣，終於回過身。現在，他們站在的地方就是那些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但這裏沒有恐懼，有的只是伊蕾一次又一次的嘆息。“我想，是因為我要自殺的時候，你對我說的‘我愛你’！”伊蕾終於把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你不會知道，這句話對我產生多麼嚴重的影響！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對我說這句話。原來，以為，永遠都不會聽到！不過今天，其實是就是剛才看完這部戲，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江一帆，其實，你就像是那位男主角，在女主角臨終前對她說的‘我愛你’一樣，只是在安慰她而已。讓她覺得這一生雖然短暫，但卻沒有遺憾。而我當時要去死，你對我說‘我愛你’是要阻止我。你比戲裏的更偉大，你和你的話救了我的命。”風不知道為什麼在小竹林里轉着圈，風沒有中心，卻會改變方向。相隔幾米遠的伊蕾和江一帆彼此對視着，看似距離很近，事實上卻很遠。“這段時間，你幫了我很多的忙，我很感謝你！但有些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能自私的接受。江一帆，你自己也好好地想想，你真的喜歡我嗎？”伊蕾很認真地說道：“你對我說的愛，只不過是用來挽留我性命的方法。不要把你自己也繞進去！”——“是，我是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在我的面前死去，任何人都不可以！”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的時間，江一帆思考思考再思考，終於有了初步的結論。“所以啊，你和魯晴的事情，我怎麼也管不着啊！如果，阿鑰還活着，我可能會罵你一頓。但是，阿鑰現在已經不在了，你有新的女朋友與我無關。而且，本來就無關！”伊蕾的話語被改變方向的風帶到了遠方。

孤零零的呆在小竹林里，像是在等待那些冤死的靈魂來找伊蕾說話或者復仇？江一帆離開后，她久久沒有離去，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突然愛上小竹林的死寂。她希望江一帆能夠明白，不要再被困擾，她也希望自己不要再被左右。這樣她，也可以慢慢平復自己的那顆用力跳動的心臟。它不該反應那麼強烈的，很久以前伊蕾認為它早就死了的。那顆用力跳動的心臟，為什麼在伊蕾最受苦難的時候，連痛都不會！

夜色是那樣的惆悵，伊蕾抬頭望星卻沒有任何星星對她眨眼睛。不過，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相信，明天會有明媚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