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第 85 章

一聲輕蔑的笑在黑暗中傳了開,眾人神經綳到極致,同時,被磨鍊多年的第六感延伸到整個林子。小青在姬滿輕緩的話音中跽坐而起——這人世間除了三十涯那隻為愛墮入凡塵的大紅鳥,還有朱雀?

單憑這陰陽怪氣的笑,莫說朱雀,連夜遊的貓臉大神都不敢攀這門子親。

姬滿單手把陸安期拎起來,含笑看向林子深處。

對方大概是誤食了含笑半步癲,氣音顫得像雙腿在不停癲跛,中途漏了個音,好像是被口水卡上了,輕微咳了一聲,又接着半步的癲笑起來。姬和頭皮一麻,大刀在干硬的泥土中戳出一個洞,接着,旁邊的姬老祖便把陸安期扔給她。

“看着小累贅。”

話音剛落,姬滿素手已經揮了出去,眾人只覺得一陣仙風拂過面頰,方才伸手不見五指的林子在他揮動衣袖之間陡然一亮,放眼望去,林中的每一棵沒掉完葉子的樹和每一棵苟存的雜草都好像豁然間開了靈智,睜開了睡眼,展開了滿身的綠光。這光照得人人臉色慘綠,大家一眼看去,開朗得都沒個邊。

那抹掖頭藏尾的魔氣在綠光的追殺下便沒了容身之地,姬滿眼角笑出了一抹帶有歷史感的魚尾紋,只見萬綠叢中通體潔白如蓮的老祖伸手在空中一捏,遠處那抹“四腳”並用、正準備上樹的東西便哼唧一聲,彷彿被人拿住了麻穴,整個一僵,從樹上掉了下來。然後被姬滿遣去的蛇精提着衣領子,拖到大軍眼前。

姬和生硬的調整半天姿勢,最後翹着指頭,把燙手山芋夾在胳膊彎里,掃了眼這裝神弄鬼的“神鳥”——姬滿所謂的“南來朱雀”不過是一個戴着頭套,體態看起來在十五歲上下,細腳伶仃,身着小雞零狗碎的小魔物。

按她想,憑方才那聲賣命的笑,這小狗碎要是沒斷氣,也該把自己笑岔氣了。她又半瞌着眼瞧了瞧那一身雞零——只見“神鳥”斜襟短褂的腰上掛着煙斗、陶罐、一件被磕斷了頭的白瓷、三把短刀,短褂別進矮腳喇叭褲中,里塞着一堆沒綉完的綉帕,塞得太多,有幾塊已經探出頭來,在晚風中招搖了,綉帕中夾着幾隻裝胭脂的小瓶,盛脂膏的細盒,以及若干女人家的小玩意。

姬和繼續往脖子那瞧,小青一個箭步上前,擋了她的視線,準備把頭套揭開。

“.......”

黑色頭套上突然射出兩束光,小雞碎死咬住套子不放,目光亮得像兩把開了刃的刀子,殺向小青的途中陡然一轉,看向她斜後方的姬滿。

姬滿和顏悅色的笑了笑,在他這一笑之下,雞零狗碎的“神鳥”嘴一木,接着就被掀開了頭套。

小青:“......”

“......丘、鼠狼?”她眼睛一直,幾天不見,丘少爺不僅長嫩了,眉心也多了一道烈火紅紋,苦大仇深的瞪着她時,眼中似乎有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燒。那股魔氣就從這紅紋中散發出來。

一下子縮了十年水的丘少爺聞言惡狠狠的看向她,瞳孔跟着猛地一縮,然後大概是不想跟這個妖精一般計較。索性裝作不認識小青的樣子,把眼睛緊緊閉上。小青拿搗火堆的棍子在他身上戳了一下,丘少爺咬緊牙關不吭聲,眼皮關得更緊了。

青將軍一天見了倆“返老還童”的東西,有點稀奇,被王姬攪弄得烏煙瘴氣的心肝活動起來,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你怎麼變成這樣啦?”

“南疆人不是從來都不走出那片窮山惡水的么?”想了想,道:“難道是你變成了這樣,你爹不要你了?”

丘水郎當即把眼睛一睜,刻毒的盯着小青——眾人藉著綠光一看,覺得他眼睛似乎是紅了。

青將軍沒看到少爺氣急敗壞的臉色,繼續追問道:“對啦,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我是說,你知道自己身上粘的是什麼東西嗎?”

姬滿橫空一手插來,把小青擠到一邊,好整以暇的看着遠道而來的破落少爺,伸出那兩隻攪弄風雲的手,在類似鳥禽翅膀形狀的紅紋上一點。周圍又再度安靜下來。

大師眼皮一合,便是許久,姬和在一邊看了許久,總覺得這靜止的狀態以及少爺不斷收縮舒放的瞳孔下,發生了一場神魔的交戰。

小青瞥了她一眼,輕聲問道:“大師,你這是在封魔?”

身上的無形桎梏倏然一松,丘水郎趕緊睜開眼睛,一頭跳起來,卷着那身從南疆帶出來的東西趕到陸安期身邊,囫圇把人一撈,就要流竄去,姬滿一個眼神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拔出劍來,將急於逃竄的困獸圍困在中間。

一顆豆粒大的汗水從丘水郎眉骨邊滑下,他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咽了口唾沫,一時間不知道該進還是退,便只好把陸安期抓緊了些。

“我只是帶他離開——”

“他在這裏待得好好的,況且你知道他現在犯病了么?走隨時都可以,但得等他自己醒來親口答應你,我們才能讓路。”

丘水郎看向小青,驚疑不定道:“什麼病?”

小青看了眼賞猴戲似的姬穆王,道:“目前不清楚,你與其帶着他東西顛簸,不如隨我們一行。”

丘水郎臉色一變,幾乎狠厲的瞪着她:“你和顧遠是一夥的!”

然後他帶着陸安期往後退了兩步,覺得不能怕對方,於是睜着眼睛又挪回來,胸膛起伏:“你們都去死!”

一直看戲的姬滿掀開眼皮,笑道:“一出口就是死,可見內心戾氣過重——”走到丘水郎面前,瞅着他的眼睛又淡淡的笑了一聲,不知道大師怎麼動作的,大家只覺得眼睛一花,陸安期就被他塞到了小青懷裏,然後丘少爺低頭一瞧,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副玄鐵精打細琢的鐐銬。

“放.......”

“你我之間命里還有一段未盡的師徒情分,合該在這一世了斷,隨本座回聖劍門,別枉費本座多動唇舌,否則回去罰你抄經百遍。”

丘水郎恨不得一口唾沫噴死這不要臉的臭道士,當即一腳踹去,接着又被半路跳出來的——不知是徒弟還是師父的東西給定住,他咬了咬牙,那一身的零碎都跟着咬起牙,叮噹響了幾聲。

小青眼睛一直,心想這老東西原來只是下山收徒。但世上收徒弟的師父中,她可沒見過誰下山收一個徒弟,要特意把自己裝扮一番的呀!

於是青將軍裝作不經意的瞥了眼呆怔的王姬,不免以己度人的想:“老王八守寡多年,估計找徒弟是假,來找投胎轉世的綠豆是真。”

被姬滿操控的大軍收回自身的主權時腳下還有點虛浮,自覺這泥塑的身軀從此都沾上了一股仙氣,借神仙的福,鐵定能戎馬而去,富貴還鄉。

姬滿拎着徒弟一走,他羽翼下的姬家小東西就有點孤立無援了。姬和站在樹下舉目四望,在一堆堆重新點起來的篝火旁邊綳起臉,決定待會兒無論小青如何威逼利誘,她都不打算吭聲。

但青將軍一屁股坐下去后似乎就沒打算起來,也沒打算跟她搭話,於是她小心的瞧了將軍一眼,心裏又沒底了。

大周朝僅存的這支軍隊在火堆邊拿破洞的戰袍把自己一裹,就地睡下。須臾,四周就安靜得只剩幾聲此起彼伏的鼾了。小青給陸安期蓋上一層薄毯后,便望着跟隨鼾聲起伏的火焰,然後喝了口酒。

她放下酒壺后,輕聲道:“姬和,我猜不透你。”

王姬睫毛一動,盤算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說話,以免勾起將軍的慍火。

“我最開始並不願意為你淌這遭渾水,你偏要我摻和進來,現在我願為你四處征戰,即使血染長襟在所不辭,可你卻想抽身而退,難道是覺得手上的血太多,怕洗不幹凈?”

姬和心口被什麼東西攪了一下,隱隱痛了一下,她想說不是這樣的。

但不是這樣,還能怎樣?

火苗在柴堆上嗶啵響,沉默良久,青將軍特有的聲音低沉而輕緩的在篝火邊散開:“雖千萬人,吾往矣。”隨即猛地灌了一口酒,看着被姬滿扒下的滿地零件,低笑起來:“膽小鬼也只配說這樣的話了。罷了,我姑且對月長酌,以此月色——”

她低頭間輕輕在酒壺上撫了一下,壺中酒如被蜻蜓點過,盪開小圈的漣漪,待壺中月色和漣漪平定下來后,壺中又多了一張美艷的面容,但浮光掠影似的,一閃就過了。

誰也沒看到,青將軍低頭的瞬間,眉眼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圓滑和老謀深算的城府蕩然一空,隨之被一抹溫柔替代。

“答應我一件事,小姬和。”小青一腿屈膝,一腿伸在火邊,手肘撐在屈起的膝蓋上,半張臉藏在陰影里,這瞬間,她是妖邪的青將軍,誰也看她不透。

“此戰過後,答應我一件事吧。”

姬和沒則聲,那邊小青笑了笑,低聲抱怨道:“討債的小鬼,不答應就當你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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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天吶,最近破事太多啦,不過我會努力更新的!

心理變態者的冷酷其實是由注意力扭曲導致的——《FBI犯罪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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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涯橋東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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