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海棠望着床頂，不知在想些什麼，晏清和瞧着她略略平和一些，斟酌着說道：“當年你負氣離開，我雖千般不舍，但也允了，只因那時我自顧不暇，身邊到處都是居心叵測的虎狼之輩，你留下，難免被盯上，若是能暫時離開，讓眾人皆以為你我再無瓜葛，對你也算是一種保全。只是沒想到，卻讓你也誤會，以為我贊同你離開是因為情意不再，你避了我這許多日子，過得可好？有沒有危險？海棠，如今，大勢已定，你既回來了，別再同我生氣了，咱們好好過日子，成嗎？”

海棠望他一眼，而後扭開頭不去看他，晏清和見她不再用那般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自己，才沿着床沿外側坐下，小心翼翼想要伸出手去，不待觸碰到她的手，就聽海棠問道：“你準備把我藏在這種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到幾時？”

晏清和心頭大喜，連忙說道：“塔戎使團來了，這兩日我都在忙這件事，等再過幾日，使團就會離開，他們剛與我邦交好，我需慎重對待，抽不開身，等他們走了，我就來親自接你進宮，你的住處我都已經選好，只是還在整修，離着我很近，眼下就先住在我的文錦殿裏，咱們挑個上好吉日，再行冊封大典，你的封號我擬了幾個，你來選，若是不喜歡，就再擬，實在有喜歡的字，也可告與我，我都依你……”

海棠知他領會錯意，安靜聽着他絮絮說著閑篇往事，忍到最後才問：“我是問，你幾時放我走？”

晏清和興緻全無，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住了聲，望着海棠，見她半晌仍不肯回頭看自己一眼，心像掉進無底洞一般，呼呼冽着風聲。

“你說過要陪我一起走下去，無論什麼景況都不會離開我，現在，你要食言嗎？”說起曾經的甜言蜜語，晏清和只覺心如刀割，他閉了閉眼，才沉下心神。

海棠此時回頭，目光卻疏遠，她不無諷刺問道：“你也說過只對我一人真心好，會保護好我，你不也食言了嗎？你既不守信在先，我失信也順理成章。”

晏清和盯着她，許久，說道：“我說了，我的心中，自始至終，只一個你，你為何就不肯信？”

海棠冷冷回望他：“對於滿口謊言之徒，再談信任，你不覺得太蠢了嗎？”

晏清和一字一句道：“縱使我曾經騙過你，也都是無奈之舉，且無半分傷你之意，對你的心，我若有半分虛假，就讓我，以及我晏氏後代都失掉江山，永無翻身之日，這樣你可信？”

海棠清冷的目光里終於浮起一絲涌動，她快速撇開頭，定了定心神，才沉聲說道：“我在這裏，在你的皇宮裏，沒辦法保護自己，我娘家無權勢，朝中沒有支柱，唯一所能倚仗的就是你的寵愛，若你有一天變了呢？我對局勢無能為力，也不想再回來了，我原本就不屬於這裏。”

晏清和聽她又言及離開，不禁怒了：“你不屬於這裏，那你屬於哪裏？你難道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王宮裏嗎？”

海棠抹下剛剛難得湧起的情愫，點頭說了句：“是，你以後自己保重吧，以你之能，可以遊刃有餘，無須我擔心。”

晏清和不敢相信，他前傾一臂之距，忍不住握住海棠雙肩，沙着聲音，像是不敢去問：“為什麼？”

海棠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睛后，穩穩說道：“因為我不再珍愛你了，所以我不願意陪你，無論是天涯海角，還是王宮內院，接下來的路，你或獨自前行，或有他人陪伴，都再與我無關！還有，你忘了一件事。”

她抬眼去看，晏清和眸中的痛楚毫無遮掩，映入眼帘，海棠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她火速垂下眼帘，強撐着說下去：“我同你說過，我不與人做妾，我同我的丈夫，一生只此一人。”

晏清和急急解釋道：“你再給我一些時間，眼下我雖無法動圖家，但我絕不會容忍圖家把持朝政，要挾於我，只是此事急不得，需得徐徐圖之，況且，你雖不能為正妃，卻是我唯一心頭之人，整個王宮裏，不會有人比你更得我心，尊榮權勢，榮華富貴，比圖家只多不少。”

聽聞此言，海棠反倒沉寂了下來，她望向晏清和，語氣中滿是嘲諷：“我不稀罕。”

晏清和一滯，鬆開雙手：“你到底要我怎樣說才肯信我？我已經以君主之名以及我們晏家後代的江山應承與你，今生珍愛於你，難道還不夠嗎？”

海棠輕笑道：“你的真心或許不假，但你也存了扶植我去同圖丹青爭鬥的心思，朝堂上你有忠心的臣子為你去跟圖家分庭抗禮，後宮之中，你不願圖丹青一家獨大，便想到了我，因為你的後宮佳麗們，無一不是代表家中權貴送進來的，唯獨我，無依無靠，即便權勢滔天，也都是你所賞賜，有一天，若是你覺得我不聽話了，所有的一切一句話便可收回去，不會再養虎為患，培養另一個圖家，是也不是？”

晏清和面色鐵青，雙拳緊握：“你竟這般想我……”

海棠如同沒有聽到，絮絮說道：“即便有你撐腰，想要在圖丹青手下分一杯羹，我也得自己爭氣，利用你的偏寵鞏固自己的勢力，培養人力，收買人心，為自己求好處，這樣才能有資本去跟你那些鶯鶯燕燕爭鬥，可我不願意這樣做，我更不願意成為你手中的棋子，我厭惡過那種每日算計的日子，你自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當知滋味如何，你捫心自問，你願意有一天，我對你好，也是充滿了算計，為了固寵嗎？”

晏清和搖頭：“你不會的！”

海棠冷笑一聲：“在王宮深院裏，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晏清和面色苦楚：“海棠，你當知，你是我唯一真心交付的人，在主君這個位置上，有幾人能同我真心相待？你信我，我會護着你，讓你自在快活，我會……”

海棠打斷他：“你說的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晏清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