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豬豬
第二天下午,由蘇芫主廚。將這條魚切片剔骨,跟去年冬天泡的酸菜一起,煮成了一鍋味美鮮香無比的酸菜魚。
小福福不能吃辣,蘇芫便將她那份提前舀了出來,剩下的待盛出之後,切上點香菜小蔥蒜末干紅椒,再用滾燙的熱油一淋!
只聽“滋啦!”一聲——
那辛香酸辣的香氣,簡直是絕了!
這一刻,無論是院裏院外,抑或是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咕”地一聲,咽了口口水,就連完全不能吃辣的小福福,也忍不住口水長流——
“媽媽,等我長大了,我就可以吃你們的魚魚啦!”
聞言,蘇芫笑着用手背蹭了蹭小女兒滑嫩的臉蛋。
這時,院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老隊長耿大山跟他老婆張翠花手裏拎着一盒新鮮現蒸的野菜窩窩頭走進來,頓時被這滿院的香氣給撲了一臉。
“嚯!”
耿大山忍不住喝一聲彩,朝馮秀萍豎起一根大拇指:“你這三兒媳的廚藝,真是絕了!就沖這道酸菜魚,今天我說什麼也要喝兩盅!”
聞言,張翠花忍不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就你這二兩黃湯就倒的德性,還喝兩盅!回頭可別又跟咱家黑豬搶地盤!”
自家老婆當眾揭自己短。
耿大山氣得一瞪眼:“嘿,我說有你這樣的媳婦嗎?簡直恨不得連我褲衩子上有幾個洞都抖落出來!”
耿大山粗獷一輩子,說起話來向來葷素不禁。聽得張翠花老臉一紅,忍不住啐他一口:“你這還用我抖?他滿倉叔家的豬圈你又不是沒搶過!”
嗐,這倒也是。
瞎說什麼大實話。
耿大山頓時悻悻然,一把奪過窩窩頭籃子遞給一旁看熱鬧的米滿倉:“這窩窩頭味道不錯,一會兒咱兄弟以它代酒,干幾個。”
米滿倉:“行。”
轉身就把這交給前來打招呼的大兒媳,便帶着老隊長去院裏坐了。
秀秀乖巧,趕緊去灶房拎了熱水過來給大家倒水。家裏窮,也沒啥別的,就一人一大碗白開水,就着話頭,大家也是喝得有滋有味。
“滋溜~”
耿大山捧着碗咂巴一口滾燙的熱水,然後眯眼看着院子裏跟在秀秀身後忙前忙后的小福福,半晌終於忍不住嘆息一聲:“唉,你這三兒一家,好歹終於也算是見着點好了。”
聞言,米滿倉也是一臉感慨:“可不是?”
“對了,”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了下,將臉湊到老大哥跟前:“我上回聽鎮上人說,隔壁大隊是不是有人可以自己養豬了?”
耿大山:“啥?你家不是已經養了嗎?咋滴還想搞一頭?不怕被割尾巴?”
米滿倉趕緊擺手:“不是不是。”
他咳了兩聲,坐得更近了點,然後偷偷回身一指正在灶房裏忙碌的三兒媳:“我是說,像她這樣的,是不是可以跟我們一樣養豬,不是任務豬那種。”
說起任務豬,耿大山呼吸一頓,突然想起蘇芫剛來大山村時的情形來。
蘇芫並不是大山村本地人,當初據說是因為家裏成分不好,被下放到這裏改造。剛來的時候也不知得罪了誰,一來就被公社塞了頭任務豬。
可憐她當時連灶火都不會生,連自己的飯都做不熟。就這,還要用二百斤摻了至少小半砂石的粗糧,去將一頭瘦得站都站不起來的小豬崽兒養到一百二十斤交任務。
當初若不是米家人偷偷接濟,只怕她連頭一年都熬不過。
但是誰知道呢?
就這樣一個曾經連鍋碗瓢盆都認不全的小姑娘,現在竟成了十里八鄉廚藝最好的媳婦。現在不管哪家紅白喜會,都愛請她去掌一掌勺。因為不管多簡陋的食材,只要一到她手裏,絕對是無上的美味。
況且她是苦日子過來的,一點也不會浪費,各種邊角料都會想辦法給你安排得妥妥的。
這樣的大廚,試問有哪家會不喜歡?
這時,米滿倉的聲音適時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而且我聽說,隔壁大隊那位,可是今年年初才通過思想報告,結束改造的呢。我這三兒媳,可都已經通過好多年了。”
這事耿大山的確聽說過,據說是現在上面政策有變。
他沉吟一會兒:“你可以試試以你家衛國的名義去養,回頭即使有人說起來,也不怕,咱衛國的成分不怕查。”
米滿倉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但是我那三兒媳總覺得還是要問問你才放心。”
沒想到會被人如此重視,耿大山頓時笑了:“放心,可以養。就用衛國的名義,當初小兩口結婚的時候我就說可以用他的名義養,現在更不用怕了。你家蘇芫距離改造結束已經有小五年了吧?”
米滿倉:“今年正好五年整。”
耿大山:“那更沒問題了,回頭我再跟公社那邊說一聲,提前打個招呼,放心。”
米滿倉就等着他這句話呢,聞言頓時高興舉碗,以水代酒跟老哥哥碰了杯,心裏卻是為自家蘇芫縝密的心思嘆了聲:這孩子,真真是啥都猜到了。
沒錯,他這番話全是蘇芫教他的。
蘇芫早幾年就想養豬了,只是那時候福福身體不好,光照顧她她就已經沒了任何精力,又加上福福天天吃藥,開銷巨大,根本沒有餘糧去養豬。現在福福好了,蘇芫便再次想起養豬這事。
她相信,只要自己夠勤快,養豬總歸是能帶給她一點收益的。
不過她成分不好,之前又得罪了人。
雖然對方已經離開有好些年,但她總歸還是怕的。尤其現在又有了孩子跟衛國,她更不能因為自己拖累了家人。便請了公公幫忙跟老隊長提提,最好跟公社那邊提前備個案,也好有個底。
說完正事,老哥倆兒便徹底拋開心思,暢聊起來。
期間又來了另外兩戶人家,均是跟馮秀萍相熟的老夥計。這年頭大家誰都不容易,因此大家來也都沒空手,一個帶了玉米面,一個則帶了塊自家打的豆腐。
玉米面被馮秀萍收起,豆腐則被蘇芫拿去,正好跟之前片下的魚骨魚頭一起,熬成了一鍋濃香四溢,湯色潔白的魚頭豆腐湯。
蘇芫動作很麻利,很快就做好飯菜,招呼眾人上桌。
大傢伙過來一看——
嚯!好傢夥!
中間一盆酸菜魚,酸菜金黃,魚片雪白,周圍點綴着紅的褐的辣椒跟花椒粒兒,襯得那切得細細的蔥末香菜末彷彿碧玉,看得人食指大動。
聞一聞,鮮香椒麻,濃烈霸道的味道直衝腦門,讓人忍不住口水直咽。
旁邊一碗潔白細膩的魚頭豆腐湯,灑上一點蔥花,細細清幽的味道正好中和了酸菜魚的霸道,二者相輔相成,渾然一體。
而剩下的一道素炒青菜跟涼抹黃瓜雖然不如這兩道主菜鮮香味美,卻也是各有千秋。
素炒青菜被蘇芫用過年時煉油剩下的油渣細細煸了,吃進嘴裏滿滿的葷香卻又不油不膩,跟蔬菜本身的清香一起,融合成一股特殊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回味無窮。
而涼抹黃瓜被蘇芫用冰涼的井水湃了,吃起來酸香脆爽,讓人慾罷不能。
就連最最普通的玉米碴子粥,也不知道怎麼被蘇芫熬得鮮甜無比,再配上那金黃的色澤,實在是誘人。
整整一大鍋粥,被大家吃得精光,盤子裏的菜更是點滴不剩,就連最後酸菜魚裏面的花椒辣椒等配料,都被幾個喝酒的老爺們當下酒小菜嚼了。
一頓飯,吃得大家肚兒圓圓,大呼滿足。
眼看天色已經不早,福福都開始打瞌睡。馮秀萍便叫蘇芫:“你趕緊先跟着陳嬸兒去她家把小豬仔抓回去,這裏留給我跟秋菊她們收拾。”
當初因為蘇芫成分不好,結婚的時候為了避嫌,老米家便將她們一家單獨分了出去。不過雖然說是分出去了,但是但凡她家有什麼事,馮秀萍他們還是該幫便幫,從未缺席。
蘇芫知道自家婆婆脾氣,也沒推辭,便跟拿豆腐來的陳嬸兒招呼一聲,一起去她家抓小豬仔兒去了。
從陳嬸兒家抓完豬仔兒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月明星稀,米衛國懷裏摟着呼呼大睡的小福福,看着前面身材纖細,卻拎着一隻十來斤的小豬仔兒走得毫不吃力的妻子,忍不住心裏一動,快走兩步趕上去:“芫芫。”
蘇芫一頓,手裏拎着的蛇皮袋子就被米衛國搶了去。
蘇芫:“?”
米衛國笑容感懷:“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連背簍都背不動。”
“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我背不動背簍?”蘇芫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一時愣住了,思緒也飄回人生中最最陰暗的那段日子。
“那你可搞錯了,”過往太痛,她不過稍稍一想便嚇得收回思緒的觸角,繼而笑着打岔:“你是不是原以為自己能娶個嬌滴滴的美嬌娘,結果卻娶了個金剛母夜叉?老實交待有沒有後悔?”
米衛國一怔,不過轉眼就明白她突然出言調笑打岔的真相,頓時心裏大疼,他隨手扔了裝着小豬的袋子,伸手去抱她:“芫芫抱歉,是我不該說這個,現在都好了,我們一家人都在,福福也好了。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我米衛國保證,這輩子就算不能讓你吃香喝辣,也絕不會讓你受一絲半點的委屈!否則的話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一番賭咒發誓徹底讓蘇芫從過往的陰影中走出來,她輕輕捶了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下:“瞎說什麼呢?”
蘇芫臉上的神情被隱藏在朦朧的月光下,只餘一雙盈盈的大眼彷彿天邊的星子,閃着熠熠的光。
米衛國心裏一動,下午喝的那點小酒終於湧上來,他忍不住低頭,衝著那對星子越湊越近,越湊越近……
“呀!好擠!爸爸,媽媽你們在幹嘛呀?”
米衛國&蘇芫:“!!!!!!”
兩人腦子一炸,慌忙分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蘇芫急中生智:“啊,我們……那個,抓了小豬,它跑了,在找小豬呢。”
“小豬?”福福驚訝歪頭,甩一甩細瘦的小腿兒,上面有一根破草繩正纏在上面晃晃悠悠:“吶~不是拴在我的腿上正在吃草草么?”
蘇芫:“……”
小豬:“哼哼哼……bia唧~bia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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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米老三被罰在灶房打地鋪睡覺。
小福福蚊香圈眼:媽媽太嚴厲惹,爸爸不過是擠了她一下,就被罰了,好慘~嗯嗯,還好福福最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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