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虎口難逃
第三章虎口難逃又相逢
八閩城夜半雖不設宵禁，但這城門酉時一過便會關閉，翌日卯時方開。期間莫說一個人就是一條狗想過去也得留下狗頭，死都死不出去。
而如今，距離卯時尚有兩個時辰，萬利祿除了要想辦法隱藏躲避不被那群人找到之外，也得想辦法借到一筆錢，畢竟跑路也要需要經費的。
關於借錢萬利祿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狗爺李當先，這傢伙每次逛窯子都大手大腳能花個一二兩銀子。正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對衣服都捨得花錢對兄弟，怎麼著四五錢碎銀子總有吧。
順着小道，萬利祿迂迴到福安街李家狗肉鋪檔口。李當先家的檔口是個三層木樓，第一層自然是狗肉鋪子，第二層養狗，這第三層則是父子二人的住所。
半夜三個來找李當先也不是一次兩次，順着他家外牆幾個借力便攀登到李當先居住的房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長三短的暗號有節奏敲擊着對方的窗戶。
“錢眼兒你個王八蛋，要死了，今天不是剛喝了酒，找我作死啊。”罵罵咧咧的聲音自窗戶內傳來，顯然李當先的好夢被萬利祿這一頓敲給擾得很不爽。
不情不願翻身下床，鞋子都懶得穿，揉着睡眼惺忪還有幾分醉意的眼睛，慢慢悠悠才把窗戶打開。
萬利祿等得那叫一個度日如年，眼瞼窗戶開了口，也不管大小一頭鑽了進去，與李當先撞了個滿懷。
被這一撞嚇了一跳的李當先雙手猛然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萬利祿，口中罵得更凶：“你趕着去投胎啊，媽的，我的腰啊，你小子欠揍是不是，這大半夜不睡覺來我家就為了給我來一下，有病吧你。”
萬利祿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也不管李當先的謾罵，腦袋瓜子在窗戶外探頭探腦，發現沒引起旁人注意，這才小心翼翼關上窗戶。臉色苦悶的和對方比了個噓的手勢，忙道：“我的狗爺啊，你可小點聲，今天兄弟我糟了難，不得已才來找你啊，你大人有大量，先別嚷嚷了。”
萬利祿這般愁眉苦臉倒是讓李當先詫異起來，也忘了火氣，揉了揉摔得有些酥軟的腰，問道：“你小子和我也就剛分開兩三個時辰，鬧什麼么蛾子了？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
萬利祿哪有心情再講自己差點變太監的難堪事，嘆息一聲道：“哎，一言難盡，狗哥，兄弟今天算是糟了難，等天明便要出城躲個把月回來。但兄弟你也清楚，吃了上頓不管下頓，手頭是真沒錢，可不可以接濟一下，我保證等回來就還你。”
要說這李當先，當真大方講義氣，萬利祿都沒將自己的遭遇言明，這傢伙就大包大攬的從自己的荷包中取出二兩銀錢塞入對方手中。
“兄弟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不過你也知道，我這個月月錢還在老頭子手裏，這大半夜去要錢怕多生事端。眼下也就這二兩銀子了，你先用着，不過你小子到底招惹誰了？這大半夜就要跑路，按理說城中幾位大佬也不至於和你個小混混為難啊。”
錢是給了，但好奇心還是驅使着李當先問了出來。他實在好奇，萬利祿雖然年歲不大在八閩城也算老油條了，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連夜跑路。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又是自家兄弟，萬利祿也不怕丟人了，一股腦將今天的苦水和委屈傾瀉而出。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眼瞅着都要哭出聲了，李當先趕忙勸阻，這事兒鬧的，還真不怪錢眼兒，只能說時也命也，喝涼水都塞牙縫的運氣怪得了誰？
想了想，李當先讓萬利祿等他一下，隨後光着腳丫子“吧唧吧唧”向著樓下跑去。這動靜可不小，李叔隔着房間還問那，“兒子這大半夜做甚那？”李當先只是回自己“口渴，想喝點水”。李叔自是不會猜忌自家兒子，說了句“當心點”便又睡了。
不多時，李當先邁着吧唧吧唧的步伐回來，只是手上卻多了把明晃晃的殺狗尖刀，約莫三寸長利刃，森冷的寒氣這刀下死得狗可不少。
“出門在外多個心眼，這把刀利得很，留着防身。”說罷，從衣櫃中取出一件衣裳，也不管好壞新舊，撕拉一聲撤下一片，將刀鋒包裹遞給萬利祿。
一世人兩兄弟，也莫過於此。
萬利祿收好殺狗刀，拿了銀錢，他也不想給自己好兄弟惹麻煩。那個富家公子也不知道來歷，萬一是什麼厲害角色，牽扯李當先，他心中可過意不去。
李當先還想他留在家中休息一會兒，他卻是辭別言說自己還有事情，需要置辦點防身寶貝，翻了窗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錢眼兒這是流年不利還是犯了太歲，莫不是前兩天我與他酒醉，在土地爺廟裏面衝著神像撒尿得罪神明了？不行，明天得去觀音廟裏好好拜拜，還得管老頭子再要些銀錢，去青樓耍耍壓壓驚。啊，困了困了，睡覺......”
李當先對於萬利祿這次跑路也算是見怪不怪了。早些年這傢伙可沒這般圓滑，經常得罪人，跑路那是家常便飯。如今這次雖然嚴重了些，但這傢伙有自己的門道，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的。
趁着夜色，萬利祿也不敢回自己的小柴房，雖然有不少傢伙事兒都留在那裏還有一些破衣爛衫的。可為了那些東西，萬一被對方埋伏可是得不償失。出門在外，安全第一，小心無大錯，最多是花些銀錢，可比起“小兄弟”的安危，一切都不重要的。
距離卯時還有一個多時辰，萬利祿躲躲閃閃溜到三條街之外的廣福街。這裏是他平日進貨的地方，當然這次他可不是來進白石散原料的。小混混嘛，打架陰人最好的，還是蒙汗藥，石灰粉這兩件套。
康莊來藥鋪，區別於一般藥房治病抓藥，他們的主營便是下九流的玩意兒，什麼蒙汗藥，石灰粉，墮胎藥，迷魂煙那是應有盡有。
當然，干這種營生的朝廷自古都是嚴抓，能和他們搭上線，除了熟客介紹基本上沒有第二條路子。至於萬利祿如何與對方搭上線，那可就要感謝留香樓的姑娘們。畢竟意外懷孕在青樓可是時有發生，墮胎藥這種東西需求也不小，這一來二去，萬利祿憑着自己的花言巧語心機手段，這才與對方搭上線，也敲定自己安家立命的本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門的暗號短而清脆，等房門內有了響動，萬利祿輕聲在門旁低語道：“火窯里可有挑漢兒的淌過來了。（店方里有賣葯的過來）”
裏屋那人聽了聲音，同樣低聲道：“蘑菇，你那路？”（什麼人）
“併肩子，千金滿，吃擱念的相家。”（兄弟姓萬，自家人。）
房門敞開，裏頭貓腰一個十來歲的娃子，看了眼萬利祿倒是相熟，道：“先進來。”
待得入了房門，那娃娃奇怪的問道：“錢眼兒，你壞了規矩，初一十五才是進貨的日子，你今天來做甚？”
萬利祿苦着臉，無奈道：“銅牙子，我也是沒辦法，奶奶個腿的，咱得罪了人，要出去躲些日子，不得來你這搞點保命的本錢不是。張老闆，在不在？”
“算你運氣好，老闆前天去的外地，沒個把月回不來。說說吧，你要什麼東西，拿了東西趕緊走人，你這是救命我才幫你一回，下次可沒那麼好的運氣。”
“知道兄弟你照顧咱，這點錢算是兄弟請你喝酒的，別嫌棄。”順手一錢銀子划入對方手中。
銅牙子收了好處，自然手腳也麻利。三下兩下將萬利祿所需的東西準備齊全，拿得可都是上好的貨色，與那些積壓的陳年貨效果可是天差地別。
“錢眼兒，賣個消息給你，這些日子外面可不太平，別撞人家刀背子上，脫層皮無所謂別把命搭進去。”
萬利祿呸呸呸，連呸三口，滿臉不樂意的道：“你小子就不能盼我點好，奶奶個腿的，走了。”
天光已然朦朧，距離城門大開，尚有一刻鐘。
滙豐客棧內，那位欲把萬利祿送到宮中當個太監的富家公子此刻臉上可是精彩，青一陣紅一陣，更多的還是虛弱的蒼白。
“兩個下三流的武夫，眼睜睜看着一個小混混在眼前跑了。是你們腦子不好使還是我耳鳴了？我不要過程，只要結果，那小子必須給我送到宮裏去，我要他生不如死，如若不然，你們幾個便代替他，給我去宮裏當個不能人事的死太監。”
過於憤怒導致本就虛弱的富家公子愈發支撐不住身體，下體無力虛弱的感覺讓他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
幾個下人唯唯諾諾點頭稱是，忙不迭撤出房間。
“怎麼辦？”回來報信的那下人頓時沒了主意，下意識望向其他人尋求答案。
“還能怎麼辦，分頭找吧，我可不想被送進宮裏，你們兩個惹禍害得我們也跟着遭罪，什麼事啊。”有個沒去的下人抱怨道。
“是我兄弟二人對不住各位，當務之急可不少互相埋怨，找到那混小子才是。依我之見，你我幾人兵分三路，唐浩、顏忠權二位兄弟，找當地混混頭子，報上我京畿王家的名頭尋個人應當不會拒絕。方見深、趙文卓二位兄弟去城門走一趟，若那小子狗急跳牆逃出城去，我們在想追怕是難如登天。我兄弟二人，去縣衙尋那縣令，看看能否下個通緝令，也好發揮大部分人來找那混小子。幾位意下如何？”
“便依段大哥所言。”這位段大哥在幾人當中倒也有些威信，勉強整合力量，尋萬利祿將功補過。
話分兩頭，單表利祿。
此時城門口最是繁雜，城外早起進城行商的腳商，各村各落進城販賣柴火魚鮮的農戶獵戶。城內外出運貨的商旅鏢師，參觀一地乘興而歸的江湖豪俠兒，等等一語如何言明。
萬利祿給自己頭頂按了一頂草帽，遮擋面容。不是他不想易容改面，而是無論出城進城都是需要路引，而路引上面都繪畫著本人的大頭像。
這易容改面后連城門都過不去，還有什麼意義。當然，也並非沒有偽造的，但萬利祿可沒有這等門路，就算有門路他也沒錢，那種東西一個都是數百上千兩銀子才兜得住底，便是賣了他都不值這個價。
老老實實排隊出城，上繳路引，偷偷塞了十來枚銅錢的“過路費”，本來一切都是安安穩穩。卻是被一旁進城那撥人給掀起一陣騷動。
身為護龍山莊閼逢一號密探的向無涯本就生的氣宇軒昂，加上常年習武養得一身陽剛浩然之氣，更是俊朗。雖說他是忠義神侯劉知名的義子兼得力幹將，可這傢伙卻是個剛正不阿容易陷入死腦筋的主。
就好比現在，明明憑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浪費時間排隊進城，護龍山莊的招牌一亮，誰人敢攔路不成。這傢伙倒好，非得和老闆姓一般排隊進城守着規矩。
按理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排隊就排隊吧，城門口這麼多人也不多你一個。可好死不死，有個商行商人似乎是着急進城，推搡開一大片農戶插隊欲先進。
換作平日，大家也就私下罵罵奸商壞心胚子也就算了，民不與富斗嘛。可這位剛正不阿的主卻不答應，牽着他那匹通體如雪，格外壯碩的寶馬良駒，橫攔當前，硬生生讓對方按規矩排隊。
這一攔，雙方必然起了爭執，一來二去本就擁擠的城門愈發人滿為患，堵得水泄不通。
好奇心害死貓，萬利祿打眼觀瞧着，不過十數呼吸。卻趕巧遠處，方見深趙文卓兩人匆匆趕來。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萬利祿也不知道這兩日倒了什麼血霉，這人海茫茫竟然也能被二人一眼瞧着。
方見深是個急性子，當初也是他口中嘟囔不滿段大哥等人辦事不力連累自己，眼見萬利祿那小混蛋，心中大喜，也不管其他高聲呼和：“小賊，哪裏跑。”
他這倉促一喊身旁趙文卓卻暗道糟糕，此刻他們還身處城內，而萬利祿大半身子已然邁出城門。不說過關卡所耗費的時間，便是打草驚蛇也讓對方有了警覺，怎麼說也太過魯莽了。
然而，現在不是埋怨對方的時候，二人皆是有無武藝傍身之人，速度腳力自然遠超旁人，三步兩步衝到進前，遞交路引和三錢碎銀子。守城官兵平日裏都是七八文銅錢最多也才半錢碎銀子，怎見得這三錢碎銀子，當下大手一放，任由二人通過。
而聽到耳畔怒斥聲的萬利祿本就是驚弓之鳥，當下更是不管不顧，撒丫子狂奔。心中暗罵自己瞎湊什麼熱鬧，若是剛才沒有停下此刻怕是早就離了城門，這二人如何看得見自己。
可惜，悔之晚矣。
唯一慶幸的是對方沒有偷摸上前，連反應機會都不給便將他擒下，如今能不能逃脫便要看自己本事了。
城外是康莊官道，萬利祿就是跑得再快也終究有力竭之時。更何況那二人明顯是有功夫的，自己這小胳膊小腿還真不一定跑得過對方。
南海郡多湖多海多山林，八閩城便是背靠石竹山，南山兩座峰巒，這灌木樹林自是不缺的。想要逃脫，此為最佳藏身之所。
打小不安分的萬利祿便是經常出城去這兩座山中玩耍，掏掏鳥窩，打打野雞野兔，去山中溪流摸爬滾打。
天時地利人和，天時人和他算是徹底靠不住了，唯有這地利還算沒把他陷入十死無生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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