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番外

第 283 章 番外

職業素養要求伊蓮恩對每一個半夜來電都坦然笑納。

絕大多數時候當來電對方鼓起勇氣,在這個時間打給她,基本上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急需處理。

這種慣性的判斷讓她在凌晨兩點四十六分的時刻接起了李半月的電話。

只是電話對面一時沉默。

“怎麼?”她追問。“有什麼事嗎?”

“等一下。”李半月在靜寂許久后才開口。

一時間來電兩方都只剩呼吸聲。

“到底怎麼了?”伊蓮恩有點困,再一次逼問。“有事就說。”

“我在整理措辭。”

“或許你應該記得我這邊是幾點,幫你回憶一下,現在我們是冬令時,你那邊是下午吧。”她生氣了,“如果你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不如我早上打回去給你?”

“阿德萊德。”李半月報上阿獃的名諱,接着又陷入新的一輪卡殼。

“阿獃。”她喃喃道,複述的時候倏然心生不妙的預感。

能讓李半月專程打個電話過來的事不多,別看她們會在對話框裏吐槽和扯談,卻鮮少通話,這一通電話本就反常,更反常的是李半月的支吾不言。

不妙。

這讓她往風月之事上猜測。

興許李半月是有了蛋黃的線索。

比如說,人選。

能讓李半月這樣的還真人選不多,比如最糟糕的一個可能是……

她屏住呼吸,等李半月丟下驚雷。

“對,阿獃。”但李半月匆匆掛了電話,“沒什麼重要的事,只不過確實是有一個事情,小小的事情,這樣,明早你回電給我。”

“討厭鬼。”伊蓮恩嘀咕道。

註定她今晚不得安眠。

才躺下沒幾分鐘,她感覺到弗萊婭在烙餡餅,輾轉反側。來來回回的翻了好久,在她準備開口問“你怎麼了”的時候,弗萊婭又安靜了。

她猜可能是做噩夢了,但這會兒醒過來了,問題不大,躺會兒還能接着睡,便裹着被子翻身往另一邊倒過去。

誰知安靜沒幾分鐘,弗萊婭開始小聲地抽噎,聲音不大,刻意壓低了,但夜晚太過安靜,她又有心事,因此聽的清清楚楚。

過了一會兒,她坐起來,撫了撫弗萊婭的背,只來得及開口說了一個詞:“你……”

弗萊婭一下子坐起身,死死地將她抱住,不再抽泣,改成放聲哀嚎。

“怎麼了?”她問,同時拍着弗萊婭的背,企圖通過這種方式帶來些安慰,“出什麼事了?”

她內心的第一個猜測是格瑞塔不好了——考慮到她的年紀,這個可能性很大,這讓她倉促拿起手機,看有沒有漏下的消息。

收信箱沒什麼未讀的重點郵件,亦無秘書彙報,她本想把這個可能否了,可弗萊婭從她懷裏鑽出來,披上晨衣,踩上便鞋就要出門。

於是伊蓮恩猜可能是格瑞塔是剛剛不太好的,才到通知近親家屬的那一步。所以弗萊婭先得到消息,可能要去醫院簽字。

她趕緊起來,抱着外衣追上弗萊婭,“外邊冷,你……”

誰知弗萊婭下到三樓,猛地一拐,算是踹開瑪戈卧室的門。

“誰?”瑪戈嚇得坐起來,頭髮亂蓬蓬的,很像剛從樹上掉下來的小松鼠,一臉的茫然。

弗萊婭走過去,提膝將腿跪在床邊,不幸壓住了阿獃。

阿獃死命一叫喚,“喂。”

弗萊婭又抬開腿,一言不發地把阿獃趕走,隨後,撲上去揪着瑪戈睡衣的領子,“這是你對我的報復嗎?”

“媽媽。”阿德萊德剛離開暖和的被窩,被夜晚寒冷的溫度激的一激靈,徹底清醒了,她想問弗萊婭發生了什麼事,結果才喊了一聲,就對上弗萊婭煞白的臉和更加翠綠的眼睛,有幾分病態,看上去極其嚇人,這讓她把剩下的話咽回去。

“喏。”母親走過來,把一件厚風衣搭在她肩上。

“我幹什麼了?”瑪戈抓着弗萊婭的手臂。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那些星星,那些星星丟在床上,引我去收拾?”弗萊婭變得歇斯底里,說話時都哽咽。“你怎麼能這麼對我?這麼對我……”

“你們友誼的小船翻了。”阿德萊德暖和過來就有心情看熱鬧了。

看來弗萊婭對神奇夢境歷險記非常不滿意,要着手整治小翅膀了,別看她很喜歡瑪戈,不過別誤會,她也非常喜歡看瑪戈被媽媽們懲罰和整治。

畢竟小翅膀是個無法無天的存在,間或還欺負她。

這無形中為她這幾天的吃癟出糗出了一口惡氣,她美滋滋地在心裏給弗萊婭加分——媽媽幹得漂亮。

很可惜母親把弗萊婭哄走了,她沒見到弗萊婭毆打小翅膀的經典場面,要知道,弗萊婭上歲數了,臉看着三四十歲如許人不代表她實質年齡沒有翻倍,這六七十歲的老奶奶暴揍小天使的名場面可不能錯過,枉費她冒着獲得怒氣轉移的風險靜候了十幾分鐘。

更煩的是母親看她準備躺會去,又殺了個回馬槍,把她拽走,“回你房間去睡。”

“我要找小翅膀。”她躲開母親的游隼之爪,“翅膀冬天暖和。”

“那你不能做別的事情。”母親警告,“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我偏要。”她抬杠道,這換來母親的怒視。

她敏銳的覺察到母親情緒的不佳,在小翅膀惹毛弗萊婭的前提下她乖巧地閉嘴,她是家裏總倒霉的出氣筒老二,因此她擅長察言觀色,並在母親發怒邊緣徘徊,“知道了,不會的,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很好。”母親把弗萊婭推攮回了樓上。

“她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她鑽回被子裏。

小翅膀仍然是懵的狀態,估計還在夢裏,“阿獃,你說我醒了嗎?”她問,又咕咚一下躺倒,“算了,睡了睡了。”

“別啊。”她推推小翅膀,“她怎麼了?”

小翅膀有一項很傳奇的技能,她腦袋沾到枕頭就能睡着。

這導致她不得不第二天去問伊蓮恩。

正好她的快遞到了,她便一邊拆着箱子,一邊走到廚房,推開門,見伊蓮恩一臉木然的打電話,推測是在料理公事,就隨口問道:“哎,媽媽。”

“昨晚怎麼一回事?”阿獃說。

伊蓮恩眼睜睜的看着阿獃從箱子裏掏出一個毛絨狐狸尾巴。

倏然間她猛地記起在夢裏,阿獃也是坐在地毯上拆快遞,依稀也是一個毛絨的狐狸尾巴。

只是夢中她狀況不佳,和阿獃攀談的話語都是硬撐着來的,這導致她只是驚鴻一瞥阿獃買的小玩意,只不過顏色她還記得,因為是火紅的狐狸尾巴。

現在她可算知道阿獃買的是什麼了。

這個尾巴是個小玩具,另一端形狀引人深思,還有接線和開關。

她苦澀的將所有反駁的話語咽了回去。

她本不相信恰恰好好就那麼不巧,阿獃在茫茫人海里精準挑中了斑斑家的小貓崽,可阿獃和冷翡同時出現在她的夢境中,而且要命的是,阿獃對着冷翡拆快遞,買的又是這麼個東西。

這會兒說她倆之間沒什麼她都不相信了。

最起碼做人的基本道德是不當著陌生人的面拆這種東西的快遞。

“她怎麼就發脾氣了?”阿獃還在絮絮叨叨地問,她把玩具拿出來了,還用臉去貼毛絨尾巴,在那邊隨意玩弄。

“為什麼會是你們三個?”伊蓮恩直接掛斷了李半月的電話,結束了她們的互相推諉與近似對罵的指責。

她內心希冀陳冷翡是個說謊精,可心中卻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從懸空終究落地,如同死囚終於被判了斬立決。

但她想不通究竟這幾個傢伙是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的暗通曲款。

“怎麼能是你們三個!”伊蓮恩抓起盛滿冰鎮白開水的水杯,貼在額上。

“啊!你們昨晚知道了!”這下的阿獃彈跳了起來,先是慌亂地把尾巴放回快遞箱裏,藏起來,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買,倉皇解釋,“媽媽,你聽我說啊,這件事情說來……”

她說著說著就卡了殼,卡住后直接惱羞成怒翻臉。“我喜歡吃雙黃蛋,我們每一個都覺得開心,都覺得可以,你不該管。我們都是成年人了。結束,句號。”

伊蓮恩被她氣咳嗽了,“你……”

“再見,我要去找我,我,捧我的東家了。”阿德萊德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她覺得這次伊蓮恩是真生氣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趁伊蓮恩被氣的語無倫次的時候抱着剛到的小玩意,胡亂往包里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就慌忙衝出家門。m.

在阿德萊德這個可惡玩意甩上門的那一刻伊蓮恩終於回過神。

她要把這件事問清楚。

結果才換上外出的衣服,她的攔截計劃正式宣告報廢。

——弗萊婭賴床不肯起來的原因是她發燒了。

#

“我現在不歡迎你。”里奧妮趾高氣揚地說,“我討厭你媽媽,現在也討厭你。”

“這就是你告訴我媽媽我的小秘密的理由嗎?”阿德萊德一把將她推開,“讓開,我要找克洛。”

她想用一下克洛伊的小劇場。

“什麼?”里奧妮反應了會兒,忽然爆笑,“哇,你終於被抓住了,妙啊。”

“我呸。”她湊上去,“你,世界超級無敵大壞蛋。”

“不是我說的。”里奧妮辯稱,“不過不管是誰說的,好樣的。”她鼓掌。

“你完了。”她跟里奧妮的寶貝閨女打了個招呼,“伯納黛特你好呀。”

“她不叫伯納黛特。”里奧妮追着她抗議。

“我記不住她名字。”阿德萊德每次來探望這個小侄女,都會給她取一個新的名字,就看是英文女子名先被她窮盡,還是里奧妮先屈服,把那個拗口的名字改掉。

“羅伯塔,羅-卜-塔。”里奧妮糾正道,“記住了嗎?”

“蘿貝。”阿德萊德一向從善如流,利用里奧妮漢語不佳的優勢,咯咯笑着。“我的寶貝大蘿蔔。”

顯然里奧妮根本沒懂笑點在哪裏。

“真奇怪。”阿德萊德去找克洛伊,“我有個新劇本耶。”

克洛伊姨媽提出了質疑,“你還方便拋頭露面?”

“最少我要有一個封箱儀式吧。”阿德萊德其實壓根兒沒想過把這個劇本和唱段拍成音樂劇,並搬上舞台,對她來說,歌曲和主要情節寫完了,她自己大腦裏面爽快舒服了,這個新劇本結束了,完成了歷史使命,可以丟在電腦文件夾落灰,對於自己的作品,她總是朝秦暮楚——新的靈感更棒。

類似的劇本她可能還能在電腦的角落裏掏出來十來個,因為在復刻機械人的時候她很懊惱,一旦她陷入懊惱和手中項目推進不佳的怪圈,她便手癢,要打開WORD,編排一個小故事。

這個劇本和落灰的那些相比,也沒什麼特殊,只是剛寫完,如果克洛伊真的感興趣,她還願意在唱兩首曲子,還剩下對這個題材的一丟丟熱情。

——她搬出這個劇本的原因是她不想解釋為什麼她在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聖母在上,她才不想把她的荒唐又美滿的小故事分享給克洛伊。而且她相信伊蓮恩沒有臉來克洛伊這裏抓她,因為這要解釋她為什麼跑了。

伊蓮恩那個女人沒有將雙黃蛋訴之於口的能力。

克洛伊嘴上說著不感興趣,但手很真誠,拿過來她在機場打印的文稿。

這時里奧妮端着一碟午飯路過,“阿德萊德。”她鄭重其事,“除非我邀請,否則你不得來訪,很多人都在揣測你為什麼來這裏,況且,你不受歡迎,懂不懂?”

阿德萊德看着里奧妮手裏那滿滿一盤的飯和咖喱,忽然意識到自己是怎麼翻車的。

伊蓮恩曾猜測另一個蛋黃是里奧妮,她沒否認,大家族都表親通婚,假設是里奧妮和她們一起年輕荒唐,這算不了什麼。

但里奧妮不符合她傳聞中的那個女朋友的形象。

在一本知名度很高的同人小說《組合》中,她的緋聞女友被描繪為被鐵索拴住喉嚨的金絲雀,歌喉動聽,纖細厭食。當然這是她的錯,她那天喝多了,在酒館裏講段子的時候吐槽了麗貝卡,具體為假如她是愛慕同性者,她會有一個矯情又嬌氣的伴侶,半夜把她叫醒,說自己有點饞,想吃東西,在她勤勤懇懇煮了一大鍋泡麵后,賞臉吃了兩根。

而里奧妮是正常的飯量,如果沒吃早飯,她吃飯速度會很快,比如現在,不到十分鐘,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一盤咖喱牛腩蓋澆飯全吃了——如果是里奧妮的話,肯定是一鍋泡麵都吃光,還會把湯喝掉。

“你為什麼這麼能吃?”阿德萊德一下子就生氣了。“和小豬一樣。”

這下她是真的把里奧妮惹生氣了,里奧妮抓着盤子,凶她,“本來我家就不歡迎你,你還管我?這是巴黎,這是我家,不是你指手畫腳的地方。”

“莉莉。”阿德萊德故作老成,款款起身,還沒開始發揮,便接到了麗貝卡的電話。

這嚴重影響了她的發揮,導致她單方面被莉莉追着辱罵。

“你等着。”她威脅莉莉,“我有話說。”她帶上門,把莉莉關在自己的卧室外邊。

“我應該更早一些給你打這個電話。”陳冷翡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裏,“結果我偏頭痛犯了。”

她定時服用激素停經,但到原本是月經的那幾天她都會犯偏頭痛,每次都很難受,頭痛到想吐。

某種程度上說,還好她偏頭痛犯了,才躲過一劫,讓斑斑和李半月各自消化她放出來的消息。

“你還好吧。”阿獃關切地問。“有沒有吃止痛藥?”

“吃掉啦。”她坦白,“是我告訴她的。我有原因,一公二私。”

說罷,她給了阿獃一小會兒時間讓阿獃消化。

雖然阿獃平時很喜歡無理取鬧,但關鍵時刻很冷靜,從伴侶角度來說,這很可愛,從敵人角度而言,這非常可恨。

“我聽聽。”阿獃沉默了片刻,說。

“你有思考過,她是怎樣的人嗎?”陳冷翡沒有用陳述句作答,“她所尊崇的信念,會是怎麼樣的?倘若大公無私冷血如斯,你是否會成為高風亮節所犧牲之表率?”

這席話並非違心。

短暫接觸下來,她認為伊蓮恩補上些情感和信念,會變得棘手。

她不知道伊蓮恩所遺失的理想是什麼,但她沒必要知道。

她猜測伊蓮恩可能是一個很公平正義的人,理想難以達成,人便走的乾淨利索,這也意味着,她所期望促成的事件,可能重於自己的性命。

假如這是一個像記錄進課本里那些人一樣,只盲目崇拜絕對正義,那麼她將會把職業經理人的道德置於首位,不會允許家族內部傳遞權力的出現。

她不想看見這種情況的發生。

一方面,她渴望再次與阿獃一較高下,她有一些讀書人的義氣,她想分出勝負,不希望阿獃年紀輕輕便被母親折翼,鬱郁不得志,飲恨終生。另一方面,她不想和李半月起衝突。她不清楚按瑪戈的計劃或佈置而言,會發生怎樣的事,也不清楚一個完整的李半月會是怎樣的心情,暫時來說,這個冷靜的鬥爭機器通過不帶情感的利弊分析,選擇賦予她那些自己曾經承諾的東西,而帶有情緒的李半月會做怎樣的選擇,她不知道。一般而言,最大限度的正義與公平是最大的自私,這種人極度自私,只在意自己名聲。她認為這是潛在的可能,但無論如何,她絕不會把手裏的東西交出去,因為這已經是她僅剩的所有,她告別了阿獃,割捨了自己的感情,放棄另一種可能,回到家裏,原本是要報答養育之恩,卻未曾想自己是被欺瞞辜負的那一方,她無法接受再失去手裏得到的權力,那她的一切犧牲都沒有意義,只是無謂的捨棄了很多東西,所以她要防範於未然,否則另一個選擇是陳橋兵變。

“那兩個私心呢?”阿獃笑起來,追問道。

#

人類發燒時最難受的是低燒,真燒高了只會覺得暖洋洋的,人很飄,並沒什麼不舒服的,只是很困,總想睡覺。

弗萊婭其實期待睡夢的到來,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再做夢,再也沒能進入過那個夢境中的世界。

每每她合眸,再睜開眼,自己還是在家裏,或許時間過去了三到四個小時,或許過去了八個多小時,除時間流逝外,什麼都不曾在發生。

她甚至將瑪戈叫到床邊,央求瑪戈再給她一粒可以燒的星星。

但瑪戈斷然拒絕了。

“你都生病了。”瑪戈拚命搖着腦袋,“不行,你心理素質不行,而且那是一個高維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裏發生了什麼,說不准你在那邊猝死了,所以在這裏生病了。”她說,“我記恨你們奪走我的魔力,害我不能飛,把我禁錮在這裏,特指,你,第二次,又一次,但你們對我又很好,我會報復我所想報復的,可你們兩個都罪不至死。”

“我只想安心一些。”她懇求道。“讓我知道那確實是一個循環的時空,她沒死。”

在這時候往往伊蓮恩會積極的補充,“你要想,我死掉了,所以我們在這個世界相逢了,沒有上一次的死,就沒有這一次的相遇。”

“不。”她轉過頭,摟抱着阿黛,在她生病的時候阿黛很乖,怎麼揉都不生氣,不會叫囂讓她辦卡。

她渾渾噩噩地跟伊蓮恩說,“不要死,你不能死。”

她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可能時間很短,僅僅是度日如年的感覺讓她覺得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已經很久了,她不想知道,甚至,她腦海里里有一種扭曲而變態的想法,就這麼病死也不錯,艾拉陪在她身邊,阿黛和小翅膀都在。

但心裏更深層的思索告訴她,她這是逃避。

她在逃避一個問題,即,假如她當真做到了“僅是凱撒”,她想做什麼,又該做什麼?

這麼多年,驅使她前進的動力是不甘心,她想成為大帝,像她名字的來源,像葉卡捷琳娜二世,她也希望生前加冕,死後哀榮,幾百年後,歷史書上將她和亞歷山大、凱撒、屋大維及伊莎貝拉等人擺放在一起。

她認為歷史上這些人也只是迷茫地走到了位置上。有人運氣好,有人運氣不好。要說抱負與理想,那是虛假的命題。

只是艾拉的剖白讓她開始思考,她自詡比所有人做的更好,事實當真如此嗎?假如她真的比所有人都強大英明,為什麼她沒有一個目標和所想建立的理想。兵來將到、水來土掩只是揚湯止沸,假如她得到第三次機會,那未來四年和過去的八年不會有任何的區別。

逃避很舒服,躺在軟乎乎的床上,什麼都不用思考,只需要單純生着病,她就可以把這些拋之腦後。

只是她真的越病越嚴重,從高燒到不發燒但出虛汗,不停地咳嗽。晚上艾拉給她煮了意麵,結果她只吃了一口,就因為咳得太厲害又吐掉了。害的艾拉又忙乎了好長一會兒,給她做了蒸豆腐和水炒蛋。

“吃一些吧。”艾拉把勺子遞給她,“咳嗽的時候,軟乎的東西還是能吃下去的。”她抬手過來,摸摸她的臉,說,“試一試,但不要太勉強,不行的話,我去用攪拌機把東西打碎,你當飲料喝掉。”

“抱歉。”她掙扎着坐起來,“麻煩你了,辛苦你照顧我。”

“不,信不信由你。”伊蓮恩把盤子擺在阿獃買回來的小床桌上,她也沒想到阿獃的零碎關鍵時刻還挺有用的。“照顧你的時候我是高興的。”

“為什麼?”弗萊婭好奇地問。

“因為我沒感到煩,也沒覺得你這個樣子病懨懨的讓所有人都不開心,而且我只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她說,“我之前,那會兒的之前,也是像你這樣,卧病了很久,一直是麻煩我的一個朋友照顧。”

停頓片刻后,她坦白,“也就是鄭。”

她臨走時也曾擔心過這種長期陪護和“奴役”會讓鄭陌陌怎麼想,因此她自覺地否認了她們之間的朋友關係,以免自尋/其/辱。

而且她認為她走之前很慷慨,至少走的很早,搶在開會前,把代理職務空出來了,假如鄭陌陌把握的好,她能夠補上這個缺。

但弗萊婭這次重病到讓她感到或許大部分女人是遺傳了祖先照護的劣根性,對這種利人損己的事情有一定的接受度,最起碼沒她揣測的那麼極端——諸如期盼她快點掛掉。

“大概是陪護的沉默成本作祟吧。”她曬笑道。“你要快點好起來,不然我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弗萊婭端詳着伊蓮恩,忽然說,“艾拉,雖然你不喜歡我叫你艾拉,但我還是要這麼叫。”她靠在床頭上,“艾拉,我很高興一開始認識了你,也很高興最後能有機會去認識你。是否是遲到的相識,要看命運的意思。”

她很高興最初的那場在加州的連環追尾車禍讓她認識了伊蓮恩,一個和她一樣,有着野心和不擇手段的女人,她們一起陪伴着遊戲人間,追逐着哪怕在最疼愛她的養母看來也是不應允許的欲/望——大帝的名號,伊蓮恩鼓勵着她,而且也是她的同類,讓她心中正當化這種追逐。

現在她也很高興能撿拾到伊蓮恩所遺忘的信念,或可稱之為——夢想。

“你要這麼說的話。”艾拉欺身上前,親了親她,“我要給你一些不聽天由命的動力。有一對兒小愛情鳥等着你去拆散呢。”

“嗯?”

“阿獃的雙黃蛋。”艾拉公佈了一個晴天霹靂。

這害得她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昏過去,“什麼?”

“所以快點好起來。”艾拉惡魔似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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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老匯再無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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