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番外
陳冷翡承認,她曾好奇過“正版”的伊蓮恩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傢伙,從相貌上看,或許是敏感、纖細還帶有一絲哀傷的女子,她發色所帶來的明媚被蔚藍色的眼眸很好的襯托並壓制住了,面部輪廓稜角分明,似是為性格填上幾分尖銳。
只可惜真實的伊蓮恩和纖細哀傷相去甚遠,確切來說,她有些邪惡,喜歡看熱鬧。
她不明白究竟上一個時空的李半月為什麼和伊蓮恩產生了糾葛,這是一個令她費解的問題,也許答案在她手裏的零食,或許另有淵源,她不信任巧合,世界上的事不會那麼的湊巧。
震驚之幕發生后數秒,這個世界的糾偏機制開始發生作用。
鄭陌陌響亮又口齒清晰地罵道:“我靠。”
有點混亂邪惡的伊蓮恩在將一袋子零食送給她後手揣在西裝上衣的兜里,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時不時左顧右盼,留下的唯一一句評價是:“有趣。”
即便這個李半月聲稱這個世界是一段時間的循環,可陳冷翡通過一些既定人物對干擾因素的反應推測,這個世界可能是困擾她的心結,讓她永遠反覆着,卻沒辦法改變結局——畢竟現實中,她已經死了,變成了另一個人,擁有了截然不同的親緣關係,甚至有了一個家庭。
她在思考李半月的心結到底是什麼,可這個世界不留給她充分的考量時間。
只見伊蓮恩施施然走到門前,精準地在嘈雜人群中挑中躲在自動售貨機旁邊小聲哭泣的斑斑。
斑斑年輕時是個有名的演員,她怕被人認出來,用衣服上的帽兜罩住了自己。
宋和賢麻木地坐在離斑斑最近的椅子上。
“要不要去見見你姐姐?”伊蓮恩彎下腰,她長發滑下來,不得不抬手將發別回耳後,她中文說的還不錯,很流暢,只是在吸引到斑斑的注意后立刻換成英文,“她很想你,只不過他們不許她見你。”
斑斑抬起含淚的眼眸。
“她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好人,所以我叫人把她悄悄地帶走,帶去別的地方治療。”伊蓮恩抬指擦擦斑斑臉頰上的淚水,“去停車場吧,或許來得及,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來,她病得很重,但這裏的人不許她接受治療。”她狀若無意地提高了聲量,“反正……”
她的話還沒說完,斑斑就爬起來,隨便找了個方向,沒頭腦的衝出去,像豌豆射手打出去的小豌豆。
這氣的伊蓮恩笑起來,只能追着斑斑告訴斑斑正確的方位。“東邊的停車場。”
“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嗎?”陳冷翡走上前。
“我怎麼知道?”伊蓮恩沖她嫣然笑道。“說起來,小孩,你是誰?”
現在輪到她屢屢糾正,“我不是小孩。”
“人呢?”這時阿獃冒出來。
而阿獃讓伊蓮恩整個人變成僵硬的木頭人,她的神情瞬間變成驚愕,並死死的焊在她的臉上,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獃——阿獃的長發。
“哦嗨。”阿獃歪着腦袋,“我叫阿德萊德,啊痛。”
“這該死的臉是怎麼回事?”伊蓮恩瘋狂捏住阿獃的臉頰。
“不要你管。”阿獃掙扎開。
“莫名其妙。”伊蓮恩長久的注視着她們。
“瑪德琳。”阿獃下意識想給飄蕩在太空的瑪德琳一個指令,但這裏又沒有瑪德琳,“該死。”她喃喃說道。
“瑪德琳是誰?”伊蓮恩端着可樂。
她剛要喝,阿獃就扒着她的手臂,“我也渴了,是冰鎮的嗎?”
“不要沾到嘴。”伊蓮恩把可樂遞給阿獃。
“你要做什麼?”陳冷翡及時的打斷了這對生物學意義上的母女敘舊。
現在她知道阿獃的性格像誰了,多糖核苷酸的力量是強大的。
“女士,要是你是我媽媽就好了。”阿德萊德感慨道,她把喝剩半瓶的可樂還給伊蓮恩。
這個伊蓮恩又不是半月,一點都沒嫌棄她,順便喝了兩口,“你長得好奇怪。”她側頭看了麗貝卡一眼,“我只是同情她。”她講了一個悲傷的消息,但面容不見悲戚,“我妹妹去世了,我沒能見到她的最後一面,一切來得太突然,將心比心,我相信她是想見一見還活着的姐姐。”
“節哀。”麗貝卡說道。
“沒關係,是車禍,我問過醫生,會一下子死掉的,沒什麼痛苦。”伊蓮恩語氣很平和,看不到任何的悲傷。“可可很嬌氣,特別的怕痛,還好是一下子死掉的。”她複述着。
這一刻她沒能抑制住自己的神情,一種極大的悲戚乃至能稱得上精神崩潰的情感倏然流露出來,一晃而過。
伊蓮恩頃刻間帶開了話題,“說起來弗萊婭是個好奇怪的女人呢。”她竟然笑了起來,“為什麼會對只見過一兩面的女人有這麼大的執念?”說著,她騰出手拿起手機,“你這是準備辭職不幹了嗎?羅雅爾小姐,借你的話說,人,手是要乾淨的,羽毛,那也是潔白無暇的顏色,你現在……”她換了法語,用慵懶又調笑的語氣說,“活色生香抱在懷,哪怕西翼坐着的人是你父親,也救不了你。”
“勞您掛心。”弗萊婭耐着心思聽完了這通電話——她不得不接。
伊蓮恩無論是換了靈魂的還是原本的靈魂,某種程度上都是她的剋星。
奧羅拉察覺到她情緒上的微妙,臨時起意設計了她一局,而她又不得不走進局中。
她沒有別的辦法。
此刻她慶幸這是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她從未誕生,沒有任何親朋也沒有家與牽挂,只有她,孤身一人。
否則,她要眼睜睜地看着艾拉死在病床上。
她現在能理解為什麼艾拉對過往有着那麼大的怨恨。
即便是有功之臣,這裏的上位者——或許應被稱為皇帝,也毫不顧惜,丟棄的時候如扔一袋垃圾一樣的方便。
她來探望艾拉的時候,艾拉沒有接受到任何的治療,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在醫院,她都只是躺在單薄的被子裏,縮在床的一邊,昏睡着,病房裏明明有着許多的儀器,可連個最簡單的心電監護都沒給她用。
所謂的朋友,鄭,最多也只是來看看她,並沒有改變這一切——可能是此時人微言輕,考慮到她的從屬性,她什麼都做不到。
“不過,你是一個很聰慧的人,只是想不開。”奧羅拉感慨道,“你震驚了我。我和老男人是不一樣的,我很慷慨,願意給你額外的獎勵。”
她聽着電話對面奧羅拉的笑聲,明白奧羅拉只是得意她的中計,不過她心裏也冷笑,很想告訴奧羅拉,這個世界壓根兒就不是真實的,一切算計都不過是東流水。
奧羅拉十分之該死。
這通電話拖慢了她的腳步,抱着一個昏迷的人很累,她跑的不夠快,又接了這個電話,這導致她在樓前被斑斑小姐攔住。
原本她和斑斑在對半月這人的口誅筆伐中培養出了一些情誼,此刻斑斑倔強地擋在她的面前,她咬牙切齒地想起來一個事實,不管“坤寧宮貴妃”日子過的如意不如意,那也是正式的國王伴妃。李見過她,她們交手過,假若靈魂是一致的,那李應該一輩子孑然一身,而不是歡天喜地的將自己家的假妹妹冊封。
這令她下意識扣緊艾拉膝蓋,令昏迷中的艾拉低低地喘了口氣——都沒力氣醒來的病人不會出聲,也不會抗議。
她稍鬆了些手,與斑斑對視,迎來這個糟糕世界的命定之數。
這個世界對她不友好。
沒有她,路易莎成為大學教授,承襲家業。
伊蓮恩與克洛伊是一對快樂的鶴。像鶴夫婦一般,克洛伊是她人生唯一的寄託和存在價值,克洛伊出車禍后她看伊蓮恩將司機變成一片片的牛肉卷,反覆詰問下竟是意外后她目睹了伊蓮恩的崩潰——她同情這個時空的克洛伊,可她的內心羨慕又嫉妒,她想知道假若她意外身亡,伊蓮恩是否會崩潰到恨不得核平重啟這個世界,以報復命運。
而現在,斑斑又站在她面前,擋住去路。
“我想,”斑斑很生硬的開口,“我……”她閉上眼睛,手緊緊的握着拳,漂亮的臉蛋略仰起,眼淚順着臉頰流淌。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湊上前,低下頭,親吻了艾拉,久久不肯放開,最後是被她硬生生推開的。
“照顧好她。”斑斑咬着唇,她把嘴唇都咬破了,有血漫出來,不知道奧羅拉說了什麼,讓她扔下這麼一句沒頭腦的話,倉皇又狼狽的走了,背影失魂落魄的。
奧羅拉所謂的獎勵只是為了方便自己進一步攪亂一池春水。
坐在車裏,打開手機,弗萊婭收到兩張機票、一張電子護照及電子簽注。
不過她也佩服奧羅拉的三寸不爛之舌,也不知是怎麼弄到了艾拉的護照。
她帶艾拉逃到新加坡,將簡陋的行裝丟在酒店套件,剛準備帶艾拉去醫院,她就忽然驚醒。
劈里啪啦的油飛濺聲和爭吵聲極其響亮。
這次是瑪戈在大喊“王八蛋”,後邊跟了一串亂七八糟的話。
拜瑪戈和阿黛所賜,王八蛋這三個字是她唯一能聽懂的。
“我想吃煎蛋。”阿黛尖叫。
還好阿黛把瑪戈的語言模式拉回來了,瑪戈說,“那你也不能馬上去洗煎蛋的鍋。”
阿黛哼了聲。
枕邊伊蓮恩兩隻手很可愛的像動畫裏小動物似的搭着被沿,長長的嘆了口氣,“阿黛,要命,”她轉過頭,“你想不想念阿黛出去住的日子。”
“不想念。”弗萊婭湊過去和她貼貼額,鑽到伊蓮恩懷裏。“我喜歡阿黛繞着我的腿轉悠。”
“看你能忍阿黛幾天。”艾拉一下子就笑起來。
“唉。”她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是不是又沒睡好?”
“你晚上會做夢嗎?”她抬起手,碰碰艾拉的臉頰,“你會夢見什麼呢?”
“有時候會夢到奇怪的東西。”艾拉用掌心覆住她的手,“有一次夢見我帶阿黛排隊去買香噴噴的烤麵包,阿黛開心的抱着可頌,邊吃邊和我一起往家裏走,路上被小狗嚇了一跳,她失手把麵包丟到空中,結果奶油小可頌正正好好砸到她腦袋上了。”
“太壞了。”她也跟着笑起來。
有時她很不道德的也喜歡看阿黛出糗。
因為有時阿黛太討人嫌了。
比如今天,她在宣佈她是個好媽媽后就完美的自食其言。
她和阿黛的母女關係是非常嚴格的見不到時非常思念,但當真置身同一屋檐下,不將阿黛暴揍一頓難解她心頭之恨——這樣的形容誇張了些許,可她是真的難以忍耐阿黛的所有行徑,隨着她們共處的時光逐漸延長,她看阿黛不順眼的地方越來越多。
面對紫藤和來自華夏方面雙重壓力的逼迫下,阿黛不僅沒有着手改進機械人,沒有性能突破,沒有能量傳遞管道的修改,在這種高強度的壓力驅使下,阿黛打開了電腦,着筆寫新的音樂劇,徹底貫徹了她寫博士畢業論文時那“離DDL還有十五分鐘,我再玩十分鐘”的破毛病。
起初在不知道阿黛在幹什麼的時候她是心平氣和地看着阿黛忙碌,可等阿黛拖出錄音設備,她意識到阿黛是在渾水摸魚、不務正業。
這難免讓她想起之前和李會面時,李帶着曖昧的微笑,說,“阿黛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不否認這一點,還好她業務愛好很多。”
她忍了又忍,在阿黛錄了《出埃及記》的第一首歌后衝過去和阿黛很兇的幹了一架,“你是準備去用愛與和平進行擁抱,用音樂感化你的敵人嗎?”
阿黛和她拗着脖子吵,“我憋不出來啊。”她掏出一疊疊的圖紙,“你要給我時間,我也很着急,我越急我越想不出來,你讓我干點別的緩一緩說不准我就有靈感了。”
“有你登台賣唱和亂拍電影的功夫,你早就能讀第二個博士學位了!”
“我覺得以我的智商來說我是個天才,可我不是超人。”
“她能做得到,為什麼你做不到?”
“她能設計出瑪德琳嗎?”阿德萊德被弗萊婭氣笑了。
弗萊婭的邏輯很有趣,這會兒一定要否定她。“你的瑪德琳,藍本不是麗莎給的嗎?”
“我呸!”阿德萊德這下次出離了憤怒,她被弗萊婭氣的頭暈,“是我的瑪德琳!”
小熊瑪德琳像個老大爺似的遲鈍的看了她倆一眼,慢慢調高電視音量。
在蹩腳肥皂電視劇的干擾下,弗萊婭暫時鳴金收兵,而她報復似的準備在弗萊婭復出演講用單口相聲開幕。
“我決定了。”阿德萊德何嘗不想做一個比“虎鯨”更厲害的機械人,震懾寰宇,可她是從頭開始學能量傳遞,做流體力學,對着屏幕上無數打開的pdf,又一鍵切換回另一個系統,“弗萊婭,我會用笑話給你開場。”她惡狠狠地沖媽媽嚷道。
“比如?”弗萊婭只是捧着一杯拿鐵,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盯着窗外落雪看。
“比如為什麼你允許我直呼你的大名,因為我給你取外號!”阿黛張牙舞爪地蹦躂,“混賬南瓜曲奇餅。”
“南瓜。”弗萊婭轉過頭,一疊聲的喊阿黛不喜歡的愛稱,“南瓜、南瓜、南瓜!”
“不許叫我南瓜!”阿黛沉不住氣了,“我不是小孩,不是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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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供暖時節,窗檯是最舒服的地方,拜北方建築格局習慣所賜,暖氣躲在窗檯下邊,將大理石窗檯烤的暖烘烘的。
陳冷翡喜歡在這種時候坐在窗台上,眺望庭院,她很瘦,所以脆弱的大理石檯面能承擔她的體重,讓她舒服又愜意的坐在那裏,靠着窗帘,喝一杯熱乎乎的飲料。
今天李半月燒了一鍋茉莉花茶,做的是杏子冰茶。
她叼着吸管,心不在焉地沖窗哈氣。
很冷的時候她們一家喜歡在晚上一起躲在一個小房間裏,這個房間離衛生間供暖閥門很近,特別暖和。
“你來挑個花樣吧。”斑斑甩甩手腕,她抱着數位板,設計了幾個首飾的花樣,在微信里丟給她。
她討要禮物時只是置氣,但李半月擅長抬杠,送了她一塊221.19克拉的小石頭。
她看了好久,最後選了玫瑰花的那一套,“要這個。”
“玫瑰和紅色很配。”斑斑會擁護她的每一個選擇。
“你打算怎麼訂做呀?”李半月抱着本雜書,窩在沙發里,她趴在沙發扶手上,幾乎是貼着書在看。她自己呆在一個角落的時候看起來會很像那種昂貴的人偶,擁有精緻相貌和琉璃燒制的眼睛,視線卻空洞,人也安靜,不過和人搭訕的時候又找到了靈魂,忽然活過來。“找設計師?”
結果斑斑擼胳膊挽袖子的表示,“我會珠寶設計的,我來。”
“那是原石呀。”李半月笑起來,“你要先打磨成一粒一粒的,難道斑斑要大力出奇迹嗎?”
斑斑又沉默了,“不管了,我會,反正我就是會。”她岔開話題。“要不要玩大富翁。”
“我只會玩消消樂和連連看。”李半月嘴裏這麼說,但實際上湊過去和斑斑一起打發無聊的睡前時光。
“說起來。”陳冷翡從窗台上下來,結束自己對所謂心結和時間節點循環的揣測——她沒什麼頭緒,乾脆利索的發問,“你們的理想是什麼?”她補充道,“你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