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3 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電話接通的剎那,阿德萊德意識到旁人的視線,她將已經盤桓在嘴邊那個名字咽回去——也即:“瑪戈”。
本能反應永遠快過人類的理智,這導致在她對前因後果領悟的瞬間撥出這則憤怒的電話,想叫病休在家的伊蓮恩給瑪戈點顏色看看。
該死,偏偏今天伊蓮恩不在。
此刻阿德萊德已經忘記自己選這一天的原因是伊蓮恩去複查,做無痛胃鏡要麻醉,她精挑細選的好日子忽然變成一個倒霉時刻。
但她無法越過的障礙是無論她用哪種語言,瑪戈名字的發音都是瑪戈,且她擅長的語言頗為有限,現場還坐着曾經負責東亞事務的菲比。
知情人眼中,她和瑪戈是一家人,發作瑪戈就相當於發落自己。
這打消了她發作的念頭,只能咬牙切齒地說,“你快看電視。”
不過,她惡狠狠地盯着瑪戈。
瑪戈回敬她了一個“那又如何”的眼神。
在場諸人中只有她神情安穩地在整點薯條吃吃。
瑪戈吃薯條的行為讓阿德萊德瀕臨無法忍耐的極限,她還是拽過一張餐巾紙,在上邊用她僅認識的幾個楔形文字勉強勾畫出一句:“這樣、就、他的、媽媽、的、屬於、你的、救援世界?”
寫完她把餐巾紙砸給瑪戈。
她相信瑪戈能看懂。
她不信這麼長的時間裏,瑪戈沒有察覺到不對。更重要的是,她相信瑪戈有攪亂全局的立場,這是個混亂邪惡的傢伙。
瑪戈展開餐巾紙,輕輕揚眉,她把餐巾紙撕開,丟掉,調侃道,“阿獃,你怎麼可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打電話大喊媽媽救我呢?”
“還是我崩潰的多一些。”洛克希居然還有心情說俏皮話,“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昨天打呢。”
瑪戈要承認,洛克希的心理素質確實不錯,至少穩住了。
和她相比,娜斯佳心態略差,她最失策的行為是把電話打了過來,質問洛克希,第二失策的行為便是她的提議:“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如果是假的,”洛克希笑的時候露出了牙,“這恐怕是上下數百年裏最好笑的笑話。”仟韆仦哾
“倘若是真的呢?”阿德萊德忽然說,“是假的,我們當然要以正視聽,如果是真的,那她是帶着槍的獵人,而我們是拔了爪子的老虎。這麼大的地球,又不僅僅只有她們……”她盯着偽色圖,“虞那邊為什麼這麼安靜?”
“要麼她有入股,要麼她被嚇中風了。”洛克希一向都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那個討厭女人的現狀,她能做到不用過往的慘痛進行人身攻擊,可她會充滿惡意的腦補虞半身不遂,說話豆不利索的痴獃模樣。
只可惜虞司顏的安靜既不屬於入股,亦非中風。
她現在正在面對一個有些棘手的場面。
奧蘭治登台首秀的同時,大郡主霍然站起,當即下令:“把她給我拿下。”
“你放肆。”她回敬了大郡主。“這沒你說話的份。”
“我懷疑你和她們理應外合。”大郡主沒獲得她所想像中壓倒性的勝利,此刻惱羞成怒。年輕女孩的自尊往往近似狂妄自大,她不例外,溫婉表面下隱藏着一些戾氣和傲慢。她年少輕狂的大腦里設想的未來是搶奪對方所有的空間站和衛星,全面勝利后好一番耀武揚威,只是現實是她只能跟着對方的舞步,一起砸空間站。
沒取得勝利,她就要找場子,一定要找到一個外因來怪罪。
“是你沒本事。”她又不是大郡主的媽媽,假如是小魚這麼發難,她可能還會捏着鼻子受着,但換成大郡主,她才不想這麼慣着這個被寵壞的女孩,“你以為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要找你報備一下?經你批准許可?”她諷刺了大郡主一句,“人家又不會幹等着,坐視你一個個的搶,佔領,人家發現這條路走不通就肯定會開砸,難道還等着在你勝利的時候給你送花?那當然是同歸於盡。”
大郡主臉色慘白,氣息喘的很急,看起來搖搖欲墜。
但她的話不巧把大郡主徹底激怒,更不巧些的是,大郡主是機械人她媽。每個程式設計師都會給自己留後門,創造者權限往往高於購買系統者的購買者授權。
在大郡主真惱羞成怒下令“把她逮捕”,而她回擊“我看誰敢”時壓力原本是給到雲儷。
只是雲儷四兩撥千斤,說,“我要請示一下領導。”
“他媽的現在的領導是我。”虞司顏這會兒還有閑心翻白眼看雲儷。
就在這時大郡主為了自己的面子,越級授權叫機械人把這棟樓給關了。
“那這事說不清楚,誰都別想走。”陳冷翡很狼狽地抓着一個文件袋,往袋子裏呼氣,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緩解她的眩暈,她老毛病改不了,情緒起伏一大就會過度換氣,隨之而來是天旋地轉,過於氣憤讓她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
她無法接受被人如此擠兌。
現在她要暈過去那更好笑了,恐怕她本人就是年度最佳笑話。
只是沒多久,她開始覺得,要是能立刻馬上暈過去就好了。
因為雲儷沉默了會兒,問她:“你想好了?”
直到雲儷問出這句話,她才意識到這一系列行為的潛在含義。
她僅僅是一時義憤,在這群以玩弄文字遊戲為營生的人們眼中,她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這恐怕就是文理思維的差異了,沒有雲儷這句話的時候,虞司顏抓着“你個該死的碼農特么的給自己留後門”不放,在和她討論機械人倫理,雲儷的話一說,虞司顏臉色頓變,是另一幅面容和嚴陣以待。
在她需要自己暈過去,合理消弭這一場意外衝突時,拜緊張分泌的腎上腺素所賜,她卻越來越清醒。
雲儷的話徹底改變了這行為的性質。她自然知道一旦事情變成這樣,只會有兩個走向,要麼是重罪,要麼她繼任。
此刻她進退維谷。
雲儷是李半月的秘書,不是她的,她的意見,未必得以聆聽,而虞司顏又有軍中支持。
“這種工作不能兼任。”她扣緊了桌緣,只能用她唯一的理由,這個理由是奧蘭治宣佈組閣人員構成時宣讀的一個名字,她認為這個Ann,Shu就是安菽。“你到底站在哪一邊?你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只不過她沒料到最大的怒氣來自和她互相看不順眼的鄭陌陌。
無論李半月和鄭陌陌私交如何,鄭陌陌對她來說,太像一個父親,還是那種缺席她成長卻關鍵時刻跳出來指手畫腳的該死玩意。
“這是你內訌的時候嗎?”鄭陌陌勃然大怒。
“我要一個交代。”她不想和鄭陌陌吵架,於是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話。
她的誰都不許走顯然不針對自己,她推門出去了,開車回家,準備洗個熱水澡睡一覺再說,她需要靜一靜,或許雲儷不是勸進,是提醒,或許鄭陌陌說的有道理,但她的腦袋拒絕運轉,百般心緒太過繁雜,讓她像孤魂野鬼一樣,彷彿飄回的家。
她忘帶鑰匙了,只好敲敲門,等門開了她一言不發地“飄”到沙發前,先坐下,而後仰着一倒,枕在沙發扶手上。
躺下她才意識到剛才是誰開的門——不是斑斑,斑斑會在她每次回家都給一個巨大的擁抱和落在臉頰的親吻,而這次跳過了這個流程。
“你起來了?”她又坐起來。
李半月站在玄關的玻璃插屏前,手支在柜子上,長發散着,順着手臂垂下來,一直蓋到手背,她有段時間沒精心打理過自己,這導致她發色看起來比原來深,原來燙的卷只在發尾留下一個小彎。她低着頭,視線落在手機屏上,意味不明地回答了一句:“嗯。”
陳冷翡很難從一個語氣詞解讀出任何情感色彩,這不是她所擅長的。
但她如釋重負,“哦,那很好,我就不用多費什麼口舌了。”
李半月走過來,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抬起頭。
陳冷翡懷疑她是想打人,只是臨到動手時強忍了下來,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
“唉。”李半月搖搖頭,把話題岔開了,“你晚上想吃什麼?”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事已至此。”李半月柔聲說,“又該問你什麼呢?”
“阿獃很出色。”冷冷只擅長一件事,給臉不要,只要沒當場發作,她都還能再發揮一下。和阿獃不同,她完全不會看人臉色,更不會讀人的情緒,她彷彿對這些東西不甚敏感,只會梗着脖子,冷嘲熱諷,反正嘴巴上不會饒人,至於後果,那不是她所要考慮的,“難怪得你垂憐偏愛,比我優秀。”
“噓。”李半月發現克制情緒那一套在小孩面前是沒用的,因為她無法對小孩採取一些實質上的報復手段,故孩子不會把她的某一種刻意溫柔語氣和憤怒聯繫在一起——小朋友只會當她沒脾氣,她把語氣沉下來。“別說了。”
“好。”小朋友說到做到,躺下就是徹底的躺下,不知道怎麼辦就把一切都甩手,當晚聲稱自己病了,第二天睡到中午,物理意義上的卧床不起。
她只成功和冷冷僵持到第二天傍晚,八點一過,目送冷冷完成吃飽喝足再爬回床上躺下的系列鴕鳥行為,她只能認命。
不過認命之前她先質問了鄭陌陌,“你啞巴了?”
冷冷和不想回家的鄭陌陌一拍即合,鄭陌陌不想回去面對被這次流感波及的池琰,而冷冷的衝動舉動給了鄭陌陌一個合理不回家不去醫院探望的理由——之所以稱此行為為衝動的原因是一切通訊都保持暢通,甚至,事發現場還流傳至BBC等媒體之手,讓她收到無數封天價談價的郵件。
“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不可以罵人。”鄭陌陌語聲不見任何嚴肅。“罵人就不是小仙女。”
“和你意的時候,你便能裝聾作啞了。”
“差不多。”鄭陌陌趴在辦公室的窗台上吹風,深秋的風過於寒冷,讓她瑟縮了下,“小半月,你知道嗎?”
她賣了個關子。
但李半月很多時候不會接翎子,“說。”
“如果自動出院放棄搶救,要家屬去拔/管和關閉ECMO的,醫護只會告訴你怎麼做,他們不會拔得。”她眺望着遠方,“我已經拔過兩次管和關了一次儀器。一次是我爸,一次是我朋友。”她說,“別讓我拔第三次了。”
這會兒她還悵然,不是很想接受一個和她搭伴過日子的聽話寵物就這麼壽終正寢的事實,池琰很乖,像只小狗,可惜和小狗一樣,走在主人前面。
李半月某種程度上還算善解人意,她把小雪先放走,在一切結束后再終結陳小冷的荒唐鬧劇——之所以稱之為荒唐是陳冷翡走後不到半分鐘虞司顏就氣的拂袖而去,喬薇原本想尊重一下大郡主,但晚飯不和她胃口,雲儷又要接吱吱上下學,最後只有她認真的執行了禁閉,因為她在辦公室里有全套的洗漱用具——偶爾她會帶人到辦公室來快活一晚。
小雪跟她說,“媽媽,叔叔走之前說,他聽過很多流言蜚語,很多人嫉妒你,你要保護好自己,世事艱難。”
“男人。”鄭陌陌點了根雪茄,她仰頭望着夜空,煙霧裊裊升起,消散,細小的顆粒遁入空中,徹底在視野消失,她倏然恢復嬉笑怒罵的常態,對小雪說,“至死都自戀。”她轉過身來,拉板正自己皺皺巴巴的白襯衫,“你媽媽怎麼樣了?”
“怎麼說呢。”鄭雪主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用手指挑着,她很想用一些諷刺語氣來陳述張女士一些精闢話語,卻不擅長改變語氣,她說話唯一特點只是語速快,不起波瀾,很容易讓人犯困,“她說,留了套房子給我,讓我先住着,等我弟大學畢業后給他。”
“看來是真的不太喜歡你。”鄭陌陌凝眸,她背靠着窗檯,“說起來,確實是把你要過來一下子就要過來了,把球球還回去,也一下子就還回去了。”
“我是外人。”鄭雪主把那串鑰匙放在辦公桌上,她糾正。“客人。”
“你有告訴她球球……”鄭陌陌其實有點小迷信,她會盡量避免把死這個字說出來。
“那是必然的。”鄭雪主接了杯水,出門去找冷冷。
自那次發火后冷冷就閉門不出,在家消沉自閉,叫她出來吃飯邀請了足足三次才允諾,還遲到。
“我睡過頭了。”陳冷翡露出一個帶有歉意的笑容。
她這幾天都在家裏暈暈沉沉的睡覺,前段時間夜不能寐都在此時補回來了,今天她中午起來了下,吃完飯一點多躺回去,再爬起來時天都黑了。
“沒事,不着急。”小雪說。
“那個人。”她問。
“要不要恭喜我?”小雪淡然說道。
她們面對面坐在火鍋店裏,看鍋底煮開,熱騰騰的蒸汽帶着牛油的味道席捲四周,可誰都沒有往火鍋里丟下食物。
“她很過分。”陳冷翡聽罷,評述道,“到最後你沒恨錯人,這很好。”
“到這種時候,我才發現,我其實希望我是錯怪。”小雪倒了杯冰鎮的酸梅湯,她端着杯子。“我寧可錯,也不願意對。”
“但你一早就知道答案。”陳冷翡交疊手,擱置在膝。
小雪點點頭。
“所以……恭喜你。”陳冷翡舉起飲料。
“那你可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小雪問她,“你是對是錯?”
沉默片刻后,她只是偏過頭,看着窗外,“阿雪,下雪了。”
她原本已經決定放李半月一馬,憑心而論,她不知情但無論李半月還是斑斑均知道事實,從知情者的角度看來,必定不會把她當養女對待,只是口頭上的不承認而已,她所有的不甘和意難平實則是自己對養女身份的魔怔。
可就在這樣的時候,李半月拿斑斑當槍使,叫斑斑來找她,讓她去給虞司顏道歉。“所有的事情重新坐下來談,當這個插曲沒有發生。”
“她叫你來的?”陳冷翡逼問。
這不像是斑斑自己琢磨出來的。
斑斑抵死不認,還訓她,“我認為這麼處理會比較好,你總不能去跟人家兩敗俱傷,一死一活才罷休。”
“不要教訓我。”她說,“我和你是平等的,你可以給我建議,但你不可以命令我。”
“我是你媽!”斑斑大怒。“是,是,是,我們是平等的,但如果別人說的是對的,你要聽。”
“在你眼裏我算什麼?”她脾氣上來了,再提起那張擺拍的照片,也不想聽斑斑的解釋,“我是你的所有物還是你私人所有,你要我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我又沒錯,你憑什麼要我去道歉?”
“你不是我的所有物可我是你媽!”斑斑開始和她車軲轆話。
“你是我媽,嗎?”她反問,“我是你親生的嗎?”
“我靠。”斑斑倏然爆了粗口,“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問我這種問題?”
她沉默下來,安靜的坐了幾分鐘,隨後去李半月的酒櫥里摸出那瓶已被束之高閣的百香果氣泡酒——終歸是鄭陌陌送的,李半月沒有倒掉。
她倒了一滿高腳杯的酒,端下樓。
這會兒時間很巧,李半月回來了,和斑斑低聲嘀咕着。
現在她倒信了斑斑那句“我也不是模仿鳥”,冷靜下來一想,李半月行事素來秉承原則是雷霆手段襯托菩薩心腸,不是這種風格,倒是斑斑容易心軟,想要一個所有人都圓滿的結局,她像一塊固執的膠棒,把人黏結在一起。
“你幹嘛?”李半月掃了她一眼,說話時帶了些鼻音,以緩和言語間的敵意與尖銳。
假如沒有這句話,她可能還有退路,比如走回去,把酒倒掉。
只是如今她退無可退。
“給。”她把酒遞給斑斑,“既然你自比光源氏,今天我成……”
李半月劈手把那杯酒奪過來了,“夠了,不要鬧了。”
“啊?”斑斑懵了。“喂。”
“你是在跟我裝傻嗎?”李半月質問。
貓貓仰着腦袋,其實她很高,一仰頭就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但她很喜歡這麼說話,“我裝什麼傻?”
“你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貓貓的眼睛漸漸的泛上了水光。
“停。”李半月企圖做她最擅長的事,即粉飾太平,她感覺就算貓貓不知道,有這兩句話也足夠了,於是準備迅速毀滅貓貓的罪證。
只是她的胃不中用,兩口酒喝下去,整個上腹痙攣的劇痛,如同刀絞,她不得不緩了緩。
這一刻的遲緩讓斑斑回過神來了。
“我自比光源氏。”斑斑很生氣的把那杯酒搶回來,“我呸,是因為所有人都擠兌我,我只能那麼說笑,”她揪着貓貓的衣領,“陳冷翡,你媽我是覺得對不住你,一直忍一直忍,從你小時候忍到你現在,你不要蹬鼻子上臉。我忍讓是因為你是我女兒,我不疼愛你就沒人疼愛你。但你他媽的不能欺人太甚。”
“你知道為什麼我總叫你一起搬走嗎?”貓貓靠在斑斑的手臂上,斑斑對她怎麼樣她都很乖,不掙扎也不鬧,非常徹底的雙標,“因為我喜歡你,我為什麼會有仰慕之情?因為我以為你是我的養母,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莫名其妙的恨,我認為這種寵愛有朝一日是要付價的。我必須喜歡你啊,因為假如有一天你索求我,我要答應啊。日復一日,我也看不清我到底對你是什麼感情了,我不知道是親情還是愛情。”
說著,她猛地把斑斑推開,“我以為你們是無辜的,被我的出身來歷所拖累的,即便被我拖累,仍願意照顧我,供我讀書,給我衣食,這種恩情,我是要償還的,可最後,真是光明磊落,敢做不敢當。”
斑斑忽然失聲痛哭,這種酒主要的作用其實是放大情緒,“我們是配型全相符啊,我想要個家,要個小孩,不再寄人籬下,有個屬於自己的家,我自己的,可只要你有個爸爸,那個男的想要你,就能把你要走,我贏不了官司,我就……你既然知道你是那樣的來歷,就該知道,不管我怎麼說、怎麼說,你都會多心,你就是那種一定要跟人分得很清,算的也很清的小孩,哪怕我願意給你我的一切,只要你幸福開心的活着就夠了,假如我生病,你就會說,媽媽,你想不想要這個肝,這個腎,或者這顆心。我受不了這種話,但我知道你就是那種人。”
“你是為了維護她,才這麼說的嗎?”貓貓視線落過來。
“我也不是她家的狗!”斑斑吼道,她聲音很大,直接破音了,“她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也不賤。”
“那你的理由又是什麼?”貓貓看起來很疲憊。“我問過你很多次,你都否認了。”
“你不是我主觀想要。”李半月回答道,酒勁兒上來后她胃痛的倒不厲害,只是覺得冷,一陣陣的哆嗦,只好裹緊了風衣,“但是我和斑斑一起養大的。”
“你沒有主觀想要孩子,為什麼會去凍那種東西?”
“一開始想弄個小孩來養活着玩玩,像只小寵物,但又不會像小貓或兔子似的,要一輩子伺候它們。”李半月也覺得很累,“後來我想開了,我註定活不長的,不想有那麼多牽挂,到死的時候會很麻煩。一個斑斑已經很夠嗆了。”
她每說一句話貓貓的表情就凝固一些,到最後,貓貓失去了所有表情,她看起來很麻木,像一種木僵的狀態。
在貓貓小時候她懷疑貓貓的厭食是抑鬱引起的原因就是貓貓有時候看起來像木僵的遊魂,她很難具體形容出到底哪裏不對勁,但又能準確的意識到這小朋友此時極度崩潰。
“貓貓。”她喚了一聲。
陳冷翡不想看李半月,與她擦肩而過,拉開了門。
晚秋時分燕京時常下雨夾雪,這和氣候變暖的假設不符,不過近十幾年來天氣確實不怎麼穩定。
她想去開車,可沒走到車前被李半月追上。
李半月捉住她的手臂,“你去哪兒?”
“靜一靜。”她盯着自己說話時從唇畔冒出的白色霧氣,目送那團薄霧消失。
“明天再說吧。”李半月輕聲說,“下雪了,冒雪出門會有危險的。”
“最起碼今晚我不想看見你們兩個。”她原本是背對着李半月,不想轉過身,後來聽李半月又開始咳,到底沒狠下心,只好走上前去,“你回去吧。”
李半月表面上看起來總是一種既定的模樣,溫柔,不卑不亢,永遠不會動怒,實則脾氣很差,很容易動氣,又難以抑制自己那波動極大的情緒。
她每次被激怒或生氣時都會咯血,最嚴重的時候還會昏迷休克。只不過知道不能有情感起伏是一件事,能不能做到卻又是另一回事。
陳冷翡有時會為自己的冷酷而心驚,在這種時候她會覺得,自己被那麼對待是應該的,因為她是一塊很難被捂化的堅冰。
她看見李半月彎下腰,不停的咳嗽,血像落雨般打在積雪上的時候,竟然會有一種和解般的釋然——倒也沒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不在意。
只是這樣想完她會生自己的氣,願意做些讓步或不傷害原則的補償。
她把李半月扶起來,讓李半月靠在她身上,“你回家吧,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沒什麼尋死的念頭,還不至於如此。”
李半月側過臉,凝視了她好一會兒,用沒沾上血的手背貼了下她的臉頰,夢囈似地說,“我發現貓貓你還是長得像斑斑多一些。”
“嗯。”陳冷翡一句話都不想跟她多說。“雪下大了。”
“怪冷的。”李半月推開她,又退開幾步,她默默的站了會兒,從衣服兜里掏出一個藥瓶,她把藥瓶晃了晃,倒了兩粒出來,捧在掌心裏握了會兒,遞過去,“吃下去。”
“這是什麼?”陳冷翡問。
“總之不是毒藥。”李半月將手抬高。
她看着貓貓神情恍惚地真的把那兩片葯接過來吞下去,就知道自己的擔心不算多餘。
至少貓貓狀態不對勁,這不是正常人的反應。
她和貓貓沉默的站在雪中,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直到貓貓腿一軟,跪坐在地,才回魂似的問她,“那吃了會死嗎?”問話語氣里沒有什麼情緒,聽不出是生氣還是釋然,只是一句普通的問句。
“不會。”她湊到貓貓面前,握着貓貓的手臂,把貓貓拖起來,沒力氣的貓貓靠在她身上,暖呼呼的。“頂多你會睡到明天下午。”她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