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鳴鸞(3)

怒海鳴鸞(3)

“其實……其實我上次也是隨便一說,要是不行的話,那、那可怎麼辦?”綺霞緊張地拿起洞壁凹痕中的骨笛時,手在微微顫抖。

畢竟,她上次說得那麼肯定,其實都只是猜測而已。可如今箭在弦上,所有人的性命繫於她此舉,萬一猜錯了,洞內四人連同她腹中的孩子,都將殞命於此,讓她怎能不壓力倍增。

阿南攬住她的肩,道:“別擔心,再差也不過是沒效果,那我們就齊心協力再去尋找下一個出路,畢竟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的。”

綺霞看向江白漣,見他也向自己點頭,才稍微安了下心。

她摸索手中的骨笛,這應該是用仙鶴的尺骨製成,笛子打磨得潤如象牙,入手極輕。

阿南舉起手中“日月”,幫她照亮笛子。

定了定神,綺霞將骨笛湊到唇邊,試了一下音。

鶴骨笛音色如鳳鳴鶴唳,清勻幽遠,與竹笛截然不同。

只聽得笛聲響徹水洞,在洞壁與水浪間迴轉,那幽咽之聲並不甚響,卻激得水浪逐漸湍急。

耳邊傳來嘩嘩的聲音,阿南以手中珠子照去,珠光朦朧,依稀可見內側洞窟的水逐漸激湍,似乎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所攪動,拍擊向他們腳下所站的岩石。

阿南與朱聿恆對望一眼,覺得這幽暗窒息的水底洞窟中似透進了一絲光亮,前方頓時明朗了起來。

江白漣上次下過內側水洞,此時自然一步跨到水邊,嘗試着準備下水。

阿南對他道:“我懷疑這水下的機括與‘希聲’相似,都是利用聲音讓虛耳受損導致身體失控。”

江白漣點頭,問:“我堵住耳朵再下水?”

“堵住耳朵怕是無用,你雙手按住左右聽會穴和風池穴,才能使虛耳隔絕侵擾,不受振動。只是常人用這個姿勢可能潛不下去。”

“這倒無妨,我在水裏就算綁了手腳也能游。”江白漣說著,見前方水勢已逐漸加大,心知已不能再耽擱,當下深吸一口氣,反手按住阿南所說穴位,潛進水中。

見他入水,綺霞心下湧起一陣緊張。她一邊吹着骨笛,一邊努力回憶當初收集來的古譜,但年月太久未曾溫習,記憶終究是有點模糊了,她如今又寒冷又驚嚇,胸口忽然一陣作嘔,氣息凝滯,笛音驟然一斷。

水面頓時一震,雖然他們未曾聽到什麼聲音,但那交錯的水花陡自內側噴涌而出,令綺霞頓時慌了神,捏着骨笛一時不知所措。

“不要停,繼續!”阿南疾聲道。

綺霞呆了呆,趕緊深吸一口氣繼續吹奏笛子。她竭力控制凝滯的氣息,一邊流淚盯着水下,一邊將那古譜陽關三疊吹下去。

笛聲幽咽,在水洞之中混合了浪涌聲、迴音聲,一疊三嘆,百轉千回,一根小小的骨笛卻似奏出了千絲百竹萬人合唱的聲勢。

幽深洞穴之內,樂聲久久回蕩,與水洞下湧出的浪潮相激,匯成聲勢浩大的合奏。

朱聿恆聽出這水聲在應和笛聲,不由地緩緩靠近阿南一些,與她一起專註盯着水面。

陽關三疊層層相遞,原本哀傷婉轉的曲子,在洞中回蕩,一疊更比一疊高亢,那湧起的水浪也一波更比一波高漲,直至綺霞吹出最後一聲,笛聲蕩氣迴腸之時,浪涌也到了最高點,只聽得轟鳴之聲不絕,狂涌而出的水浪向他們直撲而來,聲勢浩大。

阿南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綺霞,帶着她緊緊貼在洞壁上。

浪頭撲過,三人都是渾身濕透,綺霞盯着內側水洞呆了半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撲到水洞邊緣,邊哭邊喊:“白漣,白漣!”

那狂涌的水流依舊汩汩向外,眼看內外洞的水一起升高,已經沒到了膝蓋,阿南趕緊將她拉起,說道:“站高一點,我先幫你把皮囊里灌滿氣,等水漫到胸口,帶你一起下水……”

話音未落,水面嘩啦一聲,只見一條人影破浪而出,大口喘息着爬了上來。

洞內幽暗,但綺霞早已撲了上去,緊緊摟住了他:“你沒事吧?”

“沒事,你的笛聲引動了水下機關,那浪涌果然可以抵消水下怪象,如今水洞已暢通無阻。”江白漣抹了一把臉,看向朱聿恆與阿南道,“我順着洞窟往前探了一段路,前方水路很長,但已隱約透出光亮,也有了出水面。我怕你們在這邊擔憂,因此看到出口便立即返回了。”

“有光亮有水面,可以出水底洞窟了?”阿南雖覺驚喜,但看看朱聿恆的情形,又有點擔憂,問江白漣:“你說水路很長,具體大概是多長距離?”

江白漣估摸了一下,說:“我全速游過去,大約不到半盞茶工夫。”

不到半盞茶,對於他和阿南來說,勉強可以通行,但對剛剛嗆水醒轉的朱聿恆與不會水的綺霞來說,絕不可能。

阿南正在猶豫,卻聽朱聿恆道:“你和江小哥先送綺霞過去,然後你帶回氣囊接我即可。”

阿南看看這湧起的水浪,剛剛還是沒膝,如今已經到了大腿一半,再看這洞中空間,抿唇匆匆道:“若水漫上來了,你貼着牆壁,盡量往高處攀爬。”

“我會的。”朱聿恆應道。

水漲得極快,事不宜遲。江白漣負起綺霞,阿南在後方搭住她,要帶她下水。

綺霞擔憂地看看正在洞壁上尋找攀爬點的朱聿恆,囁嚅道:“這邊如此危險,要不……你們先帶殿下過去……”

江白漣看着朱聿恆,也一時不敢開口。

朱聿恆利落道:“我留下比你好,至少我會水,即使漫過頭頂我也可以浮上去堅持一會兒。”

阿南抿唇朝他點了點頭,不再浪費時間,拉着綺霞便躍入了水中。

水下洞穴一片黑暗,幸好江白漣對水流極為敏感,帶着她們循着流動的方向一直向前而去。

阿南與他一起護着綺霞,一邊往前游,一邊竭力記住水下路徑,以免待會兒走錯路徑。

在黑暗之中穿行,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就在阿南都覺得窒息之時,蜿蜒的洞窟在前方拐了個彎,他們轉過角度,面前水面忽然開闊,上方漣漪隱隱,透着五色光芒。

正用皮囊吸着氣的綺霞雖然神志昏沉,仍不免“咦”了一聲。

江白漣拉着、阿南推着綺霞,兩人將她送出水面。

一經出水,五彩光芒頓時撲面而來。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個高約十丈的巨大空洞,洞壁斑駁嶙峋,顯然已被海浪蝕空多年。但在海面之下,卻有明亮圓轉的光輝如巨大的日輪投射在洞壁上方,在日輪的正中,是一尊放射光輝的佛像。

光輪足有十丈之高,中間的大佛坐像也有七八丈,正俯瞰着他們。五色光輝隨着水波流轉,金色大佛在蕩漾波光中顯得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見面目端嚴沉靜,頭結螺發肉髻,端坐在青蓮之上。

“這……這海底怎麼會有佛光?”綺霞瞠目結舌,而江白漣早已拉着她一起在佛像前跪下,連連叩拜。

阿南從水中鑽出,仰頭看向這大佛,心中忽然想起某年南海之上,她與公子曾一起見過的佛光。

可那只是天邊依稀模糊的暈光投影,哪像面前的佛光般絢爛清晰。

那時司鷲悄悄跟她說,一起看過佛光的男女,以後必受庇佑,能有美滿姻緣。

可如今看來,海上的虛幻影像,自身都是轉瞬即逝的東西,如何能護佑凡人的情意。

她與公子已是背道而馳,今生今世哪還有一起走下去的可能。

她深吸一口氣,將這突然湧上心口的記憶狠狠拋卻,心中暗恨起自己,在這般危急之中,為什麼還要想那些傷心情。

想到阿言還在漆黑洞窟中危在旦夕,她立即抄起氣囊灌飽紮緊,一個猛子紮下,沿着原路返回。

順着記憶的路徑,她快速潛回洞窟中,剛爬上水洞便心口一涼。

刻着陽關詩句的那個洞穴,早已被水徹底淹沒。她急忙往洞頂浮上去,手一伸卻摸到了石頭,原來上面早已沒有了任何足以讓人呼吸的空洞,整個洞穴早已被水灌滿了。

她估算錯誤了,這水來得比她設想的還要快,還要多。

她心下大急,立即摸着洞壁,四下搜索朱聿恆的蹤跡。幸好,在前洞的入口,她依稀瞥見了一抹晦暗的珠光。

她立即撲上前去,卻見朱聿恆的身影半沉半浮在黑暗之中,隨水漂流。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扳轉過來,一手解下氣囊,想要按在他的口鼻之上。

朱聿恆轉過身來,臉上卻已罩了一個氣囊,夜明珠的微光下他看見了阿南,浸在水中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水中無法開口,他只取下水囊,緊緊地拉住了阿南的手。

阿南不知他這氣囊從何而來,亦不知他一個人時發生了什麼,環顧周圍只覺詭異無比,當下便拉起他,帶着他順水道急速游向前方。

穿過黑暗的洞窟,終於來到那個被佛光照亮的洞穴中,兩人都是疲憊至極,趴在石壁上連連喘氣。

緩過一口氣,阿南抓過那個氣囊看了看,問:“哪裏來的?”

朱聿恆搖了搖頭,說道:“我在洞中等你回來,誰知不久后水勢便飛速上漲,很快將整個洞窟徹底淹沒了。我算了下江白漣離開的時間,估計自己撐不到你回來,正在絕望之際,水中忽然有人從我身邊游過,將這個氣囊塞到了我的手中。我下意識循着他離去的方向追去,但他早已消失在了前方黑暗的水洞中,我一直沒再發現他的蹤跡,直到你來接我。”

“奇怪……”阿南嘟囔着,拿過他那個氣囊,翻轉過來看了看,眉頭忽然微皺起來。

朱聿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氣囊的接口處,烙着小小一朵火焰痕迹。

“這是……”朱聿恆抬眼看她。

“這是傅靈焰、也是拙巧閣的標誌。”阿南的手指摩挲過那朵火焰標記,神情不定,“難道說,拙巧閣的人也進來了?薛澄光帶進來的?”

但拙巧閣的人過來,又為何不光明正大現身,只暗地裏給朱聿恆一個氣囊,又立即離開呢?

“而且,水陣已經發動,周邊青鸞亂舞,連那麼遠的碼頭都受影響,憑薛澄光那點道行,又如何能潛進來?”

事發詭譎,在這怪異的情境之中,兩人一時也探討不出個所以然,也只能先撂開了。

朱聿恆起身環顧周圍,見洞中並無任何可供出入的口子,便問江白漣:“這裏可有通道?”

“有,我剛剛在這邊打探了一番,發現水中有通道。”江白漣指着水底,臉色十分難看,“只是,下面那一道坎,咱們怕是過不去。”

他是最講究口彩的人,聽他都說過不去,阿南心知必定艱難無比。

但她抿抿唇,毫不猶豫道:“過不去也得過,我潛下去看看,你們做好準備。”

綺霞一把拉住她的手,說:“要不算了吧,阿南,咱們就在這兒獃著,我相信朝廷一定會傾盡全力來救殿下的……”

阿南搖了搖頭,抬手輕拍她的手背,道:“陣法發動,這水城馬上就要和錢塘灣下面一樣,夷為平地了。如今出口已被青鸞所封鎖,我們困在其中無法逃離,如今唯一的辦法,只有儘快尋到陣法中心,將其摧毀,讓這些青鸞氣流徹底停止,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綺霞臉都青了:“所以……我們還得去破解陣法?這……這麼大的海底,這麼縱橫交錯的水下洞窟,怎麼找得到陣法中心啊?”

阿南自然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她用力握着綺霞的手,道:“至少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拼一把還有希望,不拼一把,只能被水城埋在海底,永遠也出不去了!”

五彩佛光下,綺霞的臉色一片煞白,她捂着小腹,喃喃道:“可……可我不會水,我不想拖累你們……”

“什麼拖累,你可是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功臣,我們能到這裏,全都是靠你。”阿南摟住她,與她碰了碰額頭,低聲道,“別擔心,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信你的江小哥,我們一定會帶你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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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大家說水下戲份感覺窒息,所以這次給他們安排了洞窟,而且還是四個人一起旅遊冒險,大家說說話,歇歇氣,是不是感覺好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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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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