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穿越阿貝島
噶爾丁警長和醫生都稱讚瓦波拉故事講得好,說他能把阿貝島的那麼悠久而複雜的歷史敘述得簡明扼要,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怎麼樣,塔里曼軍士,”瓦波拉問道,“我講的這段歷史,你不會有什麼不同意見吧?”
“你若是有半句假話,或是對我的祖國有所不敬,”塔里曼道,“我絕不饒你,會跟你單挑決鬥的。”
說著,他就對瓦波拉揮了揮拳頭。
我們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洗了把臉,吃了點東西,又休息了一陣,就繼續趕路。
穿越阿貝島的旅行非常艱難。我們不敢在相對平坦的海岸附近行走,怕被貝塔人發現,大部分時間不得不在森林裏或灌木叢中穿行。在電子地圖的指引下,我們繞過大片大片毒蛇猛獸出沒的沼澤和無數道怪石嶙峋陰森恐怖的峽谷。我們翻越陡峭的懸崖,穿過呼嘯的瀑布,趟過奔騰的激流。那裏,狂風在山崖間旋轉,發出令人生畏的刺耳尖叫,被吹散的水幕形成一陣陣暴雨。經常遇到野生塔曼以及模樣和體型不同的四足怪獸,有的警惕地望着我們,有的則恐懼地逃走。看來,跟地球上一樣,大多數四足動物都害怕直立行走的兩腿動物。不過,嘎爾丁警長要求大家還是手持武器,保持警惕,隨時準備自衛。因為總有些膽大妄為的動物可能對我們形成威脅。實際上,我們常常看到草叢中散落着大大小小掛着腐肉的骨骸;蒼蠅和那種叫做“撒拉西”的烏鴉在它們上面撕啃。
事實證明嘎爾丁警長的擔心並不多餘。我們出發后的第十六天,就不得不同野獸進行了一場真正的戰鬥。在一處貝塔地圖上標註為“幽靈谷”的地方,我們遭遇到一群兩棲類動物的突然襲擊。
那天傍晚,大家又累又餓,於是就找了一個山洞停下來宿營,並準備吃一頓晚餐。醫生和瓦波拉癱坐在草地上,斜靠着那兩隻大行囊喘息;嘎爾丁警長點起一堆篝火併在附近收集乾枯的樹枝;塔里曼軍士提了五隻水壺去附近的山泉打水。我則將路上採集到的麵包果掛在火上烤,同時注意觀看附近有沒有蜘蛛網,如果能捉到幾隻肥大的蜘蛛就有肉可吃了。
突然,我們聽到塔里曼軍士嘶啞的叫喊聲:“啊——救命啊!快來救我呀——魔鬼,魔鬼,三眼毒蛙!”
“三眼毒蛙!”嘎爾丁警長跳了起來,回應道,“在哪裏?塔里曼軍士,你還好嗎?”
“哎喲,快來幫幫我,我被它們咬住了。”
軍士喊叫的聲音凄慘又恐怖。
警長抄起一隻長槍,我順手拿了一把匕首,朝山泉奔去。
塔里曼軍士已經仰面倒地,兩條腿各被一隻碩大的毒蛙咬住,往水窪里拖。這是阿爾法星球上很奇特的一個物種,大陸上早已絕跡。成年毒蛙體長有一米,高度有六十厘米,體型與地球上的青蛙相似,只是吻比較長,但頭上卻長着三隻眼睛;中間的一隻眼睛比兩側的要大得多,能像手電筒一樣發出明亮的光柱,以便在黑夜裏照亮獵物。最特殊的是,它嘴裏的牙齒非常尖利,而且伴有毒腺。獵物被它咬到,會立刻中毒,很快就會麻痹昏迷,喪失抵抗能力,成為三眼毒蛙的美餐。這種毒蛙食譜廣,喜歡聚群,攻擊性極強,敢於獵捕比它大的多的動物。
嘎爾丁警長從側面用槍口抵住毒蛙的頭部開槍,結果了那兩隻毒蛙;這時醫生已經趕到。看到這種情況,他就從我手裏奪過匕首,喊道:
“按住軍士的兩條腿!得趕快處理傷口,將毒液排出,否則他性命難保了!”
我和警長將塔里曼的雙腿死死按住。顧不得軍士的掙扎和慘叫,醫生迅速用匕首將塔里曼腿上的傷口附近的皮肉割下,於是鮮血從兩腿的傷口噴涌而出。之後,醫生就靜靜地跪在地上,一直等到流血自然停止;這個時間大約有十幾分鐘。此時,塔里曼軍士已經一動不動,像是流血過多死掉了。我問醫生,塔里曼軍士會不會就此長眠不醒了。醫生摸了摸軍士的脈搏,又翻開他的眼皮看看,然後說道:
“可憐的傢伙,這就要看命運是怎麼安排的啦。”
聽了這句話,我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奪眶而出。“塔里曼軍士!”我大聲喊道,“你不能死啊。咱們相處了這麼久,卻剛剛做了朋友,怎麼可以就此永別呢!”
在瓦波拉的幫助下,醫生從繳獲的藥箱中找出一瓶用貝塔文標註的藥水,將軍士的傷口消毒,又把一種粉末撒在上面。然後我們把軍士抬到山洞裏,讓他躺在一塊石板上。
這地方其實算不上山洞,只是下部向內凹進約四、五米的一塊巨石而已,完全不能遮擋風雨。不過,也真要感謝上天,這天既無風也無雨。由於頂部岩石的遮掩,天上的衛星不會觀測到篝火的光亮,所以貝塔人也不可能發現我們。
“這裏只留下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醫生說,“勞諸位去把那兩隻毒蛙拖過來收拾了;咱們今晚要享受一頓美餐啦,蛙肉可是上好的滋補品吶。”
夜晚來臨。我們按照醫生的吩咐,將毒蛙拖到篝火邊,去除頭部、腳爪和內臟,又把蛙皮剝掉,然後拿到泉邊沖洗乾淨。兩隻毒蛙都是體重二、三十公斤的大傢伙,總共給我們提供了十五、六公斤的蛙肉。我把它們放在火上烤,優先嘗了一口。
“天哪,又嫩又香入口即化,味道好極了!”我自言自語道,“來到阿爾法星球后,我還不曾吃過這樣美味的食物呢。”
於是,我們(當然除了塔里曼之外)就大吃大嚼起來,一邊喝着樹汁,一邊讚歎說我們真有福氣;又感嘆塔里曼軍士真倒霉。如今在阿爾法星球上,除了阿貝島,任何陸地都見不着這種動物了,自然也享受不到這樣的美食了。正在我們得意之時,一大群毒蛙就從四面八方向我們發起了進攻。
我們首先發現有好幾道刺眼的光柱射向我們,同時聽到“嘎嘎”的叫聲。嘎爾丁警長大喊事情不好,要大家趕快領取子彈,拿起武器,分散開,儘可能隱蔽起來。我和警長各提了一隻槍,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我環顧三個方向,發現有十幾個光源,當然每個光源就是一隻三眼毒蛙。
進攻開始。那些毒蛙紛紛跳起,向我們撲來。好在那時篝火燃燒得正旺。
在火光的照耀下,我們能清楚地看見它們的動作。它們的後腿非常有力,只跳了兩三下,就衝到了山洞口。一隻毒蛙朝塔里曼軍士躍起,卻重重地撞在岩壁上,掉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一隻毒蛙跳到瓦波拉身上,將他撲倒在地,一口咬下去;瓦波拉反應靈敏,雙手舉起槍桿,將槍頭插進毒蛙的嘴裏,醫生跑過來扣動扳機,結果了那傢伙。另一隻毒蛙又將醫生撲倒,醫生翻過身子,將匕首捅進它的咽喉。警長槍法極好,一槍一個,消滅了五隻毒蛙,而且統統正好擊中毒蛙中間那隻眼睛。我的槍法很差,但也擊中了兩隻,讓它們受了傷,癱在地上無法動彈了。還有兩隻笨拙的傢伙自己跳進篝火里,白白送掉了性命。
其實我們輕易地消滅這一群三眼毒蛙,只是因為這種兩棲動物非常愚蠢。跟地球上的青蛙一樣,並不比魚類更聰明。在陸地上,它們只會前進而不會倒退,也不知道如何調轉方向。
第二天清晨,塔里曼軍士就蘇醒了。兩腿的傷口雖然消過毒,而且也包紮起來,但由於陣陣疼痛已經不能行走。
必須繼續趕路,儘快離開幽靈谷。醫生用樹枝和藤條做了一副擔架,我和他兩人抬着塔里曼上路。因為這附近有大片的濕地,再次與毒蛙或其它攻擊性動物相遇的危險一直存在。嘎爾丁警長和瓦波拉兩個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彎腰縮脖,鼓着嘴巴,端着長槍,頭部和眼球不停地慢慢轉動,警惕地觀察四周。那情景,跟我地球故鄉電影中“鬼子進村”的場景一個樣。
我們行進的速度大大減慢,塔里曼軍士看到自己拖累了大家,就一邊呻吟一邊叨嘮,說乾脆把他丟下、讓他死在阿貝島算了。於是醫生好言勸慰他,說他的傷口情況還好,沒有發炎的跡象,只要按時吃藥,他一定能夠活着到達阿爾法國家,住進一家最好的醫院,重新站立行走指日可待了。
但實際上,不管醫生如何精心照料,在通過阿貝島這片最危險地區的二十天裏,這位被俘的貝塔軍人還是吃的越來越少,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而且經常處於昏睡的狀態。
請讀者原諒,我不想耗費時間去描述這六十天行軍途中遭遇的種種艱辛了,也無需告訴讀者我們怎樣宿營,如何與巨蟒和野獸搏鬥,又如何驅趕叮咬我們的昆蟲,等等。我只提及一次來自貝塔方向、掠過阿貝島的沙塵暴。那場沙塵暴比我在阿爾法國家經歷的要厲害的多。風力,按地球上的計量方法,應已超過16級,風速超過每小時200千米,因為有茂密的植被保護,這次颱風級的大風並未給地面帶來可見的破壞。我們當時身處密林當中,當然不會受到傷害。只是沙塵遮天蔽日,白天變成了黑夜,我們聽到狂風吹過山巒發出的吼叫,感覺到大地在劇烈顫動。空氣中瀰漫的塵土嗆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同時又有一陣陣沙粒撒在我們身上。大家撩起衣服遮住口鼻,捲縮在一處石棚下面,挨過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時光。
阿爾法紀元2054年第203天,我們到達阿貝島中央山脈中部,看到右側海拔四千多米的阿貝雪峰。這意味着,我們已經走完一半的路程,距阿爾法國家不遠了。
貝塔軍方一直都在搜索我們的行蹤,他們的同步衛星目不轉睛地盯住我們可能的逃亡路線,情報員們夜以繼日地嚴密地監聽可能來自阿貝島的電訊號,注視着自己面前的電子屏幕,但一直沒有任何發現。讀者已經看到,我們一直在叢林中穿行,關閉了塔里曼的通訊設備,用火的時候又格外小心,他們肯定是發現不了我們的。然而隆冬那大元帥剛剛下達了死命令:要不惜代價抓住劫走阿卡利利並綁架塔里曼軍士的那伙人,並威脅說如果不能辦到,他將把情報部門的官員全部送上軍事法庭。在他看來,整個事件中隱藏着非常重要的秘密,必須要解開這個秘密。
在我們翻越一座小山時,瓦波拉一腳踏空,跌下一處被藤蔓植物遮蓋的陡坡,背包也被樹枝扯破。當我們忙着在碎石和樹根之間收拾散落的物品時,嘎爾丁警長發現塔里曼的那台通訊設備的指示燈亮着。可以判定,那東西肯定是在跌落的過程中被什麼東西碰到了電源開關。警長大吃一驚,立刻將它關閉,然後嘆息着對我說道:
“阿卡利利,我們可能已經暴露了。”
果不其然,遠在貝塔國的情報人員立刻發現,塔里曼那台通訊設備發出了幾個電脈衝。這個意外事件的後果十分嚴重:貝塔人很快就鎖定了我們的地理位置。
隆冬那大元帥聽了緊急彙報后,立刻指示派出包括駕駛員在內的二十七名軍警,分乘三架小型飛碟前往阿貝島進行抓捕。那些飛碟技術先進、性能穩定、無噪音,可以擦着叢林的樹梢靈巧地飛行,而且有隱身功能,不會輕易被阿爾法人發現。
與此同時,阿爾法情報機構也收到了那幾個不尋常的電脈衝,而且也精準地確定了我們所在的方位。卡米撒將軍興奮得手舞足蹈,但沒有忘記立刻報告國王和巴姆蒂羅小姐,並下令朝我們所在地區發射一百隻微型偵察機,以獲得更精確的信息。半個小時后,一支由警察副總監薩巴斯蒂指揮、六個機智勇敢的特警組成的救援別動隊已處於待命狀態。副總監薩巴斯蒂五十多歲,身材魁梧,黑面獠牙,頭髮從中間分開垂落左右胸前,油光發亮,身穿紅色戰鬥服,足登白色五齒釘皮靴,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威猛果斷的人。又過了半小時,一架小型飛碟停泊在警務總部大樓頂部平台上,薩巴斯蒂一行七人進入座艙。隨着一陣轟鳴,飛碟騰空而起,奔向阿貝島。
此時,我們還在繼續艱苦的行進。這時我發現,有幾隻褐色的飛蛾出現在我們頭頂上空。這些飛蛾膽子忒大,一隻在我身旁近距離盤旋,另一隻甚至在塔里曼的額頭上停留了一會。褐色飛蛾是阿貝島上最常見的一種昆蟲。它們靠吸食島上幾種樹木的汁液為生,從不接近任何動物,除非撞到蜘蛛網上。實際上,叢林中懸挂的蜘蛛網上常常可以看到它們的屍骸。可是這幾隻飛蛾卻在我們幾個人周圍飛來飛去,讓我感到很是奇怪。我把這個情況告訴嘎爾丁警長,他立刻警惕地朝半空望去。
警長雙臂抱在胸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皺着眉頭仰面觀察那些飛蛾。
“阿卡利利先生,”警長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我認出它們不是什麼飛蛾,而是我們阿爾法國家的偵察機。”
這句話立刻被傳遞到卡米撒將軍的監聽設備里;而兩分鐘后,一隻飛蛾落在警長的肩膀上,向他發出如下的聲音:
“嘎爾丁警長,聽好,你們不必繼續前進了。請原地休息等待,由警察副總監薩巴斯蒂領導的救援隊將在三個小時後到達。要注意隱蔽,貝塔人也可能發現了你們。”
“卡米撒將軍的聲音!”警長喊道,“我們就要獲救啦。”
我,瓦波拉和醫生都高興得歡呼起來。
“軍士,你很快就要踏上阿爾法國家的土地了。”醫生俯身對塔里曼說。
然而,塔里曼軍士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就獃獃地望着天空。由於中毒太深,醫生已經沒有回天之術;塔里曼身體主要器官已經出現衰竭的跡象,他說話已經很困難了,但還是喘息着,斷斷續續地說:
“謝謝朋友們......謝謝醫生......我......恐怕不能隨你們去阿爾法國了......我要是死了,就請你們用我那台通訊機通知我的祖國。”
說完這話,他就死了。
我忍不住悲痛,放聲大哭起來。最後我們含淚把他抬到一塊高地上,用碎石蓋住;又將擔架豎立起來,將他的個人物品掛在上面,包括他那台通訊機。瓦波拉打開電源,警長對着通訊機說:
“我,阿爾法國家的嘎爾丁警長向你們告知:你們貝塔國家的英勇軍人,塔里曼軍士不幸犧牲。暫葬於此。”
於是大家向塔里曼鞠躬,為他默哀。警長舉起左手,以示尊敬。
當然,這個死亡宣告,立刻被貝塔人收聽到;塔里曼軍士遺體的位置被準確鎖定。這個情況也及時通知到已在途中的那些貝塔軍警。
夜色漸濃,一隻月亮已經升空。薩巴斯蒂和他帶領的六個阿爾法特警在高地附近的叢林裏着陸,帶着武器隱蔽在一個視野不受遮擋的地方;那裏距我們藏身之處大約有一百米。他們不能距我們太近,怕一旦發生戰鬥我們會遭受傷亡。這時貝塔人的三架飛碟已經出現在昏暗的天空上。
很快,第一架飛碟降落在高地上,距離塔里曼遺體僅有二十米。九個貝塔軍警持槍爬出。我們可以聽見他們大喊大叫,瓦波拉翻譯,就是:
“快點,快點!”
“抓住他們!”
“千萬別讓他們跑了!”
我們還聽到一個聲音用阿爾法語喊道:“阿卡利利先生,別再東躲西藏啦,趕快出來吧!還有你嘎爾丁!我們命令你馬上投降。只要你們乖乖地跟我們回去......”
趁着他們還沒有分散開來,阿爾法人就朝他們開了火。隨着一陣沉悶而密集的射擊聲,沙粒般的麻醉霰彈飛向貝塔軍警。那九個人全部中彈,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這時貝塔人的第二架和第三架飛碟到達,上面的軍警清清楚楚看到了這一幕,於是用飛碟安裝的機槍朝着前方掃射。因為他們弄不清阿爾法人藏身何處,所以掃射的扇面有150度角。一時間槍聲大作,子彈打在岩石上啪啪作響,火花飛濺。薩巴斯蒂覺得敵人的瘋狂掃射可能會殃及我們幾個人,就果斷地下令朝飛碟開炮。順便向讀者交代一下:那是阿爾法人發明的一種輕便高能量激光武器,一個人就可以攜帶和操作。
激光命中要害,伴隨着巨響,懸停在叢林上方的兩架飛碟立即解體。月光之下,我們看到飛碟上的貝塔軍警紛紛跌落下來,從十幾米的高度重重地摔進叢林裏。儘管有樹枝的阻擋,我猜想他們還是摔得不輕,因為這之後再沒發現他們有任何動靜。
幾分鐘后,薩巴斯蒂和他的手下,帶領我們登上飛碟,朝阿爾法大陸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