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開陰陽
素和青與無心一進店中,便有小二熱情迎了上來。
“兩位客官裏面請!”
按理說素和青一身劍修打扮,無心又身着紅色袈裟,兩個人單拎出來都很打眼,更別說是走在一處了。
可那小二目不斜視,神色如常,一派見慣了大世面的樣子。
“這一樓都坐滿了,客官隨我上二樓吧?人少些,風景也雅緻。”
素和青一點頭,無心也沒意見,二人上了二樓才發現,這二樓人也沒少到哪兒去。
好在倆人對這些都無所謂,坐在眾人之中並不覺有什麼不自在。
能進仙客來的客人怎麼說多少也是個人物,雖也覺得一個女修和一個和尚走在一起奇怪,但只多看了一眼就不再關心了。
那小二說是個有眼色的,說了幾樣招牌菜后,又提了幾道不錯的素齋。
“羅漢豆皮卷、香椿拌豆腐、菠菜小湯圓……”
二人各點了些清淡爽口的菜式,小二退下后便有一搭沒一搭聊了起來。
“大師……”
“施主……”
二人相視一笑,素和青拱手道:
“大師先說吧!”
無心和尚沒有去看她的眼睛,視線始終膠着在桌上的白瓷杯上。那白瓷杯晶瑩剔透,玉般無瑕,內盛茶湯閃爍着琥珀色的光澤。
他的情緒向來純粹,該是什麼就是什麼,不會絲毫的掩飾。
看他這副模樣,她就知道此時的他心中並不好過。
“施主,我不日就要回到大慈悲殿。”
素和青並不意外,畢竟他是大慈悲殿住持,沒有四海雲遊的道理。她單手支着腦袋,心情還很不錯的樣子,道:
“那就先恭喜大師啦!早些回去休養也好。”
無心勉強扯出一個笑意,又反過來問她:
“那施主要說的是……”
素和青換了只手,重重地“唉”了一聲。
“我馬上就要回蜀山了。”
無心也不意外,只靜靜聽她說。
本來師尊就沒給她放幾天假,玩個三四天也就差不多了。
再加上她之前匆忙之下聯繫了掌門,回去之後肯定又要被好一番打聽。
素和青還不知道要怎麼和師父稟報行程,至少結交色空空的事兒要仔細斟酌說辭,那魔修最後雖然打跑了,可她也算是栽了個跟頭,說出來並不光彩。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無心。
“但是,我可以跟師尊說我交了無心大師你這個好朋友!”
和大慈悲殿住持當朋友誒,料定師尊不會有什麼意見。
……話說,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一道冰冷的電子聲音響起,素和青的表情頓時凝固。
“提醒玩家不要忘記任務。”
天啊!她怎麼忘了!她又不是來交朋友的!她是來睡男人的啊!
素和青臉不紅心不跳地思索了下將無心打暈帶走的可能性,權衡了利弊之後她還是決定暫時擱置這一念頭,還是先從這個“好朋友”做起吧。
無心和尚卻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把他當朋友,他莞爾一笑。
“好,我們是朋友。”
素和青登時心中升起幾份愧疚。
他把她當朋友,她卻想……
好在小二及時上菜緩解了她的尷尬。
兩個人都秉持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時間桌上只有碗筷之聲,這樣一來鄰座路人的高談闊論就愈發清晰。
素和青沒忍住好奇,還是聽了一耳朵。
“聽說了嗎?錦官城出了個魔修!”
有一中年男子侃侃而談。
“就你能?誰沒聽說啊?好像是個叫什麼九重的?”
他的同伴也不逞多讓。
“你管他叫什麼呢?反正已經被殺死了!”
這中年男人得意洋洋,就好像是他親手殺的一般。
“呦!我聽說是個蜀山女修和無心大師聯手斬殺的啊?怎麼瞧你這架勢像是你也有份?”
那中年男子哼了一聲,“咕咚”灌下一大口酒。
“我是沒能親手除魔,可我也為他們高興啊!那魔尊倒行逆施、橫行霸道,手下魔修殺人如魔、草菅人命,我看他們倒霉我就開心、我就高興!怎麼?不行嗎?”
那中年男人的同伴倒是沒有吐槽這句,而是順着他的話接著說:
“唉,你這話說得不錯。光殺一個魔修怎麼夠,要是哪天修仙界出了大能,讓那魔尊灰飛煙滅才是最好!”
中年男子有幾分酒意上頭,言辭之間更是大膽起來。
“那你說這修仙界之中,誰又有殺得了魔尊的本事?”
那同伴想也不想就說道:
“這還用說?當然是雲岫仙君!”
中年男子嘿嘿笑出聲來。
“老兄你說得對!要是哪天魔尊身死,那肯定是雲岫仙君的手筆!”
二人推杯換盞之間又將魔尊罵了個狗血淋頭,只是不知若是魔尊朔風寒就在當場,他們還有沒有講這些話的膽子。
那兩人不一會兒就結賬走了,素和青見他們可算是離開,鬆了一口氣似的說:
“真沒想到在這兒還能聽到師尊的名號。”
她眨了眨眼睛,神態小心翼翼的。
“可真是嚇死我了。”
還以為師尊要親自過來抓她呢!
無心和尚撂下筷子,輕聲問她:
“施主與雲岫仙君關係不好?”
素和青想了一下回答說:
“要說關係嘛也不是不好,但也沒有很好。總之就是……”
素和青故意停頓在這裏,玩味地看了無心一眼,說道:
“沒有我同大師你的關係好。”
素和青說完又夾了一筷子菜,並不覺得自己這番話有什麼不對。
無心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攥了攥拳。
素和青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想起剛才那兩個男子說的,又主動問無心:
“大師也覺得是魔尊指使殷九重來害人的么?”
雖然說魔尊肯定不是什麼善茬,她最後也是要取他的心頭血——這任務和殺了魔尊其實沒兩樣,可是她也不會平白無故就將所有惡名都推到魔尊身上。
這樣做的話是可以給自己減輕道德壓力,但理智告訴她這件事與魔尊未必有什麼關係。
無心聽出了素和青的弦外之音,他並不避諱什麼,也不因她而假意奉承,而是直言心中所想。
“魔尊的確曾做過些荒唐事,但是他神格不滅,終究與魔修不同,不會如此冷血嗜殺。
何況,若真是魔尊出手,你我二人合力也逃脫不了,恐怕早就下了地獄黃泉。
再說,殷九重先前不也說魔尊使喚不得他?殷九重後來又急忙改口,聽起來倒像是栽贓嫁禍。
因此,貧僧並不認為幕後主使之人是魔尊,或許是另有其人,又或是殷九重自己的主意。
魔尊消失多年,行蹤成迷,可修仙界內關於他的流言蜚語不斷。
在貧僧看來,到底是修仙之人對他偏見太重。”
素和青只是因着日後終有一天會殺死魔尊,心中對他起了混雜着愧疚與逃避的複雜情緒,並沒有想到無心和尚會與她說這些肺腑之言。
事實上,她與無心想的差不多。
然而,正如無心所言,世人對魔尊偏見太重,這些淺顯的道理,又有幾人聽得進去呢。
她也不會閑着沒事兒為魔尊洗刷冤屈,不過是在無心這個朋友面前說上一嘴。
無心又想起了什麼,笑着對她說:
“再說,魔尊朔風寒乃上古戰神,血統高貴,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他在重複她之前為了刺激殷九重的時候說過的話。
素和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二人又隨意聊了些話,素和青吃不下多少,無心也不習慣吃廟外的食物,倆人放下碗筷,你一句我一句的,透出幾分閑逸來。
她向窗外望去,月色如銀,分外清冷。
素和青見時候不早,剛想說回錦官城去,就見到二樓窗外,漂浮着幾處陰影。
那陰影鬼氣森森,陰冷可怖,慢慢向她的位置飄來。
她看了無心一眼,他竟絲毫沒有反應。
素和青心道不妙,疑心這又是魔修的陰謀,連無心和尚都察覺不出,看來這鬼影法力不低不說,還是專門衝著她來的。她不動聲色地飲下一口酒,同時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施主?”
無心雖然看不到那鬼影,但也看出素和青神色有異,不由得立刻出聲詢問。素和青指了指窗外,無心轉身看去,窗外空無一物。
但他知道素和青一定是看到了什麼。
他信任她。
不光是對親近之人的無條件信任,還有對她實力與智慧的欽佩。
於是,無心和尚也暗暗拿起了放在桌邊的禪杖,做好了馬上要作戰的準備。
素和青又向窗外的鬼影看去,那鬼影慢悠悠地浮在她面前,一個兩個不是斷頭就是腰斬,體內的臟器流了一地,空氣中彷彿都有一股腥臭味兒。
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那鬼影知道只有素和青看得見他們,猖狂得有些肆無忌憚,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時不時做幾個詭異表情,有幾個還和同伴一起掄斷肢玩兒,扔完了還看素和青一眼,好像是在奇怪她怎麼跟沒看見他們似的?
素和青:……
她本來以為這群鬼也是殷九重搞出來的把戲,就等着他們上前襲擊她好利劍出鞘呢,卻沒想到這群小鬼兒耍寶賣藝一般,做出來的動作不僅不嚇人,甚至還有幾分滑稽可笑。
但她心裏清楚,這群鬼的背後必有高人操縱,是以並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那些小鬼兒看素和青是真的一點都不怕,不免竊竊私語起來,可他們也許是做鬼做了太久,根本就忘了什麼才是“竊竊私語”。
“哎呀,這個女人膽子真大!怎麼一點都不怕我們?”
“沒準兒是個瞎子呢?嘿!真沒想到我們這群老鬼還要現真身給個瞎眼姑娘看!”
“誒誒誒,你說什麼呢?這可是那位的任務!別說她瞎了,就算是傻了,咱們也不能怠慢啊。”
“我說這姑娘不可能瞎吧?不是今天還打了什麼魔修嗎?難道是個身殘志堅的修仙弟子?”
“她打的魔修是殷九重那條惡狗?天啊,我就是被那瘋狗炸死的,早知道與殷九重鬥法的是這位姑娘,我就不來嚇唬她了!”
“你來不來人家也沒被嚇到啊?別瞎想了,咱們還是好好完成任務吧!”
“……”
面對這群叭叭叭的“老鬼”,素和青啞然失笑。
這哪裏是什麼惡鬼,簡直是群活寶。
“你們,說夠了嗎?”
她站起身,壓低了聲音,問道。
那群老鬼非但沒有嚇到素和青,還被素和青這一聲嚇了一跳,齊齊向後退去,有一個身體不太靈活的,腦袋都掉到了地上。其他鬼你推我搡擠作一團,掉頭的那個大聲喊着:
“誒!你別踩我的頭呀!快幫我找找頭!不是,快幫我找找身子!”
無心只聽到了她說的那一句,但也將事態猜出了□□分,他走到素和青身邊,面色一沉,道:
“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難道連面都不敢露嗎?”
話音剛落,一聲男音響起:
“本君在此。”
這聲音無端顯出幾分嫵媚來,聽得素和青心頭一酥。
整個遊戲之中堪稱嫵媚的男人並不多見,而其中能夠自稱本君的那一位就是……
“冥君玉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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