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希望未盡止於此
駐地里來了幾輛車,又來了一些人。男女老少的都有。所以懷念認為,這
些應該就是來拿老人和保鏢做實驗的人。巨大的機庫中一片忙亂,負責接待的
人和剛剛到達的人一樣不知所措。
這士兵一定沒有做過接待旅遊團的演習。好在駐地里早就有平民的加入。
現在雖然有些突然,來的人也似乎沒經過什麼培訓,好在房間還夠。不至於把
他們安排到帳篷里去住。
和孫女士談過以後,懷念大概也明白。這件事情自己想置身事外也不現實
,畢竟老人說的加密數據還需要她來解鎖。
這次孫女士倒是沒說什麼冰冷的話,只是平靜的陳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情。也挑明了懷念是這個計劃中的不穩定因素。但孫女士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畢竟這事情已經發生了。最後孫女士還是希望懷念能以大局為重,至少先配合
他們把數據解密。在那之後,如果她想退出或者繼續,她都可以接受。
懷念心中也明白,自己解密數據是必須的。她也從來沒想過利用這個做些
什麼。另外她也知道。一旦項目啟動,就算沒有她的參與,或是沒有她的數據
。他們也可以找其他人從頭開始新的實驗。多一點時間多一點彎路而已。
所以她已經想好了,幫他們把數據解密后,就離開這個項目。懷念也不希
望自己變成別人項目中的不確定因素。另外她只感覺自己在這事情里就是一個
多餘的人。
最後孫女士同意了懷念的想法,但還是對她說,如果確實發現有必要的話
,還是會找她來配合的。
隨後懷念得到了一個胸牌和一個出入許可證。搖身一變有了新的職位:項
目保障組助理秘書。
懷念看到這個身份后正有疑問,孫女士卻說自己就是保障組組長。所以懷
念有什麼事情找她就好了。
所以懷念在這機庫里看熱鬧,其實也是在工作,她是在保障項目順利進行
。
其實像她一樣的閑人還有不少。比如那面的小王和山炮,一人掛一個專家
的牌子,同樣在那面看人群忙碌。只是身上的軍裝和脖子上的牌子組合在一起
,看着就開玩笑一樣。
有了那兩個傢伙的陪襯,讓懷念感覺到濫竽充數的不只有自己一個人。也
讓她的愧疚感減輕了不少。
一群人的住處安排好后,就是一個見面會。
會議大廳里,三四十人的樣子。前面的項目名稱是四個大字:再造神經。
駐地的負責人,把之前項目里的幾個人向大家做了介紹。被介紹的三個人
中,懷念只認識小王。
隨後新來的一群人中,一名年長的學者擔任了項目的主任,緊接着他指派
的各個分支負責人。簡短的任命以後。
項目團隊組建后。隨即就開始了整理實驗室,調試設備。團隊的配合也越
發變得有條不紊。
相比這幫人的一頓忙碌,懷念在人群中毫無存在感。
但讓想一心看熱鬧的懷念,沒想到的是,自己卻先變成了試驗品。
采血、采指紋、相貌、聲音、體態、虹膜、基因數據、腦電波、生命體征
。這幫人用的借口竟然是需要一個內部人員來測試設備。
雖然懷念知道這是用來解密的。只是她不知道那個老流氓在她昏迷的時間
里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現在想想就后怕。如果她的這些信息是用來確認她的身份給老人的數據解
密。那麼也就證明,老人加密數據時也用到了這些數據。不過冷靜下來想一想
,懷念發現,這些數據早在參加和平衛隊的時候就已經被收集過了。
忙亂過後,山炮拖着懷念去吃了些東西,並勸告懷念說去休息一下,還說
也許今天會到很晚才能結束。
懷念畢竟不是機器,聽說自己可以休息也就聽話。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真能睡着。
懷念去休息了,其他人可沒閑着。老人把自己的研究資料存到了一顆人造
衛星中。數據的傳送途徑就是搭載在文字密碼和生命體征密碼中傳送的。所以
兩組密碼即是加密工具也是傳送路徑。
當與存儲衛星通訊連結時。識別到兩組秘碼匹配后,數據就可以傳送了。
而傳送回來的信息就是老人給自己大腦記錄的信息。傳送結束后發現信息倒是
不少。也和老人說的相同,沒人知道這些信息是什麼。看起來傳回來的東西依
然像是加密過的數據。
好在孫女士之前聽病人講過,也好在在最開始與病人接觸時,就接收了他
的意見,製造了傳送頭盔。
當孫女士看到數據輸出完畢后,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年長的項目主任
:“準備大腦傳送設備吧。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去找艾亞策。設備準備完畢就
來通知我。”
主任卻說:“最好能先調試一下。”
孫女士閉上眼睛搖搖頭:“設備狀態正常就通知我,沒時間調試了。”說
完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房間外山炮正在門邊發獃,見孫女士出來,也就跟她一起走。女人頭也沒
抬一下就說:“還有多久?”
“先拖延一下人,再拖延一下設備。但是不知道會不會遇到瘋子。”
女人沒來由的笑一下:“你真的很危險,去把懷念找來吧。老人的時間也
不多了。把你找來我可真是明智的選擇。”
男人卻沒謙虛什麼,而是說:“可是你已經再違規了。”
“謝謝提醒,有些時候難免會有些疏忽。我都想好補救的辦法了。”
“那就好。”說完男人走去懷念房間。
……
當一切進入日程,並不是某人下令開始的那一刻,而是當一個想法在某人
頭腦中產生時。就如同一場暴風雨。當我們發覺它時,它終將靠近,並帶來風
雨。而人們卻很難發覺並確認它到底從哪裏開始的。
看着老人投來的目光,再看看他費力伸出的手。懷念還是走到了老人的床
邊,握住了老人的手。
也許這老人年輕的時候,確實是個放浪形骸的人,也許就在此時,還可以
稱呼他為老流氓。也許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好丈夫。
懷念握着他的手,感受到從那粗糙的手掌傳來輕輕的握感。無論這老人的
生命中有過哪些對對錯錯,也無論他的功名成就。也不論他經歷中的齷齪與高
尚,也不論他今後會不會被人們記起,因為憎惡或敬仰。
此時這房間裏的人都再等待着他生命的結束。對這老人而言,過去的一切
都將要如雲煙消散。是為此生中的美好而欣慰,還是為此生中的遺憾而悔恨。
無論怎樣他都無法再體會和彌補了。
他終將要孤單的離開,身邊沒有一位親人,沒有一位朋友。不管他表現的
有多勇敢、多麼豪邁。懷念依然能感覺到他內心的凄冷。
也許他內心還是後悔的吧。如果他能早些明白家人的重要。他的妻女應會
陪在他的身邊。那樣,此時他的內心應該會是溫暖的,平靜的。
會不會有人真的不需要家人,也不需要他們的愛呢?老人並沒有要求見自
己的妻女,也沒有要求通知她們知道此事。也許他真的強到可以獨自面對孤單
而無所畏懼。可是他無法平靜的內心還是被懷念清晰的感覺到了。
老人目光渾濁,毫無焦距,視線彷彿穿過了懷念,輕輕的說了一句:“真
希望能再見到你。”隨後依然輕輕的握着懷念的手,閉上了眼睛。
沒有誰能保持長久的悲傷,就像沒有誰能保持長久的憤怒一樣。
懷念握着老人的手坐在床邊。久久的,久到讓她感覺到腰酸。老人好像是
睡著了,這讓懷念不時的,會看看儀器上的脈搏顯示。
這樣的舉動讓懷念羞愧,她只感覺在這裏等老人死亡是不道德的,而離開
這裏又讓自己感覺很失禮。衡量片刻,懷念認為道德比禮儀重要。而且自己也
不想繼續待在這裏。
剛剛打定主意準備離開時,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失去了老人的握力。再抬
頭看儀器時,脈搏的顯示已經消失。那儀器並沒有發出報警的聲音,也沒有特
別的提示。只是再沒有數字的變化,也沒有了脈動的浪線。
懷念只感覺一陣心酸直接湧向眼眶。再看看床上模糊的老人,懷念有那麼
一瞬間想喚醒他。而她真正做出的行動,卻是再次握緊了老人的手。
房間裏的氣氛隨之變得怪異,比起剛剛的壓抑還多了一些緊張。因為本該
進行搶救的人要抑制住搶救的衝動。而另一部分人開始更加關注傳送意識的設
備。
懷念沒心情理會此時在場而見死不救的醫生,會不會因此事而從此開始內
疚,並責問自己從醫的初心和為病痛而結束患者生命是否有違良知,也沒有心
情關心那些科研人員是否會在這個重要的時候,因為緊張而錯過了哪個必要的
環節,從此失去繼續參與這千載難逢的科學實驗的絕佳機會,更沒有在乎一旁
面無表情,呆立良久沒有心跳和生命的機械人會用怎樣的目光看待死亡,又將
在不久後用怎樣的高談闊論來開導自己,也絕不會在乎在門邊來回踱步的什麼
孫女士,會不會得償所願為自己人、為老人、為國家、為人類真的能做些什麼
,此時的她,只希望老人能夠得到安息,希望老人在離開人世間的此時,不要
感到冰冷與孤單。
老人在上次的會議中也提到過,而懷念也早就知道。人們的心臟雖然停止
了跳動,但不代表大腦馬上就會失去意識。懷念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看
一臉安詳的老人,又輕輕撫摸了一下老人的蒼老乾澀的手背。
懷念清楚此時她面前的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可是她的心中卻沒有害怕,而
是一片安寧。
看着已經離去的老人,這讓她不由的想到自己離開人世間的時候,會是怎
樣的情形。會不會有人為她而傷心,會不會有人捨不得她,會不會有人握着她
的手。
懷念眼眶再次泛酸,因為她知道,自己會害怕的。也會希望有人能陪着自
己,陪自己走完最後的孤單的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