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笑面鬼

第十章 笑面鬼

(一)

笑面鬼不是鬼,是一個人。

他是大盜朱七的兒子,名叫朱勛。

朱勛沒有母親。他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就因難產去世了。

他的父親待他也不好。朱七這個人有個怪癖,喜歡長得好看的童子。七八歲之前,朱勛被自己的父親當成了寶貝,可隨着年齡增長,他越來越感受不到父親對他的疼愛。直到最後,他的父親竟然把他拋棄了。

童年悲慘的遭遇,讓朱勛的性格變得陰暗。他不再相信身邊的人,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這件事傷天害理,他也樂此不疲。

十三歲那年,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親是如何用魔教的武功殺死一個企圖復仇的人。從那時起,朱勛就下定決心,自己要加入魔教,掌握一門比自己父親修練的還要強大的武功。只要練成了這樣的武功,殺死自己的父親,就像翻過手掌一樣輕鬆。

不久以後,他如願以償地加入了魔教,也學到了一門詭秘狠毒的魔教武功,但他卻沒有用自己學來的武功去復仇,而是把它用在了別的地方。

陳卓一個人走在街上。天色驟變,石板路上濺起點點雨花。

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間茶棚。陳卓走進茶棚,找了一處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小二笑嘻嘻地走了過來,說:“客官,您要來點什麼?”

“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陳卓客氣地說道,“有什麼點心,也都給我端上來。”

“好嘞!客官稍等,我這就給您送來。”

很快,小二手腳麻利地提來了一壺碧螺春,又端上了一盤點心。“客官,這是小店的招牌吉餅,酥軟松嫩,您一定會喜歡。”

陳卓拿起一塊吉餅放進嘴裏嚼了嚼,面露喜色:“不錯。再給我來一盤。”

等着吉餅上桌的間隙,陳卓忽然聽見旁邊的一桌人在小聲議論。只聽其中一人道:“你們聽說了嗎?最近咱們浮梁縣發生了一件怪事,有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接連失蹤了。據說她們都是被一個號稱‘笑面鬼’的飛賊抓走的,那人輕功甚是厲害,而且還會一種可怕的法術,中了他法術的人不但說沒就沒,而且等到發現時,地上就剩一灘血,可瘮人了。”這人剛說完,另外一人便接着道:“那淫賊見別人抓不住他,膽子越來越大,連高員外家未出門的千金也不放過。那高家千金上輩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麼孽,竟活生生被那人割了雙乳,丟在李婆家的豬圈裏,這輩子怕是沒臉見人了。”

“高家千金算什麼?我來給你們說點更嚇人的。”最旁邊的一個茶客抿了口茶,瞪着眼睛,扯開嗓子說道:“知不知道那個在景德鎮開茶屋的東瀛小娘子?就在前幾天,我親眼看到她和那淫賊見了面。”話音未落,陳卓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怒氣沖沖地說:“敢不敢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眾人聽了這話,都被嚇跑了。嚇跑他們的不是那茶客說的話,而是陳卓過激的反應。

“這位少俠莫要生氣啊!”茶客神色慌張地說,“那東瀛小娘子真的沒了,不信的話你現在就去茶屋看看。那地方已經歇業好幾天了。”

“我暫且信你一回。”陳卓撤下他青筋暴起的手臂,“要是她一點事都沒有,我就把你的狗嘴打爛!”

離開茶棚,陳卓快步朝雪姬的茶屋趕去,等到他出現在茶屋門前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茶屋果真如茶客所說的那樣,閉門歇業了。

陳卓顧不上多想,趕忙跑去自己的家中。剛看見小麻花,他便喘着氣說:“小麻花,阿雪姑娘呢?她去哪裏了?”

“阿雪姐姐她……”小麻花欲言又止,陳卓見狀,咬緊了牙,大叫起來:“笑面鬼,你這個王八蛋!敢動我大哥的女人,我跟你勢不兩立!”

“哥哥,你一定要把阿雪姐姐救回來,”小麻花撲到陳卓的身上,失聲痛哭,“那個採花賊是魔教派來的,你一定要小心!”

陳卓回到茶棚,見小二正在收拾東西,便走過來說:“小二,你有沒有看見那個坐在最旁邊位置上的人?”

小二順着陳卓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想了想,忽然說:“那位客官付了錢,好像朝東邊去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小二剛要回答,坐在身旁飲茶的一位年輕公子忽然說:“他就是個跑堂的,你問他,不如問我。”

陳卓看向那位公子,說:“你是什麼人?”

“我就是一個過路的。”年輕公子看向陳卓,笑着說:“這位兄弟,你和慶元府的齊都頭關係很不一般吧。”

陳卓怔了怔,說:“你認識我大哥?”

“齊都頭的威名天下人皆知,”年輕公子說,“咸淳元年,流寇在江南作亂,齊都頭帶兵征討,幾乎以一人之力斬流寇首領於馬下,威震軍中;咸淳二年,蒙古派來姦細潛入慶元府,欲圖盜取佈防圖,齊都頭髮現端倪,果斷出擊,將那姦細擒住,挫敗了蒙古人的陰謀,保住了我大宋江山;咸淳三年,大盜朱七劫走朝廷一百八十萬兩皇杠,也是齊都頭捨命將其追回,還因此除掉了朱七和源義真這兩個惡人。我對齊都頭仰慕已久,若是有機會能見到他,一定向他好好討教一番。”

“想見我大哥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陳卓說,“你知道笑面鬼藏在哪裏?他抓走了我大哥的女人,今天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年輕公子“刷”地一下展開手中的摺扇,臉上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我不知道笑面鬼藏在哪裏,但我確實知道被他抓走的那個東瀛女人的下落。不過,你想從我的口中得到她的消息,也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看着年輕公子臉上的表情,聽着他嘴裏說的話,陳卓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那一刻,他忽然感覺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身邊,甚至可以說就在眼前。

“這位公子,在下陳卓,不知你尊姓大名?”陳卓抱了抱拳。

“我的名字說出來,只怕會嚇着你。”年輕公子冷笑一聲,忽然將手中的茶杯擲向陳卓,陳卓側身一閃,只見對面那人從袖中伸出一支判官筆,徑直朝他咽喉刺來。他迅疾地轉過身,伸出拳頭握住判官筆,年輕公子見狀,忽然伸出一掌打向陳卓。陳卓招架不住,被那人打中胸口,舊傷複發,噴出血來。

“好強的掌力。”陳卓忍着痛,兩眼盯着年輕公子,“你到底是誰?”

年輕公子掩面而笑,收起扇子,說:“我就是你要找的‘笑面鬼’朱勛。”

“原來你就是那個王八蛋!”陳卓失聲大叫,“快告訴我大哥的女人去了哪裏,不然你會死的很難看!”

“難看?”朱勛放聲大笑:“你一定猜不出我這張臉是誰的。告訴你,這張精緻的臉,就是我從那個東瀛賤女人身上一點一點剝下來的。你難道就甘心自己親手把這張臉毀了嗎?”

“你這個畜生!我陳卓今日不殺你,誓不為人!”陳卓揮起腰間的長索,狠狠地抽打在朱勛的身上,可朱勛就像泥鰍一樣,怎麼也打不着。茶棚里的桌子椅子都被陳卓打翻了,滿桌的茶壺茶杯也遭了殃,小二最慘,他連可以躲的地方都沒有,那些碎碗碎杯碎碟都沒頭沒腦地朝自己打了下來。

朱勛見陳卓有傷,堅持不了多久,便撐開他的紅油傘,按下傘柄的機關,傘骨里忽然射出數十隻銀針,齊刷刷地朝陳卓飛來。

陳卓的輕功雖然很不錯,但這一次他似乎亂了陣腳。銀針疾如驟雨,讓人防不勝防,很快他就敗在了朱勛的紅油傘下。

“紅油傘下笑面鬼,你這惡名,今日算是記住了。”陳卓勉強支撐着身子,“如果我今日必死無疑,我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只怕這個願望你實現不了,”朱勛狂笑道,“把你殺了,我就替你向你大哥問一聲好。”說完,他伸出判官筆,朝陳卓刺去。

陳卓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趁着朱勛離自己還有兩三步之遙,他果斷向前,一把抓住朱勛的胳膊,給他來了一招擒拿手。朱勛來不及反應,自己的胳膊就被陳卓反扣在背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你也知道疼!”陳卓怒喝道,“爺爺我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可不是白練的,對付你這種貨色,一招就夠了。快說,你把人藏在哪裏!”

朱勛忽然冷笑:“看不出來你還有點本事,可惜你的擒拿手還沒學到家,對付不了我。”說完,他忽然又看了陳卓一眼,陳卓本該死死地抓住朱勛,可當他看了朱勛那一眼后,整個人忽然怔住了,手也不自覺地鬆開了。等他回過神來,朱勛早已不見了蹤影。

陳卓還在氣頭上,找不到朱勛,他便揪住躲在柜子裏的小二撒火:“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個人是誰,住在哪裏?要是敢搖頭,我就把你的鼻子打爆!”

小二被他嚇得臉色發白,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的:“我……我知道他是……是我老闆的一……一個朋友,就……就住在城……城東的……蠍子洞。”

“你老闆是誰?他住在哪裏?”

“我……我老闆是……是……”小二話還沒說完,忽然兩眼一白,不省人事。

“他媽的,什麼鬼地方!”陳卓把小二丟在一旁,罵罵咧咧起來,“從我來到這裏,一切就很不對勁。朱勛這龜孫子定是跑回自己的什麼狗屁蠍子洞去了!老子今天就不信邪了,看他還能耍什麼花樣!”說著便大步走出了茶棚。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剛走出茶棚,兩個戴着寬邊斗笠的東瀛人便擋住了他的去路。陳卓瞪着他們,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一個東瀛人操着蹩腳的漢語說道:“請問閣下可是陳卓陳先生?”陳卓點了點頭。

“陳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

“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陳卓冷冷地說,“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你說的事情可是追殺一個叫笑面鬼的人?”

陳卓怔了怔,說:“你們怎麼知道他的?他是不是和你們也有關係?”

“沒錯,”東瀛人說,“他以前是我們主人的朋友,但現在他背叛了主人,所以主人已經把他殺死了。你若不信,我們可以把他的人頭送給你。”說完,他示意身邊的同伴,他的同伴隨即取出了一個精緻的木匣子。

陳卓不想知道那個匣子裏裝了什麼。當匣子打開的時候,他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我聽說你們東瀛的忍術能殺人於無形,看來這是真的。”陳卓輕嘆一聲,說,“帶我去見你們主人吧。”

(二)

東瀛人領着陳卓走到了小二口中的蠍子洞。蠍子洞在浮梁縣城外七八里的荒山上,等他們到達洞口時,陳卓赫然發現自己的面前站着一個黑衣男子,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臉上還戴着銅面具,只露出自己的七竅。他的腰間繫着一柄又長又薄的刀,像極了源義真手裏的武士刀。

“主人,陳先生我們已經給您帶過來了。”

“下去吧。”

“是。”

東瀛人走後,黑衣男子看着陳卓,問道:“你大哥是不是叫齊霄?”

陳卓反問:“你是不是雪姬姑娘的表哥,櫻花島的島主?”

“看來不需要我確定了。”室賀謙淡淡地說,“你大哥在哪裏?”

“你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嗎?”陳卓冷笑一聲,“敢不敢把你的破面具摘了,我看着噁心。”

室賀謙聽了這話,忽然笑着說:“你知不知道這個面具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要是摘下來,只怕讓別人感到噁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說完,他緩緩地摘下了面具。

陳卓與室賀謙對視,當他看見室賀謙的那雙明眸時,他忽然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正向自己襲來。

“不要和他對視,那樣你可能會死。”一個女忍者拍了拍陳卓的肩膀。陳卓回過神來,但還是被那股寒意嚇得渾身發抖。他回頭看了那個蒙面的女忍者一眼,淡淡地說:“姑娘,你碰了我,卻不會被寒氣傷到身子,實在奇怪。”

“沒什麼可奇怪的,”室賀謙說,“她自小苦練忍術,體質異於常人,寒氣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他戴上面具,接著說:“既然你不願意說出你大哥在哪,那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不過,我需要你跟我到這蠍子洞裏去找一個人。”

陳卓沒有問室賀謙要找誰。他矇著一塊黑布,跟着室賀謙的人進了洞穴。

洞穴很潮濕,簡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陳卓走着走着,忽然聽見咯吱一聲,自己的腳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當他垂下頭觀察時,身上突然冒出冷汗。

被他踩碎的東西,居然來自一具陰森森的白骨!雖然那具白骨的頭顱不知去了哪裏,但僅僅只是確認了一下,陳卓就已經嚇出了聲來。

“你就這點膽子嗎?”室賀謙冷笑着說,“一個死人骨頭就能把你嚇成這樣,虧你們中原人還說自己是不怕死的好兒男。”

“誰說我怕死了?”陳卓故作鎮定地說,“我只是因為這裏有人死的這麼慘而感到震驚。”

室賀謙回頭說:“這裏可是死人坑。你要不想變成死人,就跟緊我。”

越往洞裏走,周圍的環境就越潮濕。室賀謙忽然停下腳步,陳卓見狀,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太安靜了?”

“是,這裏確實有古怪。”室賀謙說完,招呼身旁的兩個手下。只見那兩人從背後的衣兜里取出珠子一樣的東西,朝前面的石門擲去。石門並沒有打開,而珠子在落下后也沒有彈回來。

它們掉進了門前的兩個暗坑裏。當暗坑翻起時,兩邊的石柱上忽然打開數不清的窟窿,從窟窿里射出密密麻麻的細如牛毛的銀針。

“針上有毒,快閃開!”陳卓一邊喊,一邊躲避迅疾的毒針。跟着室賀謙進洞的忍者雖然出手很快,但還是折了幾個。

毒針射完了,石門卻依舊沒有打開。室賀謙看向陳卓,冷冷地說:“既然你對這些機關暗器之術很了解,那你走在前面給我們帶路。”陳卓搖了搖頭,室賀謙故意板起臉來,身邊的隨從紛紛舉起刀架在陳卓的脖子上。“你們中原人有句古話,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在我就是刀俎,你就是魚肉,如果反抗,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知道我們中原人為什麼總叫你們倭人嗎?”陳卓冷笑起來,說:“因為你們不但長得矮,而且蠻橫無理,一點也不像我們這些身長七尺的大宋男兒。”

“我沒時間跟你吵嘴!”室賀謙怒道,“笑面鬼把我的表妹關在這裏,如果一炷香的時間內你找不出來,我不但會殺了你,還會把你們村子裏的人全都殺了,統統丟進這個蠍子洞裏!”

“你說雪姬姑娘就在這裏?”陳卓瞪大了眼睛,“她是大哥的女人,就算給我半炷香的時間,我也會找出來的,但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大哥。”

“你的廢話真多,”室賀謙說,“告訴我,現在怎麼進去?”

陳卓看了看四周,沉默了很久,忽然他發現了地面上有一個奇怪的圖案。他試着用手觸碰了一下那個圖案,兩邊的石柱上突然流出血水,順着縫隙匯聚到他的腳下。緊接着,地面開始塌陷,陳卓趕緊跳到一邊,緩過神來,看到剛才發現圖案的位置,竟是一間密室的入口,而密室里傳來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讓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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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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