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大使者
吳千秋無心戀戰,不敢怠慢,將辛芙挾在肋下,破門而去。
歐陽伯道:“冤家已死,你我若不逃走,只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性命難保。我身後石壁有一條通道,可通莊外樹林。”
陳青桐道:“黑旗幫恨辛家莊矇騙,所以屠庄泄憤。你我外人,料想不會受其所害。”歐陽伯道:“他們早已看出其中蹊蹺,偏偏還要逼你服下毒藥,可見不是什麼善類。什麼報仇?莫不救與吳千秋都是辛信的多年‘好友’,尚且為了金銀珠寶背叛情誼,你又豈知那黑旗幫和他們不是一般心思、覬覦寶藏而來?”撥開後面一塊岩壁,露出一個深深的洞口
陳青桐見辛瑛昏迷在地,留她在此,只怕被黑旗幫發覺,難免遭玷污蹂躪,心有不忍,道:“你對不起我,我卻不能罔顧聖賢之道、人世常理而見死不救。”背起辛瑛,隨歐陽伯爬進洞去。三人在甬道中爬了許久,上下漸漸開闊,已能站立行走。又過半柱香工夫,便見眼前陡然豁朗,一道陽光就在眼前。歐陽伯探頭左右窺探,見林中無人,於是放心走出,陳青桐緊緊跟上。
陳青桐背着辛瑛,連走帶跑,疲憊不堪,暗道:“如此惡女,為何還要救你?”不忍舍下,想起當日在家中假山洞穴石壁之上的圖畫,不知不覺之間,腹內丹田氣息涌動,全身溫熱,氣力漸漸恢復,背上辛瑛也輕了許多。
歐陽伯贊道:“好小子,不想你看似單薄,氣力還是蠻大的。”
三人穿過一片爛熳桃林,但見前方一間茅舍。歐陽伯道:“這是山間獵人休憩之所,此刻無人,正好就用。”推門入內,見裏面倒也乾淨整齊,乾糧清水一應俱全。陳青桐腹中飢餓,將辛瑛放在床上,便與歐陽伯取了乾糧,狼吞虎咽吃了一飽。兩人勞累半日,已是飢不擇食之境,雖說粗茶淡飯,只覺得生平飲食,便以此為最,乃是天下最最好吃的第一等美味佳肴。
兩人吃完,辛瑛已經醒來,她面色慘白,不言不語,只是獃獃地望着窗外。歐陽伯低聲道:“他父女作惡多端,報應雖然慘了些,也不算為過。”陳青桐拿了幾個饅頭讓她充饑,見她不理不睬,獃獃木木,微微嘆息,轉身出屋。他心情鬱悶,但舉目望去,滿林桃花,粉緋花瓣宛若九天雲彩,繽紛燦爛,明媚異常,漸漸心胸開闊,鬱悶漸消,驀地回首,辛瑛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他身後,正直直地看着他。
陳青桐一怔,迴轉身去不睬她,聽得腳步聲響,辛瑛走到他身後,低聲道:“謝謝你救我出來我,我對不起你,你為何救我?”陳青桐冷冷地道:“逃生的密道是歐陽前輩的指點。若論功勞,他遠比我大,你謝我作甚?”辛瑛道:“總是你背我出來的。我對你刻薄如此,你卻以德報怨,我委實心中不安。”
陳青桐大為詫異,心道:“她心計歹毒,為何此時如此溫婉,宛似變了一個人一般?”轉念一想,道:“是了,她父親被殺,妹妹被擄,逢此厄難,我算是她唯一的依靠了罷?所謂時勢逼人,因此她的心脾性也就不知不覺有了變化。”兩人默默看待眼前的桃林,花葉芬芳,近則落花,遠則飄緲,不可盡視。不知為何,一對仇人此時卻是無嗔無怒、無怨無艾,待醒覺過來,已然夕陽垂暮,雲蒸霞蔚,大地赤紅一片。歐陽伯走出房屋,招呼二人進去吃飯。
辛瑛低低地道:“我,我還不知你的姓名。”陳青桐淡淡地道:“虧你還能想起問我姓名來。我叫陳青桐。”辛瑛喃喃道:“陳青桐?陳青桐?”回頭望天,從頭上拔下一支金簪,幽幽地道:“我欠你的人情,一時也還不清了。這隻簪子送你權當留念罷。”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塞在他手中,道:“這把匕首是我從小就帶在身邊的,也一併送了給你。”長袖飄飄,走回屋中。陳青桐一手握匕,一手拈簪,瞬間萬千頭緒,不知從何感慨?
當晚二男一女分房而睡,待第二日天明,辛瑛不辭而別。歐陽伯看盡人生沉淪,只願留在當地,甘作一看林護屋之人。陳青桐與歐陽伯依依辭別,飄然出山。
那辛家莊在嵊州海口一百多里路上,經此一變,陳青桐前去港口買船北上大都的興味索然,心道:“母親的生死下落,我便遲些查,也是可以的,想必如果母親真的不在人世,她老人家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不去查她老人家的死因。”當下帶了鍾梓玄送給他的寶劍和自己的包袱,信步而行。出得山來,買馬代步,一路信馬由韁,邊走邊看,心道:“我不必非要坐船北上,哪怕避開戰火,一路向大都而去,有何不可?”這日竟由馬兒一徑走到華陰,看看前面便是潼關,乃是南宋軍隊在此駐紮,心中稍安,忽然想起一事道:“聽鍾道長說,他有個朋友,就在潼關附近隱居。這位朋友在江湖中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所見極多,囑我遇見疑難之事,可以去找他,他看在鍾道長多年至交的份上,一定會出手幫忙。我雖然知道鳩盤鬼母給我留下了大都紅葉峰報恩亭的地址,但詳細情形卻不得而知,不如趁此機會,前去拜訪他?”心中一動道:“哦。也許鍾道長這位朋友平日不太見外人,所以他才把他用的寶劍送給了我。”翻找包裹,將鍾梓玄留給他的那幾份心法都翻了出來,果然找到那封短訊,但見那封短訊上寫着:“虢州判官廟陸家莊玄機二散人台啟”的字樣,心中嘀咕道:“判官廟與陸家莊是不是同一個地方?待我到了虢州再說。”見天色已晚,便在潼關城中投宿打尖,早早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大早,陳青桐結賬出門,問那店老闆道:“請問虢州離此地尚有多少路程?”那老闆想了想道:“潼關一路向東,不過一百二三十里路程,都是官道,路好走,分叉北向是函谷關地面,南向乃是虢州。”陳青桐道了謝,包了五斤客棧自產的肉脯帶在馬上當作乾糧,又要了一葫蘆酒,這才上馬出潼關一路投虢州來。
他邊走邊想道:“鍾道長信上寫着‘二散人’是什麼人?是一個人的名號,還是這名號代表兩人?鍾道長是道家出身,想必他的朋友也是個道門中人?”向馬而行,時快時慢,不到半日,便到了虢州。哪知他進城打尖,一問才知判官廟與陸家莊原是一處所在,並不在城中,而在西城城郊。陳青桐問了路徑,見天色尚早,便尋了客棧將馬匹寄頓,帶着寶劍,一路走出西城來。他心中想着母親是否在世的事,腳步飛快,不上一盞茶功夫,出了西門。遠遠見兩名老者扛着鋤頭,褲管上都是泥污,似是田間勞作剛剛歸來,上前抱拳道:“請問兩位老丈,判官廟在什麼地方?”
兩老者中身材瘦小的那人見陳青桐是個公子打扮,相貌堂堂,微笑道:“公子問對人了。我們正是判官廟附近的農家,你要找判官廟,便跟我們來吧。”身材稍高的那位老者扛着鋤頭,一面走一面說道:“老張,你說怪不怪?這幾天來了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打聽判官廟,我昨兒還帶了兩人去廟裏呢。”
陳青桐跟在身後,聽了他這句話,連忙問道:“老丈所見的人,是什麼樣貌?”
那老者皺眉道:“這兩人一臉晦氣,口氣橫蠻,一看便知不是好人,不過好在他們給了我一錠銀子作謝禮,若非看在銀子的份上,老子不帶他兜遍這百八十里少白山、不將他兩個累成孫子,也難出這口氣。”那名叫老張的老頭笑了起來道:“老劉你也太過頑皮。人家不過是長得兇狠些罷了,又沒得罪了你,你還真折騰他們跑遍這百八十里少白山不成嗎?”
老劉沒好氣地道:“老子最看不慣那些驕橫跋扈的人,老張你和我做了多年鄰居,還不知我的脾氣?”三人邊說邊走,走到村口路邊,那姓張的老者用手一指,道:“公子請看。那半山坡上便是判官廟了。那裏原是本處一位陸財主家的莊園,陸財主去世,家道中落香火斷絕,這塊地也就漸漸成了無主之地了。也不知是哪一年裏來了幾位道士,就在陸家原來荒廢的土地上建起這座判官廟,香火倒是興旺得很呢。”陳青桐聽那老者說“道士”二字,心中一動,連忙施禮道:“多謝兩位老丈一路指點,謝謝。”
那老者見陳青桐人長得斯文俊秀,說話又彬彬有禮,心下十分高興,道:“公子若只是拜拜神,末了可上我農家來歇腳。”陳青桐看天色漸晚,道謝道:“多謝兩位老人家。”與兩位老者分別,自往判官廟來。判官廟雖看似就在眼前,但陳青桐走了一段,覺得那廟依然還在遠處,這才笑了起來道:“我在杭州時,常聽說書的人說‘望山跑死馬’,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原來說的是兩山之間的距離看似很短,實際上要走到,卻要花很長的一番功夫。我今天雖沒騎馬來,卻是‘望廟走死人’了,哈哈。”過了山溪小橋,再上山坡,判官廟才越來越近。陳青桐左盼右顧,點頭道:“那陸財主將莊園蓋在此處,果然有些眼光。此地藏風聚氣,有脈來龍,前水後山,當是一處絕佳的居住之所,更是一片風水寶地,難怪此地香火旺盛了。”
原來判官廟依山勢而建在一處陡峭的山坡上,是山門低後殿高的形制,最後一重廟宇靠着山壁,門口空地兩邊,分別安放着兩座面目猙獰的黃金力士雕像。陳青桐心中暗暗嘀咕道:“判官廟應是道家廟宇,為何門口倒有一對黃金力士?”走上前去叩門。哪知他手指剛剛觸到門環,那門竟無風自開。
陳青桐微微一愣道:“就算此地雖似與外界隔絕,民風樸實,晚上偌大一座廟宇,難道不關門的么?”輕輕將山門推開,但見地上一個巨大的黑白八卦標誌,靈官殿前香火繚繞,卻不見一人。殿上燈火通明,王靈官金盔金甲,足踏風火雙輪,手持金鞭,鬚髮戟張,怒目俯瞰,兩旁馬、趙、溫、關四大元帥手持兵器,皆怒目而視;四周張望,還是不見一個人影。心下狐疑,見天色漸暗,從案几上取了一支大燭點着權當火把,穿過靈官殿,到玉皇殿前時,卻是黑燈瞎火,半個人影也無,心中更是奇怪道:“玉皇殿供奉玉皇大帝,乃是道家比較重要的殿堂,為何靈官殿燈火通明,玉皇殿反倒一團漆黑?”正要舉步,足尖觸着地上一物,低頭一照,見地上躺着一人。那人是個道士打扮,面色烏黑,嘴角沁血,伸手一摸,只覺觸手僵硬冰涼,想是早已斷氣多時。忙將大燭吹滅,按着寶劍,躡足向後而行。
他出了玉皇殿,捷如狸貓聲息全無,片刻間到了三清殿外。那三清殿離着玉皇殿大約十餘丈遠近,陳青桐到三清殿外,隱隱聽得殿中似有人輕輕呼吸,心中怪道:“這人躲在三清殿中,要埋伏暗算誰?”刷地一聲,縱上三清殿頂。陳青桐上了三清殿殿頂,只需揭開屋瓦,便能知道殿中到底是什麼人埋伏,哪知他足尖剛沾屋瓦,一道寒風迎面而來,夜色中一人手持鐵鞭,不聲不響,向他當頭打下。陳青桐早提防有人暗算,倏地轉身,長劍抽架,當的一聲火星蓬飛,那人兩個筋鬥倒翻出去。屋面青苔遍積,陳青桐立腳不住,匆忙間身子一伏,使個千斤墜身法方才站穩腳跟,此時那人又已撲了過來。
陳青桐與那人換了一招,知那人力氣極大,鐵鞭又是一件外門重兵器,見他迎面撲來,長劍虛點一點,乘着那人偏身躲避,左掌使個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將那人手腕輕輕一帶。那人凌空前撲,被他借力打力一帶,粗壯的身軀竟自飛了起來,骨碌碌直滾下瓦面去。
陳青桐流星飛墜般撲了下來,人在半空雙掌齊發,砰地一聲,那人被他凌厲的掌風震得連打三四個趔趄方才勉強站穩腳跟,背後有人喝道:“看打!”暗夜中三點寒星成品字形當胸打來。陳青桐騰空飛起,劍光掃蕩,只聽當的一聲,一支飛鏢被他長劍撥開,叮叮兩響,另外兩支飛鏢也被他打落在地。黑夜中光芒一閃,有人拔出一對雙鉤撲了上來,使鐵鞭那人喘息方定,也迫了上來。
陳青桐見兩人一同撲來,寶劍一指,連人帶劍閃電般刺向使鐵鞭那人。那人橫遮豎擊,鐵鞭嗚嗚作響,使的竟是河東名將呼延贊的鞭法。陳青桐這一劍看似刺向使鐵鞭那人,劍到中途倏地一轉,劍光如練,已刺向使鉤的那人。使雙鉤那人倒也沉着,見陳青桐劍到,左鉤一沉,右鉤上帶,叮的一聲,這一劍竟被他解了。使鐵鞭那人一鞭擊到陳青桐后心,忽見劍光一閃,陳青桐長劍已如影隨形般反刺過去。使雙鉤那人救應不及,手腕一抖,再發三鏢,打向陳青桐后心。陳青桐大喝一聲“好”,黑夜中劍光如環,叮噹之聲響不絕耳,三支飛鏢已被他長劍盪飛,反手一截,使鐵鞭那人手腕如被火繩所烙,鋼鞭也幾乎拿捏不住,暗吃一驚,慌忙後退。
陳青桐長劍一指,喝道:“你們是誰?”
使雙鉤那人低聲道:“好小子,架子很大,銀月教找上你了,只要你的八脈心法,倒沒人付錢讓我們取你性命。怎麼樣,把心法交給我們吧?免傷和氣!銀月教主座下喜、怒、哀、樂四大使者一起到來,你小子面子已經夠大了。你再不交出心法,可別怪我們心狠手辣!”風聲颯然,身後又有兩人來到。
陳青桐暗道:“打人不過先下手。倘若被他們四個圍着,只怕又要重蹈辛家莊的覆轍,難免要淪為階下囚了。”身形一飄,閃電飆風般欺身直進,劍光起處,“李廣射石”、“穿針引線”齊發同襲正面兩人。使鐵鞭那人是銀月教“喜”使者,橫鞭一擋,嗡地一聲,鐵鞭竟被陳青桐一劍引過一邊。使鉤的“怒”使者與身後使劍的“哀”使者、“樂”使者不料這纖瘦文弱的少年劍法竟是如此凌厲,急忙雙雙來救,一對護手鉤,兩把寶劍,閃電般刺向陳青桐后心。陳青桐一招“天河倒泄”,寶劍夾風,呼地一聲從兩人頭頂倒飛而過,四使者中哀使者武功最弱,背心一疼,踉蹌前沖,已中了陳青桐一劍。陳青桐長劍揚空一指,青光閃爍,閃電般點到喜使者喉頭,喜使者長劍一豎,叮地一聲,鞭身上濺起點點火花,陳青桐劍勢發動,鋒利的劍尖又刺到喜使者與怒使者身前。他劍法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匪夷所思,怒使者雙鉤交剪,與哀使者奮力將陳青桐一劍擋開。說時遲那時快,陳青桐須臾間連進三招,饒是哀使者與樂使者雙劍合璧,也被他迫得手忙腳亂。但見陳青桐一劍快似一劍,劍風激蕩,衣袂飄飛,二使者拼力抵擋,仍覺寒光四射冷氣森森,宛如四面八方都有無數劍尖同時刺來一般!
陳青桐殺得性起,十五招開外劍招倏地又是一變,頓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着着搶攻,招招辛辣,銀月教四大使者三口長劍一對雙鉤竟自抵擋不住陳青桐大海狂濤般的攻勢,四人兩劍一鞭一對鉤,被陳青桐沖得狼狽不堪。陳青桐劍法再變,一口長劍猶如怒龍出水長虹經天,指東打西,身形倏轉,銀光匝地冷氣盤空,三清殿前十餘丈方圓之地,頓時到處都是陳青桐的劍光人影,四大使者被他殺得疾步後退!
銀月教四大使者雖是高手,四人兩劍雙鉤一鞭竟攔不住陳青桐快劍疾攻,到底趁着陳青桐變招換招那一點點空隙,重新勉強組成劍陣,狠狠反撲。四使者中怒使者力氣最大,哀使者劍招最巧,喜使者兩者併兼,樂使者雙鉤精妙,但見怒使者鐵鞭一抽一壓,陳青桐攻勢稍稍受阻,劍把一顫,又倏地轉刺哀、怒二使者,在這劍光流火的須臾瞬間,陳青桐單人一劍連襲四大使者,四大使者只落得左支右拙,狼狽不堪,被陳青桐迫得團團轉!
五人一場大戰前後三十招不到,四大使者不是對手,着急走路,陳青桐卻是越斗越是神完氣足,勁力直透劍尖,嗤嗤作響,無形劍氣,將四人壓得透不過氣來。四使者正在發慌,只聽陳青桐一聲長嘯,劍招再變,長劍盤旋飛舞,從春蠶吐絲變成了暴風驟雨,連人帶劍已化作一團白光,向中間主持大局的喜使者猛衝過去。喜使者是四大使者中劍法修為最高的一個,長劍橫展向下一拖,正待施展“粘字訣”將陳青桐長劍“粘”住,哪知他劍還在中途,陳青桐長劍已到,當的一聲,喜使者內力尚未到達劍尖,寒光閃處,長劍已被陳青桐一劍斬成兩段。喜使者見機得快,斷劍一拋,雙掌齊發。陳青桐倒翻上半空,一劍向哀使者頭頂疾刺下來,這一劍劍力更強,劍速更快,但見白光飛饒血光崩現,哀使者大吼聲中,血霧飛揚,一條胳膊已經被他長劍齊肩削斷!
怒使者當真是又驚又怒,他不知這年輕人竟然如此辣手,手段凌厲乃是他見所未見,全然與他本來的年紀絕不相符。他手起一鞭,猛擊陳青桐背心,陳青桐劍鋒一指,反臂扎刺,怒使者眼見着對方劍光刺目,喉頭一冷,一陣劇痛瞬間游遍全身,陳青桐長劍從他喉頭刺進,後頸穿出,大喝聲中飛起一腳,登時將怒使者屍身踢得凌空倒飛,將剛剛蹣跚爬起的哀使者撞倒,兩人先後斃命!
喜使者與樂使者見同伴喪命,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陳青桐鮮血淋淋的劍尖已如閃電般刺到喜使者眼前,也算他武功卓絕,匆忙中身體猛地向後倒下,陳青桐長劍從他鼻尖刺過,劍氣風聲,已足夠令他毛骨悚然,但覺左腿一痛,一條大腿已隨陳青桐劍光疾閃,離體而飛,頓時慘嚎出聲!反手一掌,樂使者倒飛出去,寂然不動。
陳青桐以一對四,三死一傷,這才覺得自己全身汗出如漿,背心陣陣發冷。他輕輕一甩,將劍身上污血甩凈,長劍劍尖頂着喜使者的額頭,冷冷地道:“留你一條狗命,回去告訴銀月教主,我沒有什麼八脈心法,若是把我逼急了,可別怪我見着銀月教的人就格殺勿論!”喜使者劇痛欲死,只顧大聲哀嚎,哪裏還說得出半句話來?
只聽有人笑道:“你是鍾梓玄的弟子嗎?”陳青桐一驚,收劍回頭,但見黑夜中不遠,站着兩個黑影,抱拳道:“請問你們是誰?”那兩人中的一人笑道:“你來找誰?我們自然就是誰。”陳青桐只覺兩人說話的聲音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問道:“在下來尋玄機散人。”
兩人笑道:“你少說了一個字。應當是玄機二散人,對不對?”陳青桐豁然一省,連忙道:“原來是兩位老伯伯?”那兩人緩緩走近,其中一人道:“我說這小夥子彬彬有禮,又帶着梓玄的寶劍,當是梓玄的門徒無疑,你還不信。”另外一人笑道:“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誰知道他這把劍來路是否正當?考考他是應該的。”兩人邊走邊說,一直走到燈光之下,原來是兩名老農。為首那位姓張的老農笑道:“好在你帶着鍾梓玄的信物,否則我們還真不願意見你呢。”
陳青桐連忙抱拳施禮道:“晚輩無禮,請兩位前輩見諒。”
姓劉的老農微笑道:“是梓玄的弟子,那就另當別論。你來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陳青桐從懷裏取出鍾梓玄留給他的短訊遞給姓劉的老農道:“這是鍾道長的親筆書信,弟子有所不知,故此前來討教。”那姓劉的老農接了短訊也不看,放在懷裏,笑道:“有鍾梓玄的寶劍在此,他的獨門劍法,你也學得很不錯,江湖中大概年輕一輩的少年英豪,你要算一把交椅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跟我們來吧。”
陳青桐大為意外,道:“兩位前輩不住在此處?”
姓張的老農笑道:“你到了判官廟,就以為一定能找得到玄機二散人嗎?”陳青桐紅了臉道:“弟子愚鈍。”姓張的老農哈哈一笑道:“開玩笑。你若天資愚鈍,四年的時間,能把鍾梓玄的獨門劍法練到這個地步?”三人邊說邊走,出了判官廟,過了溪橋,卻不下坡往大路上去,而是順着一條並不起眼的山路一直向深處而行。陳青桐仔細回想,果真是在溪橋附近不足百步之處與兩位老農分手。三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那姓張的老農笑道:“你看。”
但見月色滿天,澈若白晝,兩座面對面的山坳之間,有一座拱形橋樑,橋樑一邊,隱約可見綠竹小屋,風吹葉嘯,白霧縈繞,宛如仙境。陳青桐大為心折,不由自主停步不前,貪看月色山景。那姓劉的老農哈哈一笑道:“小哥隨我來,咱們到了‘卧雲精舍’,從上向下俯瞰,那景色才更加美妙哩。”三人一道過了山樑,但見腳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只聞淙淙水聲透耳而入,如莎如縷的雲霧從身畔滑開,景緻宜人,山風徐徐,令人神清氣爽。兩人走到竹舍前,只見竹門吱呀一聲輕輕打開,一個七八歲的小童走了出來,見了兩老,微笑道:“兩位散人出門散步回來了?”兩老應了一聲。陳青桐藉著月色,見竹舍門口懸着一副對聯,上寫“地出靈泉潤山海”,下聯“天生修竹在虢中”,橫批卻是“一目了然”。陳青桐駐足細品,暗暗稱奇道:“此間山色無非泉與竹而已,上下二聯,對仗雖為工整,並無討彩出奇之處;而這‘一目了然’的橫批,卻妙到毫巔、難於言表。這副對聯區區不到二十個字,鐵畫銀鉤蒼勁有神,頗見‘魏晉風骨’,足見此間主人的筆下功力絕非泛泛。”
三人進了竹舍,沿着芳草小徑轉了個彎,眼前又是一片連在一處的竹舍,比只剛才那座竹舍,卻稍有遜色,不過四通八達的薊州四合院樣式而已,兩老笑道:“山居簡陋,招待不周,萬勿見怪。”陳青桐口稱:“豈敢!”姓張的老農帶他入內,微笑道:“貧道天璣子。”指着姓劉的老農道:“這位是我師兄天玄子。”陳青桐再次施禮,道:“晚輩一直在想,‘玄機道士’是不是兩個人?想不到真被晚輩猜中了。”
天璣子笑道:“外界可是一直認為玄機散人就是一位呢。”兩老哈哈大笑,一邊請坐,一吩咐那開門的小童泡茶來喝。天璣子道:“你還在路上,我們已知你的來意了。不過你的父母,我們並無深交,我們只是知道,你還在襁褓中時,兩人便中道乖離,此後令堂便不知去向,江湖中也沒有了她的消息了。”陳青桐微覺失望,天玄子笑道:“不過我們可以確定,你的母親應該還在人世才對。”陳青桐心頭一陣狂喜,忙道:“道長為何會這麼說?”天璣子道:“我來說個故事給你聽,你自然相信我們的話了。話說隋唐年間,江湖中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武林世家。這個武林世家不以武功見長,族中子弟要麼精通天下四海的風物人情,要麼熟悉本地本國山川土色。直到唐朝末年,這個家族出了一位修為極高的掌門人,這位掌門人可謂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古往今來無有不曉,文學武功,皆屬上上之選。”
陳青桐吃驚道:“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人,豈非太可怕了?”天璣子笑了笑道:“問題在於,外界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形貌如何,年歲長幼,性格古怪孤僻,一般人難以接近他。你既然跟着鍾梓玄學過劍法和武功,想必武林中的一些見聞,他應該是說了給你聽過的。我們也就不啰嗦了。我們兩個,就是唐朝末年起於江湖的這個神秘門派的後來弟子。這個神秘的門派,叫做‘玄機門’,我們就是玄機門第一百一十八代傳人,我們的名字和綽號,也因此而來。”天玄子笑道:“不但是我們,本門歷代祖師,都是一對,不是一個,這一對必延用歷代祖師的名號,本門所有的傳人,都叫‘玄機二散人’。你明白了?”
陳青桐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