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給你
一整個晚上,凌天睿都處在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之中,整個人坐立難安,全然沒有了平時的那種沉靜嚴肅。
他甚至難得有了談興,拉着琳琅說起凌天星小時候的事。
琳琅雖然看過凌天星的病例,但很多東西是病例上不會體現的,她也確實有些好奇上神轉世小時候會是什麼樣子,於是耐着性子聽他嘮叨,總算是弄明白了凌天星這自閉症的來源。
雖然按照系統的說法,這只是因為他身具哀魄,所以選擇自我封閉,但在這個世界,還是存在一條邏輯線的。
凌天星小時候被綁架過。
整整兩天兩夜,他被綁匪帶走,到底經歷了什麼,至今仍然沒有人知道。反正等他回來時,就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為此凌家所有人都對他十分愧疚,尤其是凌天睿這個哥哥——凌天星是在去看他比賽的路上被綁走的。
所以雖然這麼多年來,凌天星的情況始終沒什麼好轉,但凌天睿始終沒有放棄。
他打造了12棟這個世外桃源,讓凌天星即便是一個人住在這裏,也可以滿足各方面的需求,又滿世界地尋找搞這方面研究的專家,不管自己再忙,都會定期抽出時間來陪伴他。
雖然凌天星的表現,常常讓他覺得挫敗,好像自己無論怎樣努力都沒有用處。
可以想見,今天凌天星的回應,給他帶來的震動有多大。
琳琅聽完了故事,見凌天睿一時半會兒平靜不下來,便叫來陳思思,讓她敷衍凌天睿,自己上樓去看凌天星了。
這個時間,凌天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說是看,但其實琳琅並不會打擾他,只是在外面聽一下動靜,確定沒什麼意外發生,然後她就可以回11棟那邊去休息了。
走廊里鋪了厚厚的毯子,琳琅穿的又是軟底的居家鞋,踩在上面幾乎是悄無聲息的。
她在房間門外站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聽見,就轉過身打算離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面前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看到站在門后的凌天星,琳琅吃了一驚,不知怎麼生出了幾分心虛——這種大晚上站在別人門外的做法太痴漢了,雖然凌天星未必會想到這些。琳琅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解釋自己只是想過來看看情況。
然而在她組織好語言之前,站在門裏的凌天星將手裏的東西遞了過來。
琳琅一愣,這才看清他手裏拿着的是那盞燈。
從第一天利用這盞燈讓凌天星將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之後,琳琅就暫時將這盞燈交給了凌天星。
沒辦法,這樣一個人間絕色美少年眼巴巴地看着你,琳琅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拒絕他的要求。
說實話,一開始把自己的本體交給別人拿着,琳琅是不太習慣的。
不過凌天星很安靜,也不像一般人那樣愛動手,大部分時間,他都只是找個地方將燈盞放下,然後自己在一旁發獃。琳琅沒什麼不好的感覺,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所以此刻見凌天星將燈還給自己,琳琅不能不吃驚。
她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凌天星就又把手往外遞了遞,“給你。”
!!!琳琅激動得一個勁在腦海里戳系統,“他他他說話了!!!”
“他本來就會說話啊。”系統說,“只不過平時封閉自己,很少跟外界交流而已,語言功能並沒有任何問題。”而且說實話,就算他原本不會說話,想學也是分分鐘的事。
上神轉世之身,就是這麼牛逼,哪怕只是一個魂魄碎片。
可是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說話啊!琳琅還是很興奮,美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像是珠玉碰撞出的聲響,清越、動人。這一瞬間,她幾乎能感受到那種作為一個渺小的存在,被上神垂顧的榮幸。
琳琅心裏的迫切感變得更甚。
等凌天星恢復了,以他優越的條件,不知道會吸引多少狂蜂浪蝶前赴後繼——說實話,即使是現在,估計也有很多人喜歡他。只不過凌天睿把這個弟弟藏得太好,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存在。
得趕緊完成任務。
她深吸一口氣,接過凌天星遞來的燈,忍不住問,“為什麼要給我?”
凌天星眨了眨眼睛,琳琅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像是一柄漂亮的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沒有回答琳琅這個問題。
下一瞬間,面前的門被關上了。
琳琅:???
“他什麼意思?”她問系統。
系統感受了一下凌天星此刻的情緒,“……可能是害羞了吧?”
琳琅被它逗笑了,“別鬧,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連害羞是什麼都不知道吧。”自閉症患者就像是一張白紙,很多普通人的情緒他們都很難感受到。
系統沉默。算起來,自閉之前凌天星已經年滿五歲,五歲的小孩子,懂得的東西已經很多了。
隔着一扇門,琳琅暫時沒有走開,門口的凌天星其實也還站在那裏。
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情緒流淌在自己的身體裏。屋子裏一片黑暗,但凌天星心裏卻好像有一片光。那光是一盞燈發出的,清清濛濛,並不耀眼,卻能劈開混沌和黑暗,柔和地將周圍的一切都籠在它的光暈之中。
讓他好像突然之間看清了自己身周的一切。
好像從一個渾渾噩噩的夢中醒來,因為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也並不覺得惶恐慌亂。
靜夜裏,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那聲音很輕,卻被凌天星清晰地捕捉到。他往前走了一步,幾乎是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拉門。但手指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他又陡然清醒過來。
系統的判斷並沒有出錯,凌天星的確是害羞了。
所有人都以為,那盞燈是琳琅用於治療的某種道具。但恐怕只有凌天星這個病人能感覺到,那盞燈與琳琅本人是一體的。
所以他看到那盞燈,就像是看到琳琅。
不過在今天之前,他並不覺得將這盞燈留在自己身邊有什麼問題。因為它給他的感覺是如此地親切,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靠近琳琅,凌天星還會有些顧慮,但靠近一盞燈,毫無疑問不會有任何問題。
但事實上,對他來說,靠近這盞燈和靠近琳琅這個大活人,是沒什麼兩樣的。
所以他才允許琳琅一直在自己周圍出沒,這是其他人從未得到過的優待。
不過這都是今天之前的事了。今天下午,當他在狂風暴雨之中,畫出那幅畫的時候,他腦海里似乎也出現了一盞燈,讓他整個人像是被撥開了眼前遮蔽的雲霧,頭腦變得清醒起來。
他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狀況:他生了很久的病,對於外界失去了感知,但這一切並未影響他的身體,在兄長無微不至的照料下,他茁壯成長,已經快要成年了。
在他的感知里,琳琅跟那盞燈依舊是一體的的。這樣一來,作為一個十六歲的男孩,晚上一位女士(哪怕她的形態是燈)在自己的房間裏過夜,顯然是很不合時宜的。
實際上,在琳琅走到門口之前,他正在猶豫是否要將這盞燈送下樓去。但是多年的自閉生涯依舊在影響着他,讓他無法乾脆地邁出腳步。
然後琳琅就來了。
凌天星拉開門,將手裏的燈還給她,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又不由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失落。
好像失去了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
……
琳琅是被雷聲驚醒的。
春夏之交,雷雨出現的頻率很高。下午雖然下了一場暴雨,但顯然那並不是結束,而僅僅只是個開始。
窗外雷聲陣陣,天際時不時掠過一道閃電,狂風呼嘯,雨點打在窗欞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琳琅猛地生出幾分不安,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穿好衣服,開門出去,正好看到對面的陳思思也打開了房間門。
“林老師!”看到琳琅,她驚喜地叫了一聲,將房門徹底打開,快步走了過來。靠近琳琅,她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琳琅看了她一眼,說,“我要去12棟看看情況,你呢?”
“我……”陳思思往外面看了一眼,但還是堅持道,“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在門口取了傘,匆匆走入雨幕之中。風太大了,傘其實遮不住什麼,短短一段路,兩人走到12棟時,衣服鞋子都已經淋濕了大半。
琳琅顧不上擦拭身上的雨水,匆匆往樓上走。見陳思思要跟上,她停下腳步,交代道,“你去廚房裏熬一點薑湯吧。多熬點,監控室那邊還有人值班,也給他們送一些。”
陳思思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這種電閃雷鳴的晚上,她有點害怕。不過客廳里開了燈,又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那種恐懼的心理已經淡了不少。而且她知道琳琅上樓是要去看凌天星,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少爺不喜歡身邊有人,陳思思至今只遠遠看過他幾次,也不敢隨便上去,免得刺激到他。
琳琅目送她下樓,往上走的同時,還在心裏跟系統說,“我真壞。”
陳思思膽子並不小,卻最害怕打雷。原本的命運線里,凌天睿讓陳思思過來照顧弟弟,便將她安排在了12棟,只是住在一樓。某天晚上陳思思被雷聲驚醒,害怕極了,因為整個別墅只有凌天星一個活人,她便壯着膽子跑上樓去敲人家的房門。凌天星的心智差不多還停留在五六歲,自然也很害怕,兩人就這麼靠着對方過了一夜,那之後凌天星就開始依賴陳思思了。
雖然現在凌天星跟陳思思連話都沒說過一句,但考慮到小世界意識會主動推着兩位主角靠近,該防備的還是要防備。
她上了三樓,正琢磨着該找什麼理由去敲凌天星的門,就見那扇門已經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