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步步高升
和無數個紙醉金迷的夜晚一樣,今晚,江來順有酒局。
揚州最繁華的青樓,金鳳閣,老地方了,江來順親自設宴,恭迎趙應權回來揚州履職。
趙應權原本是江南商賈,花了不少錢財打點,捐了個芝麻官揚州府知事,多年經營,官至正四品順天府府丞,再也停滯不前;自從將京師名妓朱姬——趙應權稱之為“福荊”——娶入門之後,順藤攀上景武王這根高枝,終於升職為從三品都轉運使。
兩淮鹽區自古乃是富得流油的地方,鹽業又是朝廷壟斷,成立都轉運使司,駐節揚州,因此都轉運使當真是一等一的肥缺,比小小的府丞好太多了。若是有什麼不如意的,就是不能時常在王爺身邊聆聽教誨。
江來順這次還帶了兩副生面孔。
段明斗,有一半北蒙血統,圓溜溜的光頭,僅留一小簇金錢鼠尾,正當壯年,腰圓膀闊,走路說話風風火火。他是江北斷刀門的門主,精通東海《五虎斷門刀》。
黃泰山,乍看乃是個高架精瘦的糟老頭子,隨身帶着一根銅澤透亮的旱煙槍,時不時拿起來吱叭吱叭抽兩口,若不是一身錦衣華服,還以為是耕田的農夫。他乃武林名宿,擅使《透骨打穴》,一手創立的泰山鏢局,雄踞行業龍頭。
這樣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年輕貌美、濃妝艷抹的紅倌人,插花落座。
趙應權位居首席,身旁就是金鳳閣的頭牌烏婈姑娘,臉上帶着志滿躊躇的笑容,衣錦還鄉的感覺真好,心中的歡樂就像架在火爐上的水壺,冒着沸騰的水泡。
江來順有朱姬的前車之鑒,倒是安分守己,連老相好也推讓到趙應權身邊去了。
幾輪酒過後,酒桌上的氣氛逐漸放開,沒有起初那麼拘謹了。
“揚州百姓歡迎大人!”
“恭喜大人步步高升!”
“大人愛民如子,高升只是遲早的事情!”
趙應權反倒謙虛起來:“揚州就是我的根啊,承蒙王爺推薦,諸位父老鄉親愛戴,今後還要兢兢業業,報答皇上聖恩。”
江來順端着小酒杯,杯中是上品山東秋露白,站起身來,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趙大人,這杯酒在下可是要單獨敬您,江家日後還要仰仗趙大人多多關照。”說罷,雙手舉杯到眉心,脖子上手指粗的項鏈金光燦燦,彷彿要把旁人的眼睛亮瞎。
“哎呀,江老爺可千萬不能這麼說,江南小築乃百年世家、商業矩子,兩淮鹽業全部依賴江家的漕運,下官要仰仗江老爺多多關照才對!”趙應權拿起酒杯,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趙大人客氣,我們都是為皇上分憂——這杯酒,我先干為敬!”
“既然江老爺這麼說,下官也奉陪到底。”
“好,趙大人果然爽快。”旁邊作陪的諸人轟然叫好。
趙應權笑看着滿桌酒友,眼神中露出睨視天下的豪邁,看來這杯酒和叫好聲蘊含極其強大的能量,效果堪比配種獸葯。
烏婈乖巧的伸出素手皓腕,拿起酒瓶兒,給他面前的小酒杯小心的斟滿,眸波瀲灧,昵聲道:“妾身也給趙大人敬杯酒,聽聞連京師名妓都成了趙大人的小妾,可還記得揚州故人?”
看得出來,這個美人兒就是酒局上的精靈,應該是金鳳閣重點培養出來的人才。
“記得,當然記得,烏婈姑娘的風姿,誰能忘懷,這杯酒本官肯定得喝。”趙應權撫摸着圓溜溜的酒肚子,笑眯眯,“烏婈姑娘,你說這杯酒該怎麼喝呢?”
“趙大人,您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唄。”
趙應權臉龐浮現一絲曖昧:“本官酒量淺,喝兩杯就開始耍酒瘋,到時候怎麼樣可說不準哦。”
周圍諸人當然聽出裏面暗含的意思,轟的一下笑開來,其中江來順笑得最響。
烏婈臉不紅心不跳,嫵媚含笑:“趙大人乃是憐香惜玉之人,想必不會讓妾身當眾出醜吧!”
趙應權看着對方嫵媚的笑容,口水就差流到杯子裏:“呵呵,既然烏婈姑娘這麼說,那本官有個提議——咱們喝上一杯合巹酒,如何?”
烏婈故意忸怩起來:“大人有命,民女豈敢不從。”
趙應權裂開嘴,露出滿口黃牙,帶着幾分得意的表情,伸出胳膊。烏婈看見那口令自己難過不已的黃牙,強忍着噁心,伸出胳膊。兩條胳膊肘挽肘交錯在一起,仰頭喝乾,在眾人的鼓噪下,完成了這個並不是很規範的動作。
趙應權順勢摸了一下對方渾圓挺翹的屁股,手感不錯,心滿意足的坐下來,過完手癮之後,褲襠不安分的傢伙,現在已經有了一飛衝天的力量。若不是宴客滿座,只怕當場要發酒瘋了。
烏婈臉上掛着職業的笑容坐下來,屁股被對方輕薄了一下,想自己乃是金鳳閣的頭牌,以前趙應權小本經商的時候,何曾將他放在眼裏,現在風水輪流轉,被連本帶利的討回來,雖然感覺很不舒服,但又不好發作,只好悻悻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慢慢的嚼着,假裝在咀嚼他的屍骨。
趙應權渾然不覺美人兒心中的惡意,猶自得意洋洋的看着眾人,準備迎戰下一個人敬酒。
在江來順的撮合下,段明斗和黃泰山挨個向趙應權敬酒,一時間酒桌上推杯送盞、觥籌交錯,氣氛變得輕鬆愉悅起來。酒量時深時淺的趙應權,喝過這輪酒之後就變得有點輕飄飄,開始與段明斗、黃泰山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看到這一幕,江來順眼神中閃過一絲詭異,悄悄斜睨老相好烏婈一眼,對方不易察覺的點點頭。
豈料趙應權眼神好得緊,瞧見烏婈和江來順的小九九,直覺告訴他,今晚的酒局並不僅是給他接風洗塵這麼簡單,像江來順那麼有心計的人,大費周章親自組織這麼一場酒局,絕不會無的放矢。但不管江來順真正的目的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會害死自己。
看來這頓接風宴吃起來可真有意思了。於是,趙應權假裝蒙在鼓裏,與江來順演雙簧。
果然,烏婈緩過氣來,又開始興風作浪,端起酒杯:“哎呀,你們怎麼能這樣灌趙大人,妾身代趙大人喝兩杯!”不僅沒當幫凶,還在為他解圍哩。
這話聽得趙應權心窩舒服極了,心想烏婈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帶着醉意再細看,只見她喝酒之後,粉妝的臉蛋生出兩團紅暈,就像盛開的牡丹,吐露着粉嫩的花蕊,魅惑十足,目光忍不住落在鼓囊囊的胸脯,有點心跳加速。
“這種事情,怎能讓女人代勞!烏婈姑娘且看本官大發神威,再來!”
趙應權大發神威,又被灌了兩大杯,烏婈滿臉心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玉手有意無意的在桌子下碰到他膝蓋。
這女人的手指彷彿帶電,趙應權小腹猛然騰跳幾下,一種奇妙無比的感覺慢慢傳遍全身,骨頭裏好像有螞蟻在爬,又酥又麻。
再喝下一杯酒,烏婈已經順藤摸瓜,徑直摸到他腿股根部,輕輕摩挲着。
趙應權早被烏婈的熱情弄得渾身燥熱,雄風酒的威力陣陣襲來,血在血管里瘋狂流淌,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女人就像沼澤地里伸出來的一根青藤,要生生把他纏住,慢慢拖進去,在她的溫柔鄉里沉迷至死。
他差點控制不住要放縱一把,但這些年來畢竟經歷過不少大場面,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個道理,姓江的將老相好往自己懷裏推,必有所圖。
烏婈眨眨眼睛,今晚貓兒不吃腥,忒也古怪。
江來順看見烏婈的小動作了,臉上掛着意味深長的微笑,忽而放下酒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趙大人步步高升,我和段老弟的心情最近卻煩着呢。”
好哇,姓江的話裏有話,正點兒開始登場了。
“哦,為什麼?”趙應權很配合的接過江來順的話茬,眼睛裏露出玩味的目光。
江來順向段明鬥打了個眼色。
終於輪到自己說話了,段明斗猛虎抬頭,精神抖擻:“趙大人有所不知,藏刀山莊的勢力原本是在關東一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卻公然南下,踩到我江北地界來了,當真欺人太甚!”
“是啊,眼看着段老弟的日子不好過,我這當大哥的心中也是難過。”江來順嘴裏嘆着氣,斜眼偷偷瞅着趙應權。
“沒想到段老弟身為一門之主,也有這麼多煩心事。”趙應權嘴裏為段明斗感慨,眼睛卻瞟了江來順一眼,“那麼愚兄怎麼樣才能幫上忙呢?”
“在下聽聞邊關缺糧,段老弟若是能跑跑腿,為皇上分憂,順便賺些鹽引,那就最好不過了。”
趙應權夾了一口菜堵住嘴巴,眯起眼睛,腦子裏面飛速盤算起來。
其時,明朝與北蒙戰事頻繁,軍糧吃緊,朝廷遂推行“開中法”,召商輸糧而與之鹽。“開中”即官府招標,“報中”即商人投標。商人將糧食運到邊關,從封疆大吏手中換取鹽引,再憑鹽引回來鹽場支鹽,最後銷售賺取錢財。鹽引已經是一本萬利,此外還有“代支”、“私鹽”等等手段,裏面的彎彎道道多得很。姓江的連這些都摸得清清楚楚,真是人精了。
“是啊,下次報中,只要趙大人給我們斷刀門稍微關照一下……”段明斗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眼巴巴的瞅着對方。
呵呵,段小子你還嫩着呢!話還沒有說兩句,就往正題上引,年輕人終究有些沉不住氣,老子先吊吊你胃口再說。
“商團報中是要看實力的。運輸軍糧到邊關可不是件好差事,一路窮山惡水也就罷了,沿途還要經過大同盟的地盤,那些綠林賊匪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段門主特意雇請我們泰山鏢局出馬。泰山鏢局分號滿天下,有我們運輸軍糧,萬無一失,趙大人儘管放心。”黃泰山托着旱煙槍吸一口妖草,煙從嘴裏慢悠悠的吐出來。
“報中的商團向來就那麼幾家老面孔,份額也是循例分好。本官新上任,突然要擺多一雙筷子,其他商團只怕難以服氣,若是鬧出事來,貽誤軍機,你叫本官怎麼擔當得起?”
“關東藏刀不也是最近兩年才開始插手鹽引生意嗎?老商團的蛋糕不需要切,只要將關東藏刀踢出局,斷刀門頂上,不就皆大歡喜嗎?”江來順循循善誘。
關東藏刀?趙應權心裏重複幾遍,感覺這句話很有味道,心中有些澄明,姓江的傢伙越來越狠辣了。
段明斗笑着補充:“當然,趙大人對小弟的關照,小弟肯定會有所表示,有錢一起賺,對不?”
姓江的一直躲在背後推動整件事情的發展,從不留下任何把柄,哪天東窗事發,也牽扯不到江家身上去,當真是好心計。
“原來如此,看來你們早就盤算好了。”趙應權笑眯眯,“江老爺,京師一別,你可是比當年厲害多了,江南小築在你的帶領下,前途無量啊。”
江來順細細琢磨趙應權的言辭,心中暗道,這老狐狸話裏有話,難道已經猜透我的真實意圖?
“趙大人謬讚,這話在下可是受之有愧。”
“受得起,受得起,哈哈哈。”趙應權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酒杯,“來吧,咱們哥四個干一杯,預祝大家合作愉快。”
江來順笑着舉起酒杯,笑的很恣意。段明斗和黃泰山自然也是馬首是瞻。
四人舉杯相碰,脖子后揚,滿滿杯酒悶口而盡,感情不謂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