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雨欲來

第36章 山雨欲來

次日清晨,正堂。

丫鬟婉兒,衣冠整齊的跪在白慕華夫婦面前,容顏憔悴,想來定是一夜無眠。

鶯兒垂手站立一旁,心中滋味雜陳。上次她和阿松偷情被逮住,也是一樣的場景,只是這次和婉兒互換位置,感同身受。哼!婉兒那丫頭整天扮清高,尾巴都翹上天去了,卻原來和自己一樣貨色。而令她高興不起來的是,那個將她們兩個純真女孩子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風流小白臉,竟然是潛伏在白雲茶莊的萬惡淫賊。

白如雲和雲挽霞悄悄的躲在側門偷聽。雖然爹爹安排他們倆去晨練,但是白如雲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傢伙,豈有安分守己的時候?而雲挽霞唯哥哥馬首是瞻,自然也跟着來了。

白慕華臉色肅穆:“婉兒,你走吧,去老筆頭那裏結算一下工錢,再多領點盤纏,自謀出路去吧。”

老筆頭是茶莊的賬房先生,兢兢業業的幹了好些年,連婉兒都是他介紹的同村小姑娘。婉兒原本叫金碗兒,夫人覺得俗氣,遂替她取諧音,改名婉兒。

婉兒“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再抬起頭時,已經淚流滿面:“老爺……奴婢知錯了……你不要趕我走……嗚嗚……”

雲霓裳顰起柳眉,慈愛中夾雜着惋惜:“相公,婉兒這次是做錯了,但也不至於逐出家門。浪蝶那廝生性狡猾,最會哄女孩子歡心,多少老江湖都上當,何況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算了,現在內奸也剷除,念在她尚有護主之心,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這件事倒不是針對她,茶莊裏面的大部分人都要遣散。最近茶莊不太平,我準備將大家遣散,一來清理嫌疑人,二來大家也好避一避風頭。”

“區區一群小毛賊,怕他們作甚?”雲霓裳揚起傲美的頭顱,一股武林兒女的英氣油然而生,“儘管放馬過來,本姑娘倒要看看那老頭子到底想搶什麼寶貝!”

“也不知怎會有那無稽傳言,我看不過是個借口罷了。”白慕華嗤嗤冷笑,“還記得么,前些日子,米盟主和柔水神君來訪,邀請我們茶莊資助大同盟,被我一口回絕。他們前腳剛走,那老頭子後腳便來,那裏有這麼巧的事情。”

“米增的氣度如此狹小,以前倒是我高看他了。”雲霓裳俏顏蘊怒,“那老頭子我們見過的,武功平平,便是大同盟五行神君一起上,我們也未必弱了。”

“那老頭子自然翻不起什麼大風浪。只是我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想來還是將大家暫時遣散比較好。”白慕華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還記得之前少林求實方丈和武當問虛掌門突然聯袂來訪么?”

雲霓裳點點頭:“當然記得。雖然我們已經閉門謝客,但兩位前輩實在名頭太盛,我們不得不開門接待。那次閑聊半天,也沒有談什麼實質東西啊。”

白慕華冷笑:“說來也巧,兩位前輩走後不久,山下城鎮就開了一家素食館。”

“是少林寺開的?”

白慕華搖頭:“我暗中查過,幕後東家很神秘,聽說是個道士。”

雲霓裳覺得好笑,咧開嘴,露出貝齒。

“接着,素食館對面又開了一家羊肉館,幕後東家也很神秘,聽說是個出家人。”

雲霓裳的笑容逐漸凝僵,沉默良久,終於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全。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們雖然不怕,但是刀劍無眼,萬一莊裏的婦孺老少有個閃失,豈不是連累人家。”

“還有,我已經讓送米的夥計給李前輩捎信了,他老人家什麼時候來?”

“我師傅正在閉關。前些時日北方不太平,北蒙納蘭在雁門關擺陣挑戰中原武林,六大門派都去赴會;那傢伙好生了得,我師傅聽說了,就過去會一會他,回家以後就直接閉關了。”

雁門關是北蒙與中原的門戶,歷來乃兵家必爭之地,不時會起點小衝突。李布衣悟出無形劍氣,早已躍躍欲找人試劍,這次明顯是直奔北蒙納蘭而去。她口中輕描淡寫的“會一會”,想必定是一場武林絕頂高手間精彩絕倫的巔峰對決,白慕華也是學武之人,不禁心嚮往之。

“老爺,夫人,奴婢也不走!”鶯兒倒也有幾分骨氣,與婉兒並肩跪下,“如果都走了,誰來伺候你們?就讓奴婢留下來吧。”

“傻丫頭,惡人來了,你們不怕?”

“不怕!”

“也罷,你們就留下來吧。”雲霓裳扶起兩個俏丫鬟。

接着,白慕華掉轉臉頰,對着側門呦喝:“好了,兩個小鬼頭聽夠了,還不去練功,小心我揍你們!”

只聽見哇啦啦的一陣腳步聲,兩個小鬼頭被嚇跑了。

隨即,白慕華吩咐下去,風聲傳聞最近有賊人來襲,但凡是新來的工仔一律遣散,其他人暫時迴避。而被遣散的人,除了結算工錢之外,均額外補償一筆遣散費。

聽莊主這麼一說,登時要走的便有一大半,只有一小半人,因感激白家知遇之恩,都不願走,說願隨莊主、夫人共生死,不管怎麼勸也不聽,都是跟隨多年的老茶農,種茶的好手或者制茶的高手。老筆頭假意推辭,已經提前收拾好行囊,連賬房裏面稍微值點錢的字畫也悄悄順手牽羊了。

其時,關東藏刀山莊的出品乃是團茶,製法是采、揀芽、蒸、榨、研、造、過黃等七道工序。但是,白慕華借鑒了李布衣的秘法,推陳出新,大膽的將“蒸青法”改為“炒青法”,這種製法出來的茶葉稱之為散茶。從此,白雲茶莊的名號一炮打響。

炒青極其講究火候。火力過高,茶葉易出現焦邊、爆點,產生焦味,有損品質;火力過低,茶葉容易出現紅梗,茶湯發紅,也會影響品質。因此,一般都是那幾個老茶農親自操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時之間,全庄一百多人便散得七七八八,以往人來人往的白雲茶莊頓時冷清下來,再也不像以前那麼熱鬧,尤其少了大鐵鏟在大鐵鍋裏面爆炒的聲響,平日有些厭煩,此時竟有點懷念了。雲挽霞不諳世事,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忽然都走了,緊緊的偎依在娘親懷裏,唯恐一鬆手,娘親也會走了。

天穹之上,原本艷陽當空,轉眼間卻已狂風驟起,烏雲密佈。天氣變換之快,卻是江南獨有的特性。低沉的烏雲自遠方掩殺過來,空氣異常沉悶,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秋意漸濃,花叢中有兩株稚菊,攀在一根枯花桿上,正向夕陽羞澀地打開黃苞兒,給墜陽的寂寞增添了十分勇勁的活力。然而滿園花叢中僅開了兩株,看來可偏偏真的無獨有偶,要是多增幾株,或者甚至滿園儘是菊,則該多好啊。

可就在那一剎間,一股狂風打着轉過來,捲起牆角里那堆沾滿灰塵的枯葉,露出那怪蟒般起伏的樹根。只見猙獰怪張的樹榦在狂風中巍然不動,他的目光落在樹根上,立刻陷入沉思之中。

“樹欲靜而風不止,到底是樹招來了風,還是風盯上了樹?可笑我白慕華一生漂泊,卻尚不知自己的根在何處。”

雲霓裳起初挽着霞兒的手,依偎在夫君身邊,恬靜地聽其說話,忽而一愕,似乎從他醉思的神色中探知到什麼,笑吟吟地道:“家在哪裏,根就在哪裏……”

白慕華吁了一口氣,自沉思中解脫出來,面色稍解緩和些,又喜氣的說道:“娘子說的正是,大不了這些身外物都不要,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夠了。”

因走的匆忙,工場裏面一片狼藉,甚至還有一簸箕已經精細揀好、準備下鍋的嫩葉,那一抹青油油的光澤,直透心底。

白慕華捻起一片茶葉兒,臉上騰起幾縷憂傷,嘆道:“可惜這支茶了,明日失了那股新鮮勁兒,便成下等貨了。”

他信手將那片茶葉兒揚空撒起:“塵歸塵,土歸土,落葉歸根去吧。”

他用了暗勁,茶葉兒筆直一飛衝天,直至那股勁道消了,方才緩緩飄落。夕陽下,只見一片映着橘紅色光斑的葉兒,正在微風中輕搖曼舞。

雲霓裳忽然鬆開霞兒的手,腳尖點地,寬袖飄飄,疾風似的去接住那片葉兒,恰好便夾於右手中食指之間。

“長袖善舞,好輕功!”白慕華縱聲傲笑。

雲霓裳收斂風姿,仙女下凡般徐徐落地,聽了他的言辭,順勢歪入其懷,嫣然含笑,夕陽照在她臉上,益加泛紅,真箇萬花羞落。

白慕華將美人兒摟在懷裏,張口欲吻,雲霓裳趁時將那片茶葉兒塞入他口裏:“趁着這股新鮮勁兒吃了,不要浪費。”

白慕華將臉龐略略抬起,突地微啟唇齒,一束青綠色的魅影脫口彈出,朝牆角方向射去,平平的不歪不斜的插在那棵樹上,剎那全片沒入。

雲霓裳順勢望見,呆僵舌條,合不攏口:“老爺的內功修為又精進不少,倒是我退步了。”

夫婦兩人正深情相擁着,忽然,一個驚喜的聲音似開春驚雷般轟開天地:“爹,娘!孩兒練好第九式了!”

一個小男孩,到底是自天上飛來的,還是從地下鑽出來的,霍然出現在二人面前,汗流浹背,連衣衫都沾在一起。小男孩驚喜的叫嚷着,雙眼精靈的望着其父母,只將二人思緒震亂,慌自鬆開手,似乎又喜又驚。

“雲兒,真的?”

便在此時,茶莊門口忽然熙熙攘攘的哄鬧起來,來了不少人。

白慕華揚眉:“哼,總算來了么,走,我們出去看看。”

夫婦倆人各自拽着孩兒,施展輕功向來人迎去,倆人同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大門口轉眼即至,卻見不知為什麼,這些離去的丫鬟工仔竟然陸陸續續的都跑回來。

“你們怎麼都跑回來了?”白慕華愕異地問,再細看,其中有些人還眼腫臉青,嘴角流血,有的連衣服也撕爛了,不禁皺皺眉,“你們與人打架了?”

老筆頭哭喪着臉:“莊主,山下有人守着,不讓我們走,將我們都趕回來。而且不論男女老少,全要搜身,把我們所帶的衣服、銀兩全搶去了。”他最心疼的是那幾幅剛得手的字畫,在懷裏還沒有捂暖呢。

“哦!什麼人不讓你們走的?是大同盟么?”

朱蠻衣衫破爛:“莊主,我們不知道。小的不服,便跟他們理論,可是他們三下五去二,便將我打得頭腫臉青,奶奶個熊……”

老筆頭瘦巴巴的,被歲月風乾了,因識字會記賬,頗受大家尊敬,平時除了愛貪小便宜和老盯着丫鬟們前翹后凸的部位看,還算舉止得體,以前介紹同村的婉兒進來當丫鬟,夫人很滿意,最近又介紹他的遠方親戚朱蠻進來當工仔。

朱蠻才來不到兩個月,五短身材,黑黑壯壯,平時只管悶頭幹活,毫不惹眼,屬於丟進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種,說起話來卻甚是粗俗,夫人不喜歡,顰起秀眉。

這真是白雲茶莊的奇恥大辱。白雲茶莊雖然不是什麼武林聖地,他夫妻倆也已經退隱江湖,但是武林人士經過,也會給幾分薄面。現在這伙強人,不但不顧武林規矩,更不將白雲茶莊放在眼裏,肆意在附近攔設關卡,行兇傷人。

朱蠻拱手說道:“對了,莊主,他們還叫我們將這件東西送回來。”

白慕華狐疑的皺皺眉頭:“哦,是什麼東西?”

眾人散開,露出中間空地上的一件東西,竟然是一具男屍,被剝個精光,上面隨便蓋了一件衣裳,確實是茶莊工仔的服飾,面目清秀,只是人死了,長得再俊俏也不過是一抔黃土。

婉兒和鶯兒這兩個丫鬟也是好奇心撐肥了膽子,竟然敢擠上前來,才看了那具男屍一眼,齊刷刷的臉色大變:“是阿松!”

白慕華頓時臉色鐵青,疾走兩步,一下子掀開衣裳。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只見阿松的褲襠血跡斑斑,半截傢伙不見了。雲霓裳趕緊拉開兩個小鬼頭,婉兒和鶯兒也是掩着臉,落荒而逃。白慕華嘿嘿冷笑,那是他惱怒阿松對夫人出言不遜,一劍把他閹割了。

阿松,也就是淫賊浪蝶,屍體上並沒有明顯傷口和血跡。白慕華細細的全身上下捏了捏,臉色逐漸凝重起來,因為浪蝶的腳踝有淤青,而胸口的骨骼都碎了。他昨晚才和這個淫賊交過手,輕功還算上道,一般武林人士摸不着他的衣角。這次遇上高手了,在他施展輕功的時候,被人牢牢的扣住腳踝,生生的扯落地下,然後一掌活活的震碎胸膛。此人出手之快准,掌勁之雄渾,心腸之狠毒,當真令人悚然。

大同盟什麼時候有了這般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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