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風起九川 第四章
院內課堂,眾孩童坐定,直至再無喧鬧聲,鶴髮老者準備開始講課。
台下錦衣女孩突然高舉着手,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先生,先生!您出的題,我知道答案了。”
老者注視道:“講。”
“蜻蜓七隻,蟬六隻,蜘蛛五隻。”
台下孩童聽到答案,有些立刻十指相算,有些拿起毛筆在書本上推算,更有些搞不清狀況的低頭一起竊語談論。
“哇,真的是吔。”
“怎麼算出來的?”
“安靜!”老先生敲了敲木案,維護課堂紀律,接着道:“你怎麼算出來的?”
“是隔壁院子的男孩跟我講的。”她也不藏着掖着,自己胡亂承認,老師定要讓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不如照實說,省的在所有人面前鬧個大紅臉。
“隔壁院子?”
老者捋了捋山羊須,一臉疑惑。他還真不知道隔壁院子有什麼男孩。
“你去將他找來。”
錦衣女孩允諾一聲,歡快的跑出去,幾個眨眼功夫就帶過來一個渾身補丁的男孩。
男孩見院堂內眾多目光朝他投來,頓時緊張的唯唯諾諾,不敢抬頭,像一隻受驚蜷縮在角落的鳥兒。
“聽慕容講,你把老夫出的題答出來了?”老者饒有興趣的問道。
見男孩支支吾吾,不敢開口,老者試着緩和語氣,輕笑道:“沒事,但說無妨,不會找你麻煩。”
十三兩手緊緊的攥着袖口,才微微點頭承認。
“他還算得很快,半盞茶的功夫都沒到就知道答案了。”
錦衣女孩隨口補充,引得老者身軀一震。
此道題他一步一步推算出來,着實花了不少時間功夫,真不敢相信一個孩童不費一盞茶的時間就能算出答案。此題問世不久,曾經難倒了許多數派子弟,雖然如今攻克,但也還是用粗糙的手法,實打實的用實物擺推,方得解精準答案。
是巧合?還是剛好動手依次類推,撞准了答案。
老者平復內心的驚訝,緩緩問道:“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十三偷看了眼案上的紙筆,默不作聲。
老者明了意思,拿起紙筆遞給男孩。
十三伸手欲接,看到自己指縫滿是泥土,於是又縮了回去。
老者又陷入了疑惑,搞不懂男孩什麼意思。
此時錦衣女孩發覺了男孩的窘境,便道:“先生,我見他在院子裏用石子作筆,地面為紙,寫了一堆看不懂的字符,您學識淵博,一定能看懂。”
“帶我過去看看。”
老者語氣中竟有些急促,錦衣女孩愣住了,有些不解。
話罷,女孩便領着着男孩與老者來到之前的院子,老者觀察地面的字符,一個xyz的符號頻繁出現,老者眉頭一鎖,自己也不懂其意。
估計是沒了課堂上眾多目光的注視,十三覺得輕鬆許多,膽子大了幾分。
十三撿起方才扔掉的石子,用腳底抹平地面的字跡,又重新開始筆劃。
“設蜘蛛蜻蜓蟬為甲乙丙只,已知三種之和為一八,即甲乙丙之和為一八,又已知全足為一一八,即八倍之甲、六倍之乙、六倍之丙總和為一一八,已知翅膀總數為二十,即雙倍乙、單倍丙之和為二十……”
十三邊寫老者邊念,待十三書寫完畢,老者靜立在旁久久未動,心神沉浸其中,整個人像一方石雕。
“沒想到你還會寫字?”錦衣女孩驚訝的發出聲。
“我娘教的。”
十三退至一旁,給小女孩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提醒她不要打擾先生思緒。
女孩點點頭,就這樣兩個孩童陪着老者在院內發獃,鬧市的吆喝聲不斷,但此時的場面卻非常安靜。
直至一刻鐘后,老者緩過神來,“真沒想到有如此算法,如今真是大開眼界。”老者開懷一笑,轉向男孩問道:“娃娃你叫什麼名字,這個方法誰教你的?”
“我娘教的,她說這叫代數。”
“馮氏?”
十三搖搖頭,將自己與馮姨的遭遇盡數告知老先生。
老先生面露惋惜嘆息道:“唉——可惜了。”
老先生好奇十三的娘親究竟是何樣一位的奇女子,想他計明微窮盡一生,鑽研算術四十載,今天真讓他見到了算術的另一方天地。
“對了,除了這些你娘親還教過你什麼。”老先生轉而又激動的問道。
十三自己也不清楚母親教授的哪些東西是眼前老先生感興趣的,於是歪頭撓了撓後腦勺,含蓄說道:“聽我娘說就算當今文明將圓周率後幾位數字也不過精確到六位,三又十之一、百之四、千之一、萬之五、十萬之九、百萬之二、千萬之六、億之……”
“喲,這是怎麼了。”正當十三數到第十一位,一道聲音傳來,打斷了十三的思緒。
原來是盥洗衣物的馮氏趕巧回來,馮氏見到院內人物,兩眼一瞪,趕忙放下手裏雜物,牽着十三小手向老者躬身賠禮,“老先生,孩子不懂事,您見怪勿怪,見怪勿怪。”
馮氏以為十三惹了事呢,不明真相的賠罪。
老先生淡然笑了笑道:“哈哈,無事無事,馮氏你可真是撿了個好娃娃。”
馮氏愕然,不明其意。
“罷了罷了,馮氏,明日你便帶着這娃娃來我溫學堂,這孩子我收了,還有,給這娃娃換身好衣裳,不然太寒磣了,我可就不收了。”
馮氏為難道:“裏面都是貴人,我家十三卑微,哪能有資格和貴人們並坐啊。”
“開設學堂的是老夫,授課的也是老夫,有何不可?”
老先生說著不忘從袖兜里掏出幾枚刀幣交給馮氏,話說到這份上,馮氏哪裏還不曉得什麼意思,連連收下先生好意,“謝謝先生,謝謝先生,十三,還不謝謝先生。”
“謝謝先生。”十三害羞道。
“好吧,你先忙着,我先回去了。”說完老先生便滿臉欣慰的離開,錦衣女孩笑着朝十三擠了個鬼臉跟了上去。
“十三,究竟發生什麼了,你快跟馮姨講,剛才嚇死我了。”
十三原封不動的將事情始末告訴婦人,引得婦人一頓驚訝,“喲,我家小十三還有這本事呢。”
“我娘教的。”十三輕聲強調道。
提到十三娘親,馮氏心裏莫名生氣一股酸楚味,當初給他娘親下葬的時候,沒來得及多看看那名婦人的容貌,或許有些遺憾吧。
“等回去馮姨給你弄身新衣裳,十三有新衣服穿咯。”
十三一想起即將可以和哪些孩童一起上學,十三像一隻小麻雀,全天剩餘時間圍繞着馮氏,興奮的蹦躂個不停。
……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七年時間悄然而逝,七年光陰,凡人能有幾次。
但對九川大陸各國而言尤為漫長,大陸每年甚至每日的格局都在翻新變化,有的驚天動地,有的如葉沾水,影響甚微。
玄歷1188年,遠在姜國天之遙的距離外,燕國破薛國國都,薛王不堪其辱,自縊於宮梁,薛國宣告滅亡。
而史書上只會添上一筆,玄歷1188年,入秋,燕攻薛,圍薛都數月,入春,薛都破,薛王自縊於梁,薛國滅。
同年春,姜王啟用湯成為相,湯成遊說吳國,瓦解泯、吳兩國攻姜之師。
1189年夏,皆是女子的汝國,擁立呂鳳為相,實行變法三年,國富兵強滅東南小國徐,徐國滅。
同年1189年周王採納上大夫衛捷諫言,國內廢除人殉。
……
而玄歷1195年,十三不過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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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歷1195年春,大陸東部夏國境內的涼丘山地打了一場罕見的惡仗。
統御兩軍的將帥不是各自國內出名的將領,而是國家君主。
能讓君主親率的惡仗,非同一般。
涼丘後方二百里是夏國國都少陽,涼丘失守,夏國危矣。
春日之陽,溫和絢麗,久曬不燥,但東邊軍團的主帥額頭卻滲出了汗。
夏王夏盈缺高騎戰馬摸干額頭的汗液,仰首看着身側的印着“夏”字的大纛旗一眼,開始吩咐山頭墨色衣甲的騎兵步兵準備衝殺。同樣在西邊印着“雲”字旗的赤色衣甲軍團中央攆車上,出雲國國君凌綽揮劍發令開戰。
“嗚——”
牛角號的聲音沉悶悠揚,刺激着士兵的血氣。
大戰一觸即發,黑紅兩方軍團片刻間就混戰在一起,戰馬戰車掀起的滾滾黃煙覆蓋了整片戰場,像是秋伏天起了霧一般,只不過這霧是灰濛濛的。
“殺——殺啊,殺盡出雲國的狗!”一名夏兵高聲嘶喊,斬殺了三名雲軍后,身疲力竭,戰場沒有喘息的時間,雲軍越來越多的湧上來,他揮起手裏卷刃的長劍,先後又斬殺了兩名雲軍。
可惜還是被湧上的幾十名雲軍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