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風起九川 第九章
十三是巳國人，巳國被泯國所滅，而因為泯國的兵難，十三一家流難，雙親與他天人永隔。
於是慕容貞便收起情緒和他交談起來。聽得交談，得知九川大陸有兩條極為悠長的江流，其中最短的一條都能橫跨諸國十之一二，撫育多數民生。一為姜河二為姬水，姜長姬短，而泯國在姜河之源初。姜河之名的由來並不是姜國人單獨或因為姜國的存在而取其名，是自古就被賦予的名字，這關係到九川大陸最早根基的文明。
諸國四十有九，現存四六，泯國國土及其實力位居前十，基本確定。膨脹的實力帶來的就是蓬勃的野心，大陸西北的霸主，俯瞰眾中小之國。
姜國中等與其小國陶合為唇齒之勢，多年抗威生存，殘存至今，國力發展備受抑制。
兩人聊得忘我，夜色愈發深邃，十三收回神道：“不晚了，也該答應雄叔送你回去了。”
慕容重新燃起怒氣，道：“誰要你送，我堂堂一介伯長（百夫長），還怕黑不成。”（軍職由低到高是伍長、什、伍什、伯、校尉、千夫長即都尉、牙門將）
“我怕啊，那你送我。”
“滾！”
“……”
————
慕容府邸不大，但也比計老先生的府邸面積高出一些，並不處在鬧市中央，位在鬧市邊上。
慕容府邸距離城樓不遠，無需騎馬，十三慕容兩人很快便來到府門。
“吁——”方氏叔侄倆正好騎馬碰上兩人。
方宇見到銀甲女子，笑顏綻開，下馬撂轡朝慕容貞走來，瞅了他身旁白衣男子一眼，笑容迅速收斂，於是道：“貞兒你回來了。”
方宇，你找我？”慕容疑惑道，但是看見馬背上的城令，十三慕容兩人先行向城令行禮。
兩人朝城令作揖，“城令大人”。城令方屬點頭：“嗯。”
方宇：“貞兒，你父親在么。”
“他還在城樓巡視呢，你找他？”
“哦——對！”
聽得談話，城令方屬道：“你們先聊，我先找慕容將軍，宇兒，等會過來。”便駕馬奔離。
“好的，叔父。”方宇回應叔父，又接着向慕容貞道，“貞兒，今日還未聊上幾句，難道不請我去府里坐坐？”
慕容貞臉色為難道：“這個……對了，方宇你不是找我父親么，大事要緊，你還是先找我父親吧。”
方宇：“……”
“對不起，方宇，我也還有要緊事，要不，明天你再找我吧，對不起，對不起。”邊說對不起邊低頭道歉，渾然不顧他人感受，便拉着十三闖進府門。獨自留方宇一人在夜風中“搖曳”。
十三被慕容貞拽着手臂拉走，他是不願意的，他十三隻是陪慕容貞到門口就可，但是被莫名拽進去，他一臉蒙然道：“別拽我啊，我只是送送又不進去。”
慕容：“閉嘴吧你。”絲毫不顧形象，像一個土匪蠻力拖拽。
方宇呆若木雞站在原地，看着兩人行為，目光頓時集中在身着白衣十三背影上，腦門青筋驟然暴起，握緊拳頭，心中一股火山似乎要噴涌而出。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身份高貴，家族人氏在姜國身居高位，從來沒有過兩次被人拒絕的場景發生在他身上。
方宇緩緩鬆開拳頭，全身放鬆起來，面帶笑容朝即將沒入門縫的兩人喊道：“我是開玩笑的，那好吧，我也有事，先走了。”
沒入門縫的兩人根本沒有回復，門閉，無聲。
寂靜！
寂靜！
空間非常寂靜！
方宇覺得心中的尷尬得到了一絲緩解，若無其事的便駕馬揚長而去。
第二日，十三一如既往處理瑣屑賬務，僅僅一個上午便處理了半月的工作量，這又引起同帳賬官一陣嘀咕。
“這還是人么？”
“別作聲，什麼事都是他負責，少管，他速度快，我們也能撈些清閑。”
“對對對。”一賬官點頭贊同。
只要處理完自身事務，剩餘時間隨意揮霍。十三走出營帳，大大的升了個懶腰，這不，偷得浮生半日閑，開始琢磨着他和慕容的許諾。
五個月啊，十三一陣鬱悶。
青城外，一處小溪。
溪邊兩側綠林茂盛，溪水淺顯清澈可見，溪底溪邊望去，皆是被水流打磨光滑鵝卵石，鵝卵石鑲嵌在細小的泥沙中，赤腳踩上去，有一種深入靈魂的輕痛酥.爽，像是被輕微的電流擊中，渾身雞皮疙瘩泛起。
十三脫去外袍，脫鞋捲起褲腳，身着白色貼身內衫的上身在溫絢的陽光下，略顯消瘦。
他用隨身匕首割砍下一截樹枝，削成尖矛，在膝蓋深的溪水裏捕魚，然而發現——並無卵用，效果還不如直接用雙手來的便利。
勤勞了數刻，這才方有不錯的收穫，於是在溪邊用鵝卵石和泥沙堆砌出一則水坑，水坑外圍是並不湍急的水流，可以用泥沙砌出一道封口，再用鵝卵石將封口泥沙壓住，形成第二道封口，最後將自己收穫的十幾條半斤溪鯉投放進去，準備動手燃火。
十三在鵝卵石上用樹葉鋪成落座的地方，這樣不會硌着，然後再面前的小火堆上樂此不疲的燒烤收穫。
時間過去一段，正當烤的煩悶，聽見後方有人和他打招呼。
“嘿，小兄弟，忙活啥呢。”
十三回頭一看，一位卷上褲腿，穿着黑色寬鬆內衫，一手抱衣，一手拄棍的男子正邁過淺溪笑着向他走來。看男子衣着打扮像是田野間幹完農活的農人，全身是泥，滿臉污垢有些邋遢。
十三第一反應是，得！來了一位蹭飯的主，但是並無任何反感。
天公造物，有緣分享。
邋遢男子在十三對面坐了下來，覺得硌人，也不講究，隨意將衣服塞在腚下，笑道：“小兄弟還有這興緻，悠哉悠哉。”
咕嚕——陌生邋遢男子肚子發出聲響。
邋遢男子揉.摸肚皮尷尬的朝他笑，露出一副潔牙，反倒是弄得十三有些尷尬。
十三也不含糊，微笑着給他遞上一條烤魚。
“謝謝。”邋遢男子接過便開始啃食，吃相倒是文雅。
書中雲，食不言寢不語，十三並未打擾別人進食，不過男子吃完一條，好像意猶未盡，十三又給他遞上一條。
邋遢男子邊吃邊道：“叫甚？小兄弟哪地人？”
見男子發話，十三也頗有興趣的回復，畢竟閑着也是閑着，長時間燒烤，煩悶了，有人陪着嘮嗑也不錯。
十三：“姓宗，字子良，哪裏人？嗯……我想想，這麼說的話，我應該算是半個姜國人。”
“半個？另一半呢？”
十三搖搖頭，表示不想回答，邋遢男子知趣笑了笑沒有追問。
十三：“你呢，？”這裏是姜泯邊境，他要是聽到陌生邋遢男子說自己是泯國人，他絕對不想和此人聊下去，找個借口，立即收拾東西就走。
“呵呵。”邋遢男子學着十三的語氣方式，笑道：“姓鍾，名不佑，若是照小弟方式這般，我算是半個汝國人。”
汝國？儘是女子的國度，男性佔比十之一，甚至比十之一還要少，汝國汝王為了控制男性人口，以防男性人口增長影響，控制方式殘酷。男性地位低下，多數基本淪為奴隸，是配種的存在，除了極少數男性有些價值，地位會高一些，但也絕對不會高出平民地位太多。
汝國相距姜國較遠，那邊的士子基本不會與姜泯兩國產生聯繫，十三是這麼想的。
“另一半？”有着汝國血統的男子讓十三感到好奇，十三想接聽下句，邋遢男子也是同樣搖搖頭，不作回答。
十三呵呵微笑，真是個奇怪的人。
邋遢男子蹭吃忽覺不堪好意，吮吸手指上的油脂，於是摘下腰間葫蘆，遞給十三道：“苦酒，莫要嫌棄，可飲？”
十三覺得若是不喝，眼前邋遢男子便會不自在，你咥我魚，我飲你酒，算是相互抵消了人情。
十三接過，大飲一口，入喉，便覺得酸嗆刺鼻直衝頭，若非定力好，恐怕是要吐出來，男子會取笑他的。
邋遢男子睜大雙眼，期待問道：“甚樣？”
十三獰臉說道：“好苦，甚酸，像醋。”
“取山間野果自釀的，醋，酒母生，五穀化，不作酒，不知？”
“哈哈，多謝教誨，方今才知。”
邋遢男子：“哈哈……”
後面兩人接着暢聊下去，十三得知邋遢男子身份不是普通百姓，是苦游士子，遊學來了。
各國之間，常有遊學士子選擇苦游，就是單獨出去遊歷，摸河爬溝，翻山越嶺，鍛煉心志，穿梭在各國鄉村、鬧市、城池、廟堂結識各路人士，增加閱歷等等。
十三：“哪個學派？”
邋遢男子：“農家的。”
“哦——”十三怪不得覺得此人即像農人又像士子。
聽得十三“哦“字長音，男子放下手裏的烤魚，歪頭道：“怎麼，農家不好？”
“不是，各家學派各有所長，有言云，術業有專攻，我只是對農家知之甚少而已。”
“聽得小弟談吐，便覺不凡，若是不解，尚可問我，兄長學歷微薄，但也能告知一二。”
十三隨即起身作揖，他人若將授業解惑，必當禮節尊之。
“小弟禮重了，隨意隨意，只是閑聊，不必弄些繁文縟節。”男子起身攔住。
十三點點頭，也不拘謹了，兩人相視而坐。
邋遢男子細細道來：“農家學派主張推行耕戰政策，獎勵發展農業。研究農產，使人豐衣足食。盡地力，治荒澇。兄長不才，至今十載，唯自作兩篇策論爾，一則《鹽鹼地論》，二則《增產論》，《鹽鹼地論》講的是……”
十三在一旁聽得出神，覺得趣味無窮，邋遢男子講完，十三說道：“兄長高論，若是周國聚賢閣拋出，兄長定會有所作為。”
“去過，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