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四章 請教劍

第一卷 人間客 第四章 請教劍

一覺醒來,劉清發現自己端坐在一棵大樹下,有一圈兒透明屏障籠罩,倒還不至於淋雨。身旁的陳岩睡的跟死豬似的,不遠處三個女子生起一堆火,不知在說著什麼。

劉清搖了搖頭,想要起身,可略微一動,全身上下就跟被劍戳一樣,劇痛無比。

欒溪無奈道:“你受了極重的內傷,不光跌境,而且體內筋脈盡皆斷裂。我給你服下了療傷葯,可就算如此,也得好幾個時辰才能痛得輕一些,想要痊癒,至少個把月。”

丘禾總算對劉清刮目相看,嘖嘖道:“你這傢伙還是有點兒本事,不管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弄死了那女鬼,自個兒還活着。”

朝雲一言不發,只是看着劉清,露出一抹真心笑容。

誰知劉清咬着牙,硬撐着站立起來,全身顫抖不停,用了極大的氣力才將長劍背在身後。

“謝欒姑娘贈葯,我身上半點兒錢財沒有,不如拿這顆黑丸子報答吧。”

說著就將手中金丹拋去,笑道:“天都亮了,我要是還不回去,妹妹會急死。”

欒溪握住金丹,手都有些顫抖。

三個女子面面相覷,心說這傢伙是個傻子吧?

一顆陰氣極濃的金丹,不說價值連城,起碼也不是一般山頭兒拿得出手的,這傢伙就這麼送人了?

欒溪咬了咬牙,沉聲道:“你救了我們四人的命,給你療傷葯不算什麼,這粒金丹我跟你買。”

丟去一枚白凈玉牌,欒溪又開口道:“這裏面有些凡俗金銀,也有些修士界的通用貨幣,肯定是不值這粒金丹,但我也拿不出那麼些錢,就當我們四人欠你人情了。”

劉清接過手裏,苦笑着說:“咋用?”

欒溪微微一笑,輕聲道:“以心念牽引,它會自動融進你手掌之中,取物存物只需心念一動就可以。”

劉清點了點頭,轉身緩緩離去,步子極其沉重。

欒溪忽然大喊一聲:“天下精怪唯獨草木一類最難修成,可一旦修成,就是不可多得的活寶貝,你的妹妹,照顧好,要是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可以來綠衣湖來尋我們,只要幫得到你,我一定出手。”

劉清嗯了一聲,並未轉頭。

四人看着遠去的青衫背影,陳岩苦兮兮道:“這傢伙以後會是個了不得的人啊!”

朝雲冷不丁插嘴,“可別忘了,人家才十六歲,咱們都多大了?”

……

槐冬一覺睡醒,發現劉清不在身旁,鞋子都顧不上穿,幾步就跑出門外,看着屋檐滴水不停,眼淚也有決堤之象。

那位其實與夫家同姓的楊婆婆快步走來,一把就將小丫頭抱起,拿自己的衣裳擦了擦槐冬腳丫子,嘆氣道:“半夜就走了,應該很快回來的,別著急,沒事兒的,婆婆給你做好吃的。”

一會兒功夫而已,楊婆婆就端上來一碗麵條,裏邊放着青紅辣椒,瞧模樣就香,可槐冬就是不吃。

老婦人拗不過,只好由着小丫頭坐在門檻上,把大門敞開,等着一個俊俏少年回來。

可一直等到了午時,還是不見劉清回來,槐冬的眼淚終於憋不住,獨自坐在門檻上哽咽不停。

楊婆婆勸也勸不住,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小丫頭。

哭了許久,槐冬哽咽着開口:“都說我哥哥打小兒就愛欺負人,是個小潑皮,仗着天生神力就欺負人。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拎着竹竿滿大街追人打,是因為那些人說我是劉家撿回來的野孩子,沒爹娘。可是哥哥從不下重手,所以那些人就一直說,我哥哥也一直打。從小我們就知道爹娘不在,我跟哥哥都沒有見過爹娘,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要我們。”

說著說著,眼淚便嘩啦啦的往下流,楊婆婆心疼極了,一把摟住槐冬,不停幫其擦拭眼淚。

槐冬接著說道:“爺爺走了以後,我就哥哥一個親人了。”

楊婆婆問道:“那你哥哥為什麼離家出走?”

先前與劉清交談,其實已經知道了那小子很小就離家出走了。

槐冬頓了頓,極小聲道:“尤家是扶舟縣的首富,生意遍及成州,他們欺負黃芽兒姐姐,若不是哥哥阻攔,黃芽兒姐姐就被他們禍害了。後來爺爺卻說哥哥多管閑事,非要哥哥去跟那個尤少爺認錯,哥哥不答應,跑去把那個尤家少爺的腿打折了,那天以後,哥哥就離開了家,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在在外面遇到一個讀書人,將其認作先生,跟着去了大秦國東部的觀水書院。”

“他一直不願回家,爺爺死了他也沒回來。其實爺爺心裏一直挂念他的,只是嘴上不饒人而已。”

一場大雨終於停歇,有個青衫少年倚靠在楊婆婆家院子外,滿臉淚水。

他不是不回來,是想混出個名堂再回來,可爺爺沒等到那一天。

胡亂抹了一把臉,劉清紅着眼珠子站起來,托着疲倦身體走到門口,咦了一聲,笑着說:“我家小槐冬怎麼還哭了?”

小丫頭嗷嗷一聲,大哭着跑過去,劉清趕忙擺手,“別介!你要掛上來,你哥哥就散架了。”

槐冬只好抱住劉清大腿,哭個不停。

少年人抬頭看向楊婆婆,沉默片刻,還是開口道:“婆婆可能不信,不過我的確把那隻野鬼打殺了。可……”

話沒說完就被楊婆婆打斷,“我信,我去給你做吃的,犒勞一下咱們的大功臣。”

那個可字後面是什麼,楊婆婆自然知道,可她就是不願聽人與她確定,說自己兒子跟兒媳婦,的的確確已經死了。

老婦人邊擦眼淚邊生着火,哭一會兒又笑一會兒。

這頓飯吃的極開心,可劉清其實半點兒都不開心。

會不會人生路上所有擦肩而過的人,心中都有些不大不小的哀愁,每個人心中都藏着生離死別?

回去的路上,槐冬怎麼都不願再爬上劉清的背,邁着小腿跟着自己哥哥,就這麼一步一步往扶舟縣去。

劉清早就煉化了那隻玉牌,其中之物嚇了他一大跳。

粗略一看,起碼有數千兩銀子,還有幾百兩黃金,看樣子是欒溪早就準備好要給自己的。還有些他不認識的錢幣,應當就是欒溪所說的,修士用的錢幣。

最主要是有一本鍊氣法門,旁邊批註道:“這是一本最尋常不過的鍊氣法子,不過世間鍊氣法門殊途同歸,希望能幫到你。”

回去之後,劉清足足大半個月沒出門兒,黃芽兒每天都會來幫着做飯,黃椿也時不時來瞧一瞧。

十月初,劉清終於出門,挨個去了欠錢的那些人家,還了錢,買了一些黃紙香燭,往城外霧溪河邊的一處墳地去,直到半夜才返回家中。

劉清坐在前院的槐樹下,心中一直在想,自己肯定要去外面走一走,尋爹娘,漲境界,等有些名聲之後再回觀水書院,去見見先生。可槐冬怎麼辦?跟着自己肯定不行,放着家裏更不行。最主要是,劉清不知道槐冬跟這棵槐樹相隔太遠會發生什麼。俗話說“水有源樹有根”,水無源頭,大多都是死水,樹木無根,難逃一個死字。

忽然間一陣輕咳聲音響起,劉清猛地轉頭,微微一怔后立馬變作一副笑臉。

原來是有個身穿灰衣,膚色黝黑,瘦成麻桿兒的少年悄咪咪走來,正是年幼時唯一能跟劉清玩兒到一塊兒去,後來跟着一位道士離開的余衫。

劉清笑道:“你他娘的怎麼回來了?不是去當道士了么?”

黝黑青年撇嘴不停,反問道:“幹嘛去了?受了這麼重的傷?從小到大能揍過你的人,我可沒見過。”

劉清也沒遮掩,就把去梨茶鎮捉鬼之事說了一遍。

余衫嘖嘖不停,“你可真是個畜牲,我還想着要是被你知道我成了鍊氣士,你會心中不平衡,這下沒必要擔心了,老子還是打不過你。”

余衫離鄉三年,正統道門弟子,鍊氣士第二境,靈台修士。

劉清思量再三,還是壓低聲音說道:“你看出來了吧?我家槐冬的身份。”

余衫變戲法兒似的取出一壺酒,自己抿了一口后遞給劉清,笑着說:“早就知道了,三年前我師傅就要把槐冬帶走,說要代師收徒,給我攔住了。可不是因為你在不在,而是因為,小槐冬要是給老道士代師收徒,那我不憑空多出來個師叔?到時輩分怎麼論?”

劉清笑了笑,余衫怎麼想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就是怕自己師傅不是什麼好人,不放心罷了。

當年給小槐冬出氣的,可不光劉清一個。余衫雖然沒有一身神力,可人家腦子好使啊!逮住人就往死里坑。

聊了一會兒,余衫終於說明來意:“我回來其實有三件事,一是看看你死了沒有,二是我師傅說霧溪裏邊鑽進來一條惡蛟,恐怕會傷人,所以來看看,前段時間一場大雨,很可能就是惡蛟作怪。第三嘛,就是問問你,若真要帶走槐冬,你答應不?”

劉清眯起眼睛,“怎麼個帶走法兒?”

余衫急了,指着劉清,沒好氣道:“你看你看,他娘的還沒說清楚就要翻臉,當然是我來請回去個師叔啊!”

劉清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沒親眼看過,不放心,這個還是回頭再說吧。”

沒穿道袍的小道士臨走之前丟了一本符解給劉清,然後看着天空笑着說:“小時候是真沒想到,咱倆都能成神仙。”

青衫少年撇了撇嘴,“我啊,現在是武道一境,鍊氣一境,武道一途,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吧,可鍊氣……太他娘的的難了!我整整用了半個月才開闢靈泉,哪怕不眠不休,一天時間也才填滿一丟丟,估摸着煉出一處靈台,怎麼也要十年八年,更別說後面搭建黃庭了。”

余衫大笑不停,轉而問道:“那武道呢?”

劉清撓了撓頭,笑着說:“先前受傷跌境,看似吃虧,實則等於打碎了虛浮根基,讓我重新得以築基,反倒是有了些許感悟,我覺得只要能有人跟我打一架,就能再次破境。”

余衫欲哭無淚,扭頭就走,笑罵道:“你真是個畜牲,還好我鍊氣境界比你高。明天來我家吧,讓我師傅幫着你重新破境,不過得做好準備啊,那老東西,下手賊黑!”

說罷便轉身離去,劉清獨自一人盤膝樹下,不知為何就將那柄劍拿出來,看了一會兒,心神恍惚之間,彷彿給人一把拽走,去到一處奇異之地。

定下神來,劉清這才發現,自己到了一處深山之中,身旁是個高達百丈有餘得瀑布,水潭旁有個小茅廬,有個身形纖細的白衣女子背對着劉清,手中正是那柄青銹長劍。

劉清心神緊繃,鼓起勇氣詢問:“那天說話的是你嗎?”

女子緩緩轉身,笑着說:“男女都分不清了?”

少年人趕緊掐了自己一把,免得被眼前這驚為天人的美色迷惑。

“那你是?”

女子再次笑着開口:“我啊?是這柄劍的上一任主人,很可能已經死了。”

劉清露出疑惑神情,女子便解釋道:“這柄劍都到你手裏了,我還不死?很大可能是已經死了。”

少年疑惑道:“那你?”

白衣女子揮舞起長劍,緩緩開口:“一粒心神芥子而已,留在劍中是怕自己忽然死了,連一身劍術都沒人學。”

劉清微微一怔,這才問道:“意思是你要教我劍術?”

女子點了點頭,“我大概只會出現這一次,將劍術傳你,能學成什麼樣子,就看你造化了。”

青衫少年神色肅穆,退後三步抱拳,沉聲道:

“請前輩教劍!”

……

這天下最西邊本是佛陀證道之地,僧人寺廟極多,可不知為什麼,也是妖類第二多的地方。

就在這天底下最大的四個大洲之一,牛賀洲的北部,有一座高聳山峰,山巔便在雲海之上。

有個極其好看的白衣女子百般無聊,捻起棋子又放下棋子,時不時以手臂托着臉頰看白雲來去。

女子忽然轉頭往東邊兒的勝神洲方向看去,一下子笑容滿面。

“呀!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小傢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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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落山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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