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釣雪？釣道！
村子內，兩茅草屋挨極近，五尺微童可攀的土牆，惟兩家燈光合則一家，缺一人爾。
少年躺於草席之上，滿枕清夢壓星河，唯他一人尋夢......
這...是那？好黑，我在...哪？
方軒塵只覺頭腦獃滯，頭疼欲裂，身體極其沉重，甚至於連自己半根手指，都無法挪動絲毫！
莫名的，眼前出現了一抹白光，剎那間，漫天冰雪瞬間充斥着他的眼眶，頗為眩目刺眼！
手腳也逐漸可動，便獨自一人在雪地中行走，漫無目的。
天邊颳起了鴻毛般的暴風雪，拍打在他的身上，並不覺冰冷，似乎沒有感官，沒有痛覺。
一位老者獨自坐在冰雪中，手裏握着一根樸素到極點的魚竿，似在雪地垂釣。
老者身穿極為華麗的長袍，彷彿世間瑰麗之物皆集於其身，龐眉白髮，眼神渾厚清澈，腰桿挺得筆直，在雪地中愈顯眼絢麗！
老者身旁放着一張簡陋的木桌，唯獨多出一張木椅，一根魚竿。
“請坐！”老者清醇儒雅的聲音傳來，使他內心愈加平靜。
方軒塵走到他身旁，禮貌的鞠躬，茫然的坐在木椅上，似失了幾分魂魄，眼神獃滯失色。
他望着老者怡然自得的模樣，手上的魚竿一動不動，而頂端處，依舊是一片皚皚白雪......
“您好，老爺爺，請問您在釣什麼？”方軒塵下意識問道。
老者不言，緊閉雙眸，突然釋懷一笑，心滿意足的提起魚竿，可繩子頂部，沒有魚鉤，更沒有誘餌，只餘下幾塊散碎的雪塊，寒風一吹，便掉落乾淨。
他望着一臉懵的方軒塵，笑道：“看！這魚多漂亮！”
方軒塵抹了抹眼睛，確認眼前沒有任何東西，更是一頭霧水！
這是在...釣雪？
“小夥子，你也拿起魚竿吧！”老者勸說道。
少年愣了愣，扶起身旁的魚竿，握着那幾近虛無的魚線，往遠處一拋，擲地無聲，魚線瞬間被風雪淹沒，不知其處。
他獨自坐在木椅上，漫天大雪似乎都是他的陪襯，老者怡然自得，似乎在期待着有魚上鉤。
天地中，只剩下風雪呼嘯，鵝毛般的雪花戀上了少年的髮絲，遲遲不願放手......
不知為何，他坐在風雪中，卻不顯孤寂無趣，反而前所未有的寧靜、安詳，眼眶裏漫天花瓣飛舞。
殘雪非雪，雪花乃花，心之所向處，泛一泓碧波！春暖花開，陽曦拂塵.....
一個時辰后，手中魚竿顫抖，似有魚咬線！方軒塵輕提竿柄，一條紅白錦鯉從雪中躍出，在他身旁遨遊，隨即沒入他體內。
拋處碧波如鏡，倒映出天藍雪白。
待錦鯉入體，他內心深處的莫名空缺，竟隨之填補上幾分，極為舒暢，眼神也逐漸生光，不再暗淡。
無需多言，方軒塵下意識將魚線朝着碧波處拋去，泛起了小片漣漪，魚線緩緩沉入。
老者不經意的瞄了他一眼，隨後閉上雙眼，似在靜候他的“魚”咬線。
雪似乎隨之大了幾分，竟讓他感覺到片刻寒意，兩個時辰后，方軒塵才迎來了第二條錦鯉，不過要比先前的大些許，鱗片也頗為鮮艷！
錦鯉入體，驅散了身邊的寒意，身上的氣息也隨之強悍了幾分！可對於方軒塵而言，內心的空缺僅僅彌補了一角。
老者的魚竿依舊安靜的待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第三條錦鯉，幾乎花了之前的兩倍時間，耗了四個時辰，才願咬線，不過這條鯉魚的身軀也要比先前的大上一倍，鱗片可折映出皚皚白雪。
只是天上的風雪不經意間的猖狂了幾分！
第四條錦鯉，花了他八個時辰，第五條錦鯉，花了他十六時辰！
寒風也愈加凜冽刺骨，原本古井無波的內心也開始泛起無數漣漪，變得急不可耐，眼前的白雪似乎也不再值得被欣賞。
可方軒塵還是耐住了寂寞，繼續將魚線拋出，雖然過程很苦，可當錦鯉入體的那一瞬間，一切就會變得值得起來。
待第六條錦鯉破土，已然是三十六時辰之後，風雪也不再眷顧他，極為兇猛慘烈，無情的拍打着他單薄的身軀，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可他硬抗下來了，第六條錦鯉的力量極其飽滿，身軀如同海豚般大小，瞬間為他驅散身上的寒霜，此刻，他的精氣神無比充沛，渾噩感徹底被一洗而空！
就在此時，天色變暗，天地間唯一的光芒徹底消散，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第六條錦鯉的氣息依舊殘存在體內，為他驅散霜寒，不過他也知道，這股氣息很快便會消失，最後還只是他一個人。
方軒塵沒有考慮太多，便再度將魚線拋去，魚線無力的墜入黑暗，自身的虛無感雖然填滿了許多，可還遠遠不夠！
第六錦鯉的氣息徹底消失，整片天地如極點般冰冷，指骨僵硬，難以動彈。
“老爺爺，您還好嗎？”想起那位老者還在身旁，他不由得關切的問道。
老者渾厚儒雅的嗓音傳來，竟為他驅散了幾道寒冷，“恪守本心，堅守住意志！別睡著了！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聽到老者還在身旁，他也逐漸放下心來，此刻，最為嚴峻的並不是漫天寒霜，而是孤獨......
“老爺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方軒塵耐不住寂寞，疑惑問道。
然而並沒有得到他的回應，方軒塵只得怯怯盤坐在椅子上，手腳蜷縮在一起，努力讓自己內心平靜下來！
平靜與黑暗所帶來的，往往是無窮無盡的睡意，大腦意識逐漸模糊，他已然五天五夜未眠，在寒風的侵襲下，眼皮如山般壓下，已然到了強弩之末！
可他不能睡！一旦沉眠於此，便徹底起不來了！
他伸手朝地面抓一手雪，直接往嘴裏塞，一口冰冷入喉，瞬間驅散了他的困意！
於是，他含冰雪，足足含了七十二時辰，甚至用冰渣將手腕割破，拚死抵住冰冷的侵襲，終究等來了第七條錦鯉！
這條錦鯉的個頭如同虎鯊般龐大！金光四溢，將漫天的飛雪都打散了幾分，身軀幻化成蓬勃的能量！湧入他體內！
能量之蓬勃，直接將他的困意席捲乾淨！軀體肉眼可見的逐漸圓潤飽滿，皮膚就如新生般的嬰兒般粉妝玉琢，手腕上的傷口瞬間癒合，氣定神閑，呼吸平穩且有紊。
他的身體內如同隱藏着一個暖陽！將周邊的冰雪融化，徹底驅散了所有寒意！
老者難得的開口感嘆道：“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還要繼續垂釣嗎？”
方軒塵感受着體內蓬勃的能量，異常滿足！可是...他內心深處依舊存在空缺處，卻不知為何！根本找不到來源！
雖然身體並無異樣，反而流光溢彩，無比的強悍！可卻處處都是異常！似乎有地方被堵住了，那樣的彆扭不自在！
他繼續將魚線拋去，選擇垂釣。
老者欣然一笑，顯得無比釋懷，化為無數玻璃碎片，消散在雪地中。
接下來，只剩下他一個人，獨自承受這片天地的孤獨與嚴寒！
第七條錦鯉的氣息徹底消散，暖陽不再庇護他。刺骨的寒風如刀尖般劃破他的臉，體溫已經抵禦不住這漫天的嚴寒，意識逐漸模糊。
僅僅數息時間，便已如此恐怖！
隨之而來的呼吸困難席捲着他，每呼吸一口，肺部都傳來一陣灼燒感，血液逐漸凝固，全身僵硬無力，身上卻愈加熾熱，火辣辣的！
這已然到了最極致的低溫！他強撐着意識，任由漫天飛雪落下，將其堆積在椅子上，白雪逐漸將他淹沒，只留下一隻手，不甘的握着魚竿。
風雪交加，冰雹夾雨，一同向他襲來，可他早已將自身大部分身體都埋在雪中，用以抵擋墜落的冰雹！
冰雪不僅可以抵擋冰雹，也能抵禦一部分的寒風！如同一塊天然的被子！
與四周凜冽的冷風相比，冰雪固定的零度，可謂不值一提！哪怕肌膚接觸着冰雪，可也比裸露在外強得多！
一旦他生出困意，便立即將舌頭咬穿，隨後吞一口霜雪，即可驅散幾分困意！
就在他享受雪堆的庇護時，寒風並不打算如他願！如重鎚般拍來一陣颶風，將椅子上的雪堆打散，不由得一個踉蹌，險些掉落下地！
“你提莫的！還讓不讓人活？”方軒塵大罵道。
可沒辦法，失去雪堆的庇護后，他連動彈的資格都沒有！寒風早已將他血液凝聚，他也只能強撐着模糊的意識，靠意志牽強的吊著一口氣！
方軒塵幾乎將牙齒咬碎，時間似乎也被寒氣凍結，只覺得異常難熬，困意如同一位索命無常，時刻盯着他，只要他稍有鬆懈，便能讓他墜入深淵！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身上已然沒有絲毫血色，如同一隻竹竿，在風中搖搖欲倒！
如風中殘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