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雙傑（五）
石慧並不憂心孟瑤母子的選擇，孟瑤那孩子一看就是極有主見。若他足夠聰慧，自然會說服母親；若是他與孟詩一樣懷着不切實際的心愿，石慧也沒有那麼爛好心。
石慧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善良，但也並非任人取捨。見人深陷泥潭，伸出援助之手本是尋常，可若人家不願意出來，她也不會勉強。人的一生總會面臨許多選擇，石慧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卻從不會給替旁人做選擇。
果然，次日一早她準備出發時，孟瑤母子就做出了抉擇，孟瑤選擇與她去蓮花塢。
三人用了早飯，便坐船返回蓮花塢。蓮花塢之名便是因凡有水之處就能看到各種蓮花，到了花開季節美不勝書。哪怕不是荷花開時，那湖光山色也絲毫不弱於以風雅著稱的雲深不知處。
水美山美景美，可惜人不怎麼美！回家的路上，石慧順利逮到逃學出來玩的小鬼三五隻。這次夜獵事出突然，她出門前任慈受邀去清河參加清談會，並不在家。石慧想過這群小鬼會躲懶，不想這般放肆。
不用多想，石慧抬手掀翻了小鬼們的船，幾個孩子落水鑽出水面，正要胡鬧，看到石慧站在不遠處的船上頓時愣住了。
“師……師娘回來了！”幾個小鬼在水中抱頭鼠竄，沒幾下就被石慧拿鞭子卷了上來。
將一串逃課的小鬼揪回家，主犯魏嬰和江澄留下，其餘人打發回去上課，課後罰打掃校場一個月，抄《道德經》五十遍。兩個主犯心情忐忑的跟在石慧身後，擠眉弄眼。
石慧也不理會兩個小鬼之間的眉眼官司，指了指一旁的孟瑤道：“這是我新收的弟子孟瑤，日後就是你們師弟了。孟瑤雖然是師弟，但年歲比你們略大些。”
“新來的師弟呀！”魏嬰立時攬着江澄眉開眼笑道，“孟瑤師弟好，我是魏嬰魏無羨。”
江澄跟着道：“我是江澄，字晚吟。”
“好了，現在師弟也見過了，你們下去領罰吧！”石慧淡淡道，“如今成了老油條了，越發不好管束了，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真給我上房揭瓦。”
魏嬰與江澄對視一眼暗道不好。
“江峰，將他們兩個逮去校場，就給我掛在吊環上，每日正午一個時辰，抄完整套澄心劍訣為止。”
這個季節正午掛在校場上，無遮無掩可不好受。不過兩個小子已經結丹，修為不錯，一個時辰也不擔心會中暑，只是吃點苦頭罷了。一般情況下，石慧是不會體罰的，不過兩個渾小子最近委實需要鬆鬆筋骨了。
任慈和石慧輪流盯着，弟子們基礎打得不錯，姑蘇那邊傳出藍氏雙璧的名頭后，這兩小子跟着任慈出去圍獵也弄了個雲夢雙傑的名頭，近來很有些飄飄然。若是不扯一扯，石慧都怕他們飄上天去了。
《澄心劍訣》是任慈與石慧在江家原有功法上，增加了一些高階功法編寫而成。這套劍訣一共分十部，適合不同階段的修劍弟子，同一部劍訣卻能選擇多個修習方向，雖為同一家，弟子們卻能夠選擇自己的修行方向。
石慧素來覺得只要能真正的因材施教，就沒有不成才的孩子。故此，為了讓這套功法能夠有多元化的修習方向，與任慈很是廢了一番功夫。門內弟子都是選適合自己本階段或擅長的方向學習，唯有魏嬰和江澄被要求全套劍法背誦下來。
整套《澄心劍訣》內容繁雜，或簡或繁，普通弟子若是讀了全套，反而容易誤入歧途。初學者若是看了太高深的武學也容易畏難影響向武之心。唯有江澄和魏嬰天賦好，性子傲，打擊一下也無妨。
且魏嬰與江澄一個是雲夢大弟子一個是少宗主，要求自然與下面的師弟不同。劍訣雖然可以寫下來，可任慈和石慧都認為只有記在腦袋裏才是最穩妥的。故此在兩個孩子結丹后，就被要求背下全套劍訣。所謂抄寫一遍，其實是默寫一遍，溫故知新，寫完就會焚毀。
這是江家立家之本，若是落到勢均力敵的敵人手中很容易讓人根據江家武學破解，自不能隨意外傳。全套劍訣除了嫡傳弟子可以背下來，不會準備許多版本存放的到處都是。
聽到要每日正午烈日下吊著抄劍訣，《澄心劍訣》既然可以適應所有弟子各階段不同偏重的學習，可見何等繁雜。
一時間魏嬰和江澄都有些傻眼了，江澄懨懨道：“魏無羨，這次完蛋了，阿娘好像真的生氣了！”
石慧極少打孩子，更不要說體罰了，如今罰的這般狠，魏嬰也生了怯意，卻嘴硬道：“我們哪次逃學，師娘不是真生氣？”
“我覺得這次不一樣！”江澄道。
魏無羨嬉笑道：“左不過是抄書罰練功，師娘又捨不得打我們。”
“我怎麼想不開，和你做兄弟，每次都被你連累！”江澄抱怨道。不想話音方落，江澄就挨了一擊戒尺。
“阿娘！”江澄立即氣弱了幾分。
“自己沒有意志力，倒是會推脫責任。你曠課是阿嬰拖你去的不成？”
江澄委屈巴巴，不敢應話。魏無羨只是問他去不去，倒是沒有拖他。這幾日爹娘不在蓮花塢，沒學新的東西，跟着師弟們念書，覺得無趣，被魏嬰一勾搭，就沒忍住跑出去玩了。
“敢做不敢當，加抄《禮記》一遍。”
魏嬰與江澄眨了眨眼，並不敢求情，按照經驗，求情的話，兩人的懲罰只會多不會少。
打發了人監督兩個小鬼受罰，石慧又請了慈善院的管事過來，準備將孟詩安排在慈善院做事。孟詩雖然出身煙花之地，卻自帶幾分清高，並沒有許多風塵氣。正好識得幾個字，可以去慈善院照顧那些孩子，教導孩子們識字。
石慧要將孟瑤收在門下，不好讓孟詩在江家為奴為仆。孟瑤年歲小尚不能養家，雖說石慧不缺幾個銀子養着孟詩，可這對他們母子並非好事。慈善院的孩子都是孤兒，身世比孟詩母子好不到那裏去，孟詩若能在那裏做事，自立自強才是贏得旁人尊重最好的方式。
體諒孟詩孟瑤初到蓮花塢，石慧讓人帶着母子二人去慈善院安置。讓孟瑤看着母親有了安身之處，還有了一份體面的工作才好放心回蓮花塢。慈善院與蓮花塢相距不過幾里地，孟瑤得空隨時可以回去探望母親。
孟瑤聰慧為人機敏，善謀，然在劍道上的天賦還真比不得魏嬰和江澄。且孟瑤不像魏嬰、江澄自幼得名師指導，不過學了些字，底子薄。這孩子性子敏感，為人自尊自強，如今得了學習的機會，就如那海綿一般竭盡一切地吸收新知識。
相較於魏嬰玩鬧般的學習，孟瑤則是勤奮型的孩子。魏嬰貪玩，門中孩子也喜歡追着他玩耍，如今來了刻苦的孟瑤，倒是有個好榜樣。不說年紀小的弟子，就是江澄心也定了不少。
石慧見此乾脆將孟瑤挪到江澄和魏嬰一個院子。這兩個孩子七歲開始有自己的院子就一直住在一起，如今多了孟瑤倒也融洽。魏嬰活潑，江澄性急，兩人一道長大默契不言而喻。好在孟瑤性子圓潤，且到底年少，不似金光善那般油膩討人厭，恰好好處的手段很容易融入新的團體。
“阿瑤這孩子當真了不起，入門三年竟然已經結丹。”難得清閑，任慈與石慧坐在荷花池畔飲茶，江厭離則在一旁彈琴。
石慧近來在教導江厭離清音，這孩子不善於那些打打殺殺，倒是適合學些風雅之事。清音是音律，又是一門可以傍身的武學，不過江澄不喜歡音律，倒是魏嬰已經得了她九分真傳。
孟瑤自小跟着他娘學了些琴，有些音律方面的基礎，只是他剛入門幾年為了早日結丹，專修劍道，不敢分心。一直到結丹后才略分些心思學其他的，如今學了清音，上手極快，已經比江厭離學的深，於是江厭離少不得要補課了。
“是個好孩子，於劍道上雖然比阿嬰和阿澄差了幾分天賦，然勤能補拙。除卻見到，音律方面頗有天賦，若是能早幾年入門，許就不會讓那藍氏雙璧獨佔鰲頭了。”
“你呀，如今還是這般爭強好勝。”任慈笑道，“難藍氏本以音律著稱，何必樣樣要獨佔鰲頭。”
“恨鐵不成鋼，阿嬰明明在音律上極有天賦，偏偏不肯用心。”
“誰讓你狠不下心管教呢？且如今阿嬰也不錯了，同齡人中有幾個勝過阿嬰的。”至於江澄，任慈和石慧倒是無可挑剔，這孩子比魏嬰還是要勤奮一些的。
如今他們身邊最出色的三個弟子便是魏嬰、江澄和孟瑤。魏嬰十分的天賦七分努力，江澄九分天賦十分努力，孟瑤是八分天賦十二分的努力。石慧也並不是嚴苛的師父，雖然嫌棄魏嬰不夠努力，可他門門功課第一，任慈和石慧少不得縱容些。然自從有了十二分努力的孟瑤襯托，石慧就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如今魏嬰雖然還是雲夢最強的弟子，可那姑蘇藍氏雙璧的名頭顯然比雲夢弟子響亮。石慧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好勝心，如今方知那是原本就在頂端的緣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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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瑤一定要去認爹很大原因是孟詩遺願，可孟詩還沒死，孟瑤應該會看的更清楚，反過來說服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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