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慈恩(二)
眾人驚叫失聲,我也是驚得手足無措,慌亂中忙去扶他,拿了帕子為他去擦拭。
“啊,老爺吐血了快來人!”房裏尖聲驚叫。
“太醫,快去請太醫!”我忙吩咐。
丫鬟們嚇得大哭,似從未見過如此的陣勢。少年吐血,命不久長,我的心裏一緊,望向致深的眸光里滿是慘淡。只是我心裏不解,那打在皮肉上的鞭子,如何就傷了臟腑?太醫趕來,請脈觀望,搖搖頭道:“熱毒憋悶在里周大人心裏,不散,傷了肝膽。”致深平日確是肝脾不好,我是深知的,擔憂地問,“這可如何是好?”
“傷倒不礙事,就是周大人的心病不解,怕是此病難治。”
致深牙關緊咬昏迷不醒,我忙尊了囑咐令人搬開老爺的嘴往裏灌着葯,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強灌入。
待安置妥了致深,他的頭依舊高熱滾燙。太醫叮囑用帕子包裹了冰塊敷在致深的額頭降溫。看着致深憔悴的容顏,深陷的眼眶,我不覺一陣心裏凄楚。
“五奶奶在哪裏?”我忽然發現沒有見慧巧。
“五奶奶不知怎的了,也推說頭疼不肯出門。老爺病得如此了,我們去請五姨太,都被丫鬟攔阻了,說是五奶奶身子不舒服。”婆子們嘀咕着。
我如今心慮憔悴,疲憊不堪,卻猛然覺得慧巧近來卻是舉止異樣。她病了?這麼巧?
我安置妥了致深便想慧巧的院裏去。
我才到院門口,守在門口的丫鬟嗖的就溜進門裏,將院門掩了。
我便怒氣沖頭,雖然我在府里沒了名分,但如今余口威嚴。我吩咐萬嬤嬤道:“去,叩門,將那目無主子的奴才拖出來打!”
院門徐徐拉開,小丫鬟噗通跪下哭道:“原是五奶奶身子不適,叮囑我們閉門謝客的。”
“這可巧了,太醫來為老爺診治,就順道給五姐姐診治一番吧。”我提議道,那小丫鬟神色慌張,囁嚅着,“我們五奶奶患得是婦科之症……”她結結巴巴的,垂頭不敢直視我。
我唇角勾出一分拿捏的笑,向前道:“更是巧了,胡太醫最是擅長婦科千金方呢。”
小丫鬟一時語塞,張張口竟然說不出話,向後退退。
“不必勞累太醫了,我這病,是擔驚受怕來的。”院內一個聲音,五姨太慧巧走來。她抱歉道:“都是我這身子不爭氣,今日驚嚇之餘,竟然回房就昏了,身下落了紅,更是覺得不詳,才不敢近爺的身子。辛苦妹妹了。”
五姨太慧巧支吾片刻,才含淚笑了執着我的手道:“老爺這裏,就交給妹妹了,橫豎要等料理妥了後事再走,妹妹可否能答應姐姐?”
我看她那神色凄然可憐,不過幾個月,人就瘦得如此了。昔日的仇敵,兩軍陣前的對手,如今卻又惺惺相惜了。她噙着淚道:“不是姐姐偷懶,是姐姐想,地下總要有人伺候他才是。老爺起居頗為考究,半點馬虎不得的,他自幼在宮裏長大,凡事最在意不過的。我先去地下,為他料理着。”
我的鼻子一酸,震驚之餘勸她道:“姐姐何苦,還未到最後一刻,如何這麼喪氣?”
她笑了搖頭道:“若真到了最後一刻,怕就晚了。”
竟是我誤會她了,我一陣懊惱,嗔怪道:“姐姐若是身子不適,就歇息吧。只是姐姐不可如此說泄氣的話,爺的病是一時的,請名醫診治就是了。”
她徐徐搖頭道:“我深知爺的性子,妹妹覺得此舉是救他,卻不知他的心性高傲,是害了他。”
沉默片刻,她終於說:“就依妹妹也好。不過姐姐是個沒有正主意的,全靠妹妹做主了。爺心裏是記掛妹妹的。如今爺病着,我這身子也不爭氣,勞妹妹多陪爺幾日,務必讓爺解開心結,好好活下去才是。”她說著,言語哽咽,那副凄楚可憐的模樣,令我心頭一酸,只得答應她。
我折返回致深的房間,左右四顧,幾名丫鬟已經急得束手無策在一旁嗚嗚的哭着,頗是慌張。我來到致深床邊,見他緊閉雙目,雙顴赤紅,嘴唇乾裂。那緊蹙的眉頭,痛苦的神情,令我心頭一沉。
“八奶奶,快拿個主意吧。爺的頭燙得都能煮茶壺了。”來旺急得催促道。
我心想方中堂雖然氣惱之下動手狠些,可畢竟是風燭殘年,力道少了幾分。更何況致深是行伍之人,定不會如此不堪一擊。怕他真是如太醫所言,心氣鬱結悲憤成疾。
“八奶奶,我們家鄉有個土方,用燒酒熱了去揉搓身子,這高熱就退下來了。”來福提議着。
如今夜深,也無法去請太醫,我回頭問:“郎中可是請來了?”
來福罵一句:“都派出幾個人去了,阿狗這小子,一晚上就沒看到人,缺人手的時候,就尋不到他。”
我聽來福的聲音里滿是抱怨,不知誰嘀咕一聲:“阿狗近來丟魂落魄的。”
我忙吩咐人端來燒酒,為致深搓背,才掀開他的內單,就聽身後的萬嬤嬤一聲驚叫:“纏腰龍!”
纏腰龍?我仔細去看,果然在致深腰間帶脈上密匝匝的長了一帶赤紅色的包,連成帶狀。老人常說的纏腰龍,我心頭一冷,這種病是要死人的。
我的心砰砰地跳,萬嬤嬤忙吩咐來福將昏迷的致深翻轉,看他腰間的皰疹已經纏了大半個腰。
“八奶奶,老爺這狀況不妙呀。若着纏腰龍首尾相合,老爺這性命……”
我心下一沉,這才是才出龍潭又入虎穴。
忙碌一晚,致深的高熱才稍稍退下些,可仍是燙手。
五姨太哭哭啼啼的守在致深榻旁,似只有在致深沉睡不醒人事時,她才趕來坐在他身邊。
太醫來過,果斷的用針加灸,取針那首尾處的皰疹,再加以艾灸,徐徐地慨嘆:“此症,多少因勞累,心思過重,鬱結毒氣,才纏繞帶脈。夫人還是要勸大帥放寬心思。”
太醫雖然是妙手回春,針灸一日,致深的高熱就稍退,似是腰上纏腰龍的顏色也暗淡許多,可是神智還是不清,時醒時昏。
慧巧雙眼噙淚,我拉她出去叮囑:“姐姐,如今只有孤注一擲了,姐姐務必設法搬動太後來府里看望咱們爺。”
慧巧瞠目結舌地望着我,似覺得我在痴人說夢,她呢喃道:“瀾兒,你沒燒壞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