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南行入谷
耳畔吹過清淺的微風,什麼動靜也沒有。
沿着湖邊來迴繞了兩圈,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不過須臾那份打趣的心思全然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心急如焚。
水太過冰寒,也許她在下面抽了筋也未可知。
來不及多想,時未決慌忙褪了外袍跳入湖中。
天色漆黑,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水下水面都是混沌一片,他抬手用力劃撥,卻無論如何也瞧不清四周的情況。
正在時未決焦急萬分的時候,小腿驀地被人一拽,將他拉入更深的湖底。他轉過頭,身後那人的秀髮飄蕩在眼前,近在咫尺的星眸帶了些狡黠地意味。
這要換做旁人,早把她當做湖中女鬼了。
知道自己是被戲耍了之後,時未決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頓生無奈,索性將計就計,故作嗆了口水的樣子,開始奮力掙扎。
凌雙原本只打算嚇唬嚇唬他,沒想他水性如此不佳竟會溺水,於是急忙游過去拉他胳膊。
就在此時,時未決驟然睜開了眼,伸手箍住她的腰擁入懷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凌雙還沒回過神,整個人已被他摟緊,狠狠地吻了下來。
凌雙原本閉氣閉得好好的,被他這麼一親,瞬間就岔了,腦中一團漿糊險些暈過去。
衣擺在水裏層層散開,時未決抱着她往水面浮,像是知道她呼吸跟不上一樣,刻意吻得很緊迫,糾纏不放,一直拎到岸邊。
青草·地被驟來的水打濕,凌雙躺在地上幾乎快有溺水的錯覺,喘·息不定,終於意識到惹惱了他真不是件好事。
時未決就支在上方,兩頰的水珠順着鼻尖滴在她唇角,又滑入草叢裏。
涼薄的衣衫下有溫軟的觸感,他盯着她脖頸后露出的那一片白皙肌膚,喉嚨微微發乾……然後又覺得,這樣不行。
凌雙看見他喉結緩慢地滾動了數下,呼吸裏帶著剋制和隱忍,氣息逐漸灼·熱,隨即……隨即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
靜默了片刻,時未決將她拉起來坐好,似乎微不可聞地輕嘆了一下。
雙方都是一身的狼狽,不經意四目相對,又各自感到好笑。
他搖了搖頭:"把自己弄成這樣也就算了,還拖我下水……"
"我沒料到你真會跳下來。"凌雙搓着手呵氣,水沿臉頰滴落在地。時未決伸出手輕輕給她抹去,"腿腳還好么?有沒有抽筋?"
"沒有。"看出他眼底有擔憂之色,凌雙心下歉疚,只好岔開話題:"我閉氣的功夫如何?是不是很不錯?"
他淡笑着誇道:"的確厲害,這點我實在不及你。"
見她四肢在輕·顫,嘴唇微微泛白,時未決取來丟在一旁的外袍給她披上,無可奈何地說了一句:"現在知道冷了?"
凌雙望着他笑,"誰叫你亂吃醋。"
時未決想起方才,便冷冷道,"那個人是誰?"
不欲告訴他方才是因為臉上發燙故而才鑽進湖中去的,凌雙看着他垂眸替自己系好袍子,臉上的水一直在往下滴。
她把手探過去,輕輕捧起他的臉,然後將那張人皮面具取了下來。
他的眉眼比一般人更深刻一些,濕發黏在唇邊,饒是如此,給凌雙的印象仍舊是英武而非清俊。
時未決也不言語,由着她看。
片刻后,凌雙才朗聲道:"那個人就是你呀!"
翌日。
雨過天晴,在凌雙看來,也象徵著美好的一天。
她將椅凳扣在案桌上,拿來灰布將床榻罩住,又仔細檢查了一番,這才安心將廂房的門上了鎖。
那邊時未決也已經將書冊都整理好,書架上都重新佈置好了防蟲和防潮的藥材。
凌雙站在院子裏望着他修長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那個曾經被困在梨棠院裏,百般受辱的時未決,一夕之間,成了睥睨天下的帝王。
又有誰能想到,那個陰鬱偏執的時未決,有朝一日,能融入這市井之間,做起尋常人家的事,得心應手。
那拼盡了全部心血,忍辱負重得來的皇位,真的就這麼,說放棄就放棄了么……
凌雙不敢問,怕聽到那個令她失望的回答。
時未決回過頭時,凌雙正怔怔地看着他發獃。
他走近她,揉了揉她的頭髮,"走吧。"
回過神來,凌雙點了點頭。
將書坊大門上了鎖,凌雙望着店鋪大門怔忡了許久。
"我們,不久就會回來吧……"
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詢問。
時未決目光在她身上停了許久,須臾,才平淡道,"嗯。"
"也可以去其他地方開店。"
但願是吧。
凌雙在心裏默默回道。
……
馬車一路向南,望着沿途的風景,凌雙越看越是眼熟。
特別是在經過玉錦縣的時候,凌雙不禁喃喃道,"這裏,我來過這裏。"
正閉目養神的時未決緩緩睜開眼睛,撩開車簾,略一沉吟,問,"你說靈越谷?"
凌雙眉心一跳。
猶記得在景聽鎮的時候,那一晚他也說了靈越谷三個字。
只是那個時候她心亂如麻,全然沒有心思仔細放在心裏。
只以為一個地方罷了,哪裏都一樣。
凌雙陡然想起那個恍如天人般的少年,更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你去過那裏么,我跟你講,裏面的那個年輕人,他挺神乎其神的,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
"將我打暈帶進谷里,說什麼蠱王啊之類的,就是想要·我的血。"
"後來沒辦法,只要對我人身沒什麼傷害,一點血,給他就給他嘛。"
"我們真的要去那裏么?"
"是不是你的蠱……"
"他好像會解蠱的樣子,那我們還是去那裏吧,說不定有辦法了。"
時未決坐在車窗前,微微抬眼望着面前的凌雙,忽而就將一切聯繫了起來。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話。
時而咋咋乎乎,時而撇嘴,時而擔憂,最後又堅定異常……
日光透簾而入,照在她的身上,一瞬間她周身通透明亮,那種光芒彷彿可以照徹世間所有見不得人的污濁黑暗。
他緩緩將她攬進懷裏,長出了一口氣。
謝謝你。
謝謝你來到我的世界。
謝謝你拯救了黑暗中的我。
讓我即便身處寒冰地獄,也能心間開百花。
谷門前的空地上,天上明月郎朗,時未決仰頭望了一眼明月,眼睛被光芒刺痛得有些酸脹,可清風伴着明月光,讓他難得的感覺內心安靜,尤其是還牽着凌雙的手……
忽然,乒里乓啷一陣響打破了夜的寧靜,時未決轉頭一看,在他與凌雙身前,有個女子摔碎了手裏的陶罐。
撿也不敢撿,只獃獃的愣在原地,眸帶懼怕的望着時未決。
時未決向前一步,她便抖抖索索的往旁邊退一步。
目光往旁邊一掃,不止是她,所有靈越谷的人皆是如此,望着他的眼神充滿按捺不發的恐懼與驚惶。
婦人抱住自己的孩子,丈夫將妻子攔在背後。
他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凌雙便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時未決看着凌雙,不出意外的在凌雙眼瞳里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她在安撫他,她在關心他的情緒,體貼他的感受。
時未決柔了目光,用眼神示意自己沒事。
人群忽然自覺地分開來,讓出了中間一條道,魘奇便在此時走了出來。
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見凌雙和時未決牽着手,登時喜笑顏開。
"玉蠶居然和選中的人一起回來。"魘奇驚喜道,"真是令人吃驚。"
"好了好了。"魘奇在一旁拍了拍手,"我族玉蠶蠱人已完全認主,諸位且自安心。"他開了口,目光還帶着懷疑的人雖還有防備,可敵意要輕了許多。
魘奇遣散了周遭的人,這才領着凌雙與時未決來到了先前來過的偏遠又最末端的地方,給了他們一間木屋:"靈越谷里條件就這樣了,族人生活時與普通山裡人沒什麼兩樣,陛下您身份尊貴,可也只有委屈下了。"
這裏條件再差也沒有當初梨棠院的差,凌雙是不挑這些的,只是……
"一間房?"
"對呀。"
凌雙踏進去,掃了一眼,也沒有屏風隔斷,就擺了個桌子,一個柜子,一張床。
凌雙:"一張床?"
她轉頭看着魘奇。
魘奇一副無辜的模樣點頭:"對呀,屋子那麼小,能擺這麼大張床不錯了,別的屋族人都是睡小床的。"
"那……"
"你不會要打算和玉蠶蠱人分開睡吧?"
魘奇搶了凌雙的話,這麼直接乾脆自然而然的一個問題倒問得凌雙有點愣神了。
而他的問題也讓時未決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簡直像在重複魘奇的話——你不會還打算和我分開睡吧?
怎麼……難道不應該分開睡嗎?搞得像她要分開睡是個很不合理的要求一樣?
"玉蠶蠱因為有你的血才安靜下來,最好是一直有接觸才好,身體裏的氣息是給他最好的安撫。"魘奇解釋,"依我看,咱們這玉蠶蠱人……"
"他叫時未決。"凌雙打斷魘奇的話。
魘奇點頭:"好好好,依我看,我們時……我們陛下啊,之所以時不時發作,多半是因為身體和玉蠶蠱還沒有完全融合。血的主人的氣息能讓玉蠶蠱和蠱人融合更快,待完全融合之後,就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魘奇摸著下巴咂摸著,"其實抱一抱,親一親,最好是有那啥接觸更為妙……"
"你可以走了。"凌雙臉登時通紅,急忙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