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0 章 漠北篇275-兵器司的小羽兒
這一趟出營巡查，從同袍這裏又了解到了關於這片草原的情況，陸星望向騎着馬走在前頭的楊校尉的身影。
他來這裏也不多久，對漠北草原上的大小事情知道的好多啊。
外出巡營歸來，天色已晚，軍士們各自歸房。
回到營舍，陸星坐在那兒，想着“離散人”的事，心中不免牽念。
王好好見陸星有心事的樣子，湊過來打趣道，“喲，想什麼呢一臉心思，是惦記你相伴嗎？”
陸星聽到“相伴”二字，臉一紅，先是點頭，后又搖頭，說道，“那一家四口，男子腿有傷，婦人、幼子，總覺得不能放心。”
王好好拍了拍陸星的肩，笑道，“知道我兄弟心善。你不必擔心，他們要去投奔的部落，正在距離大營不多遠的一處湖邊駐紮放牧，之前有營里軍士遇見過的。這家人很快就能找到‘同盟夥伴’。那個部落的首領顧山海是個良善之人，絕不會嫌棄那一家殘弱幼小，一定會收留他們。”
陸星聽着，點了點頭。
王好好這時笑了，又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牽念，咱們楊校尉也牽念着呢。”
陸星不由道，“他……”
王好好道，“咱們這位校尉，相處的日子長了你便知道了，是個心思細膩之人，明面兒上雖然不說什麼，到了明日，他一定會派巡營軍士去顧首領的部落營地去看一看，得知那一家四口確實有了着落之後，他方會安心。”
陸星想了一下，開口道，“要是這樣，那我……”
這時，張小可聽到他二人的對話，也過來了，說道，“小陸，你若是還不能放心，明兒該是輪派到我出去巡營，便去那處營地瞧瞧，”說著他拍了拍胸脯，笑道，“看得了，回來就告訴你。”
陸星原本想說他願意去，一聽這話，便道，道，“若是不麻煩的話……”
張小可道，“不麻煩，反正巡營是要巡一大圈，順路嘛。再說了，這也算是行好事。”
陸星道，“那就拜託你了，多謝。”
謝過張小可，陸星又問王好好，“你們說的那位顧首領，是個怎麼樣的人？我之前聽大家說了許多這草原上漠北族人的規矩，他這行事，倒是與別個族人不同。”
王好好坐下來說道，“那個顧首領，當年也曾經是離散人，被原部落棄之，身世可憐。他父母早亡，小小年紀就孤零一人，幾乎要活不下去。好在那時漠北三州已經設立，還是小孩子的他遇着了來三州做生意，收買玉石、毛皮的中原商隊。商隊裏的人願意收容他，他跟着商隊來到中州。後來他一路走，一路跟人學做生意，下過江南，還遠到過東平國。這說起來啊，他可是個見過大海的草原人。”
陸星不禁驚訝道，“他去到了那麼遠的地方！”
“討生活嘛，也是不容易，是個吃得了苦、扛得住難的男人。”王好好繼續道，“到底是草原人，父母又都葬在漠北這裏，後來，顧首領還是回來了，回到這片他出生的地方。他在天晟生活多年，有了和草原人不一樣的觀念。他收容被別的部落棄掉的離散人，與他們重新結盟，那些被收容的離散人公推他當部落首領。”
王好好又道，“草原上有草原上的一套生存法則和規矩、制度，顧首領的有些行事做法，可以說是冒着草原上的‘大不韙’，承擔了很大的壓力，不容易呀。不過啊這天下越不過一個‘理’字去，顧首領認定了他做的是對的事情，不低頭、不屈服，漸漸的其他漠北族也開始敬他是條漢子，別的同族縱然不認同他的所做所為，但總算是不再欺凌他們部落了。”
說罷王好好拍着陸星說道，“所以啊你就放心吧，顧首領一定會收留那一家離散人，和他們再結盟，讓他們有新的歸屬，有所依傍。
陸星聽着，心中對那位顧首領很是敬佩。
注意到陸星的神情，王好好笑了，說道，“現在，漠北族約有三萬餘人，他們尚武、好鬥，有未開化的蠻橫無禮粗魯之處。不過啊，族人中亦有好幾位可稱得上是豪傑的人物，為人們所敬服。三州的官員們着意與幾個大部落的首領結交示好，就是希望天晟和漠北能和平相處，大家都能過安穩日子。”
說罷，王好好又用叮囑的口吻對陸星道，“兄弟，我估摸着你之前在三州時，沒見過漠北族人。往後遇着了，迴避些，別盯着人家看，繞着走，莫招惹，更加不要有什麼衝突，他們是不遵天晟的律法的，你明白吧。”
陸星認真點頭，“我知道，都記下了。”
見陸星眨巴着亮晶晶的貓兒眼，充滿朝氣的年輕臉龐上還帶着一抹稚氣的模樣，王好好樂了，伸手在陸星頭上摸了摸，笑道，“你這孩子，瞧着還真是怪乖哩，討人喜歡。”
陸星嘻嘻笑着，這時，走過他們身旁的張小可也來伸手摸陸星的頭，見陸星閃避，張小可笑道，“嘿，我就摸不得了。”
陸星道，“好好哥算是長輩，咱們倆差不多大，你幹嘛……”
張小可伸手把滿屋子人指了一圈，說道，“你倒瞧瞧，這滿屋裏誰不比你年長，我們都是長輩，你最小。快來，乖乖讓哥哥摸摸頭，哎，摸摸頭，長得快。”說笑間他又伸手，陸星笑着躲，嚷着“我個頭比你高，要長的人該是你。”兩人嘻鬧成一團，逗得同屋們鬨笑起來。
次日，陸星惦記着王好好告訴他的營中兵器司的事，待到下午無事時，他獨自出來在營里轉悠起來，一是熟悉營中環境，二就是想去兵器司看看。
陸星暗想：若是運氣好，能討得一把臂上弩，我就去找李隊正，請求她指點一二。
在營地里走了半天，陸星暗暗感嘆這漠北大營地方真是大，各種設施亦是齊備，想到之前楊校尉說起的設立三州的意義，心想：這處後備守軍營建的如此完善，想來也是朝廷的遠慮。
又走了一段路，陸星看到一處圍欄圍起來的寬敞院落，聽到傳來叮叮咣咣的敲打聲，陸星頓時笑了，暗想：該是找到了。
兵器司這裏並沒有大門和顯眼的牌匾，除了屋舍，另有一排露天大棚，彷彿是一溜的鐵匠鋪子，爐火燒的紅通通，好些個穿着半袖衫，敞着懷、露着粗壯膀子的漢子，有的拉風箱，有的掄錘敲打鐵器，還有坐在木凳上拿着工具修理彎弓、盾牌的，個個手裏都做着活。
圍欄有一處寬到可容馬車通過的敞口，陸星覺得這裏該就是院門，這時，他抬眼看到木欄上掛着一塊長方形的小木牌，上面有墨色的四個字——閑人免進。
邁出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陸星心裏盤算着：我不是閑人啊，我正經是這營中的軍卒，這大營里，除了將領們議事的廳堂和存放貴重物品的倉庫等處，外人不能擅進，其他地方大家應該都進得。來兵器司有什麼不可以的。
這麼想着，陸星踏進了圍欄里，他一面看那幾個正在打制刀具的軍士，一面又四處張望打量，想看看哪裏是負責製作處理弓箭類兵器的地方。
正在左瞧右瞧，陸星就聽到一聲嬌斥，“喂！幹什麼的！出去！”
噝……陸星不由皺眉，這怎麼……
回頭一看，身後站着一個比陸星矮大半頭，削肩蜂腰，身形纖瘦的人，這人一身黑色的軍士服制，腰系黑布寬腰帶，腳上是一雙羊皮小靴子，一身裝扮很是利索，束着發，額頭和臉頰上有幾道煙灰漬，一手叉腰，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陸星，滿面怒容。
只掃了一眼陸星就看出來了，這一位，不用說，也是個小娘子。
陸星暗暗咂舌：怎麼這漠北大營里，小娘子是一個接一個，個個都……不一般。
被人喝斥了，陸星卻不動，只在原地站着，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那人見陸星不動，上前兩步，柳眉一挑，又厲聲喝道，“說你呢！出去！”
越是被這麼斥喝，陸星越是站得穩了，一隻手往身後一背，說道，“我幹嘛要出去？”
那人厲聲又道，“這裏不讓人進！”
陸星手臂一擺，左右看看，說道，“這裏是什麼軍機重地嗎？還不讓人進了。”
那人瞪着陸星，伸手一指圍欄上掛着的小木牌子，“你沒見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嘛。”
陸星瞥一眼，一搖頭，理直氣壯道，“我不識字。”
那人眼睛瞪得更大，氣得臉色微紅，“你！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陸星咧嘴一笑，也不答腔，只原地站着。
那人更氣，上來推搡陸星，大聲道，“說你還不聽，出去！出去！這裏不是讓人隨便進來的地方，你出去！”
單手推陸星，推了幾下推不動，那人雙手來推，接連推了幾下，發現陸星雙腳站得穩穩的，一絲兒不動，那人更氣，咬着牙，臉頰都鼓起來了，使出大力來推陸星，嘴裏低嚷着，“出去！你出去！”
陸星不躲避也不還手，甚至把雙後背在身後，氣沉單田，巋然不動。
二人正僵持着，旁邊工棚下那些正在做活的軍士們看見了，都丟下手裏正做的事，紛紛過來了，有人邊跑邊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陸星原本以為過來的這群人肯定要拉偏架，只幫着眼前這個身段玲瓏的小娘子說話。那些人過來，把二人分開，有人勸那個小娘子道“哎，小羽兒，小羽兒，莫生氣，莫生氣。”，又有人和氣地對陸星說道，“這位小兄弟，有話好說，請你先退到外邊去吧。”
陸星並不想和兵器司的軍士們起衝突，盯着那個“小羽兒”看了一眼，他一步步後退，直退出了院子，站到了大道上。
那人被同伴們攔着，仍然不依不饒，一手叉腰，衝著陸星斥道，“說了閑人免進閑人免進，怎麼不聽話，你耳朵長哪兒去了，還要往裏進。這裏不是隨便進來的地方。”
陸星這時心裏也有點氣，回道，“這兒難道是什麼營中重地嗎？”
那人道，“就是重地！閑人免進！”
陸星回道，“誰說的？”
那人一挺胸，昂着頭大聲道，“我說的！”
陸星毫不客氣地回道，“你誰啊，你算老幾。”
那人氣的臉紅，一副七竅生煙模樣，瞪大眼睛，幾乎要跳腳，“那你又是誰啊，就往裏闖，讓你來了嗎？你管我是誰啊，告訴你，這裏我說了算！我說了閑人免進就是閑人免進！”
“嘿，你……”陸星還想再說，被幾個從裏面出來的軍士勸住了，他們都道，“哎，小兄弟，小兄弟，先少說兩句，少說兩句吧。”
陸星看着身邊的軍士，衝著院內道，“怎麼不讓她少說兩句呢，我這又是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過來瞧瞧……”
不等陸星說完，院內那個“小羽兒”又大聲回道，“瞧什麼瞧，有什麼好瞧的，你是多沒見過世面啊，這裏又不是雜耍班子，有什麼好瞧的！”
“我……！”陸星剛想說，身旁的軍士們拍肩的拍肩，撫背的撫背，都向他道，“小兄弟，哎，小兄弟，少說一句吧，少說一句。”
院內，另有幾個軍士都在哄那個發脾氣炸毛的“小羽兒”，同樣是勸她“少說一句罷”，幾個人連哄帶拉，把“小羽兒”哄回屋裏去了。
等那個“小羽兒”被勸回去了，這時，一頭霧水的陸星看向他身旁的軍士們，一臉無辜，想辯解，又覺得是徒勞，“我……我這……我不過就是……”
有人打量陸星，說道，“瞧着臉生，你是新來的嗎？”
陸星道，“是啊，剛入營沒幾天。”
那幾個人紛紛道，“哎，不知者不怪，你呀，下回別往這裏亂闖。”
陸星更不明白，不滿道，“我怎麼就亂闖了，這兒是什麼重地嗎？怎麼不讓人進？”
眾人都道，“小羽兒一向不喜歡旁的人往兵器司里來，因而才掛了閑人免進的牌子。”
陸星抬手向院內一指，道，“就是剛才那位？”
有個壯漢說道，“他叫甘羽，現在是兵器司的頭兒，我們，”他說著往自己和周圍幾個軍士指了指，“都歸他管。”
陸星這時不由心裏“呦喝”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