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章 漠北篇269-飄零

第 274 章 漠北篇269-飄零

陸星望着月光下虞紅衣的側臉。他很想知道,當年小山村血案里唯一活下來的女孩子,之後又經歷了些什麼,會在日後成為了血衣門雇傭的殺手。

虞紅衣在李大娘家裏只暫住了幾日。

靠山村的這場火,像是意外,但一處小村莊,全部五戶人家盡皆死於大火之中,縣令覺得事件存疑,讓縣中捕快們繼續調查。虞紅衣做為村中唯一的倖存者,也是人證,被接到縣衙里,安置在後院,由一對負責打更的老夫婦照料。

在認定兇手們已經離開卯縣遠去之後,虞紅衣不用再擔心會被他們發現,可是人這麼一走,想查到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對還是個小孩子的虞紅衣來說,更難做到了。

虞紅衣在縣衙後院住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裏,虞紅衣一直裝成被“唬着了”的樣子,在人前懵懵懂懂糊裏糊塗,被問什麼都只是搖頭,說不知道,若是被人問得急了,她就哭。到底年紀小,虞紅衣那時人又瘦小,都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人們便不再問了。

其實虞紅衣心裏像明鏡似的,她什麼都知道。

縣衙里的官差們在追查靠山村着火一案,人命關天,更何況是二十多條人命。靠山村的村民們時常來卯縣買賣東西,和縣城裏的人們互相認識。縣城裏的百姓們都在懷疑着火的原因,自有善良熱心的人幫着尋找線索、打探消息。

虞紅衣住在縣衙後院,時時能聽到官差、捕頭和在後院進出的各色人等討論這樁卯縣地界上多年未遇的人命大案,她聽到了很多人們的猜測和推斷。

半山處老爺爺的居所和他的墓地被翻找挖掘過的情況,很快就被發現。這時縣城裏便開始有傳言說,放火燒村的可能是老爺爺昔日的仇家。

這老者來歷不明,在靠山村落腳,有人便猜他以前該是江湖中人,后又金盆洗手歸隱山間。人雖歸隱,恩怨難了,當年的仇家尋到此地,見老者已死,報仇不成就掘了墓,還把收留老者的村民們歸了罪,處置了云云。

這番猜測在找不到什麼理由能一下子害了那麼多條人命的情況下,的確是個說辭,有人便信了。

錯的,都是錯的!虞紅衣自己心知,卻無法把她所知道的情況說給眾人。

虞紅衣悲傷道,“我若說出那日所見的情景,有人會信,一定也有人不信,然後那些不相信我的話的人,就會想盡辦法來找出我所說的話里那種種他們認為的漏洞,然後說我胡編亂造,說‘小孩兒的話怎麼能信’,去說服那些原本相信我的人,讓他們也不信我。”

陸星呵呵笑了兩聲。虞紅衣所說的這一類人,他也見過不少。

“而且……”虞紅衣又氣憤又無奈地說道,“我沒有證據。我……哪怕我手邊留有與那富貴公子相關的一星半點兒物證,比如他用過的茶杯、絲帕,甚至哪怕是他乘座的馬車上掛着的一縷絲穗,好歹是樣物件,能證明有外人來過村子裏。我手邊什麼都沒有,空口無憑,一定會有人說我講述的是編造的,是小孩子的胡話。”

想到在過去的那些年裏,虞紅衣只能把事實真相憋在心裏,無處訴說,陸星說道,“真是苦了你了。”

靠山村的起火案,縣令呈報給了上一線的州府,府衙、縣衙都派了官差查辦這樁案件。捕快們走遍了縣城周邊的村、鄉、鎮去尋找線索,然而並無所獲。案件有疑點,卻毫無破案的頭緒。m.

虞紅衣告訴陸星道,“三年前,我曾托會經過卯縣的人替我打聽情況。他們告訴我,案子仍然是懸案,縣衙有記錄,但是……縣城裏的老人都快記不得城外有過靠山村這個小村子了,也沒有人記得村裏有戶姓虞的人家。”

“之後呢?你沒有留在卯縣?”陸星問道。

靠山村的大火發生在那一年的重陽節,就在同年的農曆年之前,縣令寫了呈報公文,派了官差,連文書帶虞紅衣這個人,送往上一級的州府。

虞紅衣已是孤兒,又是重大案件的人證和倖存者,卯縣是個小縣,沒有收容的處所,唯有送到上一級的州府,那裏有專門收容這類情況孩童的“護幼堂”。

虞紅衣知道要被送到州府去,她願意。她想,那富貴人家的車馬隊伍,應該也會路經卯縣上一級的州府,她人在那裏,總有查找的機會。

州里的護幼堂,那時已有八名和虞紅衣情況類似的孤兒,孩子們由府衙安排的人照料看護,等待着家族血案將來有被查明真相找到兇手的那一天。

虞紅衣在護幼堂度過了一年多平靜的生活。

虞紅衣道,“照顧我們的婆婆和大嬸人都很好,飯能吃飽,也有衣裳穿。好心的街坊會來探望我們,送些食物用品。偶爾會有官差來。我牢牢記着老爺爺教給我的武功招式,每晚練功,一日不落,悄悄打坐運氣,悄悄練習劍法,我瞞得很好,他們都不知道。”

心裏種着一顆名為“復仇”的種子,幼小的虞紅衣活得很堅定。

在進到護幼堂之後第二年的五月里,又生意外。

五月中,恰逢本地的大市集,護幼堂的看護和兩名官差,並周圍的幾個街坊,帶着九個孩子出來逛逛散散心。孩子們平時不得出門,難得有這外出上街看看的機會,大家都很高興。

被人捂住口鼻抱上馬車,到這時虞紅衣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她遭遇了什麼,一片迷糊。後來每每思及,心中恨恨,她大聲對陸星說道,“那一次,那一次之後,我告訴自己,我以後,無論何時何地,我都一定要警覺,要警覺!我絕對不要再讓自己被偷、襲!”

陸星問道,“市集上,這種事,你們該不會是遇上專門趁熱鬧人多偷孩子的拐子了吧?”

虞紅衣氣恨道,“是。真真是沒想到。那日,我和護幼堂里的另一個小女孩,還有城裏的另四個孩子,都遭了拐子的黑手,被他們捉了。”

州府有大集,除了城中百姓們會參與,周邊各鎮各鄉的村民們亦都會拖家帶口來趕集。這一夥三名拐子是慣犯,提前做了準備,共在大集上偷拐走了六名孩童,用藥迷暈了孩子裝上車,馬不停蹄出了城,直往北上而去。

對抓來的孩子們,拐子們既打罵又威嚇,讓他們不許哭,還要求孩子們假裝成是一起出門走親戚的,來躲避沿路的盤查。六名孩童年歲不等,最小的才三歲多,面對凶神惡煞手握棍棒的成年男子,孩子們不得不聽話依從。

四女二男六名孩童,虞紅衣的年歲是最大的。被抓之後她裝膽小、裝乖順,一直在偷聽拐子們的對話,想要知道他們會被賣去哪裏,在得知最後的目的地是京城時,虞紅衣甚至有一絲高興。

京城,那“富貴公子”很可能就是京城人士,去京城,正好。

在路上時那兩個男孩兒就被賣掉了,女孩子們則要留到進京城之後。

陸星這時心裏一動,脫口而出:“哎呀,該不會……”

虞紅衣立刻知道陸星所指,應道,“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四個小女孩,拐子們是要把我們賣到京城的花樓里。”

“你……”陸星不由看向坐在旁邊,仰臉望着夜空的虞紅衣。

虞紅衣笑了一笑,“我沒去,我不僅自己沒去,我還把另外的三個小女孩子都給放跑了,雖然我不知道那時她們都逃去了京城的哪裏,不過,有多一次機會,總比沒機會好。”

陸星忙問,“你,你是怎麼做的?”

虞紅衣哈地一笑,“我會武功啊。”

對剩下的四名小女孩,那三個拐子頗為輕鬆就能看守得很嚴密。一路上虞紅衣試圖尋找機會幫助那三個小女孩逃走,卻怎麼也找不到些許空隙。

拐子做了假書信,自稱是孩子們的同鄉叔伯,此番上京是送去外祖家裏探親的孩子們回家。假信件和假話騙過了沿路上遇到的詢問,一行人順利進了盛京城。

住進京城的里坊,虞紅衣知道拐子們不會耽擱時間,必然馬上尋找買家。必須要趕緊找機會逃跑,再不逃她們四個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了。

住進客棧里之後,人多眼雜,這時拐子們不便再用鐵鎖鏈鎖着孩子們,換成了細麻繩,但仍然把孩子們看守得很嚴密,緊緊關在房間裏。

一路上,拐子們看管孩子們,幾乎是寸步不離,曉行夜宿只管向前趕路。縱是這樣,虞紅衣還是找到了機會,偷偷藏起了一枚在某處客棧里住宿時,她從院子裏撿到的鐵釘。

虞紅衣非常小心地藏着鐵釘,並趁半夜時打磨它。虞紅衣很有耐心,每天只做一點點,微小的舉動身邊的人們毫無察覺。進京城時,鐵釘的尖端已經被磨得很鋒利,在虞紅衣手中,小小的鐵釘已是一件武器。

進京城之後的第三個晚上,虞紅衣用鐵釘割斷了捆綁女孩們手腳的繩索,年紀小的女孩兒被虞紅衣推醒時仍然茫然無覺。

虞紅衣簡單地對女孩兒們說道,“逃吧,快逃,能逃多遠是多遠。如果被抓,一定要大聲喊叫反抗,這樣做可能多一線生機。”

在女孩兒們驚訝的目光里,虞紅衣把她們帶到前院,早已觀察過客棧地形情況的她,打開大門,把女孩子們推出去,讓她們逃離。虞紅衣自己則冷靜地去到客棧的廚房,用那裏的柴草點起了火。

陸星不由問道,“你不逃嗎?”虞紅衣才是那個最有可能逃離,重獲自由的人。

虞紅衣笑了笑,“進了京城,我從客棧里旁人的言語間知道,京城中是一個個裏坊,每個裏坊都有坊門,天黑便會落鎖。逃不出里坊,就仍然是拐子們手裏的小雀兒。趁亂才能逃,越亂越好,所以我要放火。再者,客棧起火,必有損失,是我放的火,店家必然抓着我的那幾個‘同鄉長輩’不放,到那時,就算我說他們是拐子沒有證據,他們也未必逃得了被扭送官府這一條。”

陸星暗暗讚歎那時年紀尚小的虞紅衣就有這般主意,又道,“你早就這樣想好了?可是,如此一來,她們或許能逃得一條生路,可你……”

虞紅衣一笑,“我是村子裏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我會好好兒活着。”

被拐之後,虞紅衣就一直在想着逃走的計劃。現在京中客棧里事情的發展,既和她預想的一樣,又不一樣。

深夜、失火、混亂,那三名被拐來的小女孩真的逃掉了。虞紅衣知道京城很大,有很多很多本地百姓和外地來客,一旦藏進這龐大的人群里,三個拐子又沒有三頭六臂,能力有限,真不一定會被他們找到。

在內心暗暗祈禱,虞紅衣希望那三個女孩能得遇良善人家。

虞紅衣沒能逃得了,她被拐子抓回去了。雖然虞紅衣裝傻裝哭裝迷糊,拐子們也猜到客棧里這場意外之火很可能和這個小女孩有關。拐子們給客棧東主賠了錢,私了了,失火的事對外被報成是廚房灶火的意外,沒有報官。

虞紅衣撇撇嘴,恨恨道,“便宜他們了,真想讓那三個壞家秋吃吃京城牢裏的苦。”

陸星這時想到了之前武科舉作弊案時,他在京城監牢裏的那十來天。

陸星道,“客棧着火的事被瞞過去了?拐子們要怎麼解釋你們這幾個小女孩的事?”

虞紅衣道,“住客們只顧自家,不管閑事。拐子上下使了些錢,客棧里幾個知道點內情的店夥計就都閉了嘴。”

陸星氣道,“真是……”然後他又忙關切道,“那你呢……他們……”

跑了能賣出價錢的“貨”,又賠了錢,拐子們很生氣,把虞紅衣綁在客棧後院的拴馬樁上狠狠抽打。虞紅衣大聲哭叫,疼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她想藉著“大哭”吸引旁人注意,向外救助。

結果,後院裏孩子的哭叫聲還真的引來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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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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