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7 章 漠北篇262-靠山村
“什麼……!”陸星瞬間驚呆了!
一瞬間陸星的內心好似有萬馬奔騰,轟然而來的紛繁思緒讓他心神混亂,在緊張警惕的心情中,陸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林子心的安危。
萬萬沒想到,在這遠離了中原地區,偏僻的漠北草原上,竟然還能遇到血衣門的殺手!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陸星不由這樣問道。
虞紅衣愣了一下,她想到陸星曾經擔任過捕快,自然聽說過這個天晟民間都知道的殺手組織。想到二人才剛成為朋友,虞紅衣心裏有一絲絲委屈感,說道,“你……你介意啊。”
陸星迅速調整了心情,暗想,虞紅衣應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知道這漠北大營里剛剛藏進來的人,所以,不必懼怕擔心。陸星這時笑了,“不,我不介意。我只是……真的很驚訝。”陸星覺得,他的驚訝是很正常的心理狀態。
虞紅衣清朗爽快的聲線低了下去,“我……我以前真的殺過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陸星想起了他那位塵隱師父說過的話。
虞紅衣一下子笑了,“嘿,不愧是在廟裏長大的。”
陸星忙道,“我可不是和尚,我沒出家。”
虞紅衣拍手笑道,“我知道,你沒出家,你是成了家。”
“嘻嘻。”陸星嘻笑着,暗想,在沒搞清楚眼前人的底細之前,盡量不要讓她和我的小兔子見到面。
“急着回去嗎?”虞紅衣問陸星道。
陸星搖搖頭。此時是十月中旬,天黑的早,現在應該還不到大營里要求軍士們歸房熄燈的時間。陸星說道,“你呢?對了,你冷嗎?夜裏風涼。”
虞紅衣道,“不冷。若是不着急,咱們便在這裏坐坐再走,剛打了一場,怪累的。”說著,她直接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陸星坐在了虞紅衣附近。月光照在不遠處的小溪上,流淌着的水面彷彿一條閃着銀光的帶子,漫延向遠處。
陸星問道,“喂,你該不會時不時就在營外呆到天黑了之後才回去吧。”
虞紅衣笑了,“夏天天長,那時尤其如此,而且那時也不冷。”
“那麼晚回營,他們不說你?”陸星好奇道。
虞紅衣笑道,“我是出來練功,他們都知道。還有,若是在營里,沒幾個人能打得過你,你也可以比較隨意。”
陸星哈哈笑了,“果然大營里是以為武尊。”
虞紅衣這時又道,“我啊,喜歡自由自在的日子,其實是個拘不住的人。營里日子枯燥難挨,為著護衛校尉,又不得不總在營里獃著,這不,出來溜達,只當散散心了。”
無拘無束,風一般的日子,這是陸星認知里俠客們的生活方式。夜色中,陸星望向身邊不遠處坐着的虞紅衣,暗想:可她並不是一個行走江湖的俠客,而是聽命於人的殺手。或許,這才是她喜歡自由自在生活的原因。
剛才那一場比試兩個人都盡了力,現在他倆都累了,而且又各自懷有心事,坐下之後,有那麼片刻功夫,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陸星不知道虞紅衣現在心裏有着什麼樣的想法,於陸星,歡喜是有,他能感覺到虞紅衣是把他當成夥伴;鬱悶也有,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女子竟然曾經是個殺手。
陸星任職捕快的祈縣,是個小縣,陸星手裏處置過傷人害命的案件,卻從沒有真正和殺手這一類江湖人物打過交道。那做着人命生意,過着刀口舔血日子的人,於普通百姓而言,僅僅是存在於口耳相傳之間。
現在,一個自稱殺過不少人的殺手,就坐在距離陸星不遠的地方,更甚至於,還是個女子。陸星暗想:做這一行的,果然擅於隱藏身份舉止,之前和她見面、交談,只覺得就是個普通人,沒想到啊沒想到。
安靜地坐了片刻,虞紅衣的臉朝向前方,出聲問坐在她身側的陸星,“喂,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陸星笑了,馬上答道,“是啊,當然是朋友。”
虞紅衣又道,“你……不怕……?”
陸星笑道,“自然不怕。你現在又不是,再說,過去種種,都是過去的事了。昔日咱倆並不相識,現在的我又何必計較。”說這些話,陸星是真心的,他想,反正這虞姑娘現在已經是一個富家公子身邊的隨護,應該不再做那一行了。
虞紅衣聽陸星說的認真,終於寬心地笑了,又道,“我知道你是小,嗯,是盧俊保薦來的,他跟校尉是很親近信任的朋友。我和盧俊保不算多熟,和你也才見了幾面。我瞧着你面善,觀你行事也覺得很好,有心結交你這個朋友。”
陸星聽罷笑了,“嘿,能在這漠北草原上相識,也是緣分一場。你這個朋友我交下了。”
兩個人同時暢快地笑出了聲。
虞紅衣心中喜悅,對陸星又道,“你的事,我從校尉和好好那兒聽說了。
陸星笑了笑,“嗨,也沒什麼可瞞人的。”
“我……”沉呤了一下,虞紅衣悠悠地說道,“我原本是個鄉下丫頭,在小村子裏長大。若是現在還在家鄉,只怕如今已經嫁了人,每日裏操持家計,種田、餵雞、洗衣煮飯,哦,還會是二、三個孩子的娘了。”
見虞紅衣願意說說她的身事,陸星也很想聽。越是知道這些,越是能把握好跟虞紅衣相處時的分寸。
虞紅衣道,“我老家的那個小村子,總共只有五戶人家,二十餘口人。”
天晟朝有三條貫通南北的大官道,官道的北端,匯於都城盛京,這三條平行的大官道,讓中州、隴右、河西、隴東,乃至嶺南各道的人員、貨物能夠順利通行,流轉起來。陸星生活的祈縣,位於中間那條官道上,而虞紅衣的老家,則在西側官道附近。
那是一個小的連名字都沒有的村子,因在山腳下,周圍一帶的人們便隨口喚做“靠山村”,離村子最近的縣城——卯縣,村縣兩地之間一來一回,需要一整天的時間。
靠山村的住戶都是原本沒有土地的貧民,攜家帶口出來開荒。來到一處山腳下,見附近有河,河岸旁有一片平地,人們覺得此處不錯。挖走石塊、平整土地,一番辛苦耕耘,荒地被整治成了農田,人們在田地上栽種莊稼。
耕種了幾年,山腳下的這處地方聚起了五戶人家,原本幾間簡陋的草棚泥房,也在一次次翻修加建之後越來越結實,成了有型有樣的農家小院。
接連幾年,莊稼的收成不錯。在此地住穩了,幾家農戶一商量,便讓人往卯縣縣衙去上報,縣裏派人來勘驗之後,便把原本無主的荒地判給了這五戶人家,做了地契並上報了州府。農戶們從此有了屬於自己的田地。
虞紅衣道,“我就是在這個小村子裏出生、長大的。”
走在官道上,能遠遠看到靠山村的炊煙或是燈火,於是,偶爾會有經過此地的人過來歇腳,討口水喝。村民們在村頭搭了個結實的大草棚,還立了栓馬樁和草料槽子,讓路過的行人、商隊有了休息、避雨的地方。
虞紅衣臉上露出回想的微笑,輕聲感慨道,“我那個小村子,那麼小,那麼窮,可人心淳樸善良,把每一個從官道上摸過來的路人都當做自家子侄般看待,盡量給予照顧和幫助。”
靠山村的農戶們除了耕種田地、餵雞養羊,平時還去附近的山上,砍柴、打獵,採摘野菜野果。農戶們幾乎沒有錢,平時是用攢下的雞蛋、山菌、獸皮等物,向從官道上經過的大小商販們交換油、鹽和各種生活用品,偶爾帶着
虞紅衣一家有五口人,父、母,以及她的兩個哥哥。雖是窮家小戶,也是有情有愛,虞紅衣是在父母兄長們的愛護下長大的。
虞紅衣回憶着,微笑着,“我爹是個只懂種地的人,不大會說話。他對家人的關心疼愛,都是放在行動里的。小時候,他常背着我、抱着我。家裏得着點好吃的,他和我娘捨不得吃,只分給我和兩個哥哥。那時我娘去河邊洗衣裳,怕我亂跑跌着了,把我放進木盆里坐着,路過的鄰居看了直笑。聽說卯縣來了雜耍班子,兩個哥哥輪流背着我,一直把我背到縣城裏,帶我看耍百戲。”
小山村裏的生活,平靜的就像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那樣,無波無瀾。
直到有一天。
虞紅衣道,“那時我剛記事,懵懵懂懂,也許是三歲多,也許是四歲多吧。那一年,村裡來了三個人,原本以為他們只是路過,歇歇腳就走了。結果他們在村子裏借住了一晚,之後便決定要留下來。”
陸星這時不由問道,“是什麼人?”
來者中為首那人,是個昂藏七尺鶴髮童顏的老者,村裡人都驚訝於老者看着鬚髮皆白卻精神矍鑠身板硬朗,另外兩人是一對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女,自稱是老者的家僕。
老者對村民們說,他們是“雲遊到此”,見此地依山傍水,山色秀麗,便有心“留在此地”。
虞紅衣道,“小山村的人,能見過多少市面,最多不過往卯縣趕趕集,那老者說什麼,我們便信什麼。他說‘雲遊’,大家便以為他是個道士,他說想留下,大家便覺得也沒什麼不能留的。”
村裡人向老者三人講明了當地的情況,說此地雖有山色,也只是個窮鄉僻壤而已,又說小山村比不得大縣城,沒有多餘可出租的屋舍,沒有可做的工,同時大家心疼老者年紀大,擔心他留在這窮鄉小村裡要吃苦。老者哈哈一笑,說不介意,陋室亦住得,要是村裡人不介意,附近山坡上那裏就挺好。
從村中小路往山上走,半山有處平地,那裏有座山神廟,也不知是哪年哪月蓋起來的,荒廢已久,山牆還在,屋頂已經塌了一半。村民們估計那老者是看到了一角廟檐,故而這麼說。
幾戶村民一合計,然後跟老者他們說,他們要是真的願意留下來,去住那處廟,便給他們住,村裡人不反對,若真留下,往後便算是“鄰居”,大家互相照應。
那老者聽罷村民們的話,哈哈大笑,很開心的模樣,然後道,“如此甚好!以今往後,就跟你們當‘鄰居’,我等就留在這裏了。”
虞紅衣道,“他們三個人,真的就此便留了下來。”
“哎……有意思……”陸星感嘆,同時心裏又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虞紅衣這時笑道,“喂,這像不像你那位白師父。”
陸星的心頭“啪”的一亮,立刻點頭,“像,像!”
一樣是上了年紀的老者,一樣是路過然後留了下來,一樣的“雲遊”,一樣的“歸隱”。
“啊……”陸星這時悟道,“這位老者就是教你武功的師父吧!”
虞紅衣點點頭,“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