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愧疚

田桂芝被父親抱着,看他臉上的緊張神色,心裏有了些愧意,

“爹,我沒事,就是剛被撞到時疼的厲害,現在沒事了,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吧!”

“不行,回去讓郎中看過再說!”

感覺到女兒身上的衣服都是濕噠噠的,那背簍里的罐子都摔碎了,這摔的肯定不輕,田樹滿滿心焦慮,最擔心她傷着腿,自己瘸腿了一輩子,萬不可讓女兒也傷着,當下步子又邁的快了些。

張騏甩開了沒眼色的王媽媽,眼看人拐進了衚衕里,忙小跑追了上去,王媽媽看了眼裏正家的方向,終是一咬牙跟在小主子後面,她的任務就是看着騏哥兒,這要回去怕是吃掛落。

一進院門,狼狽的父女倆瞬間就接到了坐在院子裏抱着小七的周氏投過來的冷眼,

“走路不長眼的?碗是不是都打碎了?”

張騏剛要跟着進門的腳步頓住了,這誰說話這麼難聽?不關心人有沒有事先問幾個破碗?

田樹滿壓了壓心裏的不滿,溫聲解釋道,

“娘,桂芝在場裏摔了一跤,當時都起不來了…”

聽說女兒摔了,正在顛簸箕的程氏把手裏的簸箕往麥粒堆上一扔,緊張的跑過來,

“咋摔的?快讓娘看看。”

“沒事的娘,就是被人撞了一下!現在已經不疼了!”

程氏抱過來女兒跑回屋裏,那渾身的濕漉漉的泥土和鮮血淋淋的手嚇的脫衣服的手都在打顫…

“娘,真的沒事!”

田桂芝不由的後悔,自己當時應該堅強的站起來,看把爹娘給嚇的…

院子裏的田樹滿把籮筐從肩上拿下來放到了灶房門口,被周氏指着鼻子繼續責難着,

“你這個窩囊廢,吃了個啞巴虧是不是?說!被誰撞倒了!我去要賠禮去!”

以周氏的性子,就是人沒受傷也得送籃子雞蛋來賠禮道歉,哪有撞了人當無事發生的!何況還有那摔碎的陶罐陶碗,那都是花銀錢買來的!

主家的小公子撞的,這如何敢要人家賠禮,田樹滿為難道,

“是個小孩子…”

“是我撞的!”

張騏終於聽不下去了,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小腦袋揚着很傲氣的道,

“你想要什麼賠禮?”

這一身華麗錦衣的小公子一進院子,那灰突突的院子都亮了幾分,周氏一怔后那常年耷拉的臉皮一陣顫抖,極力擠出一個笑容,訕笑道,

“可是我家丫頭不長眼衝撞了小公子,我這就讓她出來給小公子道歉!”

王媽媽是看着自家小主子長大的,看他握拳擰眉,怕是氣的不輕,忙上前打圓場,

“場裏到處都是揚的麥糠,騏哥兒走的急了些沒看清前面有人,不小心把丫頭給撞倒了,你家老爺子已經去請郎中了,我們不放心跟過來看看傷到了哪裏…”

田桂芝在屋裏聽的直撇嘴,麻蛋,真不愧是貴人,到了現在自己都沒聽到句道歉的話。

田兆升家院子裏鋪滿了麻袋片子,上麵攤曬着剛脫殼的麥子,飽滿的麥粒經過日晒變的緊實幹燥,張騏站在屋檐陰涼下,感受着空氣里無處不在的燥熱,偷偷聽着屋裏的動靜。

程氏仔細給女兒檢查了一遍,雖然不懂醫術,但是也聽過斷了骨頭的話會立馬腫起來,現在看就是衣服被打翻的水壺浸濕了,手掌上擦破了點皮,這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王氏隨後從灶房裏兌了一盆熱水端進來,擔心的上前問道,

“桂芝沒事吧?”

毛毛從阿娘後面跑了過來,趴到床邊認真的說道,

“大姐大姐,你哪裏痛,我給你呼呼就不痛了!”

“我手腕痛!”

桂芝沒藏着掖着,把受傷最重的手伸出來給小堂弟看,手心劃破了皮,血糊糊的,看着挺可怕,果然毛毛心疼不已,很努力的朝着受傷的位置吹着氣。

感受着手上的小風,桂芝側頭朝着小堂弟笑道

“毛毛你真厲害,果然不痛了耶!”

毛毛不大的小眼睛立馬笑成了一條線,更努力的呼呼了!

王氏在旁邊看的笑,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想要個女兒了!

桂芝被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院子裏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五郎帶着郎中到了。

張騏忙跟在郎中後面進了屋,此時才看清了靠坐在床頭的小姑娘,光溜溜的腦袋,眉毛淺淡的幾乎看不見,巴掌大的小臉黑紅黑紅,有的地方還起了皮,長的可真丑!

此時的桂芝確實不好看,她的皮膚隨父親,暖白皮卻怕曬,連日的麥收讓皮膚曬脫了一層皮,頭上因為長虱子被她乾脆剃光了事,沒了烏黑的頭髮遮掩一二,更顯得腦門大,可她自己自謙長相一般可以,對別人說自己丑可是很記仇的,所以細長的眼睛閃着冷光狠狠瞪了站在門口的唇紅齒白的小胖子一眼。

張騏感受到了對面的憤怒的眼神,小腦袋一揚,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心裏卻冒出了‘長得這麼丑,真可憐!’

田桂芝要知道他此時的想法,非從床上跳起來揍他不可!

隔壁村的老郎中靠着祖傳的兩個跌打方子餬口,更擅長的是察言觀色,只看了桂芝面色一眼就知道沒傷着骨頭,問了幾句話,又搭了搭脈就下了診斷,

“小丫頭運氣不錯,只跌破了點皮,沒傷到筋骨!”

聽說未傷到筋骨眾人都是心裏一松,郎中留了一份跌打膏就起身告辭,王媽媽忙有眼色的上前掏出銅錢付診費,周氏就撇撇嘴,意思意思推了兩下就讓開了。

張家小公子揚着頭進來,又揚着頭出門,只是一踏進里正家的院子就耷拉了腦袋,母親那裏怕是要吃掛落了,誰知家裏只有大表叔一人在家,看他進來微微帶了些埋怨,

“你跑哪去了,你母親沒等到你,和我娘已經走了。”

張騏呼的肩頭一松,這麼幸運的嗎?

“啥時候回來?”

“天黑之前。”

張騏就繞着大表叔打了個轉,終於下決心坦白道,

“表叔,我剛才在場裏撞倒了一個小丫頭。”

“誰家的?嚴不嚴重?”

“當時手上就出血了,請郎中來看過,說是沒傷着筋骨,至於哪家的我不清楚,就知道她爹是個跛子。”

“啊!”

大表叔田樹理和田樹滿同一個輩分,只是早出了五服,一聽恍然,

“是他家啊!那沒事,他們是講理的人家,你不用擔心他會訛你!”

“那要不要送點賠禮?”

“要的,你撞倒了人,於情於理咱都該去看一看,再說她那個奶奶是個不好相與的,小丫頭傷了手怕是幾天不好乾活,送點東西過去她還能少罵那孩子兩句!”

王媽媽進屋裏拿了兩包京裏帶來的點心,大表叔從灶房裏撿了二十個雞蛋,陪着小侄子又來了田兆升家裏。

“嬸子,我這侄子冒冒失失的撞了你家孫女…”

里正的長子竟然帶着禮物登門賠禮,這番態度讓周氏很受用,嘴上說著不用不用,手上卻絲毫不鬆手,王媽媽禮物放下,也放了心,等太太回來自己稍微提一句這事就過去了。

果然到了傍晚張太太回來后聽說小兒子撞到了人,王媽媽在旁邊說給了診金,大侄子又陪着送了賠禮過去就點點頭,把兒子數落了幾句就算了。

田桂芝安心的躺床上兩天,周氏也不整天在屋裏躺着了,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尖聲支使着兩個兒媳婦團團轉,還指桑罵槐孫女長了一身懶骨頭,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躲懶…

田桂芝那是什麼心性,如何會搭理她,躺在蒲草席上,悠閑的搖着蒲扇,只管在床上等着親娘投喂,說不起來就不起來!離了自己那地里的麥子還收不回來了不成?

田兆升家的院牆是黃泥牆,有別於籬笆牆能從外找到個縫隙看到院子裏的情況,張騏跳着腳往院子裏張望,跳了幾次也沒看到那光頭丫頭的身影,院子裏周氏的尖酸聲調打消了他進去問問的念頭。

兩天後,田桂芝終於出了屋門,她身上的酸痛並不假,只不過是幹活累的成分大些,這兩天可算是得空好好歇了歇。

院子裏晒乾的麥粒大半裝進了麻袋,堆在了正房門前,田桂芝估摸着這些麥子馬上就要飛走了,不由湊到娘身邊小聲問道,

“娘,咱家啥時候交租子?”

“傍晚就去,聽說主家明天就回京了!”

自家租的地最多,所以交租也到了最後。

“一二三…”

田桂芝開始圍着院子裏的麻袋轉圈數數,今年風調雨順,產量比去年略有增長,前世出生於農村的她估摸這一麻袋的麥子約有兩百斤,裝好的有二十袋,地上還有一些在晾曬,總量約有五千斤,交租要一半,還能剩兩千多斤麥子,按人頭分,每人不到兩百斤,自家開荒的地產量更低,兩邊地里的麥粒一抓到手裏就能看出差別,更何況還要交賦稅!

桂芝嘆氣!不知道分家時能給自家幾百斤麥子?她真的好想好想吃純麥面的饅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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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女桂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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