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這句話,好似往熱油鍋里潑了瓢冷水,炸的院外的人目瞪口呆,蘇家這瓜也太太太大了吧!
被叫了大名的蘇小強被戳中了心思,頓時惱羞成怒,罵道:“你這婆娘,瞎說什麼!”
“我瞎說?”田桂花冷笑出聲,看向蘇成運和蔡小娥,“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你們的小兒子蘇小強看上自己的親大嫂了,不想讓她嫁給別人,想等我死後娶了自己的親大嫂,所以他不同意把蘇么妹嫁出去!”
蔡小娥和蘇成運大驚失色,扭頭看着小兒子。
蘇小強臉“刷”一下白了,“爹,娘,我、我……”
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啪!”“啪!”“啪!”
蔡小娥猛地衝到門前狠狠搧了田桂花幾巴掌,咬牙切齒道:“讓你亂編排自己男人,讓你胡說八道,讓你不守婦道。”
田桂花像被秋風掃過的落葉一樣,重重摔倒在地上。
蔡小娥尤不解氣,又上腳踹了好幾下。
蘇成運不僅沒阻擋,反而很是厭惡的看了眼二兒媳婦,要不是公公不好對兒媳婦動手,他怎麼也要上前捶幾下,今兒這話要是傳出去,蘇家直接不用做人了。
田桂花沒有力氣躲閃,只能認命的挨打,嘴裏慘叫個不停。
正在西廂房睡覺的勝利和毛毛被吵醒,“咚咚咚”跑了出來,正好看見了這一幕,見他娘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還以為自己娘死了,“哇”一聲哭嚷了出來。
“奶,你別打我娘了,娘,娘,你別死啊,嗚嗚——”
田桂花的四肢百骸都像散架了一樣,疼的她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就那麼無力的趴着,嘴裏吐出的話卻像是毒蛇口中吐出的紅信子,又狠有毒,讓人脊背發涼。
“我胡說八道?你們問他,正月十五那天,他喝醉了,躺在床上嘴裏叫的是誰?是你們的大兒媳蘇么妹!”
“呵呵,你們都不知道吧,他早就對自己大嫂有那種心思了,所以,他就恨不得我早點死,我生了老二,就有下紅,他說沒事,硬要,又生了老三,我病的爬不起來,讓他給我請大夫,說三次能請一回就算不錯了,開的葯,又臭又苦,根本喝不下去……”
這個瓜,可真大,真勁爆!
牆外的眾人嘴巴大大的長着,裏面簡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這……這一家子人也太、太……
“太可怕了!這一家人都不要臉!”楊大嫂李菊香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了過來,聽完恨恨的罵了一句,
轉頭看話題中心的人兒,可憐道:“么妹,你……”
剛才還軟趴趴的靠着別人的蘇么妹,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擦了把眼淚,踉踉蹌蹌的往西跑。
西邊不遠處就是東湖,她那樣子一看就是不想活了。
“快,快攔住她!”李菊香着急的大聲喊。
這個時候小鎮上的生活其實挺乏味的,婦女們閑來無事就愛聽點八卦,今兒無意中撞見這麼一個大瓜,還一出接一出的,很多人都聽的愣住了,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等回過神來,蘇么妹已經跑出去有一段距離了,八卦是有趣,真出了人命,那可了不得,大家就趕緊去追,嘴裏嚷着:“么妹,可別犯傻呀!”
這樣一來,動靜就很大了,屋子裏的蘇家人終於發現了外面的動靜,蘇小強率先跑了出去。
蔡小娥一看急了,也顧不得平常端着的那一套,追在兒子後面又急又氣的罵:“蘇小強,你給我回來——”
蘇成運見事情鬧的人盡皆知,心裏恨得牙痒痒,可到底是怕出了人命,也跟着往出跑。
院子裏只剩下一個病弱無力、癱倒在地上的田桂花,冷冷的笑,笑着笑着卻又忍不住的放聲痛哭:“啊——”
勝利和毛毛年紀小搞不清楚情況,看自己娘哭,也跟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李菊香緊追在蘇么妹後面,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健壯的她愣是沒有追上消瘦單薄的蘇么妹。
她都懵圈了,蘇么妹那身子板怎麼能跑那麼快?上回倆人一起翻東嶺,蘇么妹的體力還遠不如自己呢。
卻不知道,種田的時候蘇么妹特意鍛煉過,她現在雖然看着還是很瘦,可身上胳膊和腿上都是肌肉,體力和爆發力都比一年前好上很多。
李菊香咬緊牙關,加快了追趕的速度,跟蘇么妹之間的距離慢慢縮短了,可在她伸手夠到衣袖的那一剎那,蘇么妹終身一躍,跳進了湖裏,她拽着半個袖子,愣住了。
水中的蘇么妹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早知道換一種辣椒了,那紅色朝天椒搗出來的汁水太太太辣了!辣的她想停都停不下來,上輩子加這輩子的淚水都快流幹了!
“么妹!么妹!”李菊香是個旱鴨子,她不敢下水,只能在湖邊着急的大喊大叫,“有沒有人會水呀?快來!么妹跳水了,趕快把她救上來!”
這湖挖的雖不達,可深度是能淹死人的。
正逢大中午,有幾個婦女在前面不遠處的小溪邊打水,聞聲立刻跑了過來,一看這情形,也來不及問詳情,“噗通”“噗通”兩個水性好的就跳進了湖裏。
蘇么妹見狀又偷偷往湖中心移了下,她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技能——她會鳧水。
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會了,那時蘇小強很愛欺負她,有一次趁她在湖邊洗衣裳的時候把她推進了湖裏,然後蘇小強就跑遠了,旁邊沒有一個人,她一邊哭一邊在湖裏掙扎,不知怎麼就學會了狗刨,儘管灌了一肚子的泥水,可她最終活着上了岸。
這件事,她沒敢跟任何人說,因為她知道說了之後會被蘇小強欺負的更厲害。
除鳧水外,她還很能憋氣,所以,她在水下默數着數字,等數到90的時候,才放開手裏的水草,任自己浮了上去。
湖裏救人的兩個婦女趕緊游過去,把人抱住,好在是春天,穿的是單衣,兩個人又都身強體壯,沒怎麼費力氣就把蘇么妹給救了上去。
人救上來了,問題也來了,“咱把人往哪兒送?”
身上的衣裳全濕了,得找個地方換件乾爽的衣裳。
這時蔡小娥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嚷着:“么妹是蘇家的人,當然是往我們蘇家送了。”
今天這事,得關上門解決,不能再讓別人看笑話。
蘇么妹全程沒說一句話,只在聽見蔡小娥的聲音后,緊緊抱着自己的腿,恨不能縮成一團,纖細單薄的身自不停的哆嗦,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恐懼。
這可憐的模樣,連拒絕都不敢說出來,看的眾人心酸不已,心中的正義感和保護欲一下被激發了出來,紛紛擋在了么妹的身前,指指點點的說蘇家人惡毒刻薄。
“黑了心肝的,剛才咱們都聽見你們蘇家人是怎麼算計么妹的,現在把她送回去,那不是把人往虎口裏送嘛!”
“就是!還蘇家的人?你們蘇家人把她當成人了嗎?么妹一丁點大就端着盆子出來給你們一家人洗衣裳,我看她就是你家不要工錢的丫鬟吧!”
“么妹伺候了你們那麼多年,你兒子才發達就要跟人離婚,真不是人!蔡小娥,你也是,還想把她嫁給王老二,也不嫌虧良心!”
……
被這麼多她平常看不起的村婦指指點點,罵罵咧咧,蔡小娥先怒了,也不端着了,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這群潑婦,說誰惡毒呢?我怎麼刻薄了?刻薄你了嗎?么妹是我家的媳婦,我教訓自己家的媳婦管你們屁事?她才一點點大,就被我婆婆撿了回來,吃我們蘇家的飯長到這麼大,我今兒就是打死了她,也是應該的!”
“……跟你們有什麼關係?要你們多管閑事!……當你們自己是多好的人呢,暗地裏還不是天天罵兒媳婦……”
這更惹了眾怒了,大家看着蔡小娥就跟看着自家刻薄的婆婆似的。
現場的哪一個沒被惡婆婆磋磨過?
年紀大的嬸子們,那是就着自己的眼淚過日子,苦熬幾十年,終於等到婆婆老了死了日子才算好過,稍微年輕點的就更不用說了,婆婆還活着呢,正在苦水罈子裏泡着,不知道啥時候苦日子才到頭。
原本大家還很克制,只是虛點着蔡小娥,這句話說完,還克制了屁,心這麼毒的婆婆不揍一下對不起手癢!
大家也不明着打,只是你推一下,她攘一下,趁機狠狠的掐一下擰一下。
站在後頭的蘇小強和蘇成運一看,趕緊跑上前來,替蔡小娥擋着伸過來的拳腳,那些婦女對這兩個男人一點也不客氣,反倒推攘的更猛了。
蔡小娥見蘇么妹在那冷笑,破口大罵:“么妹,老娘養你這麼大,你就看着她們打我,個沒良心的,早知道當年就不該救你……”
蔡小娥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腳,疼的她“嗷”一下叫了出來,頭上的假髻都晃掉了,她尖叫着:“啊——哪個踩的我?這是我們蘇家的家務事,管你們屁事!么妹,你個死丫頭,你倒是說句話啊!別忘了你姓蘇,不回蘇家,我看你去哪兒……”
去哪兒也不回噁心的蘇家!
蘇么妹趁着混亂鑽進人群里,瞅准蔡小娥的腰間肉,捏住——揪起——順時針轉一圈,讓你不把我當人看,嘴裏卻喊着:“嬸子大娘們,你們別打了,等回去,我、我……娘,”逆時針再擰了一圈,讓你天天使喚我幹活,“我擋不住啊,你先抱着頭,別被打傻了。”
蔡小娥原本用手胡亂拍,聞言趕緊抱住了自己的頭,也不擋了,不知不覺就被大家推攘到了湖邊,蘇么妹看中時機,暗暗猛使力求,蘇成運和蘇小強就滑了下去,兩人都不會水,慌亂中趕緊拽住蔡小娥的衣裳。
蘇小強吼道:“娘,快拉我一把,我跟爹都不會水!”
蔡小娥這會兒簡直苦不堪言,身後墜着兩個大男人,緊緊的抓着她的衣裳,勒得她喘不過來氣,身前呢,蘇么妹拉着她的胳膊,看樣子是要把她往岸上拽,可她的一整條胳膊都被撓出了五道長長的血凜子了,卻還是沒擋住被扯下水。
蘇么妹一下癱坐在湖邊,眼淚嘩嘩的,不是她想哭,是那辣椒水勁兒太大了,眼淚到現在還沒止住。
低頭看了眼指甲蓋,個個兒都見了血,從沒跟人動過手的蘇么妹,第一次嘗到這麼打架的快|感,真帶勁,憋了這麼久的氣,今兒才真正算是舒服了一回。
李菊香朝湖裏啐了一口,“呸!姓蘇咋啦?姓蘇就得由着你們一家子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被欺負死了也該自認倒霉?地主沈家也沒你們這麼能欺壓人!”
“就是,現在可是新社會了,不能隨便欺負和剝削人,就算是你家的童養媳也不行!”
有個年紀很大的大娘說:“這樣的惡人就該打一頓,可打歸打,不要鬧出人命啊,么妹,你吭個聲吧。”
蘇么妹恨不得蘇家人都去死!卻不能讓今天這些幫她的人被連累,她抬眼朝李菊香看了下。
李菊香自打上了識字班,就接觸了更多的新思想,早就看不慣蔡小娥趾高氣昂使喚么妹的樣子,聞言哼了聲,“那也不能便宜了他們,再等一會兒吧。”
等蔡小娥三個人在湖裏灌了一肚子的水,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李菊香才讓人下去撈人。
又招呼兩個人扶着么妹,“先送我家去。”
一群婦女們就護送着蘇么妹,烏泱泱的往李菊香家去。
蘇家跟楊家離的不算近,一路上這些嫂子大娘們少不得要把蘇家人醜惡的嘴臉宣揚出去,么妹那痛不欲生的樣子無疑是個很好的證據。
沒過多久,整個東嶺鎮上的人都知道了蘇家人的人面獸心之舉,而且,這消息還有繼續外周邊村子裏傳播的趨勢。
***
常建蘭望着小臉蒼白,默默流淚的蘇么妹,嘆息着說:“么妹,這件事情你沒有一點錯,怎麼能想着死呢?”
這一年多,她不但教這孩子課本上的知識,還讓她閱讀背誦了很多篇報紙上的文章,通過她的觀察,滿以為這孩子那些陳舊的思想已經改變了不少,誰成想,今天就聽說她投湖自盡了——就因為丈夫要跟她離婚。
李菊香見狀有些不忍,解釋說:“常老師,這事怪不了么妹,實在是蘇家人心太毒,太不要臉了,您不知道……”
“我都聽說了。”常建蘭打斷她,鎮上都傳遍了,現身為婦聯主任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但,這不該是她放棄自己生命的理由,她這是在做傻事,她這是不珍惜她自己的生命。”
李菊香急了,這還不是一時間接受不了嘛,要不然,誰不願意好好活着?
試想想,猛然間知道一直盼着的男人要跟自己離婚、公公婆婆在背後算計着自己、還有小叔子暗地裏覬覦自己,無論哪個婦女碰見這些事,哪怕其中一件呢,恐怕都沒辦法不做傻事。
更何況,么妹自小在蘇家長大,一直把那些人當成親人,咋能想到他們里沒有一個好人,個個兒都是豺狼虎豹呢?
她心說,么妹也太倒霉了,竟然一個不落全碰上了。
還有,那蘇家人可真能裝!平常總管着大門,端着有錢人家的架子,暗地裏心
么妹都夠可憐的了,身為她的老師和婦聯主任,不安慰安慰也就算了了,反倒是這種態度,李菊香很是難以接受,她就說:“么妹她——”
“菊香姐,”蘇么妹扭過頭來,望着李菊香,堵住了她的話頭,“我想跟常老師說兩句話,能不能請你幫我在外面看着,別讓其它人靠近。”
“啊?啊!好——好吧。”
等李菊香出了門,蘇么妹趕緊把事情低聲跟常建蘭解釋了一遍,“我不是真的想死的。”
她知道該繼續演下去,博取更多的同情,可她不想欺騙一直真心對她好的常老師,而且,她也不覺得聰明人看不出其中的把戲,所以,她選擇對常老師,對組織上坦誠。
“哎呀,你這孩子!”常建蘭點着她的腦袋,“我還以為你真是不想活了呢,可把我嚇了一跳。”
又問:“聽你這麼說,你是提前計劃好的?”
蘇么妹緊抿着嘴,是,自從重生回來,她就暗暗計劃着要讓蘇家人付出代價,她想了很多的法子,可只有這一個機會能把蘇家人噁心醜陋的嘴臉展現在世人面前,能讓蘇家人名譽掃地。
而臉面,正是蘇成運和蔡小娥非常看重的東西。
蔡小娥和蘇成運不是總覺得高人一等嘛,現在,她要讓他們嘗一嘗無論走到哪裏都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
可,重生的事,她不會跟任何人說,“不,只是突然想到的,我不想蘇家人那麼算計我,不願意讓蘇家人把控我的人生。”
這話倒也解釋的過去,蔡小娥和蘇小強,一個惡毒,一個噁心,尤其是蔡小娥,狠心毒辣,平常大家竟然一點沒看出來。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東嶺鎮這麼小,如果還呆在鎮上,跟蘇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能過的好嗎?
“常老師,我想離開這裏,我想繼續上學。”
“好,我知道了。”常建蘭跟上次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她起身往外走,“現在是新的政府,新的社會,我們不會任由婦女同志被欺負,這件事,在東嶺鎮影響很大,組織上已經介入了,我們會發電報給蘇大強所在的部隊,讓他儘快回來處理。”
“至於蘇家人背後的那些打算,你全都不用搭理,等跟蘇大強離了婚,你就去好好讀書吧。”
***
屋后,李菊香拽着楊林的胳膊氣沖沖的往角落裏去。
“哎喲,你這婆娘,哪來那麼大的火氣呀?”
“哼!”李菊香抱胸站着,“那混蛋的事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楊林給蘇家送完信就回家裏補覺了,根本不知道蘇家發生的事兒,才剛被自己媳婦從被窩裏揪出來,因此,他一臉茫然,“你說的哪個混蛋?”
“蘇大強那個混蛋!”李菊香氣的直跺腳,“他要跟么妹離婚,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啊?”楊林的表情比李菊香還誇張,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你聽誰說的呀?不能夠吧?”
還不能夠吧?!
“你幫他送的那封信,上面寫着呢,他要跟么妹離婚,因為這事,他爹娘還算計么妹呢。”
“可我是真不知道啊,大強把信交給我的時候啥也沒說。”楊林覺得自己很冤。
那啥《婚姻法》才剛頒佈沒幾天,城裏人因這個鬧離婚的且還不多呢,他怎麼也沒想到蘇大強會有這種想法,這、這也太喪良心了!
李菊香很是氣憤的樣子,“你說你,啥都不知道,就幫人帶信,今兒晌午差點沒鬧出人命來,要是么妹人沒了,你說你良心上能過的去?”
楊林委屈極了,胡亂撓了撓頭,“我要知道他裏面寫的是這個,我肯定不能幫他帶信。”
蘇志強這王八犢子,沒有這麼坑人的,離個婚還非得寫信,又不是隔的十萬八千里,回來一趟說清楚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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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恭喜么妹獲得10000點同情。
么妹嫌棄臉:這都啥年代了,還讓我尋死覓活的。
大南寂寞的吐個煙圈:法子雖舊,但村裡人吃這套啊,你不就要搞臭這一家子嗎?
么妹:行吧,先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