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轅北轍

南轅北轍

咔吧——

寇翊將門拉開了一條縫,透過縫隙瞧見裴郁離手上的飯菜:一道小炒藕絲、一道蛋花湯,配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飯,再簡單不過。

“醒了?”裴郁離也透過縫隙去看他,臉上甚至立刻攜了絲紅暈,像是春光滿赴后的旖旎之色又上了頭似的,用他那清亮又含情的雙眼由下而上對上寇翊的視線,柔聲道,“我瞧着廚房裏沒什麼好東西,怕是要委屈了你。”

寇翊驚訝於他竟能如此自然地流露出本不該存在的情緒,偏生這話還就搔得他心裏有些沒着沒落的痒痒。

於是偏頭一瞥,將那天鯤幫眾瞥得一個激靈,連忙道:“既如此便不多做打擾了,兩位小兄弟...繼續、繼續。”

短短的這一個打岔,緊盯着他們的戍龍幫眾又坐了回去。

寇翊這才將門完全打開,迎着裴郁離進門,又任由那門自己合上。

“欠我件衣裳,我記下了。”他倚靠在門邊,對着那染了塵的黑衣直皺眉,又道,“還不趕緊脫了?”

裴郁離將飯菜放到桌上,兩手一抖,寬大的外袍便自己滑落到地上。

他又用腳一勾,將其帶到牆角的位置,皺皺巴巴地團成一片,才繼續解自己那純白外衣的腰帶,一邊說道:“寇爺若不嫌棄,便穿我的外衫下船。”

“不用,”寇翊用刀柄止住他的動作,“穿不下,不合身。”

“哦。”裴郁離露出個絲毫不走心的無奈表情,也不推拒,順着他的意思就將腰帶重新繫緊了。

就像是方才那舉動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反倒搞得寇翊像是自作多情了似的。

他又自顧自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扒了口白米飯,道:“到了今晚,戍龍幫的人應該會察覺出不對勁。”

“......”寇翊很想問這飯菜究竟是給誰準備的,可他沒能問出口,還是先說,“所以呢?”

“無所謂,”裴郁離頭都不抬,“從發現到應對還需要一段時間,那時船應當已經開回天鯤了。”

這話勾起了寇翊的一絲興趣。

可裴郁離沒有繼續解釋,而是不緊不慢地挑了兩口藕絲,又就着那寡淡的蛋花湯扒了兩口米飯。

這才將筷子放下,一雙纖瘦的手隨意拍了拍,從袖中取出個巴掌長的玩意兒遞過去。

寇翊此時環臂而立,並未伸手去接,而是先面無表情問道:“這就是你的食量?”

裴郁離一愣,答道:“向來如此。”

他不知寇翊何意,於是又補充道:“寇爺若覺浪費,晚上熱了再吃便是。”

不怪生得這樣瘦,就這吃飯的態度,生在飢荒年間都該被打死。

寇翊無來由地竄出一股子火氣,他也知這是無名火,是不該發作的。

忍了又忍,才伸手將裴郁離的東西接過來,定睛一看,那是一條看似平平無奇的鋼條。

可寇翊識得那東西,心思陡然一轉,道:“指南魚?”

裴郁離對他一笑:“沒錯。”

話已至此,寇翊自然明白裴郁離潛入舵艙究竟是去做了什麼。

方才那股噼里啪啦的火氣沒有維持下去,他突然覺得有些新奇,對着手裏那鋼條看了看,又對對方的臉看了看,竟揚了揚嘴角,道:“夠損的呀。”

裴郁離眨了眨眼,回他道:“還行吧。”

*

今日風浪作美,航行全是順風順水。

三桅十二帆一齊發力,貨船就在海面上疾速前進。

船客們擔憂了好幾日,今日終於有人提出了他們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鏢...鏢鏢爺,咱這回航是往貴幫而去,那、那我們這一船人,怎麼回東南陸域啊?”

他們都是普通的船客,自然不通掌舵之法。

之前那孤鯊幫的海寇們要將船開回幫派,路上便準備將這一船人都給宰了。

可此時戍龍幫的鏢爺回航,也是往自己的幫派去,那他們又該如何回家?

戍龍幫領首神秘一笑:“這你們怕啥?跟咱兄弟回去投入幫派,只要聽話出活快,保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有咱幫主一口肉吃,就有各位一口湯喝。”

“......”

船客們有一個算一個,頓時面如土色。

“不不不,那個,鏢爺!我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回去養家吶,咱...咱不能...”

領首哈哈大笑,雙手一擺:“逗你們玩兒的,等回了幫派,貨全卸下來,自然遣人送你們回去。”

船客們紛紛呼出一口氣,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

大魏自建國起,便於國內打通了四通八達的貿易路,其中既包含陸運,也包括水運。

國力日漸強盛,又與外邦建立了聯繫。這海路貿易啊,便是其中無比重要的一環。

東南海域聯繫着許多國家,也溝通着許多物產與文化,是往來之要塞。

經濟在發展,三教九流隨之興起。海寇的猖獗是其負面後果之一,而海上運鏢的幫派,則更為複雜。

因為他們明面上是官府承認的鏢局,可背地裏也會幹些違法亂紀的勾當,這些是遠在陸上的朝廷所難以管轄的。

就好比當下,李府付之一炬,李家的貨物本理當由官府收回。

可江湖勢力不吃這套,對他們而言,貨主死亡,貨物自由。

在這一點上,孤鯊幫與戍龍幫是共通的。

只是一個為匪,奔着殺人越貨的勾當而來;另一個雖非匪徒,但也算是蠻徒,拎着海寇的腦袋當下酒菜,官府也不好以殺人的罪名管制他們。

這就算是朝廷與這些“鏢局”勢力的約定俗成。

現如今“鏢爺們”對無辜百姓存有善心,是不主動打破這份約定俗成,而並不是出於本身的善意。

換言之,是“押鏢的”還是“打劫的”,全憑這幫大爺們的心情。

船客們可不得戰戰兢兢夾着尾巴做人嘛。

“黃哥,”有人靠近了那領首,貼耳說道,“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天鯤幫這次真就棄了這船貨?”

領首環視一圈,答道:“照理說是不應該,可這眼瞧着都快到家了,若他們真在這船上,不早該行動了?”

說完,他又對不遠處緊閉的客房門看了看,問,“這兩日那小兄弟也沒什麼動靜?”

“沒有,除了洗漱打水,連房門都沒出過。”幫眾說著,露出微妙的表情來,“自打那小嬌花退了燒,兩人白天黑夜地窩在房裏。今日正午那小嬌花...哎呦喂那衣衫不整的喲!還特意去了廚房,給那小兄弟準備午膳。想是昨夜巫山雲雨,直到日上三竿才清醒過來。嘖嘖嘖,累呀!”

那姓黃的領首拍他一下:“人家年輕氣盛苦於夜短,你羨慕個屁。”

“我哪是羨慕他精力旺盛啊?”幫眾打着哈哈笑道,“我明明是眼饞那漂亮的小郎君。”

另有一幫眾悄悄接話道:“人家才十幾歲,嫩得能掐出水兒來,你可別臭不要臉了。”

幾人插科打諢這間隙,黃領首餘光卻瞟見另一堆人,正探頭探腦地沖他們這邊看過來。

能當上幫派里的小頭頭,總得有點傑出的地方,黃領首就比手下的幫眾敏感得多,當即輕聲道:“左後方有四個人,不對勁。”

幫眾略一怔愣,裝作自然地瞥過去,有人捏了捏手指關節,評價道:“賊頭賊腦。”

“不會是天鯤幫的吧?”

“若要真是,那也是不可理喻。眼瞅着就要到戍龍幫了,他們難不成上船來遊玩一趟?”

“興許人家要直搗黃龍呢?”

“那才是找死。”

“不會,”黃領首接上話,“天鯤與戍龍各踞一方,無非必要,不起衝突。再者說,范老大前不久才統一了天鯤...”

他說到這裏,略有遲疑,頓了頓才道:“范老大剛坐穩幫主之位,李家這貨船便是他在海上立威的機會,沒有理由不奪啊。”

“聽說他瘸了一隻腿,想來無暇顧及。”

黃首領沉思片刻,突然一抬頭,問道:“夜色已濃,還需多久到達?”

“方才問過了,說是起了些霧,降低了航速,算算約莫還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過去了。

又兩個時辰過去了。

焦頭爛額的是不知計劃又不好隨意行動的天鯤幫眾,而戍龍幫眾從不久前開始,也生出了些惴惴不安。

都道海上的路走多了遲早遇到海妖。

這滿打滿算兩個時辰的航路竟足足走了四個時辰還不見頭,大霧莫不是海妖吹出來的?

戍龍幫一邊盯着那四個可疑之人的動作,一邊想着這些妖魔鬼怪。

黃領首帶着兩個人早進了舵艙,可又瞧不出蛛絲馬跡來。

大霧罩船,便是無風。

帆不借勢,也不受阻,照理說速度並不緩慢。

可幫派又不挪窩,燈呢?人呢?船隊呢?

“莫不是碰到鬼打牆了吧?”有戍龍幫眾渾身一抖,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你他媽海上混吃混喝這些年,還信這?飯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別吵,”黃領首透過前方的領航燈光盯了半晌,眯着眼道,“你們看那邊遠處,是不是咱幫派的船隊?”

戍龍幫眾凝神望去,終於見着一處隱隱約約的明火,再仔細去看,能看見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船隻。

“嗬!可算是到了,嚇特么老子一跳!”

“走,卸貨、回府。”

貨船朝着前方明火而去,黃首領帶着部下自舵艙而出,所有船客的目光立刻聚焦過來。

他們知道是戍龍幫的陣地到了,待卸貨下船,他們就能回家了。

黃領首正步穿過客艙時正與開門出來的寇翊打了個對眼。

見他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衣領口沾血,袖口還缺失了一塊,可絲毫沒影響到他整個人的精神頭。

他筆直立於客房門前,身旁還站着個同樣一身雪白的小郎君。

打眼兒一瞧,那身形模樣竟還莫名有些相配。

可黃領首這樣的心思只維持了一瞬,他腳步忽地一頓,總覺得那慣常臭臉的小夥子嘴角噙着一絲笑,而且還是...一絲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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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撩精美人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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