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離破碎

支離破碎

寇翊抱着裴郁離快步走回住船時,後者臉色一片灰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噗噗往下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死咬着牙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看來真是疼得緊了。

熊家兄弟練的是力氣功夫,力量有餘,靈巧不足,講究的就是個勢頭和瞬間爆發。

熊瑞將那把實木椅子擲出的時候正是盛怒之下,本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若不是寇翊揮刀阻斷了一部分的衝擊力,裴郁離當場就能被砸飛出去。

五臟六腑承受不住這樣的暴擊,一命嗚呼都算是最好的結果。

船外有幫眾見到此情此景,機靈問道:“怎麼了寇爺?要不要叫小竇大夫?”

寇翊臉色寒如水,呼出一口氣,腳步未停地點了點頭。

“我馬上去!”那幫眾得了應答,風風火火便跑開了。

寇翊一腳踢開房間的門,對着雪白的床鋪怔愣了一下,抗拒的念頭一閃即逝,捧着裴郁離的頭將他放到床上。

剛一放好,裴郁離便曲起了身體,將自己窩成一團,除了全身上下疼得抖動之外,再沒有了其餘動作。

他被砸的是背部,現如今躬成一團,就代表受傷的並不止是背,而是臟器。

寇翊一時間束手無策,原地躊躇一下,才轉身從不遠處的木架上扯下一塊布巾,疊起來就往裴郁離的嘴裏塞。

誰料後者牙齒咬得死緊,任是寇翊這麼大的手勁都沒能一下掰開。

“不想咬爛舌頭就張嘴。”寇翊皺了下眉頭道。

可裴郁離此刻哪裏聽得到這些,不僅沒有反應,腦袋還更往身體裏縮了縮。

寇翊異常急躁,兩隻鉗子一般的手指上去便捏住裴郁離下頜骨,迫使他張開了嘴,好不容易把布巾塞進去一角,就聽見有人闖進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竇學醫一驚一乍地跑來,兩步跨到床邊,啪地一下拍開了寇翊的手:“有你這麼照顧病人的嗎?讓開讓開。”

語罷,他便不知從哪兒取出根竹筷,很有技巧性地塞進了裴郁離的上下齒間。

“這是怎麼回事?”竇學醫說話的間隙,手已經號上了脈。

寇翊往側邊退了一步,摩搓着手裏的布巾,道:“被椅子砸了後背。”

“砸了後背?”竇學醫收回號脈的手,驚道,“誰下的手?也太狠了吧!”

“熊瑞。”

“......天!那傢伙可全身橫肉,沒把小裴給砸死?你也不護着點人家。”

寇翊眉心突突直跳:“別廢話,死得了嗎?”

“應該是死不了,”竇學醫將藥箱推到一旁,站了起來,“你得幫忙把他身子打開,我看看。”

寇翊聞言便彎腰下去,一隻手抵在裴郁離肩頭,另一隻手摁住他曲起的膝蓋便要字面意義地“打開”,驚得竇學醫直搖手:“溫柔些!你這樣蠻力不是要折騰死他?”

寇翊瞥他一眼,輕輕咳了一下。

他不該是這樣毛手毛腳的性子,可竇學醫越是在這裏,他就越是想證明自己並不在意眼前這人。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本能,他自己也解釋不清。

“小裴啊,”竇學醫見同他說不清楚,乾脆自己附到裴郁離耳邊,輕聲道,“寇爺要幫你直身,你若是能聽見,便配合些,我看看就好。”

他這句話出來,裴郁離緊皺着眉頭“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寇翊這才一隻腿屈膝跪到床上,撈住裴郁離的兩邊腋窩將他輕輕拉開。

竇學醫溫熱的手覆到他的上腹部,換着位置輕輕按壓了幾下,按得裴郁離幾聲悶哼,額頭肉眼可見地泛起了一片青筋。

“好了,把他翻過來,”竇學醫看了一眼寇翊,“我得將他上衣脫下來,寇爺你去關門,別凍着他。”

寇翊不怎麼受人指使,可聽到這話卻將人慢慢翻過去,又目不斜視直走去了門處,吱嘎一聲將門合緊了。

他沒再回來,環臂倚在門邊,全當沒有自己的事。

竇學醫幫人看病時手腳很利索,雖心裏忍着笑在想寇翊那些行船三日的風流韻事,可手上還是輕柔快速地將裴郁離的外衣與中衣解開,露出了瘦得幾乎有些可憐的身體。

醫者看人與尋常人側重點自然不同,竇學醫的目光直接略過了他那雪白細膩的皮膚,落到他後背上不止一處的猙獰的傷痕上。

新傷混着舊傷,在那一瞬間扎入了竇學醫的眼。

這時,竇學醫才後知後覺地掃了一眼裴郁離的整片後背,發覺他的後背就如同露在外面的皮膚一樣白如瓷,可這瓷...更像是破裂了許多次,又被人堪堪粘合的。

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贅肉,整個人似乎都是薄薄的,薄到不該承受也承受不住這些留在他身體上的傷痛。

這麼多的傷疤,是從哪裏來的?

竇學醫面色不自覺嚴肅下來,手上的動作都頓了頓。

不遠處的寇翊眼角餘光投擲過來,他不知竇學醫在猶豫些什麼,只管自顧自地將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半晌,竇學醫才抬手去觸碰。

“嘶——”裴郁離倒抽了一口涼氣,咬得竹筷都在吱嘎作響。

他被椅子正正砸中的地方青紫了大片,淤血呈點狀泛在皮膚上,密密麻麻地十分乍眼。

竇學醫生出了些憐香惜玉的心,柔聲道:“你這後背全是淤血,我必須施針化淤,你坐得起來嗎?”

裴郁離腦袋裏不知被哪根線拉着,至此還未失去神志,甚至動了動胳膊企圖將自己支起來。

“哎!”竇學醫連忙攙了一下他那顫抖的胳膊,問道,“能行嗎?”

“......”裴郁離喘了好幾口氣,冷汗早已流到下巴上,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一用力氣,便是背後的傷扯着內臟一齊疼,好像整個身體從裏到外都要裂了一般。

“寇爺,你——”

竇學醫剛準備叫寇翊幫忙,就見他已經默不作聲走了過來。

倒是裴郁離見他過來,身體猛地一顫。

甚至叫人覺得他當場就想把衣服全穿上去。

這是完全的本能反應,他似乎...有些抗拒赤身裸體與寇翊接觸。

竇學醫注意到了這點,寇翊自然也能注意到,神情一滯,而後才皺着眉頭坐上床,卻在目光觸及到裴郁離後背之時,又是一愣。

他緊皺的眉頭當即化開,帶上了另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好了好了,”竇學醫實在看不下去了,吩咐道,“你就給他借個力,叫他能坐得住就行,一盞茶的功夫足以。”

寇翊沒再言語,垂着眼坐到裴郁離的正前方,輕手輕腳把人撈起來。

視線甚至都沒再往他赤/裸的上半身放,直接扯過了身邊的棉被,把人從脖子到腿全罩住了。

“你還是挺體貼的嘛。”竇學醫一邊打開藥箱,一邊忍不住插了一句。

寇翊理都不理,左右覺得姿勢不舒服,便往前靠了靠。先是扶住裴郁離的頭,又將他口中的筷子取出,將他的下巴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裴郁離的心頭咯噠一聲。

他們明明靠得這樣近,可他不自覺歪了歪頭去看寇翊,只能看到一個似乎通紅着的耳垂。

銀針沒入後背皮膚完全沒有任何痛感,因為他身體上的痛覺足以淹沒一切。

疼痛本該使人意識清醒,可他的防線卻在這樣極端的疼痛下近乎崩塌。

“寇爺,”裴郁離喃喃道,“你...究竟是怎樣的人?”

“嗯?”寇翊沒有聽清。

“究竟...是不是你?”

寇翊和竇學醫同時抬頭,對視了一眼,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話語滾燙,燙得裴郁離嗓子好像都要被燒乾,他埋在寇翊的脖頸間,肆無忌憚地流着淚。

兩人之間隔着棉被,可溫度卻又像是交融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這道溫度沖得裴郁離潰不成軍,思緒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撕來扯去,巨大的情感起伏摧毀了理智。

嗚咽中,他問:“幾日前天鯤前往東南打貨,你去了嗎?”

這問句貼着耳朵,寇翊一人聽得分明,卻又不知何意,便答道:“去了。”

耳邊的呼吸在那一剎那停住了。

裴郁離的唇邊勾起了一抹自嘲,混着淚水,一同在看不見的地方湧現。

他在期待什麼?

他那日落水,撞見的便是打貨回幫的天鯤船隻,撈他上船的便是寇翊。

寇翊當然去了。

“你...是不是痛糊塗了?”寇翊側目問了一句。

“嗯...”裴郁離又往他的頸窩裏蹭了蹭,低聲道,“是我糊塗了。”

“好了。”竇學醫拍了拍手,將落到腰間的衣物給他披到肩上,說,“我去熬一副止痛藥,服下后便能睡去。接下來再順順氣,養幾天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裴郁離動不了,背對着竇學醫道了聲“多謝”。

“不謝,”竇學醫整理着藥箱,繼續道,“你疼成這樣是因為頃刻間的衝擊力衝到了內臟,好在力度並不算致命,五臟六腑都還是好的。剛施完針,疼痛感應當也會減輕些。”

“那熊瑞想必是忌憚着寇爺,好歹沒下死手。”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寇翊冷笑一聲,沒答這話。

竇學醫這才打量他一眼,道:“人心浮動之際,老范不好厚此薄彼,你可別...”

“我心中有數。”寇翊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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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一下,上一章節有替換,把昨天的1500字替換成3000字了,覺得這章內容接不上的回去看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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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撩精美人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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