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傲天爹娘道娘
嵇東珩接連加班加點飲食不規律足足三個月，終於和同事們一起完成大項目，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一輛忽然衝出來的大貨車連車帶人一起頂上了天……落地后他就再沒醒來。
確切的說是靈魂很清醒，但他的身體明顯不這麼想。
他成了植物人。
其實嵇東珩也驚訝於自己如此平靜地接受了現實：無怒無悲，因為項目徹底完成，隱隱有點解脫的輕鬆之感……
只是他現在只能思考了。以他的了解，現有科技救回他的幾率不大，要是這麼空想一直想到意識消失……就很難熬。
這個念頭一出，一個碩大的光球憑空出現在他眼前，一道意念直接傳了過來，“我們就需要你這樣的勞模！”
能猜到這光球是個啥的嵇東珩壓根興奮不起來，甚至都不太想搭理。
嵇東珩不回應，不耽誤接下來這顆大光球快速扭曲變形，不超過三秒鐘一隻小狐狸破球而出。
小狐狸搖了搖尾巴，“跟我綁定，去各個世界做任務，攢夠積分你就可以蘇醒啦！你不要有什麼顧慮，任務世界的時間流速比這邊快得多，順利的話醫生和家人會以為你是天選之子，福大命大自行醒來，多好啊。”
我都植物人了，想必腦袋受了重創，忽然醒來必成研究對象好吧。
不過能醒來總是好的，乾熬着才不是個事兒，嵇東珩就說，“介紹下條件，以及你和我的權利和義務。”
小狐狸明顯喜笑顏開，“我是個正經系統！雖然主系統也有績效考核，但怎麼也比你工作時輕鬆，一邊度假一邊養病一邊領獎金，簡直血賺！”小狐狸聲音又軟又糯，但圍繞着“你跟我綁定，保證沒有生命危險，為什麼不在有限的人生中體驗無限的自然景色風土人情呢”一連叨叨了半個多小時。
這功力有點深。
嵇東珩自己就剩個魂兒了，似乎還能幻聽。
他答應先和小狐狸綁定，試試新手任務。小狐狸立即發過了一份合同。
嵇東珩看了看沒問題，就按照小狐狸的提醒，在合同上留了個印記，短暫的斷片后他發現已經換了世界。
接下來他要成功附身在委託人身上，再說以後。
委託人是個十四歲少年，嵇東珩略微感受了一下，“剛咽氣？”
他在出車禍之前，自己的原裝身體因為常年加班，幾乎所有零件都有問題，時不時給他一種需要進店大修的感覺，但就他那個破身體都比現在這個殼子更有活力。
蹲在他靈魂深處的小狐狸回答說：“身子還熱乎着呢。新手任務都很簡單，委託人只有一個要求，守護好妹妹。”
嵇東珩笑了，“我家那邊有個說法，字越少事兒越大。”
小狐狸點了下頭，“你猜得對。這個任務你要從娘道兼扶弟魔親娘手裏守護妹妹哦，原主和原主的妹妹都是被這個親娘害死的。”
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或者說世界男主，正是原主他親爹葉絳星。站在原主他爹的角度上，這就是本寒門出身科舉為官最終權傾天下兒孫滿堂的蘇爽……男頻後宮文，純蘇爽，一點都不帶虐主的內種。
而對於原主和原主妹妹來說，這就是噩夢一樣的無腦狗血虐文，而導致他倆悲劇的根源還是兄妹倆的親娘。
原主之所以高燒到沒再醒過來，就是原主他娘張氏把原主奶奶給的買葯錢交給了前來哭窮，說是好久沒吃到肉的娘家兄弟。
嵇東珩哪怕不太感同身受，都氣樂了，“有內味兒了。”
“原主死了，原主娘嚇着了，不敢再那麼剋扣銀子貼補娘家，可惜原主小妹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因為原主爹意氣風華，無意得罪人吃了個小虧……男頻文嘛，你懂得，男主遇上屁大點事兒，一定有紅顏知己主動跳出來排憂解難。”
這次跳出來的紅顏知己是原主爹的通房翠翠。
得知英明神武的老爺開罪了太子心腹幕僚的小舅子，翠翠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太子可是出了名的護短不講理！
她趕緊送消息出去讓娘家人打聽了一圈兒，找到了一條路子，就是討好皇帝的心腹大總管九千歲！
翠翠就盯上了還在老家的張氏，結果當然是沒費什麼勁兒就忽悠得張氏主動獻出了原主妹妹。幾年後，原主妹妹不成人形地死在九千歲府里時還不滿十六歲。
當時張氏正抱着翠翠所生的女兒，為那一聲軟軟糯糯的“娘”而激動落淚，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嵇東珩趕緊叫停，“不對啊。翠翠區區一個通房，怎麼做到讓家人打探消息，還把原主小妹弄進京城的？”
“原主爹進京趕考，中了探花，被寡居的公主看上，就尚主了。翠翠是公主的陪嫁丫頭之一。”
做了回陳世美……這也是古代見利忘義寒門書生的基本操作了。一來二去就迷得妻子的心腹不知東南西北，則是魅力傲天的基本技能。
嵇東珩依舊很好奇，“公主不管？”
小狐狸回答說：“現在以及接下來的幾年，公主和原主爹都是契約夫婦。原主爹如今入了翰林院，過幾年離京赴任，公主依舊留在京城。而翠翠針對原主小妹的騷操作，原主爹一開始的確不知情。”
而先死兒子再死女兒，就算對張氏有點情分的原主爹終於徹底失望。為了躲避京中詭譎風雲而在外任職多年的他命心腹回到京城，把張氏和翠翠圈禁於老家老宅。
翠翠在女兒出嫁時總算得見天日，而張氏親眼看着那個曾經喊她叫娘的姑娘帶走翠翠就頭也不回，她跌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許是終於醒悟，哀默過大於心死，之後沒過一年她人就沒了。
最後一口薄棺埋在山間，連夫家祖墳都不得葬入。
聽小狐狸說完張氏的結局，嵇東珩一點也不意外，“傲天嘛，肯定睚眥必報，張氏的娘家人也不會有好下場。傲天對兒女們怎麼樣？”
小狐狸順勢趴了下來，輕輕搖着尾巴，“非要我說，原主的傲天爹對兒女比對各路鶯鶯燕燕還更真心一點。”
嵇東珩就很懂，“虎毒不食子。”
小狐狸連忙點頭，嘿嘿一笑，“劇情大綱和禮包已發放。”說完就團成毛團……呼呼大睡起來。
嵇東珩看着小狐狸那隨着呼吸而一顫一顫的毛毛，心說看來帶着他穿越世界負荷不小。
在談笑間完成附身的他睜開眼睛，發現視野的左上角有個閃爍着微光的懸空針筒，他無師自通地把注意力落在針筒上……這玩意兒自動使用，一個短暫的推針動畫過後針筒直接消失。
嵇東珩感受了一下，渾身酸痛，四肢無力——就是退燒后的普通難受，但難受歸難受，他起碼行動自如，再無大礙。
穿越之初動彈一下都不行，這就不是新手任務了。
嵇東珩慢慢坐起身子，穩穩靠在引枕上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以及帶着哭腔的告狀聲，“祖母，娘現在也沒回來！我又在村口看見我小舅了！”
嵇東珩側過頭，就見一個瘦小的小姑娘領着個身着綢緞，法令紋極深的老太太進了門，這二人身後還跟着一個丫頭一個婆子。
老太太進門來見嵇東珩坐着，抬手在嵇東珩額頭上摸了摸，輕輕鬆了口氣，“燒退了。也是福大命大。”
小姑娘直接撲到床邊，哭了起來。
在原主的記憶里，娘親反覆叮囑他們，說奶奶不待見他們，並不喜歡他們往前湊，都是她這個娘沒用，連累了他們。
嵇東珩冷笑一聲，他察言觀色一向可以的：老太太的關心不似作偽。親妹妹就更不說。他試着抬起手，按在了小姑娘的頭頂上。
小姑娘頭髮細軟的同時因為太過粗糙，還有點扎手……再加上消瘦的身材，這特么就是營養不良啊！
他垂眸片刻，迎上老太太的目光，依照記憶作了個揖，“祖母……”
老太太上來就是一句，“你糊塗！你們那個娘我就看不上！她侄子想吃魚，偏得你去河裏撈！愚孝也沒有這樣的！就算我老婆子偏心，何時短了你們吃的喝的？！”
必須得說，原主爹妥妥寒門出身，但在封建時代供得起兒孫讀書的寒門……懂的都懂。
原主爺爺葉老爺子是個秀才，原主奶奶葉老太太是秀才的女兒，老夫妻倆感情甚好，一輩子都沒紅過臉。兩人育有三兒兩女，總共五個孩子。
老爺子喜歡最會讀書的大兒子，也就是原主的傲天爹；老太太偏疼最小一雙兒女……這雙兒女是祥瑞龍鳳胎。
但老太太偏心卻不糊塗。她再喜歡小兒子小女兒，面上卻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嵇東珩翻翻原主的記憶，感覺身為秀才的女兒，讀書明理的老太太是個明白人，無奈原主被親娘洗腦多年，總把老太太的好心當歹意。
老爺子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太好，一來二去，老太太也就懶得管了。
原主今年十四，小妹十二，兄妹倆和張氏又不住在葉家老宅里，如果不想再莫名其妙又讓張氏把兒女賣了，嵇東珩得先走一走老太太的門路。
至於張氏和兄妹倆不住葉家老宅，而是在距離老宅百米之遙的小院裏居住，可是在葉絳星進京趕考尚公主之前。
而且原主他爹葉絳星頗有些擔當，在和公主成親之前就把自家情況和盤托出，帝后太子和公主們悉數知情。再說葉絳星中探花尚公主都一年多了，帝后那邊想滅口早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張氏母子三個之所以被趕出來，原因自然是張氏從老太太那裏偷銀子貼補娘家……
想到這裏，嵇東珩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記憶里張氏娘家找葉家獅子大開口，要了一百兩聘禮，張氏出嫁時兩手空空……連大紅嫁衣都是葉家預備的。
若非張氏的爺爺好歹讀過書也要臉，斥罵張氏的母親好一通，這嫁衣都能讓張母拆了留作自用。
葉家可是本地大戶，葉絳星弱冠之年考中廩生，又哪是這麼好欺負的！
葉絳星把張氏接進門，卻沒有去衙門將婚書入檔……無婚書，張氏別看孩子生了兩個，但其實連妾都不如，因為正經過了明路的妾室該有在衙門有證可查的“妾書”，只比外室強上那麼一點。
張氏明顯對此一無所知，而張家顯然有明白人卻不聲張。
嵇東珩哪敢高估張家人的道德水平，他總覺得……
“你都拿走了，大郎怎麼辦？”
“你讓小妹到縣城裏，有的是中人願意帶小妹去大戶人家做事，這樣你不也有了指望？大郎一直病病歪歪也不是事兒，還是趕緊給他尋門親事……”
“親事還是等等……”
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傳來，屋裏陡然靜了下來。
接下來便是“吱呀”開門聲，嵇東珩望着門開後背光站着的女子，他眯了眼睛：粗衣木釵不掩如花美貌。
眉頭微蹙，雙目含淚，更是……我見猶憐。
所以葉絳星肯和張氏連生兩個孩子。
而張氏進門便見到面無表情的婆婆，她嚇得驚呼一聲，而張氏的兄弟一聽就知道不妙，扒頭一瞧，正對上老太太冰冷的目光，他抬腳就跑。
沒跑開多遠，便一個不留神在院中摔了個狗啃泥。
張氏見狀嚇得直接軟倒在地，“嚶嚶嚶”地哭了起來，可她“嚶”了一會兒，她兄弟都自行站了起來，繼續往外走，她終於感覺哪裏不對，心裏陡然生起不詳的預感。
她連忙起身，衝著嵇東珩生生地……跪了下去，“大郎，娘求你，救救你舅舅！”
這一跪一求，無比嫻熟。
賣兒賣女貼補娘家，自我感動，情感操控……任何一條都有潛力掛上他老家那邊的熱搜，連着三條……
嵇東珩抬手按在心口上，對那微微絞痛的心，誠摯地說了一句，“你娘只把你們兄妹當做可壓榨可利用的資源，放棄吧，你娘沒救了。”
話音剛落，心口便又抽痛了一下。
嵇東珩心說：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其實他附身的時候就敏銳地感受到這具身體裏還殘留着原主些許執念。之所以是執念而不是完整的神魂，因為嵇東珩和小狐狸簽訂的合同上寫得明白，一體雙魂這種事兒在凡人身上不存在。
他倒是沒想到這執念還能簡單溝通，那……拿好評的信心就更足了呢。
嵇東珩想再探探這份執念的時候，張氏的兄弟已經踉蹌着跑出院子，而張氏猛地掙紮起來……架着她的婆子和丫頭看在少爺和小姐的份兒也不能對張氏太粗魯，張氏可不就甩開了婆子和丫頭一頭撲到嵇東珩床前，滿臉是淚，“大郎，救救你大舅舅！不拿銀子你大舅舅他……你去換下他好不好？！”
張氏腦子的確不太好使，卻不至於話都說不清。
這麼含糊，嵇東珩看了眼老太太，只見老太太眉頭皺得死緊，他微微搖頭，抬手阻止面如土色的小妹，“娘親，舅舅是欠了賭債不成？還是惹下什麼禍事？”
張氏脫口而去，“不是……”只是她否定得太急，帶出了滿滿的心虛。
嵇東珩有氣無力，但字字鏗鏘，“娘親，父親官職不高卻也做了駙馬，遠近百里誰會閑着沒事兒得罪父親？而敢得罪父親的又豈是什麼一般人？舅舅先打小妹的主意，您又想把我頂上去，難不成相信我和小妹出了事，父親就會憐惜您？心疼您嗎？”
張氏只覺得兒子頭一次如此陌生！
被戳中心事，她一時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此時腦海里忽然響起一句“卧槽，她好噁心”，嵇東珩“看”着小狐狸已經抬起腦袋，還抖了抖耳朵。
嵇東珩笑了笑，“張氏相信兒女出事也不過吃點小虧，只要丈夫因此關心她，怎麼就都值了。劇情里張氏會送出女兒，估計也是基於這個想法。”
話剛說完，心口一陣絞痛，他順勢栽倒下去：這後勁兒有點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