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篇
秦國，榮榭宮內，精緻的麒麟獸金爐內不住地向外散發著果木燃出的香氣，一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女子慵懶地躺靠在質地如冰的白玉椅上，媚眼如絲，但眼底深處卻散發著無法抑制的喜悅。
“夫人，相國大人派人送來玉釵，說是質地相比和氏璧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必夫人一定喜歡。”宮女清月像往常一樣語氣和婉地說道。
那夫人聞言臉上不僅沒有一絲喜悅，反倒多了幾分不耐煩：“放下吧，我不是說過沒有吩咐不要進來打擾嗎？一支玉釵，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清月忐忑地答道：“回夫人，除了玉釵，相國大人還送來一份書信，那送信人就等在門外，說是……說是等到夫人的回信才肯回去。”
那夫人看了眼清月，不耐煩地接過了書信，漫不經心地打開來看，隨即嗤笑道：“你去告訴他，我可以幫相國的忙，但是我要的可不是這支貌似和氏璧的玉釵，相國不是送給大王一件白狐裘嗎？告訴他，若他能送一件一模一樣的狐裘給我，我還可以幫他美言幾句，否則就不用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了。”
清月答了聲“諾”便躬身退下，未到門口又被叫住道：“我再說一遍，沒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進來，如若再犯，可別怪我不念主僕情分了！”
清月心中雖然滿是困惑，但還是低聲點頭道：“諾”。出了門便對那個等回信的小廝把夫人的答覆說了，說完還小聲嘀咕道：“也不知夫人今日怎麼了，平日脾氣極好的，且她最喜歡玉品，今日竟不屑一顧。”
小廝苦着臉接道：“那白狐裘珍貴無比，世上只那一件，讓我們去哪裏再得那麼一件？夫人可真是強人所難！”
清月嘆道：“是啊，夫人分明就是不打算幫相國大人，鹽哥哥，我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小廝道：“別這麼說，清月妹妹，你的心意，吳鹽感激不盡，只是我如今是相國大人的門人，自當為他肝腦塗地，如若他能渡過此關，我定會隨他一起回齊國；如若他不能，士為知己者死……總之，你我終究是不可能了，你……照顧好自己吧！”
清月看着吳鹽決絕的身影，淚水早已如雨下。她和吳鹽是舊相識，后因災荒而分離，因此他們能夠再次相遇，二人都覺得這是難得的緣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世事如此無常——這緣分竟長不過一年！如今容夫人得寵，她原以為只要自己一心伺候好她，來日興許可得她恩許嫁給吳鹽，如今想來終是痴心妄想，命中注定的卑微，希冀幸福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榮榭宮內，容夫人眼中的喜悅已經隨着暮色的到來消退無餘，她怔怔地看着爐內不絕而出的香煙，喃喃道：“五年了，你們終究還是不肯原諒女兒嗎？”
“五姐！”
容夫人急忙向聲音處望過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正對着她盈盈而笑，急忙起身向她走過去，眼含熱淚道：“小小，你可以化成人形了？”
小小羞愧地憨笑道：“只能維持一炷香的時間，你離開河宮以後，爹娘就把對你的折磨都強加到了我身上，逼迫我日夜修鍊，但是我天資愚鈍，又總是偷懶，五年了，修為就進步了這麼一點兒。”
容夫人想起在河宮的日子，落寞地笑道：“爹娘可還好？他們……他們為何不來？”
小小急忙道：“爹娘進來看過你就走了，五姐，這五年每日你生辰爹娘都會帶着我來看你，他們還是很關心你的！”
容夫人道：“當年我不顧一切離開河宮，雖說是為了愛情，但也不乏置氣的成分，如今時過境遷，那一點兒意氣早已不在，反倒是對爹娘還有你們幾個兄弟姐妹越來越思念，但是……”
小小以為她打算與自己一起回河宮，一臉興奮地說：“其實爹爹當初也是氣昏了頭，才說出不讓你回宮的話，如今他們讓我現身見你，可見是盼着你回去呢，五姐，不如你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容夫人輕輕搖頭道：“如今我還不能回去……”
小小困惑道：“為什麼？你在人間這麼久了，還沒膩嗎？”
容夫人望進小小那雙天真無邪而又清澈如水的眼眸，一時間彷彿看到了多年以前那個情竇未開的自己，寵溺地笑道：“你還小，不懂人間的愛恨糾葛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小小無奈地撇撇嘴，突然看到桌子上精緻的茶點，忍不住吞着口水，指着糕點道：“那是什麼，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容夫人知她雖然已是妙齡少女的模樣，骨子裏卻還是記憶里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六，搖頭笑道：“這是棗花糕，你嘗嘗，”邊說邊遞了一塊兒給小小，“人間好吃的美味成千上萬，你要不要留下來？”
小小接過棗花糕，一口便吞了下去，只覺甜香可口，唇齒留香，順手又拿了兩塊塞入口中，鼓着兩腮道：“我也想啊，但是我的法力不允許。”
話雖如此，但是她卻有些明白五姐為什麼執意要留在人間了，並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修鍊，早日嘗遍人間那成千上萬的美味佳肴。
天色漸暗，桌上的食物被一掃而空，小小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五姐，我走了，明年再來的時候，我爭取多和你待上一個時辰，這些糕點你再多給我準備一些。”
容夫人戀戀不捨地拍着她的頭道：“幫我照顧好爹娘！”
小小點了點頭，正要念出口訣，突然打了一個飽咯兒，姐妹二人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起來，這一耽誤，回到沙河岸上時，她已經完全現出了原形，趴在岸上一動也不能動，好在蟹王和蟹后一直等在岸邊，才把她帶回了河宮。
“小絨都和你說了什麼？”小小醒后，蟹王迫不及待地問道。
小小回憶着容夫人對她說的話，道：“五姐她說很想念爹娘，她很後悔當年離開河宮，但是……”
“但是什麼？”蟹王道。
小小皺着眉回憶道：“但是她說她不想回來，因為人間有成千上萬的美味。”
蟹王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小小搖頭嘆氣，隨後對着蟹后冷哼一聲便出去了。蟹后愛憐地看着女兒道：“你五姐還有沒有和你說別的，比如她在人間過得快不快樂？”
小小搖了搖頭，想了想，連忙又道：“五姐不想回來，想必她是快樂的吧，女兒也覺得，人間並不像爹爹說得那般險惡，”說著，她又想起了那一桌的美味，忍不住偷偷咽下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