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天動地的一槍
尹揚卻搖了搖頭,“恕難從命。”
浣心院那個喜歡說話的老者忍不住嘀咕:“何必呢,何必呢。真人下令滅了這一派,這不已經滅了嗎,為什麼做得這麼絕呢?”
在林永健身邊侍立的徐英接過話頭,“這還用說嗎?不巴結羅真人,尹師怎能突破境界,結丹成功?”
徐英知道師父的心思,所以一心給尹揚使壞。但老者是另一派的築基仙師,他不過是個低階羽士,這麼說話十分唐突。林永健趕緊呵斥,“胡說什麼,還有沒有尊卑之別!”
林永健能喝住自己的弟子,卻管不住對手的嘴巴。對面的華陽派也在大罵:“為了求羅真人灌頂,你就要我們全派死絕嗎?”
方掌門喝道:“胡說什麼,都閉嘴!”唯恐激怒尹揚,讓事態無可挽回。
尹揚面色如常。“各位說笑了。為什麼根除華陽,大家心裏其實一清二楚。此前仙界那場劇變,自開天闢地以來從未有過,餘波所及,才有今日之事。我們只是不願犯大不敬之罪,公然議論罷了。”
“有什麼說不得!”華陽派里,有人大喊大叫,“仙界誰不知道,有什麼說不得。不就是天人普洛渡劫不成,反噬元嬰……”
天人二字一出口,眾人不禁一縮脖子,場內齊齊矮了一截。這人再說出元嬰時,眾人當即控背彎腰,久久不敢挺身直立。連說話的冒失鬼自己,一說到元嬰,也忙不迭捂嘴住聲,滿面惶恐。
天人,結丹期之上的境界,天人合一之境。更不用說天人之上、自有天地起便存在的始祖元嬰。
連真人都是萬眾仰視,高高在上。真人之上……仙界之中,敢想一想的人都沒有多少。
過了半晌,方掌門啞着嗓子道:“既然已經提起,索性攤開了說吧。”雖然下定了決心,但事涉天人,方適之還是需要鼓一鼓勇氣,才能繼續爭辯。“洛真人確系本門宗師,但飛升之後,成為天人普洛,從此便與華陽再無關係。天人合一,視萬物如芥子,怎麼會因為出身於此,對區區一個華陽另眼相看。”
事實如此,人人皆知。方掌門繼續道:“洛真人修道於華陽已是多少萬年前的舊事,普洛天人更與我華陽全無關係。各位今天卻因為天人之事,定要滅絕敝派。這其中的道理,哪位能為我解惑么?”
尹揚面有愧色,態度卻堅定不移,“真人有旨,我們這些晚輩怎敢違抗。方掌門的疑惑,盡可與羅真人分說。”
這裏沒有誰是學堂里的孩童,相信靠爭辯就能分出高低勝負、是非曲直。五派既然分毫不讓,再爭論誰是誰非就全無意義了。
方適之點點頭,御風滑行,退回華陽陣中。
接下來該怎麼做,華陽派此前已推演多次。這時不需要下令,也不用爭先恐後,或者退縮推搪。一個中年築基修士站起身,輕聲道一句:“我去了。”其他人或點頭,或拱手,默然無語。
在華陽派人群中時,這位中年修士沉靜穩重,飛出陣外后卻張揚狂放。紅光一閃,已至半空。尹揚只稍稍浮空,離地不到一尺,華陽修士如此居高臨下,這是極端無禮的舉動。
華陽修士大喝道:“姓尹的,爺爺先來掂量掂量你這狗賊,看你有幾分本事,就敢口出狂言,要滅掉本派。”雙掌相對,向外慢慢分開,兩掌之間光芒吞吐不定,爍爍閃耀,漸漸穩定成型,化為一桿丈二長槍。
華陽修士出陣挑戰時氣勢逼人,把徐英驚着了,這時見了這桿紅纓長槍,“哧”地笑出聲來。“築基五階不算低了,卻連無中生有的本事都沒練熟。出來鬥法居然拿一把符刃,修為說不定跟我差不多。”
用符刃的,向來都是羽士,或者才從羽士突破、還未穩定境界的低階築基。這些修士雖能從外界吸取靈氣,化為靈力,但靈力不夠精純,無法凝聚成為有形之物。做不到“無中生有”,只好化靈符為兵器,所以一見這人化出符槍,徐英立即一百個瞧不上眼。正想說句笑話抖抖機靈,“乾脆讓我這個羽士跟他斗一場,”轉臉卻見師父一臉鄭重,沒有半點輕視之意。
旁邊浣心院老者道:“肯定是真符,肯定!說不定還不止。華陽可是出過真人飛升的,要是天人在身後留下點什麼……”
尹揚所屬的青翠山已經有數人高聲提醒:“尹師伯,小心真符!”
華陽修士狂笑一聲:“教你知道厲害!”半空中出槍,向下猛刺。
林永健迷惑不解。
真符祭出,本該產生相應的靈力波動,林永健卻並無感應。神識只察覺到了靈符級別的靈力,雖然是高階靈符,但靈符就是靈符,比真符的威力天差地遠。估計這人有特別的功法,或者有什麼容器,裹住了符力,不使外泄。但一槍刺出,符力外放,再也無法隔離、掩飾——靈力感應卻仍舊只是高階靈符的級別。
林永健看看浣心老者,正看到老者轉頭看他,臉上同樣滿是不解,“我怎麼沒感應……”
就在這時,只見場內的尹揚臉色大變,猛然拔地而起,迎面撲向華陽修士。
與此同時,華陽修士在空中一轉,變了個方向,驟然加速俯衝。那根長槍槍尖刺破空氣,向兩邊盪開兩波氣浪。雪亮的槍尖變成熾熱的白色,向前吐出一道紅光。槍桿通體紅熱,泛出火光。本來丈二長短一握粗細的長槍,瞬間變長變粗,挾着百丈烈焰滾滾向前,彷彿充塞天地。
這個時候,場上哪還有人看不出來。浣心老者驚呼:“不是真符,是自爆!”
那位華陽派中年修士從一開頭就沒打算跟尹揚鬥法。真鬥法的話,他一個五階築基也不是對手。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犧牲自己,儘可能多的殺死敵人,讓來犯者知道,將華陽逼到絕境,會付出什麼代價。
故意用張狂的姿態化出長槍的那道靈符,其本質並非符槍,按說應該化為一柄噴射型兵器,將大量靈力一次性猛烈噴發出去,以此殺傷敵人。這才是這道符的正途用法。華陽修士將它硬拗成長槍,是為了蒙蔽對手,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這種手段還只是輔助。真正殺敵的符咒,華陽修士出陣以前已經化入體內,暗暗在身體內部發動。雖然體內靈力震蕩,外界卻極難察覺。
這本是一種刺激潛能的救命符,強行激發體內靈力,發出超過自身極限的一擊。這種手段不用說會損傷修為,但遇到生死關頭,損傷總比送命強。
這種救命符,這位華陽修士一口氣用了十道。救命符成了催命符。符力一啟動,十息之內,修士必死。
靈符啟動后,不僅調動了這位死士全身上下最後一絲靈力,連生機元氣都盡數激發出來。元氣抽離的那一瞬,這具身體便已死亡,接踵而來的就是神識的毀滅。但神識毀滅之前,還來得及執行它的最後一個使命:將全部靈力、精血元氣,盡數送進符槍!
神識忠實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那道化為符槍的靈符,同樣忠實地執行了自己的使命:將這股洶湧而至的靈力,一次性噴射出去。
噴射的方向,來自華陽死士一槍刺出后僅有的一個變招:槍尖從指向尹揚,變成刺向旁觀的、沒有防備的五派修士。
彷彿一條火龍撲來。火龍鬚髯戟張,那是長槍的紅纓怒張,一根根熾熱纓須激射而出。火龍周身赤紅,那是長得彷彿看不到盡頭的槍桿噴着火光。最可怕的還是槍尖,如利爪,似獠牙,勢不可擋。
槍尖所向,正是浣心院那個老者。千年築基修士,一觸即斃。長槍幾乎沒受阻礙,烈火熊熊,翻滾向前。
死前一剎那,徐英腦子裏如迴光返照一般,忽地想起和師父飛來此地時,想問又不敢問的那個問題:勝負已分,還有什麼可談的?輸家又有什麼本錢談判?
現在明白了。原來本錢就是他們的性命。
修仙之人,求的是長生之道。歷盡艱辛羽化成仙,甚至築基成功,長生已經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了。這種時候,誰願意兵解隕滅,身死道消?所以只要華陽派展現出不惜與來犯之敵同歸於盡的氣概,對方就不得不退讓一步,同意談判。
這一刻想通了緣故,下一刻,徐英已橫屍在地。
長槍一往無前,槍尖刺向林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