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趙大使

第五十七章 趙大使

“呸!”

塗生一口痰啐在地上。“胡吹什麼大氣。管你什麼白家,什麼玉門,小玉姐看得上它?”

這話實在太超出眾人的理解範圍。像劉師爺、張經辦等人,認定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不自覺地將這句話從腦中刪去,竟似根本沒聽見一樣。

趙大使比他們強些。聽見了,聽清了,也聽懂了,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麼荒唐的句子。以那般世間高人、仙風道骨的風貌,竟然發出了傻子似的聲音:“啊?啊?”

塗生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這才想起趙大使剛說的那句話。“你還說你親眼看着?你是怎麼親眼看着的?”

趙大使自從出了玉門,從沒像今天一樣,句句話都被人嗆回來。換成別人,他說的哪句話不是認真聆聽,字字句句都要反覆咀嚼,下來還要和一同聽到的人交流心得體會。態度更不用說,從心底到外表,無一處不敬重。

什麼叫發自內心,趙大使這一路遇到的人,表達的敬意,一點一滴,都是發自內心的最好例證。

似這樣被人捧慣了,猛丁遇到個直愣愣發問、動輒大罵的,趙大使不知所措,竟老實回答道:“我是去送親的,因此親眼看見。”

塗生聽不得“送親”兩個字,頓時暴跳如雷。“老狗還敢胡說!”正要大罵,突然想起,“既然送親,你怎麼又在這裏?分明是撒謊!”

趙大使那個受慣了奉承的腦子一時間真的是轉不過思路,只能繼續實話實說,還有些顛三倒四起來,“本是我送親的。你看,這不是新娘子的車么……”

“新娘子!”

“不是,是我說錯了,只是送去玉門。我本是選妃大使,原本也是我送,但門內主事的上師們又覺不夠尊重,才另派了送親大使。我雖去了顧庄,但我不是送親……呃……”

塗生指着道:“看,看,編不下去了吧?”又吆喝那幾個騎士,“你們既是他的隨從,和他去了顧庄。我問你們,進顧庄村口,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麼?”

幾個騎士面面相覷,“房子。”“圍牆。”“大門。”

塗生放聲大笑。“偌大個鋸木場都看不見,難道你們都是瞎子?”

這還是顧小玉的安排。顧莊家家戶戶都急用木料。雖然外面就是森林,但原木沒法使用,須先改成木料。鋸木場做工的人便私下裏依照親疏、賄賂私相授受。和他們沒交情的、沒賄賂的免不了吃虧。顧小玉又不能時時盯着他們,於是將鋸木場搬到村口,村民進進出出,隨時能看到改好了多少木料,大家手裏都有一本賬目,從此才絕了此弊。

別的村子,誰會在村口放這個。沒去過的,隨他猜多久都難得猜中。

塗生瞪着趙大使,“編!我看你還能肚子裏現編個笊籬,再從嘴裏吐出來。”

其實趙大使所說盡都是實,只是一時間被塗生蠻不講理,氣得糊塗了。

知道另有送親大使以後,趙大使本來不必再去顧庄。但他仍是要去,好讓顧小玉知道,她能夠有此機緣,原因在於他趙某人。若她今後真的嫁給了白圭公子,趙大使便是在玉門上層,有了一位恩主。

這是顧小玉的機緣,或許也是趙大使的機緣。趙大使豈會因為旅途辛苦,錯失這個天賜的福份。哪怕辛苦十倍,這一趟也非去不可。

得知送親日期時,趙大使不在黑河,是在另一個棋台鎮尋訪,離顧庄比黑河鎮更遠。幸好有這輛俗世里罕見的送親花車,才能及時趕到,而且順暢無比。

說它世間罕見,不在於車馬的工藝,鑲嵌的珠寶。工藝再精美,珠寶再貴重,在修仙宗門看來都不值一提。它的罕見之處,在於車軸里暗藏着一粒靈石和一張符籙。

這符籙的功能是激發之後,能以靈力驅策它所在的車輛,使其離地滑行,既無顛簸,又沒聲音,速度更是遠超凡間所謂千里馬。

因紅塵俗世中靈氣稀薄,所以要讓符籙生效,還需搭配一塊蘊藏靈氣的靈石。有了和它配對的靈石,符籙才能從中汲取靈氣,轉化為靈力。

在紅塵俗世,這樣的配置是一筆驚人的財富。在修仙界卻不算什麼,一張符、一塊靈石而已。讓候選的女子乘坐這樣的車輛入玉門,白家還覺有些寒酸,怠慢了白圭公子。於是又增派了送親大使,殷勤迎送,用的車輛也更加華麗。

趙大使遂白落了個便宜。只要符籙不損壞,靈石沒有耗盡蘊藏的靈氣,趙大使便能在這世間驅車奔馳,享受凌虛御空的快感和凡夫俗子五體投地的崇拜景仰,更不用說風馳電掣的速度。

從棋台至顧庄,常人一個月的行程,趙大使三天便到。

黑河鎮守黃國輝派去充當侍從的騎士哪裏跟得上他,只好在半路上等着,未到顧庄。待趙大使回來,這才一同返回黑河鎮。

趙大使去吳寨、顧庄走的是東邊小路,為的是快。雖然這條路更加泥濘難行,但趙大使有符籙車,道路再爛也不打緊。劉師爺一行走的卻是西邊大路。兩下里錯開了,直至來到黑河三岔,這才遇上。

整件事來龍去脈並不複雜,說起來卻有些繞口。趙大使越說越亂,越說越不像真的,飽受塗生嘲笑。

此時的趙大使已完全不像俯視眾生的世外高人了,倒和顧庄有些老頭子佔人便宜被抓住時百般狡辯的模樣有些相似。口說不夠,還要比劃手勢,這又帶偏了雨傘,周身淋得濕答答,更添了幾分狼狽。

趙大使身在局中不能自知,旁邊的張毛兒卻看出來了,大喊道:“這廝胡攪蠻纏,趙大使不用理會他。”

一語驚破夢中人。趙大使才一醒悟,頓時羞惱交加,惱羞成怒!

堂堂玉門使者,竟在如此一個粗鄙之輩面前苦苦申辯,彷彿他在上,我在下,玉門大使要懇求他明白事理,盼望他不要冤枉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大使將手裏那把雨傘一拋,鬚髮戟張,熱血上頭,麵皮漲成了豬肝色,伸手指着塗生,“你、你、你……”

塗生本不是愛占口舌便宜的人,只是這老頭子如此血口噴人,噴的還是塗生在這個世間最愛最敬的小玉姐。恨不得一腳踢死他!就算看在老頭子歲數大的份上,不能動他,塗生也絕不容他隨口說小玉姐壞話,卻好好的沒事。

古人曰“氣盛言宜”,氣勢到了,出口皆是錦繡文章。塗生正是這樣。雖然文才不及古人,出口談不上文章,但勝在氣勢足夠,趙大使說一句,塗生能搶白他十句。

沒想到說著說著,老頭子忽然間吹鬍子瞪眼睛。雖然仍是張口結舌說不成整句,但兩眼噴火,殺氣騰騰,真有點情急拚命的架勢。但在塗生這種見慣廝殺的看來,遠遠算不上什麼威脅。

“你、你、你……”趙大使仍舊“你”個不停,忽然間手指轉了個方向,“你,去把他殺了。”

指尖所向,正是張毛兒,張經辦。

張經辦大驚:“我我我小人小人打不過……”心裏好不後悔:為什麼剛才要喊那一聲!“趙大使你看看他那個個子!”

趙大使收回那根哆哆嗦嗦指着張經辦的手指頭,將兩手攏在袖中。不知怎麼回事,兩手縮進袖子裏以後,整個人竟變得沉穩了,不再氣急敗壞,說話也沉着鎮定,甚至有種從容不迫的感覺。

“無妨,你儘管去。我包你殺得了他,他卻動不了你一根汗毛。”

趙大使越是平和,張毛兒等人卻越是信他。之前畏塗生如虎,現在卻大踏步上前。只是快到近前才發現自己赤手空拳,忙退回幾步。一個騎士連忙抽出馬刀,趕上幾步,將刀交到張毛兒手裏。

塗生同樣察覺了趙大使的變化,這才打起幾分小心,留神察看。他是當過天兵的人,修仙界的許多事,俗世凡人連聽都沒聽過,塗生卻親眼見過。這時一見那匹木馬、浮空一寸的大車,“符籙車。”

那麼大一輛馬車,明擺在那裏。方才只是因為說到小玉姐,塗生情緒激動,竟然視而未見。但只要超越憤怒,他那副頭腦,當少年兵時教頭就讚不絕口。聰明還在其次,最最可貴的是,哪怕在激戰之中,塗生的頭腦仍能保持清晰、冷靜。

愈是緊要關頭,愈是冷靜。

分析:

白玉門既然肯給這老頭子一輛符籙車,自然也會給一兩張護身符咒。他突然鎮定,應該便是想起了有符籙可以仗恃,這才有恃無恐。手攏在袖中才鎮定下來,可知符籙必定藏在袖中。加上那句話,保證讓握刀都如此彆扭的張經辦順利殺人,對方卻無法反抗……能讓對手定身、癱瘓、眩暈,總之喪失反抗能力的類型。

天兵叔伯們說過,修仙宗門的管事,許多由修士擔任,但也有些低級職司是俗人充當。不知趙大使是修士還是凡人,這個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若他是個修士,剛才那麼憤怒,早使出了手段……

再一想,如果是修士,自己再怎麼都是個死,所以不必多想,只當他是個俗家管事。既是俗人,便無法用大威力符咒,也不能像傳授了特別心法的金剛力士一般,意念一動,便使出金剛符力。

他需要時間,才能祭出符咒!

結論:

搶在他前面動手,先發制人。

一連串分析、推導,直到結論,眨眼之間完成!

頭腦閃電般得出結論,幾乎與此同時,身體開始行動。

疾沖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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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術不敵高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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