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時代

事實上，昨晚送出傘的時候，陸羽就猜到黑時宰會用它幹壞事了。

因此，他晚上回家后，用小老鼠往織田作之助的手機上發了短訊。

言辭懇切，交個朋友。

就電話號碼的來源，陸羽毫不客氣的推到了黑時宰頭上——

他可了解這個小孩了。

黑時宰在放出這種試探的同時，絕對了預測了無數種陸羽的反應。

就像在打一個文字遊戲，陸羽選擇了織田作之助線，還有暫時的港口黑手黨陣營。

那麼黑時宰會幫他遮掩的。

甚至陸羽覺得，這個人可能連招呼都提前和織田作之助打好了。

昨晚他發消息的時候沒有瞞着三花，就算有問題，還有夏目老師在。

早上他在換衣服的時候，又給織田作之助發了短訊。果然，現在對方找過來了。

現在他們離開了警署，行走在街道上。

“不知道怎麼感謝織田先生才好啊……”陸羽感嘆。

“沒事，太宰也跟我說了，昨晚是我們的行動影響你了。”果然，織田作之助耿直的回答了。

陸羽彷彿看到了遠處有一隻偷窺的黑貓貓在搖晃尾巴——都在我的預料中噠！

可愛。

不行，快住腦。

陸羽咳嗽了一聲：“說起來，織田先生真的不像個黑手黨啊。”

“不像？”

“總感覺是個很和善的人呢。”陸羽意有所指，“很討小孩子喜歡吧？”

“這……還好吧。”

“作為感謝，我請您吃飯怎麼樣？”陸羽爽朗的笑道，“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現在也到了該吃午飯的時間了。織田作之助大概想拒絕，但耐不住陸羽抓住了他的軟肋，最後還是去了一家種花家餐館。

川味。

知道織田家裏有小孩子后，陸羽還去隔壁的包子店打包了好幾籠小籠包。

“難怪覺得織田先生很可靠，居然是收養了五個孩子的人。”陸羽一邊慢吞吞的喝茶一邊引導話題。

好辣，他之前吃了一個麵包真是太機智了。

“嗯。”織田作之助簡單的回應，他頭上也辣出了一頭汗。

“很辛苦吧，養小孩子可不容易，不只要滿足吃穿，還得讓他們開心，能接受教育。是很不容易的事。”養了幾年小治的陸羽唏噓。

“你好像很了解？”

織田作之助其實不太願意談孩子們的話題，畢竟他是個黑手黨，而孩子們需要被好好保護。

“嗯，我家也有弟弟，很鬧騰，但很可愛。”陸羽忍不住露出了溫柔的淺笑。

有些存在，就是能讓人一想起來，就發自內心的感到柔軟溫暖。

比如太宰治之於陸羽，又比如孩子們之於織田作之助。

“是的，很可愛。”織田作之助深以為然的贊同了陸羽的話，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織田先生也要好好保護自己，昨晚的爆炸我聽到了，很危險吧？”

“還好，昨晚我只是遠遠看了看。”

陸羽嘆了口氣。

“織田先生，冒然詢問，您有想過換工作嗎？”陸羽最後還是選擇了打直球。一頓飯的時間，他充分意識到這位織田先生的腦迴路不同尋常，暗示只是白費心力而已。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想法，直說好了。

“換工作？”織田作之助茫然抬頭。

“是啊。黑手黨的工作很危險，織田先生又是個好人——不要反駁我，您要是壞人，就不會收養五個孩子了吧。”

織田作之助沉默。

“織田先生，是異能力者吧。去哪裏都有人搶着要，為什麼要待在黑手黨？”陸羽歪歪頭，“何況您還有一位身居高位的朋友。”

換工作。

織田作之助自己也迷茫了，為什麼要留在黑手黨？他過去是個殺手，但那時候還未成年；就算有案底，也不影響再就業的，何況他自己也很清楚，很多異能力組織根本不在乎這個。

“我有一個夢想。”

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織田作之助神使鬼差的想要說出內心的想法。

“您想要成為黑幫明星？”陸羽下意識就回答了。

織田作之助疑惑：“巨星？不，不是，而是，我想要寫小說，想要成為作者。”

“這很好啊。”陸羽抿了口熱茶，“莫非是因為要寫黑手黨題材，所以留在了黑手黨？”

“不，我還沒有決定好寫什麼。”織田作之助有了些羞窘，“其實是因為，過去我曾看過一本小說，但最後的結局卻被作者撕掉了。那位作者告訴我，我可以自己續寫結局。”

陸羽有些後悔，怎麼就沒先回去把三花貓帶來呢。不過，那就太刻意了。

“然後您就決定成為作者？”

“是的，但是我完全沒有經驗，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始。”織田作之助誠實道，“但我下定了一個決心，那就是不再殺人。殺人者，是不能寫好人的。”

“這和您待在黑手黨有什麼關係？黑手黨是一個不殺人的部門？”陸羽沒對殺人者寫不好人的理論發表意見，只是繼續問了下去。

織田作之助沉吟了一下：“因為我的異能力。”

“這樣啊。”陸羽大概知道了他的腦迴路，“您認為您無法靠寫書養活自己，去其他地方就業也可能會避不開殺人，所以決定藏身黑手黨。”

織田作之助默默點頭。

“那您為成為作者做了哪些準備了呢？”陸羽用出了撲克臉絕技，維持住禮貌的微笑，“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也勉強算個作者的。”

啊這。

織田作之助……什麼都沒寫。他也無數次提起過筆，但真正落筆前，就猶豫了。

也許他始終都沒有真正放開那段手染鮮血的時光。

沒有得到回答，陸羽懂了。

坐在他對面的哪裏是什麼黑手黨織田作之助。

這分明只是一隻會理直氣壯的咕咕叫的，鴿子。

連他家小中也都在籌備寫書了，織田作之助居然還沒動筆！

他突然又想到，自家首領宰一直到“死去”都沒有看到友人寫出來的書……

織田作之助眼睜睜的看着對面年輕人的表情變成了譴責，十分不解。只見這個很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招了招手，對服務員說道：“有鴿子嗎？湯或者烤的都行。”

自然是沒有的。

“算了算了。”陸羽擺擺手。

織田作之助搞不懂怎麼突然要吃鴿子，不過他的直覺告訴他，只要沉默就好了。

好在陸羽只是突發奇想，他很快恢復了正經。

“但織田先生，世界上沒有異能力的人多了，異能力者也可以做普通人的工作吧。”陸羽撐起了下巴，“你的朋友是幹部，你卻是普通成員；雖然不太好聽，但你的孩子們，有可能成為敵人們的弱點。”

“你是哪一方的人？”織田作之助問。他不傻，自然看出了陸羽的意圖。

陸羽失笑：“哪一方也不是。我是東方的人，這個國家的人，來這邊找一位舊友。”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

“我們那裏可沒什麼黑手黨，異能力者一樣過普通人的生活。今天織田先生幫了我很大的忙——因為我算是偷渡的，不想被遣返——所以才說了這些。”

“言盡於此，今天多謝了。”陸羽起身，“我確實是個作者，如果想要交流的話我十分歡迎。順便。”

少年離開了桌邊，穿好外套，起身前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話：“寫作是每個人的權利。殺人者也好，罪犯也好，別的什麼人也好，只要拿起筆，就可以寫作。”

——比如我。

——

“他勸你換工作？”黑時宰低聲說了一句。

“是的，我也嚇了一跳。”織田作之助走在黑時宰身側，“其實這些我也想過，只是終究是下不去決心。”

黑時宰垂下眼睫。

他們正並肩走在小巷裏，許多屬於黑時宰的手下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面。

“織田作都沒有告訴過我，你想要寫小說。”他有些怨念的說。

“因為有些羞恥吧，在熟人面前說成為作家。”織田作之助頂着和內容完全不相符的淡定神情說，“總感覺有些不實際。”

“才不會，織田作一定可以的。”黑時宰輕哼了一聲，“我要做你的第一個讀者。”

“如果我寫出來的話。”織田作之助自然沒有不答應。

“織田作覺得，那是個什麼樣的人？”黑時宰突然問。他自然有自己的看法，但他想看看接觸過對方的織田作之助怎麼想。

畢竟，織田作一向出人——出乎他的意料。

“大概是很溫柔的人，又有些鋒利。”織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說道，“而且，我總覺得，有點像太宰。”

“像我？”黑時宰確實沒料到這個回答。

“像，又不像。”織田作之助組織了一下語言，“也許是我的錯覺也說不定。”

“到底是哪種像？”黑時宰還真的有點好奇了。

這個叫六月羽人的小哥他也見了兩次，還查了查資料。溫柔和鋒利他也能看出來，而且看的更多。

但要說相似……

明明差的很大。

那一看就是維護正義，熱愛生命，生活中盈滿愛的人。這種愛滿溢到讓他這個大約和對方在乎的人有些共同之處的存在都會受到偏愛的地步——黑時宰當然看出來了，他獲得的那些小小優待。

多奇妙，那位六月君看他就像在看其他什麼人，織田作卻又說六月君有點像他。

到底哪裏像了？

織田作之助最終說：“內核吧，我總覺得有一種跟太宰你很像的感覺。”

被重重溫柔包住的，疏離淡漠的內核。

黑時宰彎起唇角，似笑非笑。

“那可真是……”

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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