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我爸明天走了。”
三月難得的晴天。
兩個人拿着卷子去了操場上曬太陽,大課間的活動很多,短短半小時能造就不少笑聲。
少年們坐在樓梯上,鋪了滿地的塑料草給太陽照的暖烘烘的。
“明天?”刑揚停了動作,看向了左邊的人。
程錚點了點頭,垂下手拔了很假草起來。然後又隨手一拋,散落在了鞋子上。
說實話,刑揚心裏還有點捨不得。
距離第一次見到程錚他爸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他們經歷了大大小小測試,已經做完了輔1。
在這半個月裏,程晉霖來找他們來了兩次。
第一次程爸爸開了一個跑車,拿了兩袋零食跟着陸堔從校門口進來。男人帥氣正緊的模樣讓很多人移不開眼。刑揚一轉頭,就看到了靠在後門門框上笑着拍他肩膀的人。
驚訝是一瞬間,但刑揚承認驚喜更多。
有種比自己親爸來了學校還要開心的那種驚喜。
後來又去找了程錚,少年正在做作業,一抬頭看到講台上的很直接愣了一下。理1叫成一片,這下都知道了程錚的爸爸比他還要帥,簡直是成熟穩重的大帥哥。
把兩袋零食分給了兩人,男人就走了。
陸堔跟程晉霖算得上好友,他又把人給送出了學校。
第二次男人直接來了嘉禾。是找刑揚要的地址,說要給程錚一個驚嚇。
那晚,在程錚洗澡的時候,刑揚悄悄咪咪的去開了門。男人嚴肅着臉進了屋裏,然後躲去了陽台。當錚哥洗完澡去晾衣服的時候,着實被陽台的男人給嚇得抖了一下。
程錚第一反應是家裏進賊了。結果一看,是已經大笑着蹲在地下的老爸。
對此,錚哥很生氣很無語,直接鎖了書房門表示不想理外面已經喝起酒聊天聊地的兩個人。
也是那晚,刑揚和程晉霖的距離算是徹底沒有了。
男人和程錚都是一樣的。
可以隨心所欲到毫無架子。
“讓我再看一眼那個石頭行么?”夜晚,男人抽着煙,眯着眼睛的模樣跟自己男朋友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刑揚沒猶豫,只是下意識的看了眼書房門。
他把脖子上的黑繩取了下來,接着是手上的。
程晉霖接了過去,黑瑪瑙還微微帶着少年的體溫。
“哎,我也給你看我的吧。”說著,男人也跟着把脖子上的黑繩取了下來。
刑揚愣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男人那顆黑瑪瑙,型號比程錚的小了太多。
“這個石頭是他媽以前的嫁妝之一。”屋裏響起了男人的聲音,“他媽從廣州嫁過來,跟着的東西不多。我們以前沒讀過多少書,見着黑瑪瑙也只能說是石頭。”
男人的模樣相似正在回憶,帶着一絲惆悵又帶了三分溫意。
“他媽走的早,哎,人命天定。”男人笑了笑,“可是誰又信命呢?”
“寄冬做月子的時候,我忙生意。那個時候剛起步,沒日沒夜的跑。她外婆在廣州,不可能經常過來,程錚奶奶走的早,我也不想提。”
“那段時間照顧他媽的是程錚爺爺,就是我爸。”男人點了根煙,緩緩抽了一口,“我爸是個糙人,他也算是用盡心思去照顧我老婆。但是…沒辦法,終究也是落下了病根。”
“破腹產嗎?”刑揚不禁問道。
“嗯。”男人看向了他,“程錚跟你說過?”
“沒有,他從來沒跟我談過家裏的事情。”刑揚搖了搖頭,“只是聽到病根這裏,我就想起了我媽。我媽也是破腹產的,好在那段時間很多人都在陪我媽媽,也都在照顧她,所以恢復的還算不錯。”
“挺好。”男人跟他碰了碰啤酒罐,“程錚他媽就沒這麼幸運了。”
“我爸照顧不好她,我也沒陪她,我岳父他們也不能經常過來。可能偏偏就是這樣,讓她傷了心吧。”
“程錚呢?那段時間在哪兒?”
男人笑了笑:“那段時間在宋再陽家裏,這邊沒人空得出時間照顧他。”
少年的心緊了緊。
有時候苦怨事實,可現實也不過往往如此,被生活折磨得沒有辦法。
“後來他媽的情況…反正一年不如一年吧,程錚還沒上小學,他媽就走了。”男人笑了笑,“我知道那小子一直記恨這個事兒。但是,刑揚,你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也沒辦法。”
“我儘力了,可是我也想給她媽媽更好的條件。我說實話,我也經常做噩夢,夢到他媽給我說‘現在你有錢,可是都給誰花呢’。”男人摸了把臉,繼道:“是啊,有錢了,沒人幫你花,多麼可憐啊。”
就好比80歲的富翁,擁有腰纏萬貫的財富。可是能夠陪你的,只有等待着你酗酒結束的服務員。
“刑揚,我跟你說這些,也是想讓你知道家裏的一些事情。程錚的性格是不會給你說明白這些事兒的,我給你說了,就希望你能理解一下。”男人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比如以後我跟你爸媽見面了,也希望你爸媽也挺理解我們的家庭。”
少年的心裏有種感受,彷彿空蕩又彷彿已經被什麼填滿了。
他知道程晉霖心裏已經認可他了。
“還有,沒事兒多幫我勸勸那小子,別這麼倔,老子又不是他的敵人,過年過節的讓他主動給我發個消息,發個消息又要不了他的命。”男人笑着,語氣帶着玩笑意味。
“會的,我會的。”少年笑着跟他碰了碰啤酒。
“他心裏不痛快,我也知道。可是我失去了我老婆我也不痛快。人生本來就如此了,為何剩下的不相依為命呢?”男人靠在了桌子上,“程錚…你就多幫我勸勸吧,他肯定聽你的話。”
“一定的。”少年再次鄭重其事地答應了。
“說到這個石頭啊,你來猜猜,都是哪個部件的。”
刑揚愣了一下,看向了手裏的黑繩。
他舉了舉屬於程晉霖的,說道:“這個這麼小…應該是套戒指上的吧?”
“對,果然是個年級第一,腦瓜真聰明啊。”
少年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
“程錚的呢?”
刑揚又看了過去。
“應該就是手繩和項鏈上的吧?”
“這次沒對。”男人笑着捏了捏黑瑪瑙,“其實這是一對耳環。”
只是程錚把他換成了手繩和項鏈。
總不可能讓人帶耳環吧!
男人一陣笑,兩人又把黑繩交換了回去。
“哎,說實話,我已經六年沒摸過這個石頭了。”
這麼久?
“您跟程錚…不怎麼見面嗎?”
“也不是。”男人笑了笑,“要今兒坐我旁邊的是程錚,我倆估計話題都開展不開,更何況讓他再給我摸摸這石頭呢。”
刑揚笑了笑,把手繩先套了起來。
“你們應該談談。”
男人沒有反駁,也沒有開玩笑說談不下去,倒是認真的“嗯”了一聲。
“有空就過來吧,反正我們都在這兒。”刑揚說道,“就算以後去讀大學了,你也可以經常來看他。”
這時,男人卻又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有空就來。”
“我等你。”
也許這也是一個家。一個願意等待的家人。
“哎,我算是知道那小子為什麼會喜歡你了。”
刑揚笑了起來:“因為我帥唄。”
“嘖,臉呢?”
兩人笑了起來。
“嗯,明天早上。”
操場上奔跑着快兩個班的人在踢着足球,刑揚回憶完了那夜,抬手包住了那人的肩膀。
“去送他吧。明天是周末,送完我們再去補課。”
程錚沒有拒絕,少年揪着塑料假草,悶悶的“嗯”了一聲。
好天氣接連了兩天。
像似疲憊,男人眼眶下掛了兩個黑眼圈。
宋再陽開車送的人,刑揚他們做的地鐵去了機場。
剛下地鐵,宋再陽就打電話來說他們從停車場出來了。
刑揚拉着人趕緊跑了起來。兩人一陣快速跑去了T3。
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西裝的男人。
不得不說,是耀眼的。
但是他家錚哥最帥。
“叔叔,陽哥。”刑揚笑着打了招呼。
程晉霖淡淡的點了下頭,隨即看向了程錚。
宋再陽拉了刑揚去吸煙室抽煙了。
兩父子坐在vip候等室一陣無言。
先開口的是程晉霖。
“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
程錚扣着手指,回答道:“80天。”
“挺快。”
“嗯。”
“程錚。”男人的語氣很平淡,“你還在怪爸爸嗎?”
這個直球打的兩人都措不及防。
多久了。
上次問這個問題是文寄冬去世的第一個月。
那個時候是恨的。
他媽走的第一個月,是恨的。
“都過了。”少年的指尖指尖泛白,“不提了。”
彷彿落地窗外的陽光都跟着明媚了一些。
“你心裏想的什麼,我知道。”程晉霖笑了笑,“我只想跟你好好的。”
不要再吵架說什麼“我已經不需要你的錢不需要你的問候”“沒事勿擾”之類的話了。
不要再啞口無言兩兩相對。
“哎,你這話說的就跟什麼似的…”程錚忍不住笑了一聲。
“哎,活躍氣氛嘛。”
少年呼了口氣,心也隨之顫抖了一下。
“爸,我其實…沒怎麼想那些事兒了。”程錚看向了他,“以後都不提了。”
陽光的溫度是溫和的。
“好。”程晉霖笑了笑。
“加油考試吧!”說著,男人就揉了揉眼睛,后又道:“考好了爸給你買房子。”
“行,就買新世的房子吧。”
新世就在一環和C大的中間地段
“嘶…照這麼看原來你已經看好了?”
少年笑了笑:“你不也在看么。”
聽到這話,程晉霖不禁笑了出來。
果然兩父子啊。
他是相信程錚,程錚是相信自己。
這時,候等室的門從外面推了進來,接着響起的,是男人的航班信息。
“現在走么?”宋再陽問他們。
程晉霖點點頭,先站了起來。
幾個人又往安檢處走。
“待會兒咱們去吃什麼?”身旁響起少年的詢問聲。
程錚回答道:“你想吃什麼?”
“嗯…吃粉吧。”
程錚點了點頭。
機場來來往往很多人,有人的心被渲染了一股淡淡的不舍。
“行了,你們回去吧,兩個小的等下還要補課。”男人說著,就擺了擺那隻拿着機票的手。
“叔,我會捨不得你的。”宋再陽笑着說。
“叔個屁,老子才大你一輪。”
“那我今年十八。”宋再陽笑着抱住了他,“你就30,程錚就是你11歲生出來的。”
程晉霖一頓無語。
男人拍了拍宋再陽的後背,兩人又分開了。
刑揚也跟着抱了上去。
“叔叔,一路順風。”
“哎,你叫我叔叔我就認了吧。”男人笑着也拍了拍他的後背。
宋再陽在旁邊一頓笑。
兩人隨後又分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些人就開始期待着什麼事情了。
程錚無奈的笑了笑,走了過去,經過了刑揚,一把抱住了他爸。
“爸,一路順風。”
“好。”男人拍了拍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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